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是若嵁意识回笼后的唯一感知。
转瞬,肺腑间火烧火燎的痛楚四下蔓延,激得她猛一偏头,剧烈咳嗽不止,几口浑浊河水便随咳呕出。
水珠顺着额发滑落,滴在身下干燥的草垫上。她方后知后觉,自己似乎……
得救了?
溺水令若嵁意识有片刻断裂,她挣扎着试图重新接续。
落水前的喧嚣、冰冷的窒息感、挣脱大氅的决绝……最后定格在指尖抠入岸边淤泥的触感,以及力竭后彻底陷入的黑暗。
她确实活了下来。
若嵁勉力移动身体,四肢百骸却如同被拆散重组过般,迟缓而滞涩。她撑起上半身,伸手覆上眼部,面有怔愣……
覆目的白纱在湍急的河流中早已不知所踪。
她强按捺住睁眼探看处境的念头,只凝神细听周遭动静。
寂静。
间或夹杂着风絮穿窗,遥溪漱石的破碎声响,却更添空寂。
此处似是唯有她一人。
心弦稍弛,若嵁微睁眼眸,入目先是一片混沌模糊的色块。继而昏光漫入,深色木顶的轮廓渐显,一道人影亦在朦胧中浮现!
此人她先前竟从未察觉?!
若嵁不假思索阖上双眸,敛神定气,强压下周身痛意与虚乏,将所有心神尽聚于耳廓。
果闻一缕极浅极缓的呼吸,与她相距,不过丈许。
若嵁暗自心惊,一惊此人敛息闭气的功夫竟深至此,二愧自身流连烟火,懈怠疏忽,实在可鄙。
万般疑窦,层层叠叠缠绕至心头——
此人何时在此?救她,所图为何?究竟是敌是友?
覆在草席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嵌入掌心,唤醒了若嵁的神思。
“阁下……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她开口,声音因呛水而沙哑,“不知此处是何地?阁下尊姓大名?”
那道呼吸声规律依旧,却仿佛石入深井,不得回应。
若非若嵁耳力超凡,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一眼仅是错觉,这屋内实则空无一人。
她心念电转。对方不予回应,无非几种可能:不屑、不能,抑或……
另有图谋!
若嵁再次开口,语气愈缓,带着试探与示弱:“在下双目不便,行动多有困阻。若阁下不便言语,可否……弄出些声响,示意方位?”
对方仍无动于衷。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上若嵁心头。她精通人心,善于言辞,能在唇枪舌剑中游刃有余,此刻面对这个个无法沟通、深浅不知的存在,平生所学,尽数落空。
鸡同鸭讲,莫过于此。
就在她心思百转,思索对策之时,一阵极轻微的摩擦声响起。是脚步声,刻意放得极轻,却终究逃不过她的耳力。
那人动了。
混合着皂角清爽与淡淡草药苦涩的气息靠近,带着山野间特有野蛮气息。旋即,一只粗陶碗被轻轻放置在她的手边,微温的水面漾起细小的波纹,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不及她有所反应,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厚茧和些许新鲜擦伤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若嵁身形霎时一僵,浑身紧绷,下意识便要抬手反击,指节已泛了白,却又硬生生克制。
此刻翻脸,无异于自寻死路。
幸好,那手的力道虽不轻,却好似并无恶意。带着执拗又笨拙地牵引着她的手,缓缓触及粗陶碗的边缘,引导着她感受指尖的粗糙质地与温度。
随后,那手便松了。
意思很清楚——喝水。
整个过程,沉默无声。唯有指尖残留的粗糙触感,以及那碗温水的暖意,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若嵁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她默默捧起碗,小口啜饮。干涸的喉咙得以滋润,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
她辩着对方退开几步,沉默地坐回了原位。
……
若嵁略作沉吟。
方才那只手,骨节偏大,掌心与食指指腹的茧子粗厚,力道沉稳,应是常年从事体力劳作所致。呼吸声虽浅,但气息沉长……
故而,她先入为主,判定对方是位沉默寡言的猎户。
就在她心思落定之际,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再次响起。那人似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随即,一股微凉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贴上她的颈侧。
那触感粗糙,带着凉意,是一块浸湿的粗布。正仔仔细细地替为她擦拭脸上、颈间干涸的泥污与河水留下的污迹。
动作生涩得近乎笨拙,半分温柔也无,只机械地、一下下擦拭着。可布巾裹着的凉意,竟奇异地压下些许她肺腑间的灼痛。
约莫是对方的动作纯粹且不带丝毫狎昵。若嵁放松了些许绷紧的肌肉,任由其动作。
布巾随之下移,擦过她纤细锁骨,浸湿了胸前凌乱衣襟。她这才惊觉,身上衣裳竟已换过。
身上的葛布衣衫粗粝干燥,宽大异常,却短了一截,隐隐散发着皂角与阳光曝晒后的洁净气息。
是谁为她更衣?
答案不言而喻。
饶是若嵁心性沉静,此刻覆在袖中的指尖亦微微蜷缩。她平日里的筹谋算计,皆在人心与言辞间周转,何曾陷入过如此被动的境地?
生死操于人手,隐秘一览无余。纵使巧舌如簧,此刻亦无用武之地。
那布巾仍在不甚灵活地移动,试图清理她腕上沾染的泥痕。
若嵁有心抗拒,却闪躲不过,被控在原地,动弹不得。她不由得放低姿态,缓声道:“多谢……阁下为我更衣。不知我原先的衣物……”
话未说完,擦拭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对方似已读懂她的疑问。片刻后,窸窣声起,一件沾着潮湿水汽与泥污痕迹的物件,被轻轻搁在她手边。
是那件玄氅。
叠得不算齐整,却能摸出已被大致清理过,只是破损处和泥渍犹在。
紧接着,她的指尖被引导着,触碰到衣衫旁另一样东西——
冰凉,坚硬,纹路是……
梅枝。
若嵁摊开的掌心,落下了几笔轻如蝶翼的触感,拼成的字,正是——
“陆”。
“你认得此物?!”
话甫一出口,她便知是赘言。若当真不识,何必特意点破,又何苦写下那个“陆”字?
隐于这惊愕背后,是森冷的寒意。
铜扣的来历,知晓者寥寥。乃是她重伤昏迷之际,前来灭口的陆氏旧部不慎遗落,后被周放离认出点破。此事隐秘,连廖怀亦不知情。
这荒山野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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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猎户,如何能一眼认出陆氏的图腾?
对方绝非普通的山野之人!
若嵁心念急转。此人救她,是敌是友尚难断言,但无疑与陆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或是危机,亦是契机。
“原是如此……”若嵁语气倏地一变,带着刻意营造的唏嘘与松弛,“难怪阁下会出手相救。想不到……在这深山之中,竟还能遇到……‘故人’。”
她将“故人”二字,咬得极为清晰。
对方未有回应,若嵁却分明察觉,那道锁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是凝滞了转瞬。
果然如此。
若嵁趁热打铁,语气愈发恳切,带着几分落难者的脆弱与依赖:“在下流落至此,重伤未愈,目不能视,前事亦多忘却。今日得遇阁下,实乃天不绝我。还望……阁下能暂且收留,容我在此调养些时日。大恩大德,日后定当……”
她的话戛然而止。
对方的指腹覆上了若嵁的嘴唇,阻止了她的未竟之言。
“陆大人曾救过我,你不必多言,且安心休养。”
一笔一划极快地掠过若嵁的掌心,她木然颔首。
若嵁虽不知猎户所言“陆大人”是何许人也,却隐隐有几分猜测。这猜测,无端令她徒生疲乏与无力之感。
良久,她卸下了所有试探与伪饰,极轻地吁出一口气,肩膀微微垮下,露出自苏醒以来,习惯性遮掩的疲惫。
“是在下……唐突了。”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涩然。
“我……”若嵁顿了顿,无意识攥紧手中的粗陶碗,几番斟酌,终是坦言,“我名为若嵁,与‘陆大人’无甚干系。女扮男相一事……还望阁下能代为遮掩,切莫对外人提及。”
对方无法明言,唯有轻握住了她的手腕,牵引着自上而下,由眉心划向眼睛、鼻梁,触及干裂的嘴唇,最终停于光滑的颈侧。
指尖传来的触感,骨骼的轮廓,皮肤的质感……无一不在清晰地告诉若嵁:救她之人,同为女子。
在若嵁指尖微颤,欲收回手时,她的掌心又被摊开。
略带薄茧的指尖,开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缓慢而坚定地书写:
「世道艰,女子更甚。需强于男儿十倍,方得立足。我,不会说。」
若嵁默了片刻,覆手轻轻按在那只布着薄茧的手背上,以示安抚。
时局难改,她却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我落水之前,苍梧镇正因粮价沸腾,民怨四起……姑娘,可曾知晓?”若嵁试探问道。
“唔……”
猎户闻言,急切要开口,偏是个哑巴,半句话也说不出。若嵁品出其中深意,不由一喜。
她知晓!
“官仓被焚,粮食尽毁。无数饥民嗷嗷待哺。”
若嵁陈述时,声音里本裹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无力,话音未落却陡然转锋,满是自信与傲然,“我奉燕王之命查探。粮仓被焚者,不过十之一二,余下□□,竟不知如何凭空消失。我反复思量,唯水路一途可解此谜。”
言至此,她微微倾身,朝对方气息萦绕之处靠近,声音压得更低,裹挟着几分欲要共守秘密的信任::
“阁下久居山林,不知……可曾听闻,或见过什么不寻常的动静?譬如,吃水格外重的船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