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华本意借口告辞,哪成想容舟提出与她同行,理由是“不放心”。
于是谢逢华被请上马车。
若非车窗太过窄小,谢逢华恨不能掀开帘子直接跳出去。
余光瞥见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的容舟,谢逢华无声抱紧药包,嗅着草药苦香,也慢慢安下心来。
悄悄掀起帘子一角,谢逢华探着脑袋朝外张望。
这好像……不是回太学的路。
“今年多大了?”容舟冷不防出声。
谢逢华手一抖,端正坐好,“过了生辰便二十了。”
“何日的生辰?”
“十月初六。”
“快了。”
话落,马车也随之停下。
容舟睁眼,离座下车。
谢逢华紧跟其后,钻出车厢时,下意识朝旁边看去。
只见“明府”二字明晃晃悬在府门正中,红匾白绫,格外刺眼。
明府出事了?
嫂嫂是不是也在……
“瞧什么呢?”
容舟站在车厢旁,忙不迭正了衣衫,朝她伸出手,“扶着我。”
谢逢华踏下马凳,也学着容舟的模样抚平衣领,摸了摸有些呲毛的发髻,没由得心虚紧张。
若知今日随容舟拜客,谢逢华必然施了妆粉才会出门。
“容大人。”
沉稳男声自前方传来,二人双双望去,一公子跨过门槛,径直朝她们走来。
看清来人,谢逢华心中大骇,不动声色地往容舟身后藏了藏。
容舟欲开口,那人却已经站定在她一步远的地方,作揖道:“容大人来得正是时候,长姐正要派人去请您吃茶,前脚刚提了,后脚您就到门口了。”
容舟了然,“她在哪儿?”
“长姐在书房备了好茶,我带您过去。”
“不必。”
容舟侧身,将一直躲在身后的谢逢华推到前面:“这位是我太学的学官,初来乍到,还请公子帮忙安置歇歇脚。”
容舟又对低着头装鹌鹑的谢逢华道:“谢娘子,这位是明府三公子明玹。”
察觉到落在头顶的探究的目光,谢逢华头皮发麻,闷闷唤了声:“见过明公子。”
明玹意识到什么,面色冷了下来,没理会她的交好,对身旁侍从道:“你带谢娘子去堂屋歇着,我稍后便至。”
谢逢华本无意与他正面相碰,只是此人态度轻蔑,一如当日对嫂嫂般无礼,惹得人好不气恼。
明玹未曾正眼瞧她一眼,谢逢华也不屑于与这等目中无人之辈斤斤计较。
谢逢华压下火气,跟着侍卫离开了。
“你们认识?”
待她走远了,容舟才开口询问。
明玹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平平无奇,不足挂念。”
容舟道:“明公子与谢姑娘有过节?”
“没有。”
“既无过节,又何必对谢姑娘评头论足?若让旁人听了去,定要戳你们明家的脊梁骨,骂你们欺凌弱小,到时候丢的可不止是你长姐的面子。”
明玹一时哑口无言,目送容舟拂袖而去。
另一边,府中上下皆裹素,森冷的风一吹,谢逢华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四肢忽冷忽热,实在难耐,谢逢华只得拦住欲离开的侍从,拜托他帮忙煎药。
侍从见她面颊通红,吓了一跳,扶着她坐在座椅上,生怕她死在府中似的,又马不停蹄地赶去煎药。
目睹侍从消失在视野里,谢逢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扶着滚烫的额头,闭目养神,调整呼吸,企图缓解生病所带来的不适。
谢逢华撑桌起身,踉跄朝外走去。
“你来了。”
明玥一改往日素净妆调,墨服裹身,手下一盏清茶薄香。
容舟尚未落座,茶水已至身前。
“脸色这么差,阿玹又惹你生气了?”
“不过是没长大的雏鹰,有些傲气罢了。”容舟拉过椅子坐下,端起茶盏,拾起茶盖撇去浮沫,“近日周府盯得紧,怕是上次打草惊了蛇。”
明玥抿了口热茶,轻笑:“周惕守果真在意这位世子。”
“与其说在意周世子,倒不如说更在意周世子的生母容夫人。”
不知想到什么,容舟面露哀色:“姐姐一向身子不好,膝下这一个周世子就要了她半条命去,这些年尽心尽力操持周家,到头来连枕边人都在算计她……”
握着茶盏的手指隐隐泛出苍白的骨色,容舟垂眸,茶水澄澈又浑浊,映不透人心。
明玥叹道:“谁能想到当初籍籍无名的书生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周宰相,就连当今圣上亦畏惧他三分。”
“男子变心如翻书,借着姐姐的权爬上高台,转身就娶了几房美妾,他儿女承欢时,可曾想过被独守空房十余年的发妻?”
“卿儿初入太学时,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教导他,她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踏入父亲的后尘,只是……”
容舟忽而低下声,喃喃道:“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阿舟。”一只手扶上她的手腕,稳稳托举着她即将落下的茶盏。
抬眸,明玥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你没有错,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尽了力,其余的就交给命数吧。”
容舟欲言,忽而小厮来报,说有贵客登门。
如今丧期未满,按规制,府中暂不见宾客。
何况明御史生前挚友不多,处处树敌,哪里还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得罪周家的风险登门拜访?
明玥疑惑走出堂,看到院中伫立的一长一少,下意识想阻拦容舟出来,却为时已晚。
“明夫人,许久不见。”
周府二夫人欠身施礼,淡色长衫在黑白肃穆间流淌,笑靥如花。
高傲的姿态,与其说是登门拜访,倒不如说是途径明府顺便看望她们。
容舟垮下脸,草草回了一礼。
周其卿拱手作揖,问了句好。
这边话说不上几句,反被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容舟正欲告辞,二夫人像是看透了她的厌烦,微微一笑,道:“今日正要去寻容大人,容大人既然在这里,我也省的再跑一趟。”
容舟皮笑肉不笑:“夫人寻我有何事?”
二夫人轻咳一声,周其卿会意,奉上事先备好的请帖。
二夫人扶了扶鬓边发簪,道:“再过几日便是大夫人的生辰,大夫人欲从简操办,老爷怕太过酸寒惹人非议,让多请些人,好好热闹热闹。这不,让我来问问二位贵客,愿不愿意赏脸赴宴。”
闻言,周其卿侧目,眉心微隆,张口又闭口,最后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别过脸去,置若罔闻。
明玥站出来打圆场:“既是大夫人相邀,便没有不去的道理。二夫人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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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二夫人没有拒绝,倒是一旁的周其卿面露难色,借口身子不适,没有跟随前往。
容舟遥遥看了他一眼,转身跟着明玥进了书房。
离了长辈看管,周其卿得以松口气。
虽不知二夫人为何执意跟来,但年纪相仿的女子间总有话题可聊,周其卿也无意掺和。
“世子爷。”
听闻熟悉的声音,周其卿望向来人,拱手道:“明兄。”
明玹回了礼,道:“策试临近,世子怎还有闲心来府中做客?”
“明兄又在打趣弟弟了,”周其卿无奈,调开了话头,“上次我来时明伯伯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
“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奇怪。”
明玹四下探望,扶上周其卿的肩膀,低声道:“御医说父亲气急攻心导致惊厥,按道理调养几日亦无大碍,可这病始终不见好,长姐回来,伺候了没两日人就……”
“我派仵作暗中查验父亲尸身,发现父亲死状与中毒无异。”
周其卿原本听着只当消遣,可经明玹一说,后脊陡然攀上寒冷。
“你是说,明夫人——”
“三公子!”
一声猝然的呼喊,二人陡然一激灵。
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三公子可曾看见与容大人同行的小娘子?”
“谢娘子?”明玹蹙眉,“她又怎么了?”
周其卿抚胸口的手僵在胸膛。
小厮入府没两年,瞧着年纪不大,丢了贵客无疑是闯了大祸,一时间汗如雨下,“谢娘子身子不适,着小的煎药,可小的回去,谢娘子竟不见了踪影……这,这如何是好?”
隔着厚厚的衣料,一瞬间,竟突然摸不到血肉里的心跳。
“谢娘子?”周其卿道,“与容大人一同前来的谢娘子,可是着素衣木钗,说话笑里藏刀的谢娘子?”
明玹讶异:“你认得?”
周其卿颔首,并未多言,转而问小厮:“她最后去了哪里?”
“似乎……”
似乎走错路了。
望着前方不知通往哪家厢房的石径,谢逢华重重咳嗽两声。
本想出来寻嫂嫂,没想到这明府堪比太学的一半之大,才走了几步路就不知绕到哪条小径。
天色阴沉,空气潮湿憋闷,飞虫嗡鸣声不止。
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偌大的庭院居然连个下人都没有。
虽说明府中落,可远不至于沦落到无人侍奉的地步。
谢逢华走了几圈,昏昏沉沉,越发有气无力,最后绕来绕去,走得四肢酸痛,眼前黑白交闪,仍未走出四方天地,也只得作罢。
呼吸间尽是血腥气,谢逢华蹲在地上,眼前景物扭曲变化,一会儿雾气蒙蒙,看不清轮廓;一会儿晴空万里,刺得眼睛灼热疼痛。
好像做梦一般,所见所感极不真实。
昏沉间,耳畔蓦然涌入喧哗。
似有什么东西覆上额头,温凉如玉,瞬间心安。
谢逢华想睁开眼,可眼皮像是抹了层浆糊,怎么也撑不开。
“谢逢华……”
这声音,好熟悉。
谢逢华迷迷糊糊地想着,借着手上力气,努力撑起眼皮,抬头想看清来人模样。
这一动,滚烫的脸颊主动撞入他的掌心中。
刹那间,像是点了穴,周其卿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