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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皇后殡仪

作者:耳著明月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皇后灵柩在宫中停灵七日,待钦天监选定发引,于宫城移入皇陵。


    按理说送葬前日便该以清水泼街,禁止车马行人通行。盖因皇后生前以贤名著世,深得民心,陛下特许百姓延道哀悼。


    出殡那日凌晨寅时,陛下亲临祭酒。灵柩自皇宫至皇陵,沿途设路祭棚,粥棚若干。


    卯时三刻,破晓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送葬队伍上。沿街商铺、民宅门悬白幡,贴青纸,长街两侧的槐树上缠满素绢,在风中如蝶翅般扑棱。


    卫余寻梅头上裹着白布,早早伏跪在街边人群中。


    虽说先皇后素来宽厚,市井上替哭之人也是常见。皇后薨逝的告示刚刚贴出不过几个时辰,已有不少富户出钱雇贫民替哭。


    二人跟着侯玉找到了城南的富户,富户承诺事后给她们二十文铜钱。


    丐帮一行人无一不接了这个活,卫余心里却总有些不适。“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她问跪在前面的侯玉。


    侯玉回头白了卫余一眼,“有什么问题?大家不都这样。”她示意卫余看向对街角落里的老人,“那个老花子我就认识,是在西市叫街的。每逢长安贵人过世,他次次都在场。”


    “你们一会哭大声些,别露了馅就行。”侯玉贴着卫余的耳朵嘱咐,“这么轻松就能赚钱的活计可不多了,记得到时候交七成给帮派公用。”


    卫余还想再问些什么,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哀乐。人群瞬间安静,各个伏跪低头,脸色肃穆悲痛。


    一阵铜锣破开街道的凝滞,七十二名虎贲卫踏着丧鼓的节奏缓缓走来,铁靴砸地声震得卫余心都快跳了出来。


    "跪——"


    司礼太监的尖细的嗓音刺透晨雾。黑压压的人群矮下去,露出十六匹白马拉着的灵舆。


    两侧人群应声而哭,此起彼伏的哭嚎把整个长安城吞没。


    卫余也随之哭起来,却不见一滴眼泪,侯玉揪了她一把,“哭大声些!”


    几声干嚎过后,卫余瞥见对面的老乞丐竟是以头抢地,沙哑着声音哭嚎道:“娘娘,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鲜血自他的额头渗开,在青石板上抹开,寻梅一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拽着卫余的手。


    “他这种给的钱就更多了,”侯玉不以为意的声音混杂在哭声中,“这些官老爷可不愿意如此失态,又想得一个忠义的名头,多花个几文钱就办得到。”


    卫余见那老乞丐血肉模糊的额头,血迹粘着几簇枯草般杂乱的白发。一阵寒意自胃部而起。巨大的悲哀在心里蔓延,竟真的有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卫余知道这不是为皇后娘娘流的。


    一个寒颤打过,卫余的意识在哭声中浮沉。蓦然,一丝目光扫在她身上,小心的抬眼,灵舆旁站着个身着不缝边粗麻衣的男童。


    他的年纪不大,小小的身形却挺拔如山。头戴白色孝冠,几缕墨发垂在脸颊旁,他面容如玉,眼眸深邃似幽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似乎隐藏着悲痛。


    卫余意识到此人便是太子,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然而,那道目光却并未移开。


    他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卫余只觉得脊背发凉,心跳加快,周围的哭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身旁的太监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子微微点头,目光最后在卫余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随着灵舆继续前行。


    卫余这才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侯玉在一旁小声嘀咕:“你可别惹上什么麻烦。”


    皇后的灵舆渐渐远去,人群却没有立刻消散。凡是在街道上为皇后哭灵的,都可以去路设的粥棚里领一碗粥。


    卫余随着大部队站起身来,膝盖因为长久的跪姿而隐隐发痛。她勉强活动了一下筋骨,跟着寻梅侯玉往粥棚走去。


    粥棚前早就排起了长龙,人挤着人。衣衫褴褛的人们互相咒骂着,推搡着,只为了抢来一碗热腾腾的粥饱腹。


    “啧!这可难办了。”侯玉抱拳立于一旁,“还等什么呀猴姐?再不快点挤进去就分不到了!”缺牙男孩按耐不住性子,作势要冲上去。


    侯玉不耐的推开他,“就凭你这小身板,平时去探探囊还差不多。真去和他们抢食,保不准饭没吃到,倒挨了一顿打!”


    “那你说怎么办吧,就干等着?”缺牙男孩没好气的捂着肚子。这几日禁止夜市,自是少了行窃机会,他从昨夜起就腹中空空了。


    “笨!”侯玉骂了一句,她招呼众人聚在一团,悄声道:“瞧见那个木棚了吗?”


    卫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木棚是官兵临时搭起用来存放余粮的。为防止平民哄抢,随时都有兵役四处巡视。


    “你难不成要……”卫余颤声道,这是在官兵眼皮子底下盗粮,若是被发现,搞不好就此丢了性命也难说!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侯玉冷笑道,“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侯玉满不在乎的抹了抹手心的泥土,“再说了,大家都是小孩,又无父无母,那些吃皇粮的能拿我们怎么样?”


    侯玉的话让刚刚还打了退堂鼓的丐帮重燃信心。


    “行,我跟你干。”


    “猴姐安排部署,只要让我们吃上饭就成!”


    卫余知道已不能再劝,叫上寻梅想先一步离开,侯玉却叫住二人。


    “走了可就不能回来了,”她挑着眉,“再说这本就是赈济给我们的粮食,也算不上偷。”


    寻梅的脚步顿住,侯玉继续追问,“你就不想快点填饱肚子?还是发霉的饼吃惯了?”


    “寻梅姐,我们快点走!”卫余急了,她知道寻梅素来胆小,可连日的饥饿可以击垮任何一个老实人。


    寻梅果然犹豫了,她的腹中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而一阵烧痛。米粥的香味袭击着她的味蕾,“小余,我真的太饿了……”


    “可是……”卫余的话被侯玉打断,“有胆量!你跟着他们几个去把官兵引开,其他人和我偷偷溜进去。”


    卫余咬了咬牙,她不想参与这样危险的事情,又不能丢下寻梅不管。“你既然不和我们一起,就先去找刘员外要钱吧。”侯玉见卫余一个人呆立在那里,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


    “我侯玉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出事,你就别担心了。”


    脚上的血泡化脓破开,卫余每走一步,便像是行走在刀尖上,她强忍着痛,一步步走在去刘员外府邸的路上。


    深吸一口气,卫余抬手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半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打开门,看清她的模样后,脸色瞬间一愣。


    “你们头头呢?”卫余知道他在说侯玉,这些人仿佛和侯玉交易往来甚多。如若不是侯玉亲自出面,只怕没那么容易要到钱。


    “我们帮主有事耽搁了,让我来收钱。”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管家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回去叫你们头来。”


    卫余早料到会这样,脸色一变,沉下声道:“我们帮主可说了,若是我一个时辰内还没有拿钱回去,就把替哭的事情报告给官府。”


    她观察着管家为难的表情,又放软了语气,“我们这么多人还等着这个钱吃饭呢,您就当是发发善心,到时候帮主也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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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身进屋,不多时拿了荷包递给卫余。


    “拿了钱就赶紧走,没有下次!”


    卫余忙不迭的接过,细细数了一遍数目,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她把荷包紧紧揣在里衣里,连忙往回赶,不知怎的,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卫余逐渐感到不对劲来了。现在早过了发饭时辰,人群非但退去,反而围挤在那个木棚面前,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她的心顿时凉了下来,不顾一切的要挤开人群冲进去。一双枯瘦的手抓住了她,是之前磕头的老乞丐。


    “孩子,你现在还是先别过去,免得被官爷当作同伙抓起来。”老乞丐长满皱纹的脸挤作一团,额头伤口尚未愈合。


    卫余心急如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怎么会被抓起来?出什么事了?”


    老乞丐叹了口气,缓缓道:“那群孩子去偷粮,还制造了不小的乱子。若是往常那些官兵见他们都是孩子,也就只是口头教训两句。谁知道今年有大人向皇上进言,说在皇后葬礼上闹事的都是亵渎不敬之罪,不论老少都应严惩……”


    “那你看见一个圆脸的女孩了吗?大约比我高两个头,穿着件素色麻衣。”卫余紧紧拽着老乞丐破烂的袖口,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老乞丐思索片刻,“隔的太远,我也没有看清。”


    “不过倒是有个面生的丫头也被抓了,”他哀叹一声,“我看那些孩子也是饿坏了,要不然谁愿意去干这么冒险的事?”


    卫余如被闪电劈中,已是站都站不稳,如同秋风吹落的枯叶般跌坐在地上。


    老乞丐说的就是寻梅!


    装着二十文钱的荷包依旧搁在她胸口,卫余却只觉得寒意从冒着血泡的脚心蔓延至全身。


    寻梅就这么被抓走了,连着丐帮里那么多孩子,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却连吃饱饭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就这么被抓走了,像是往水里丢下一块石子,虽有涟漪,但不久后就归于平静。没有人愿意为了这些食不果腹的孩子说一句话,往后是生是死,也无人问津。


    卫余扑在青石地板上,眼泪如断了线往外流。该怎么办?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何救得出寻梅?


    长安,这便是父亲口中“富贵迷人眼”,“女子可为官”的长安?


    她忽的笑出了声。长安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开放包容的梦境已然沦为幻影。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凄凉。


    长安原来不是那么好。


    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也隐藏着另一个更大,更华丽、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卫余终于撑不下去,把头埋在双臂间哭泣起来,瘦小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那一刻,所有坚强,所有勇气,所有支撑她逃出祭河命运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轰塌。


    寻梅该怎么办?自己又还能去哪里?巨大的迷茫几乎要把卫余整个人淹没。


    “别哭了,哭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老乞丐的声音仿佛刺穿了她的耳膜,“你到底还要在长安活下去,往后乞讨也好,偷窃也罢,别在这个时候哭坏了身子。”


    哭声戛然而止。


    卫余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她抬起脸,泪水还挂在脸上。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眼泪确实改变不了事实。仿佛一桶冰水从头到尾浇下,卫余的眼神重新聚焦。


    她站起身,原本蜷缩的身体挺得笔直。她不再停留,转身追赶着皇后灵舆的方向,脚步决绝的可怕。


    老乞丐说得对,她还想活,还要和寻梅一起活,拼尽一切都要活下去!


    那为什么,不为自己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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