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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碣石调·幽兰(三十七)

作者:无为谋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辰时,北城巷口


    空地支起数灶,薪火正旺。饭香柴气,透雾而出,徐徐驱散春城晨间的寒意。


    然而,在这份难得的“暖意”之下,廖怀等人却好似紧绷欲断的弦。


    仆役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警惕扫视着步步靠近的饥民,握粥勺与棍棒的手背青筋微鼓,半分不敢松懈。两名燕王府亲兵更按刀立在若嵁身侧,玄甲在渐高日光下泛着冷硬光泽,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将人群中半点异常骚动都收在眼底。


    贴身管事趁着间隙,快步走至廖怀与若嵁身前,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音道:


    “公子,先生,这批粮食……满打满算,将将只够这般足量放赈半月。是否……按老规矩,掺些麸皮杂粮,或是将陈米混入新米之中,也好多支撑些时日?”


    廖怀闻言,心中虽不快,却也觉得管事说得有几分道理。他不敢擅专,遂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若嵁,欲寻求她的意见。


    若嵁自然无法瞧见廖怀眼中的探询,管事的话却清清楚楚传入她的耳中。她唇角微牵,漫不经心地抬高下颌,音量刻意拔高,


    “不必。今日之粥,必要米粒分明,稠可立筷。”


    布施的米粮中掺杂麸皮杂粮是惯常做法,绝非个例,个中缘由亦不可单单以吝啬定夺。饥民能得一碗热粥,便已是满足,此刻更是个个面露喜色,连声称赞在场诸位皆是“活菩萨”。


    热潮稍退,廖怀眼角余光掠过人群,忍不住倾身,将声音压得极低:“霈然兄可曾听漏?半月之后……”


    “公子勿忧。”若嵁微微侧首,打断廖怀未竟之言,平静安抚道,“不消半月,粮价之危可解。”


    尔后,她转向管事方向,补充道:“若有老弱妇孺言称家中有病患无法亲至,核实后,可酌情再予一小勺。不必吝啬。”


    管事张了张嘴,见廖怀虽面有忧色,却终究咬牙点头默许,只得将劝谏的话咽回肚子里,躬身应道:“是,先生。”


    他转身回到锅前,看着那雪白的米粒,暗中腹诽二人行事不周,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一勺勺地舀出稠厚的粥羹。


    此番对话声音极低,不远处混在人群里的几道身影,只依稀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反倒是若嵁那一番应答倒是听得格外清晰。


    几人面面相觑,局势与老爷们所说似乎不太相符,可还要伺机煽动民众暴乱?


    领头汉子身侧的干瘦男子见状,眼中闪过一瞬暗芒。孙老爷可许过了,只消喊上几句,便可得二钱银子。他夹在人缝中,蓦地扯着嗓子喊叫道:


    “官老爷们施粥是好事!啷个晓得这粥能吃几天?别是糊弄咱们一天算一天,到时候没了粮,咱们还不是等死!”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油锅。


    排队的饥民中顿时起骚动,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粥棚,看向若嵁和廖怀,方才建立起的脆弱的信任有了倒塌倾向。


    维护秩序的仆役、亲兵绷紧肌肉,肃目以待,气氛骤然焦灼。


    然而,不待那干瘦男子再煽动,也不及廖怀等人呵斥,人群中另一个刚领到粥的老汉,却忽地抬起头,用带着浓重口音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反驳道:


    “你胡吣个啥!俺刚从山阴县逃过来投亲!那边都传遍了!说漕运马上就要通了!南边的粮船已经到了津门咧!王府的老爷们也发了狠,要严查那些黑了心肝、囤粮不卖的奸商!”


    他声音洪亮,与有荣焉:“这位先生和廖公子现在施粥,是仁义!是救急!等过两天粮船一到,还怕没饭吃吗?!你们这些人,莫要在这里乱嚼舌根,坏了大家的好事!”


    “当真?!漕运真要通了?!”


    “老天爷……终于……终于有活路了?”


    “我就说!先生敢立那样的誓,肯定有后手!”


    此消息如通野火燎原,瞬间席卷这片绝望的荒原。饥民灰败的面庞上,首度迸出真切光彩,窃窃私语汇聚成激动浪潮。


    不少人捧粥碗的手止不住颤抖,眼中重燃名为“希望”的火焰,他们望向若嵁的目光,亦从先前的怀疑审视,逐渐化作感激与期盼。


    出言挑唆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和周围饥民的情绪变化弄得措手不及。领头汉子盯着从容坐在幕后,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若嵁,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焕发生机的面孔,一时卡了壳。


    他脸色铁青,不由咬牙低声道:“……走!”


    不待几人行动,便被人群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街尾同来探听消息的几个粮商伙计,哪敢再留,带着真假难辨的消息,慌忙消失在巷口。


    而此刻的若嵁,面容沉静,对先前闹剧浑不在意。无人知晓,覆纱之下,那一叶重瞳里,正盛满了讥诮。


    这一出空城计,已然初成。


    ……


    巳时末,布施接近尾声,人群虽开始散去,却仍旧簇拥在通往各处的狭窄巷道上,带着满足后的些许懈怠与对明日还能领到粥米的期盼。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抢粮啊!他们是骗子!明日不会再有粮了!”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空气。


    紧接着,更多声音炸开:“快冲!粮食就在后面!”


    妇女的尖叫穿透人墙:“孩子!我的孩子!”


    几乎同时,那几名被围殴的煽动者猛地发难,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搡!


    本就密集的人群愈发骚乱。求生的本能压过一切理智,他们并非完全听信了煽动,只是在恐慌的洪流中,被身后的人潮卷着,身不由己地向前涌去。


    “保护先生!保护公子!”


    廖家仆役和两名王府亲兵猝不及防,霎时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他们高声呼喝,试图稳定秩序,但在失去理智的人群面前,如螳臂挡车,更遑论施展刀剑。


    廖怀贴站在若嵁身侧不远,不待言说今日之成就喜悦,人潮便已如怒涛般涌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若嵁,想将她护在身后,却被一股巨力撞得一个趔趄。


    “霈然兄!”廖怀惊呼,却不忘死死抓住若嵁的手腕。


    两人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退。


    布施的地点,本就离文莺河的支流不远,河岸只是用粗糙的石头简单垒砌,并无护栏。在人群疯狂的推挤下,廖怀脚下一绊,重心全失,连带着拉着若嵁一同向后翻倒。


    “噗通!”


    “噗通!”


    冰冷的河水刹那间将二人吞噬。


    刺骨的寒意令廖怀近乎窒息,他呛了一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慌乱四顾:


    “霈然兄!霈然兄!”


    然而,因连绵雨水愈加湍急的暗流顷刻间冲散了两人。廖怀唯见那团玄氅自浑浊河水中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该死!”


    廖怀又急又怒,拼命划水,试图寻找若嵁踪迹。怎奈河水冲刷剧烈,他本就水性平平,此刻更是手忙脚乱。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靠近岸边时,河岸上一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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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闪过!


    一蒙面刺客竟沿着河岸追踪而来。见廖怀落单,眼中寒光一闪,抬手间,数点乌光射向水中难以闪避的廖怀!


    “还来?!”廖怀心中叫苦不迭。


    他当真是流年不济,与水犯冲。上一次在这湖中救了捕快徐青,今时今日,又有谁能相助?


    他慌忙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躲避,暗器险险擦着头皮掠过。但这一潜,虽避开致命一击,却也令他彻底失去方向,被水草缠住了脚踝。


    待廖怀好不容易挣脱水草,狼狈不堪地冒出头时,发现自己已被冲到了下游一处更荒僻的河段。


    岸边芦苇丛生,不见人影,唯有那阴魂不散的刺客,正沿着河岸追来。


    而另一边,冰冷的河水浸透厚重的玄氅,裹住了若嵁的四肢百骸。巨大的浮力与重量同时作用,将她向下拉扯。


    “唔!”


    她闷哼一声,口鼻不可避免地呛入河水,窒息感与刺骨寒意一同袭来。


    在如此境地,源于本能的冷静占据绝对上风。


    若嵁即刻意识到这身避寒的衣物,此刻已成催命符。厚重吸水的织物如同枷锁,疯狂消耗着她的体力,将她拖向河底。


    在水流将其再次卷入深处前,若嵁毫不犹疑地抓住氅衣两侧,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挣。


    系带崩断,那件昂贵的玄色大氅如同一条挣脱束缚的黑龙,在浑浊的水流中翻滚了几下,便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不见踪影。


    负担已去,若嵁的身体顿时一轻。她屏住残余的呼吸,双手在水中划动,试图控制方向。


    眼前的白纱早已断裂,模糊的视线在这混浊的湖水中起不到丝毫助力。她习惯性地借助听觉、触觉,辨别水流的方向与速度。


    若嵁努力调整姿态,而是借着水势,向着河岸的方向斜切过去。


    就在她肺腑似要炸开、意识渐趋模糊的刹那,指尖忽触到一片滑腻。


    是裹着水草的泥岸!


    求生本能骤然迸发,她双手死死抠进岸边淤泥,拼尽所有向上攀爬。冰冷空气猛地涌入胸腔,激得她一阵剧烈咳嗽,连指尖的泥泞都在震颤。


    若嵁瘫倒在河岸芦苇丛中,浑身湿透,单薄衣衫紧贴着身子,冷得瑟瑟发抖,满是狼狈。


    但她还活着。


    短暂喘息后,若嵁强压下紊乱的气息,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侧耳倾听——


    远处,城内的喧嚣依旧隐约可闻,而近处,唯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以及河水奔流不息的哗哗声。


    若嵁清楚,此刻的安然不过假象她浑身湿透,寒冷正在迅速带走她的体温,若不尽快找到遮蔽,不需那刺客寻来,自己就会因失温而死。


    更何况,自己这一身秘密……


    必须离开这里。


    她挣扎着坐起,大致判断方位。旋即拄着盲杖,勉强站起,踩在湿滑的泥泞和杂草中,步履维艰。


    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


    是粮商们狗急跳墙,欲要在“三日之期”内彻底铲除她这个变数?抑或,这阴影之后,还藏着更深的影子?


    无论如何,对方的目的几近得逞。


    命悬一线之际,冰冷的嗤笑竟自若嵁唇边逸出。


    不论是谁,棋至中盘便欲毁局,未免太过失态。


    既然要乱,那便乱个彻底。


    水浊,则鱼现。


    而她这个垂钓者,正好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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