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周重晏吐出三个字,声音听不出情绪。春喜小心翼翼瞥着他的脸色,悄无声息退到一旁。
良久,太子依旧立在那里,无端透出一丝孤寂。卫逾之低下头,刚想行礼退下,便听他道:“去更衣吧。一会随孤入宫,跟父皇贵妃道贺。”
卫逾之怔住了。周重晏解释道:“你身为太子侍臣,并非只需做孤的学伴,也须时刻侍立左右。”
他不再多言,转身随宫人们沐浴更衣。
马车轱辘碾过御道,声音沉闷至极。周重晏一路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窗外流转的巍峨宫墙。抵达颐华宫时,这里早已喜气洋洋。宫人们脸上带着笑,来往穿梭,端着各色赏赐。
周重晏在殿外重新整理了衣冠,这才举步踏入。卫逾之紧随其后,低眉敛目,严格按照礼仪嬷嬷所教那样,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
颐华宫内,暖香弥漫,驱散了深秋的寒冷。
卫逾之微微抬眼,见皇帝侧坐于榻上,贵妃柔若无骨地靠在锦绣堆叠的软枕上。
这位宠冠六宫的贵妃,此刻产后的疲惫尚未褪去,却仍是遮掩不住的明艳动人。一双眼波潋滟的桃花眼,鼻梁高挺,眉弯如月,无不让人惊叹三分。
“儿臣恭贺父皇,恭贺贵妃娘娘。”周重晏躬身行礼。
“晏儿来了,快,来看看你的皇妹!”皇帝心情颇佳,招手让他上前。卫逾之快速瞥了一眼小公主,那襁褓中的婴儿还有些皱巴巴的,皮肤泛红,正不安分的扭动着,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太子依礼说了几句吉祥话,皇帝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小公主身上,并未与他过多言语。
殿外蓦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位身着交领锦袍,约莫比太子小一点的男孩被乳母领了进来。他正是林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名唤重岳。
“父皇,母妃。”他不情不愿的行了礼,挣脱乳母的束缚,一张小脸不知怎的热的通红,发髻也有些松散。
皇帝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当即沉下脸来,只是询问道:“你母妃刚刚生产,你倒好,不知到何处玩闹了?”
周重岳缩了缩脖子,这才看见一旁的婴儿,屈尊降贵般的朝那襁褓看了一眼,道:“不过是个女娃娃,有什么好看?还不如我的马儿呢。”
他嫌弃的瘪嘴,还不忘大声朝着宫人吩咐道:“还不快去把我的小马牵回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早该叫母妃把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都打发了!!”
皇帝的脸色彻底阴沉。周重晏垂下眼眸,掩去一丝冷意。殿内死寂,宫人们纷纷垂首,等待中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贵妃脸面也有些挂不住,强笑道:“陛下莫气,岳儿还小,是臣妾把他娇纵坏了。”
“岳儿,你也是当哥哥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口快,惹你父皇生气?还不快退下去!”她皱着眉指责了二皇子几句,周重岳这才反应过来皇帝面色不虞,连忙一溜烟跑了。
皇帝叹了口气,方才的温馨早已荡然无存,周重晏适时开口道:“父皇息怒,二弟年幼,好生教导便是。贵妃娘娘生产辛苦,儿臣便不打扰您静养,先行告退。”
待皇帝摆了摆手,他平静目光的掠过贵妃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卫逾之退出这暖香四溢的宫殿。
从颐华宫出来,夜色已浓,宫灯次第亮起。太子并未选择车架,步行在宫道上。他的步履比来时更显沉重,卫逾之跟在他身后,能清晰感受到前方背影的孤寂。
行至一处曲廊,一名内侍匆匆赶来,跪地禀报:“殿下,陛下为小公主赐名了。”
周重晏脚步一顿,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钦定,赐名‘群玉’,取‘玉中魁首,卓尔不凡,珍贵无比’之意。”
“群玉……”周重晏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为皇妹高兴的弧度,最终是僵住了。
皇子降生,普遍遵循“三月命名”的古礼,而这位刚刚出生的小公主,甚至尚未满月,父皇便迫不及待的为其赐名,毫不掩饰其欣喜与珍爱。
“殿下……”卫逾之担忧的唤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抬手挥了挥,内侍会意退下。
廊下只余他们二人,晚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周重晏没有继续往前走,他转过身,面向廊外那片笼罩在夜色中的荷塘。月光照下,卫逾之好像明白了什么。
静庄皇后薨逝不足两月,皇宫中又迎来了新生与欢声笑语。皇后娘娘去时,陛下是何等的悲痛?三日不朝,悲恸之色溢于言表。她原以为帝后伉俪情深,可如今陛下有了更疼爱的幼子,展露欢颜,为其打破例法。
仿佛她的离去,并未过多在陛下心中留下痕迹,新生的光亮如此轻易的抹去了旧日的泪痕。
陛下对先皇后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是情深不寿的深情,还是演给天下人看的假意?
夜色如墨,东宫的烛火随风摇曳。从宫中回来后,周重晏便一直沉默的坐在书斋的案前,面前的《春秋》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卫逾之手中端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碗,热气袅袅升起。
“微臣去小厨房,看见这碗杏仁羹还热着。听春喜公公说,殿下晚膳没用多少。”
周重晏抬眸,脸上有挂起温和的笑容。“有心了,放在那里就好。”
白瓷碗被轻轻放在案上,卫逾之没有立刻退下。她本该恪守本分,悄然离去。可只要一想起太子对自己赐名赠书的善意,想起他在颐华宫黯然的眼神,她的脚步便无法挪动。
“殿下……”卫逾之轻声开口,仿佛自言自语道:“殿下心里难过,是想起了皇后娘娘,对吗?”
周重晏愕然,显然没料到她敢这么说。
卫逾之接着说了下去:“微臣以前,也曾偷偷难过。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可为何自己不管怎么做,都像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他们任由我自生自灭,随意打骂斥责。”
她的声音顿了顿,看向太子:“后来,微臣才明白,‘爱’这种东西,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的。”
“您可还记得皇后娘娘的样子吗?记得她手心的温度?记得她唤您名字的声音吗?”
周重晏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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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化为深沉的眷恋。
他怎么会不记得?母后温柔的眉眼,带着淡淡药香的气息,握着他手写字时的轻柔力道,还有那声总是含着笑意的“晏儿”……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他的骨血里,清晰如昨。
“自然记得。”
卫逾之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羡慕与怅惘的笑容,
“那真好。”她轻声道,“我娘……她也许也抱过我吧,在微臣很小很小的时候。”
“可微臣一点也记不得了。现在回想,只有她在家中忙碌的背影,被父亲指责的泪水,望着邻家男童向往的眼神……”
她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倔强的没有让它们滴落。
“你看,殿下,您多幸运啊。”她的声音轻柔,“皇后娘娘把最好的爱都给了您,谁也拿不走。它们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永远都在。而我没有……我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被娘亲疼着,是什么滋味。”
“我们好像……又一样,又不一样。您没了母亲,我也……没有母亲。”
周重晏怔愣了许久,看着这位一无所有,仍愿意自揭伤疤宽慰自己的女孩,眼角滑出一滴清泪。
光阴如水,一去不回。距那日东宫敞开心扉,悄然已过了三载。
文华殿外添了新绿,又覆皑雪,周而复始。那份属于两个幼子间的悲欢,很快被突如其来的战事倾砸,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大约暮春时分,朝廷风云突变,压抑黑云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就连文华殿的讲学也中断了多次,周重晏被皇帝召见的次数与日俱增,每次回来,他的脸色都比前一日凝重,眉宇间属于少年的朝气被强行抽离。
那日午后,卫逾之被悄然唤至书斋。太子站在那张巨大的山河舆图前,负手而立。
“殿下?”
太子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向舆图上被朱笔圈起的一片区域。
“逾之,我们和离朝的仗……打完了。”
卫逾之心中猛然一跳。这半年来前线战事吃紧,早已在民间流传。
“我们……败了。”周重晏的声音沙哑,他的手指重重按在那片朱砂之上。
殿内静的可怕,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离朝提出条件,”周重晏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声音不甘,几乎是咬着牙才把后面的话说完:“赔偿一百万两银子,割让……东安九郡,两国停战。”
割地!!卫逾之惊得晃了晃身形。那可是东安九郡!那片区域,山脉纵横,河道蜿蜒,是保卫宸朝最重要的屏障!!
“那……太傅大人……”她下意识问道,丞相已多日不来东宫授课,引得许多宫人私下猜测。
周重晏闭着眼,无力道:“太傅他……已奉旨,作为宸朝使臣,前往边境谈判。”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悲凉的嘲讽:“说是谈判,也不过是在敌国草拟好的条约上,盖上我国印玺罢了。”
舆图上那抹鲜艳的红色,此刻仿佛如鲜血般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