即便早有预料谢怀世会赶她离开,可谢逢华还是被他冷漠无情的直白伤了心。
哪怕谢怀世扯个不那么刺耳的谎言敷衍她,谢逢华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谢逢华彻夜辗转难眠,心烦意乱,实在睡不着,干脆起床抄书,抄到手腕抽搐酸疼才肯罢休。
窗外,远天擦出一线鱼肚白。
谢逢华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半点睡意都无。
谢怀世分明是想留在太学,留在天子脚下做事的,谢逢华不过是将这种隐秘的希冀以更加直白的方式实现了,他反过头来却想把自己赶走。
旁人皆能留,为何偏偏她谢逢华留不得?
还是周惕守与谢怀世说了什么,让谢怀世觉察到了危机?
越想越心烦。
谢逢华猛得坐起身,换了衣裳,趁着天尚未明朗,朝外走去。
“你怎么来了?”
周惕守抬臂,任由侍女服侍更衣,半分余光分给一早就来请安的周其卿,道:“若没记错,今日策试,你该在太学应考。”
“是。”周其卿接过侍女手中的玉带,俯身系在父亲腰间,“儿子只是突然想起一事,因而连夜赶回。”
周惕守向来不爱弯弯绕绕,父子之间常是有话直言,有事说事,没事就各自安好。
近些时日周其卿接二连三变相向他提要求,不是要求换老师就是打听婚约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周惕守也起了疑心。
周惕守道:“马上就要上早朝了,有话直说。”
周其卿道:“父亲,您觉得谢学正此人如何?”
周惕守抬了抬眼皮:“有几分才气,只是此人牵挂太多,胆小怕事,成不了气候,让他捡个学正的官,算他走运。”
周其卿几不可查地弯了唇角,道:“此人虽不可用,但他与明家主琴瑟和鸣,夫妻很是恩爱。”
“明家主?”周惕守愣了下,意识到他说的是明玥,“当年就是他瞒着明御史娶了明娘子?”
“是。”
这倒是有些意思。
周惕守愿意见谢怀世,只是听说容舟与谢怀世走得近些,恰好周其卿推举此人,他便想瞧瞧什么稀世大才值得眼高于顶的容舟另眼相看。
他人口中的谢怀世还是让周惕守大失所望。
周惕守以高官钱财贿赂,皆被谢怀世以各种理由婉拒。
人皆有贪,像谢怀世这般无欲无求,放在朝廷还没什么大用的平庸之辈,尚不足以为惧。
人平庸些无所谓,懂事又孝心也是为官之道,时候到了,升官发财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可若站错队,到头来就不是贬官流放这么容易的事了。
容舟与明家交往甚密。周惕守好不容易铲除了明荣这个绊脚石,以为明家再不能与他作对。
谁能料到,明家居然还留有后手。
犹记得那日会面,周惕守问他家世,他只道家中有妻妹,那时周惕守只当是大字不识的寻常民妇,却未曾想到,这妻竟是明家现任家主明玥。
明玥虽聪颖,却也只是个女子,掀不起风浪,可若她的夫婿入朝为官……
周惕守沉吟片刻,朝一旁挥手,屋内的侍从便全都退出屋内。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周其卿道,“这谢怀世有一妹妹,名唤谢逢华,近日与儿子多有交集,明玥待她不薄,不会有错。”
“谢逢华……与你?”周惕守睨他,面色冷了下来。
周其卿怎么可能不知此话会引得周惕守反感。
想到昨夜谢家兄妹的谈话,周其卿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正要继续说下去,忽而门外传来二夫人的声音。
“官人,时候不早了。”
周惕守应了声“知道了”,转而对周其卿道:“此事日后再议,今儿你娘亲要入宫与皇后叙旧,你随着一起,替我给皇后娘娘带句好。”
周其卿应下。
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周其卿如梦初醒般回神,踏出屋内。
“世子。”周铭上前,低声道,“方才探子来报,说谢娘子清早便出了门,至今未归。”
周其卿用帕子净了手,随意丢在一旁:“她现在在哪儿?”
“今早逛了几家书铺,现今朝着太学方向去了。”
—
谢逢华在太学内用过早膳,又在御青阁待了一会儿。
太学钟声袅袅,鼓起两声,是考试结束的讯号。
此时出去,五成概率能遇到谢怀世。
谢逢华决定抄完这篇赋文再出去。
“谢娘子?”
谢逢华循声望去,容舟一袭朱色官袍,不知是准备进宫还是刚刚下朝。
“容大人。”谢逢华朝她施礼。
容舟撩起衣袍,坐于她对面,左右瞧瞧,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玉镯。
“听闻今日是谢娘子生辰,我这没什么好表示的,这玉镯乃是我容氏的传家之物,有些个年头了,还望你不要嫌弃。”
谢逢华受宠若惊,推拒道:“容大人,这太贵重了。”
容舟拽过她的手,不容置疑地将玉镯套在纤弱的手腕上,“这是长辈给晚辈的生辰礼,对私而不对公,旁人问起,你只道是我送的,他们不敢造次。”
玉镯样式简单,玉面暗雕祥云,挂在手腕上,宛若圆月穿枝,更显娴静。
“晚辈多谢容大人。”
“私下唤我一声容姨就好。”容舟道,“今晚我要入宫陪太后,你的生辰宴我怕是去不得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谢逢华欲说什么,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姓名,一转头,竟是周其卿。
容舟冷下脸,看着周其卿朝她们行了礼,轻哼一声,别过脸不理他。
周其卿视若无睹,转而看向谢逢华,“谢娘子,我考完了。”
谢逢华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也要专程来告知她。
周其卿却像是睁眼瞎般,依旧自说自话:“谢娘子,今日我要随母亲入宫,怕赶不及参加你的生辰宴,以防万一,先将生辰礼送给你。”
我也没说邀请你呀?
谢逢华正腹诽着,却见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巴掌大却看着充实的钱袋,铃铃铛铛地塞进她手中。
谢逢华松开袋口,看到里面一个个金灿灿的小玩意,沉默一瞬,问:“这是什么?”
“原是金豆子。”周其卿笑呵呵道,“我第一次送女子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好,听玹兄说你喜财,就命人将一百颗金豆子打造成铜钱形态,寓意长命百岁。怎么样,喜欢吗?”
好朴实全华的生辰礼,好牵强的寓意。
容舟探头瞧了一眼,嘴角抽了抽,道:“为何不直接造成一顶金钗或者头冠?”
周其卿:“谢娘子不常配簪钗,何况金饰容易遭人嫉妒,不如金子实用,还能以备不时之需。”
容舟:“……”
道理是这样的,只是未免太过朴实无华,反倒叫人不知如何体面收下。
谢逢华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周其卿沾沾自喜,没管谢逢华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说了句“母亲的马车在太学外等候”,就匆匆离开了。
“这小子……”容舟摇摇头,无声轻叹。
“容大人。”谢逢华捧着那一袋子金铜钱,战战兢兢道,“这礼……我是不是不该收?”
“收下罢。”容舟道,“像世子这般人傻钱多的良人不多见了。”
与容舟告别后,谢逢华打消了寻找谢怀世的想法,径直回了明府。
彼时明玥正与明玹说着什么,见到谢逢华,齐齐噤了声。
明玹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谢逢华也懒得理他。
明玥神色肃穆,道:“今早去了哪里?”
“睡不着,出去转了转。”
“只是转转?”
“嗯。”
明玥脸上写满了不信,打眼瞧见她疲惫苍白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今早你不在房中,济民被吓得不轻,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
谢逢华抿了口茶,“我留了纸条的。”
“我看到了。”明玥拾起她鬓边碎发,拨到耳后,“下次想出门记得提前与我们说,你孤身一人,我们会担心的。”
谢逢华闷闷“嗯”了声,太阳穴隐隐胀痛,她侧了侧身,头枕在明玥肩上,“嫂嫂,我今日……”
“阿姊。”明玹插言,“账本放您书房了。”
明玥看向明玹:“嗯,我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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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玹:“阿姊,昨日工部侍郎的夫人派人传话,今日将登门拜访。”
明玥:“这不是还没来吗?不急。”
明玹:“阿姊——”
谢逢华瞧出些什么,忽然抬起手腕凑到明玥面前,“嫂嫂您瞧。”
看清玉镯样式,明玥微微错愕:“这镯子……”
余光捕捉到明玹咬牙切齿的憋屈模样,谢逢华洋洋得意,连带着连声音也高了些,“是容姨送我的生辰礼。”
明玥注意力全在镯子上,压根没看到谢逢华与明玹目光里的刀光剑影。
“这玉镯乃是容氏的传身之物,容氏每个人都有一副类似的玉器以证身份,阿舟宝贵得跟她自己命似的,连碰都不让我碰,你过个生辰,她说送就送了。”
“嫂嫂想要吗?”谢逢华竟不知这镯子后面还有这段恩怨,说着就要摘下来。
明玥拦下她:“罢了,既是送你的,你便收着罢。若日后有需要,兴许这镯子还能保你一命。”
这话谢逢华就有些听不懂了。
正要追问,有下人来报,说门前有客人来访,明玥叮嘱明玹照顾好谢逢华,便离开了。
中间客一走,原本不熟的二人变得更为陌生。
想起这镯子来历,谢逢华顿然觉得腕间烫手。
“这镯子可是皇室宝物,”明玹冷笑,“居然就这么戴在你手上,真是暴殄天物。”
谢逢华摘玉镯的手一顿,看向他:“吃不到葡萄就说吃葡萄的人嘴馋,怎么,你也想戴戴?不过这个尺寸,除非你把手骨敲碎,才能勉强塞进去罢?”
明玹一愣,一张脸像是被按在锅底上摩擦过,黑一块白一块,难看又可笑。
“胡言乱语。”明玹别过头,低声咒骂。
谢逢华不以为意,甚至打消了摘下镯子的念头。
谢逢华回房补了一下午的觉,最后还是被明玥唤醒了。
醒来时,远方黑云衔着残阳,天色欲暗不暗。
明玥差人为她备了一套新衣裳,粉红相称,珠宝首饰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挂。
谢逢华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女子,肤若凝脂,面含桃花,端正庄雅,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明玥将一串珍珠项链系在她颈间,道:“今夜来的都是朋友,你是寿星,只顾着你开心就好。”
在华京,谢逢华唯一的至亲就是兄长和嫂嫂,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何来的朋友一说?
明玥知晓谢逢华内敛,也只请了容舟赴宴,没成想容舟来不成,这生辰宴顺理成章成了家宴。
谢怀世难得换了新衣,与谢逢华一齐叩拜父母牌位,以感念父母的生养之恩。
起身时,谢怀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应时,你会恨我吗?”
谢逢华垂眸,道:“人都有七情六欲,即便是兄长也不能强行控制我的思想。”
“倘若兄长是为了保护你呢?”
可又有谁问过谢逢华需不需要这份庇佑。
“你总不能护我一辈子罢。”谢逢华望着那两块冷冰冰的木板,就好似父母尚坐于正堂,温柔抚摸着她的发顶,说永远会陪在她的身边。
谢逢华喃喃道:“何况,有些路,终归是要我自己去走一遭的。”
谢怀世苦笑,站起身,又对着牌位拜了一拜。
“长寿面来啦!”
明玥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一把将筷子塞进谢逢华手中,“快趁热吃,这可是你兄长赶制了一下午的成果。”
澄澈的汤面上还窝着一颗白花花的鸡蛋,葱花点缀,喷香扑面而来。
谢逢华端着碗,疑惑看向谢怀世。
谢怀世嗔怪般瞪了眼邀功的明玥,脸上挂不住,连带着耳根也烧得通红,“是你嫂嫂教的好。”
明玥凑到谢逢华耳边,悄声道:“你兄长这人嘴硬心软,其实他学了一天才学会擀面,白瞎了我那些面粉了。”
谢逢华颇为赞成地点点头,附和道:“兄长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们又说我什么坏话呢?”谢怀世一手一个,将二人拉开了。
谢逢华和明玥对视一眼,默契地闭口不谈。
“快尝尝罢。”看出谢怀世眼中的焦急,明玥替他开了口,“凉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