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隐和前室友的关系不错,虽说不上是至交好友,但也是能凑一起上课吃食堂的关系。
不出意外的话,钟隐会在毕业那天诚挚给室友写满一整页同学录,哪怕之后江湖路远,回忆起大学的生活,心底也会泛起淡淡的暖意。
变故发生在钟隐遇见柏青之后。
他花了三天魂不守舍,哪怕舅舅家的催债电话打了好几通,差点让他的二手砖块机报废,舅舅说他再不想办法寄钱回家,家里上下六口人都得死无全尸,他也无动于衷,甚至仍然浑浑噩噩地想着,为什么当时课间没有勇敢一点,拦住柏青多说一句话也好。
至少夸一句柏青吹得好听,柏青看上去是很随和的人,听他这样夸赞,会不会对他露出弯弯的笑眼。
“你别忘了,这是你妈欠老子的!你别想跑到外地就万事大吉,老子晓得你学校的位置,老子在G市也有兄弟!你要下周不往家里寄钱,你就等到起吧!”
“老子有本事送你读大学,也有本事让你读不成!”
舅舅飞溅的唾沫星子快要从砖块机闪烁的屏幕溢出,钟隐计算着这个月的话费,心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得两天吃一餐,才能保证基本的生活。
好消息是他马上要开始实习,坏消息是距离实习开始他还有两个多月的课程,舅舅要钱又要得急,钟隐铁疙瘩的脑子运算出了一些歪门邪道,但他那会儿年轻又正直,想出的最邪的路子不过是去酒吧打工。
上大学后,钟隐做过不少兼职,唯独对去酒吧打工抱有微微的恐惧,虽然据说酒吧工资高,也据说有些酒吧的工资可以周结日结,但钟隐还是道听途说了不少肮脏龌龊的传闻,钟隐不才,好歹读了十多年的书……不过工资高且真是周结日结的话,倒也能给钟隐解了这燃眉之急。
钟隐挂断了电话,二手的砖块机,屏幕已然碎裂成蛛网,有一两个按键还不太好使,不知道他再转手卖出去,能不能卖出个四五十块钱。
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了,钟隐刚下了晚课,天上飘着小雨,而他没有带伞。
该回宿舍冲个澡,为明天去附近的酒吧碰运气做准备,但钟隐还想着那吹箫的白色身影,恍恍然在雨地里看到了冷清的月光,从榕树的枝叶间洒下。
钟隐停住脚,冷琥珀般的光华透过细密的雨丝,照在了路边溅上泥点的公示栏,冷风吹过,透明隔板未合上的公示栏哗啦作响,钟隐看清楚里面的纸张海报卷起水波般的褶皱,褶皱之上是一张工整的蓝底证件照。
柏青。
他穿白衬衫果然漂亮。
钟隐一眼就认了出来。
*
钟隐平生没做过坏事。
从公示栏里摘下柏青的照片是第一件。
由于对偷盗没有经验,钟隐把那张照片随身携带,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捏着薄薄的相纸放于心口,心跳轰鸣如春雷。
他那会儿没意识到心动,没意识到钟情,浑身每一粒跳动的血液都欢呼着鼓动他:好想再见到柏青,好想再见到他……一眼也好,偷偷一眼就好……
也许是钟隐的过错,是他魂不守舍,又开始了早出晚归,对室友关心的神情置若罔闻,哪怕人都拦在了他眼前,正色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啊。”室友言辞恳切。
而钟隐不识好歹,只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大事。”
说来他运气不错,总是能遇到愿意为他操心的好人,哪怕他并不领情,室友也像师姐师兄那样,对他的难处进行了刨根问底。
钟隐奔波于各大酒吧找兼职时,室友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在他又一次被酒吧老板拒绝扔出店面时,一把拽住了他。
“你到底……在忙活什么?”室友眼里流转着不解,还有当时钟隐并未察觉的心疼,“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肯和我说?”
钟隐执着地挣脱开桎梏,冲室友淡然地摇摇头:“马上就解决了,别担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所说的“朋友”,自然也错过了室友面上转瞬即逝的失落,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事情不能麻烦别人,特别是像室友和师姐师兄那样的好人。
“钟隐!”室友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
钟隐只点一点头,“我要去另一家店了,你快回学校吧,晚了宿舍就关门了。”
室友没有离开,那天晚上,他去了多少家酒吧应聘,室友就跟了多少家。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回宿舍,室友带了雨伞,没让他再次被回南天的雨淋成落水小狗。
“你是不是嫌我帮不上什么忙?”室友问。
钟隐摇头:“我不想麻烦你。”
室友被他噎住了,抬手敲了下他脑门,不痛。
“周末有空,去我家一趟,我妈又研究出新的靓汤。”室友转移了话题。
“最近不会有空。”钟隐老老实实地回答。
“等你有空。”室友没好气地说。
钟隐笑了:“哦,谢谢。”
可惜最后钟隐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没能去到室友家里再喝到室友妈妈煲的靓汤。
他贴身藏着的照片被室友无意间发现,室友认出来那是柏青的照片。
“照片哪儿来的?”室友随口问着,作势要从钟隐手里抢过照片,“他可是文学院的名人,阿隐,想不到连你也知道他了。”
钟隐死死地将照片攥手心:“我捡到的。”
“我看不像,他这照片像是挂公示栏上的那张。”室友半是调侃半认真。
这话说的让钟隐立马心虚,期期艾艾地说:“真是我捡的……”
室友觉察出了不对劲,语气尚还轻松:“捡的就还给人家呗,你个大男人,怎么还藏这个?”
我藏照片还需要变成女孩子么?钟隐不明就里。
室友看他神情呆滞,进一步解释道:“这样好像你暗恋人家一样。”
短短一句话,却犹如一记重锤,敲得钟隐通体发颤,震得他多日来恍惚的神思瞬间清明。
“啊,原来是这样……”钟隐喃喃自语。
“你不会真喜欢人家吧?”室友的手在他眼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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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隐想也不想地点头,在室友脸色惨白的瞬间反问:“可以吗?”
他可以喜欢柏青吗?
大概是不可以的,他感受到眼眶涌上来的热意,室友喉间只逼出两个字:
“恶心。”
于是,钟隐就这样失去了他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
*
“你要喝冰沙吗?”钟隐问室友,“我正好要去超市买。”
室友拧紧了自行车龙头:“你总是这样,钟隐。”
钟隐立马低头:“对不起。”
好一会儿,他听见室友一声冷笑:“是我对不起,我太自作多情。”
室友没给他解释,和那年G市的回南天一道,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其实钟隐也是小气鬼,哪怕在回忆里,也坚持称呼室友为前室友。
室友的名字也好听,他和杨过一个姓,名叫杨絮雪。
“我妈说,我出生那天岭南下了大雪。”第一次见面,室友这般自我介绍道。
钟隐是个听不懂好赖话的二货,直愣愣地揭穿道:“岭南地区的纬度,很难下雪,更别提下大雪。”
若不是顾及第一次见面,室友挥斥方遒的手很可能落到钟隐脖颈,他故作洒脱地说:“既然这样,你叫我小雪就行。”
大雪,小雪,岭南不会下雪。
钟隐回到柏青给他借住的房子,缩在角落里,掉了一点点眼泪。
他还藏着柏青的照片,这回放在了新钱包的夹层,不会有人找到。
其实杨絮雪说的没错,他就是恶心,身为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他这样的人和正常人住在同一个宿舍里,给人也会带来不必要的烦恼。
但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柏青,自他见过柏青后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都没敢往“喜欢”这方面想。
他只是……想见到柏青,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小雪他也搬出去了?是我的错吗?
钟隐找不到答案,他静静地缩在墙角,这是他从小到大自保的姿势,像一口干涸的枯井,防备又脆弱地向外界袒露一切。
他忘记了进食,但记得给师姐发去消息说今天没空测试新程序;他也忘记了饮水,但记得等待柏青回来直到凌晨一点。
他又饿又渴,恍恍惚惚见柏青飘到身前,左耳边的坠子犹如新荷上滚动的水珠,盈盈的、润润的,浸到了他的眼底。
他忽然想起来,他喜欢柏青,但他和柏青并没有谈恋爱。
他们只是金主与情.人的关系。
“怎么坐在地板上,不凉吗?”柏青耐心地将钟隐半扶半搂起来。
钟隐感觉自己浑身轻得像一片羽毛,吹口气就散了。
于是他执拗地抓紧柏青的衣襟,想象着那水波状的褶皱将他淹没,他心甘情愿窒息而亡,但柏青的吻渡了过来,夹杂了薄荷糖清凉的甜意。
“哭了?”柏青偏了偏脑袋。
“没有。”钟隐狼狈地否认。
“那先陪我吃个饭,”柏青没有追问,“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