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9. 碣石调·幽兰(三十八)

作者:无为谋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正当若嵁在上游河岸草丛间艰难喘息时,下游的廖怀,正深陷一场焦灼的危机之中。


    他先前被水草纠缠,耗力甚巨,此刻面对岸上刺客接连不断的袭击,唯有狼狈不堪地在水中翻腾躲闪,模样甚是凄惨。


    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廖怀残余的体温,他的动作愈发迟缓,眼瞧就要支撑不住。


    “难道小爷我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他心中一片冰凉,满是不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自侧后方传来,精准地射向岸上刺客,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几名玄甲亲兵如鬼魅般自芦苇丛中现形,动作迅疾如电,转瞬合围。那刺客身手虽悍,却终究难敌四手,顷刻间便被一脚踹中膝窝,束手伏地。


    正当亲兵要将其捆缚时,一道沉冷的声音蓦地响起:


    “慢着。”


    周放离鹤氅墨袍,自芦苇深处缓步走出。他竟亲自来了这混乱的河岸。


    亲卫们立刻垂首退开,让出通路。


    周放离行至被按压在地的刺客身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刺客低垂着头,浑身湿透,肩膀微颤,显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你认得本王。”


    刺客垂首不敢抬,然偶有三两点微光自眼缝泄出,竟将他心底的愤恨全然暴露。


    周放离恶名在身,自然不杵这些。他俯身,伸出两指,钳住刺客的下颌,迫使对方抬起头来。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扯下了他用以蒙面的湿布。


    五官平平无奇,却令周放离的眸光骤然一凝,捏着对方下颌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霈然兄呢?!”


    才被亲兵拖上岸的廖怀,顾不上满身狼狈,一把攥住对方手臂急问,声音早被寒冻与惊惧绞得发颤。


    “我等正四处搜寻,廖公子且先暖暖身子。参将大人还在那边等着您呢。”头领言简意赅,指派两人沿河岸向上游搜索。


    廖怀心中惶急,念及父亲,终是被搀扶着离开了这片河滩。


    突如其来的插曲,截断了周放离的沉思。他身形微顿,直起身后顺势松开了手。他举目望向湍急的河面,望向若嵁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难测。


    “押回去,本王亲自审。”


    “是!”众亲兵凛然应命。


    周放离最后瞥过翻滚的浊浪,鹤氅猎猎。他转身便走,背影沉入暮色,如一线孤峰,截断了天光。


    与此同时,广通源总号后堂。


    斜阳自疏窗而入,嫩芽混合着泥土的潮湿气息一同漫入。满座皆失血色,觉春寒之料峭,远不及心间万一。


    “孙翁!您得给句准话。”钱东家扑至孙鼎身前,胖脸上油汗涔涔,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那瞎子……落水了!至今生死不明!还有燕王……燕王就在那!”


    他抓住孙鼎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漕运之事,小人托了布政使司的经历打听,他虽说得含糊,可那意思……疏通之事,绝非空穴来风!关知府那边,对市面上的流言更是不闻不问,这、这分明是默认了啊!”


    “是啊,孙翁!”


    另一个瘦高个亦按捺不住,声音发颤,“小人探听的消息大差不差。都说王爷动了真怒,要拿几个囤积最狠的开刀立威!那可是‘阎王’!如今,咱们、咱们库里那些粮食,现在不是金山,是催命符啊!”


    满室嘈杂,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早前被孙鼎强行压下的不安,在若嵁遇刺、燕王亲临、流言被“证实”这接连的冲击下,彻底爆发。


    孙鼎端坐主位,面沉如水,指间的翡翠扳指近乎要被其捏碎。


    刺杀?


    这念头在他心头盘桓已久。


    那瞎子竟以一道刻毒的誓言自缚,反将他一军,教他骑虎难下。他分明在寂静深夜,无数次推演过让这“变数”彻底湮灭的棋路。


    然,经再三权衡,他终究将指间那枚杀棋,缓缓放回原处。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他在苍梧镇这局棋中或能充作弈者,可放至更辽阔疆域,终究不过是枚小小马前卒。


    一步杀着,或致满盘皆输。


    “蠢货!”孙鼎低啐了一声,骂的正是眼前这群目光短浅的鼠辈,更是骂那动手的蠢材。


    棋至中局,胜负未分,便行此险招,徒留首尾!要动手,也需待棋局终了,尘埃落定,方可无声无息!如今打草惊蛇,更引来周放离这尊煞神亲自关注……


    孙鼎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诉诸在场之人。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与内心深处潜藏的不安。


    上头的回信尚未至,不可轻举妄动!


    “都慌甚?!”


    孙鼎猛拍案几,声虽不高,积威却震得满堂死寂,“燕王亲至又何妨?他越是大张旗鼓,越证其手中无凭!否则,哪有你我在此处聚首的余地?!”


    他狠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至于漕运、查囤,不过对方扰乱视听的把戏!关知府深谙为官之道。他不出声,正是因为他亦不知真假,不敢妄动!我等若自乱阵脚,才是正中他人下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劝慰之言,亦复如是。初语如甘霖,再言如淡水,三言则成缚身的绳索,徒惹厌弃。


    钱东家眼神闪烁,喃喃道:“孙翁,话是这么说……可、可万一呢?万一漕运真通了呢?万一王府真查下来呢?咱们的身家性命,可不能全押在‘万一’上啊……”


    其他人亦嗫嚅道:“是啊,孙翁。就算消息是假的,可这粮价……眼看是撑不住了。”


    “北城那边今日施粥,米香扑鼻,绝非陈米麸皮可比!百姓现在信了他们,我等再扛着,届时民怨沸腾,第一个冲的就是咱们的铺子!”


    “不如……不如我们稍降一些,先平了市面上的抢购风,看看风向再说?”有人小声提议。


    “对!少量放粮,试探一下!”


    “至少把明面上的库存清一清,也好应对王府查验……”


    此议一出,竟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钱东家几人更是频频交换眼神,似是另有算计。


    孙鼎冷眼旁观这群惶惶不可终日的“盟友”,心知联盟已是名存实亡。顺逆之间,便是生死。真相如何,早已无关大局,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眸中寒光一闪,语气却缓和下来,看似妥协:“既然诸位心意已决,孙某便不强拦。唯切记把握分寸:需少量、分批,万不可自乱阵脚,教人防出虚实。一切,待我收到上头明示再议!”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拱手,迫不及待地离去。


    哪还有人会记挂孙鼎最后的嘱托?只巴不得回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3435|1864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便开仓放粮,纵使降价,也要快些将这烫手山芋抛出去。


    望着众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孙鼎独坐堂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暮色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沉沉投在冰冷地面。


    指节敲击紫檀桌面发出的“笃、笃”声响,缓慢而沉重。


    “一群蠢材……”


    孙鼎齿缝间再碾出这四字,先前的怒其不争已荡然无存,唯余遭背叛后的冰冷与算计。


    那群人打得甚算盘,孙鼎心里门儿清——无非是沆瀣一气,将他退出独自硬抗燕王。


    那可是北境阎罗,掌生杀大权,与之正面相抗,简直是以卵击石。可他孙鼎能在北地立足至今,靠的从来不是硬碰硬的莽劲。


    审时度势而非坐以待毙。他可咽不下这口恶气,眼睁睁看着多年心血与即将到手的泼天富贵付诸东流。


    攀扯不上燕王,难道还治不了这群见利忘义、临阵倒戈的墙头草么?


    以为抢先抛售,就能独善其身?


    做梦!


    阴鸷的冷笑,缓缓爬上孙鼎的嘴角。


    他起身踱至墙边那座看似寻常的多宝阁前,手指在某个隐蔽的机括上轻轻一按。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暗格悄然滑开。里面并非金银珠玉,而是几本看似陈旧的账册,以及一叠用特殊符号标记的信函。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压舱石”。


    账册里记录了这些年他与在场诸位“盟友”资金往来、利益分配的诸多细节。何时、何地、经由何人之手,分润多少,一清二楚。


    而那些信函,更是此前为了表忠心,抑或是有所求,留下的亲笔手书,其中不乏一些涉及危如累卵的祸端。


    平日里同舟共济,这些本是同盟的见证;可如今船将倾覆,它们便成了催命的符咒,更是他断尾求生的利器。


    不是要抛售存货,抢着去讨好燕王,妄图洗白自身么?


    好啊。


    孙鼎慢条斯理地取出账册,指尖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与人名,眼中寒光凛冽。


    他自不会蠢到将其直接交与燕王。那与自首何异?


    曾遭粮商盘剥、或与他们有旧怨的官吏,嗅觉敏锐、正愁无投名状投奔王府的胥吏……皆是最佳人选。


    但使风声鹤唳,令其知晓,他的掌中,握有倾覆半城粮商之铁证。届时,无须染指,自有鲨群嗅血而至,代行驱虎吞狼之策,碎此残盟。


    而他,大可趁乱,将诸多资产和关系网络悄然转移,另起炉灶。损失的,不过些许浮财。


    但凡能自众多“盟友”身上剜下一层皮肉,便足以弥补他的损失,甚至……还能借此展示他“断腕”的决心与价值,以求获得新的庇护。


    “想踩着我的尸首上岸?”孙鼎对空堂低语,语气淬满刻毒讥讽,“那便瞧瞧,是谁先被这浊浪,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不再犹豫,草草将几本关键账册及信函包好,藏入早已准备好的行囊之中。随即,他唤来那名忠诚的老仆孙福,低声吩咐了几句。


    孙福面无表情地接过行囊,悄然自后门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孙鼎重归主位,为己斟上一盏早已凉透的茶。他哼着小曲,举杯朝门外虚敬一礼,旋即仰头一饮而尽。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