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的话终归没有说出口。
青山一见有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沈恕背起,大步冲向外间,松泉闭眼挣扎片刻,迅速跟了上去,将锦被拢在沈恕身上,防止滑落受凉。
沈恕:“……”
林知微:“……”
到了小院,两人小心翼翼得将沈恕连同厚厚的锦被一起,安置在铺了厚绒垫的躺椅上,然后立在光秃秃的梨树下,目光灼灼的等待夫人的到来。
青山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缩着身子挪到秋穗旁边,小声嘀咕:“秋穗妹妹,你知道夫人打算怎么给侯爷沐发吗?这椅子莫非有什么玄机?”
侯爷卧床数月无法起身,仅仅是坐在这椅子上也稍显吃力,根本撑不住长时间的洗发晾晒。
他刚才擦拭的时候发现,这椅子扶手有一层温润的包浆,脚踏上还有浅浅的凹痕,一看便是主人经常使用细心爱护的。
夫人家世不显,对着这玩意儿比较珍惜也是正常,可是在勋贵之家,这椅子着实是普通货色。特意从娘家弄来给侯爷用,定是有不寻常之处。
秋穗朝他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妹妹?这椅子是我们娘子母亲留下的巧物,你个城巴佬自然没见过。”
采月在一旁捂着嘴笑,拈霞则是目露鄙夷。
林知微慢悠悠踱步出来的时候,发现沈恕已经被挪在了躺椅上。不知是被这锦被捂得,还是坐着太过费力,额角沁出几滴汗珠。
林知微蹲在沈恕身侧,一边抬手探向躺椅腰部侧边的下方,一边道:“这么暖的阳光,不用捂这么严实,换张薄毯便好。”
青山寸步也不想离开,推了推松泉,松泉三步两回头地去拿薄毯。
这躺椅是母亲生前请巧匠做的,用了上承靠背、中坐为塌,下支脚踏的三段式榫卯结构,靠背和坐塌还能通过侧边机关调节角度。既能坐着,也能半躺与平躺,最合适行动不便之人。
林知微心知沈恕正在强忍不适,摸到调节机关处后便按了下去。
“侯爷,我为您调一下靠背,您扶稳。”
话音未落,伴随着木质轴承清脆的咯吱两声,靠背蓦地下沉一截,又下沉一截。
骤然的失重感侵袭,沈恕五指攥紧扶手,苍白手背上青筋凸起。
一下、两下,林知微迅速调整好了角度,非是完全平直,而是维持了轻微的弧度,让他发顶正好落在洗漱架的铜盆前。
沈恕瞪向林知微,不满她的突然动作。
林知微表情无辜,见他紧绷的手背逐渐松弛,便知成了。她眼底掠过丝狡黠,指尖在机关上虚晃着,轻声道:“侯爷,最后一下噢。”
沈恕哽住,刚放松的指节又捏紧扶手。然而,预料之中的失重感并未到来。
他抬眼,正撞上她暖阳下言笑晏晏的脸,眸里像掺了星子,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也映上了淡淡金光,嫣红水润的双唇开合间,依稀可见内里莹白圆润的贝齿。
“侯爷,侯爷…您看这样是否舒适?”林知微推了推他的手,声音说不出的甜软。
沈恕第一次发现侯爷这两个字竟也可以被叫得如此婉转缱绻,眸中欲色翻涌,顷刻又隐入更深的幽暗。
他喉结微动,害怕隐秘被发现般倏地别开脸。
“可。”
林知微看向众人:“你们各自忙去吧,侯爷这里有我就行。”
换好薄毯的松泉拉着青山,秋穗和采月拽着拈霞,几人很快退下。
林知微走到洗漱架前,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抬手将他的墨发散开,调整铜盆的位置,直到他的发丝浸入温浆水中。
温热的水流漫入额际,头皮置于一片柔和之中。
沈恕眼睛微微眯起一条细缝,阳光自枯枝下洒落,热烈地无法直视。
“侯爷,闭眼。”她轻声道。
沈恕没有回应。
他能感受到温热之中,一双带着薄茧的手,穿插于他的发间,正细致涂抹混合着草木香气的皂荚膏。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双眼被覆上纤薄的丝帕。
刺目的烈日刹那化为摩挲光影,光影中是林知微朦胧的笑意轮廓。
她的动作不徐不疾,指腹力道微重,按摩着他有些紧绷的头皮,从额角到脑后,再到两侧的太阳穴。
难以言喻的舒缓在她指下扩散,持续数月的昏沉与刺痒潮水般退去。
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深深陷入躺椅之中。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且压抑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痛苦,只有卸下防备后,纯粹的舒适与安宁。
这声音一出,他自己先僵住了。
林知微的动作仅是停滞片刻便恢复如初,只是手下的力道变得更加轻柔。
“当初阿娘还在的时候,总会在秋冬午后的暖阳下为我沐发。阿娘很喜欢带着我和父兄晒太阳,每次我们晒完太阳,身上总会留下阳光的暖香,就像阿娘还在身边一样。”
耳边是她柔声絮叨的幼年往事,伴随着水声淅沥,她悉心揉搓,再冲洗干净,期间还不忘用棉帕为他擦拭额角溢出的泡沫水珠。
沈恕指腹轻抚过扶手边缘,木面透着莹润,那是被人日日擦拭、年年摩挲才养出的温厚触感。
回应她的,只有微风拂过枯枝的细微声响,和彼此清浅的呼吸交织。
洗净后,她将洗漱架挪开,用细棉帕为他吸去发间水滴。
满头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椅背外,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
阳光烘烤着湿润的发丝,也烘烤着两人之间奇异的安宁。
就在她俯身,准备为他掖起身侧的薄毯时。
或许是因为微风拂过带来的丝丝凉意,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垂下的发丝擦过脸颊。
沈恕搭在薄毯上的右手微微战栗,指尖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向上抬起方寸。
那动作细微的如同梦中的惊颤,虚弱,却带着盲目的趋向,无知无觉探向她近在咫尺的柔夷。
就在指尖即将触摸到她腕间温热的皮肤时,他猛地清醒。
仿佛被炽热灼烧,他蜷起手指,手腕倏地垂下,无力地落在那片刻前才掖好的,带着她残留余温的薄毯皱褶里。
沈恕闭上眼,叹出一口浊气。
那一点窃来的温暖,烫的他心头发寒。
林知微丝毫未觉,她知足地沐浴在阳光下,拿起细齿木梳:“侯爷,我来为您通发。”
沈恕却猛地偏过头,任由那覆在眼上的纱巾应声滑落。
“不必。”,回应的声线带着刻意的冷硬。
见她动作顿住,他抿了抿唇,只想将自己方才的狼狈遮掩过去,扬声道:“都回来伺候,拈霞,你来为我通发。”
说罢,他并不看她,只将目光投向枯枝后的天空。
秋穗几人不明所以,相继回到小院侍奉。
拈霞挺起胸脯,得意地走在最前,草草向林知微行礼后,接过木梳。她还未来得及触上沈恕的发丝,便被突然闯进院中的嘹亮声音打断。
“哥哥,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点心。”
沈沁举着一块沾满糖霜的酥油鲍螺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昨日在梅林见过的那个仆妇。
“大娘子,你慢些跑!当心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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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说还好,一说沈沁便被分了神,趔趄摔倒,手中的酥油鲍螺也落在了院内的青石板上。
众人先是一惊,见她摔倒又是一慌。林知微率先起身,提步迎了上去。
仆妇见主子们都在,心中惶惶,忙扶起沈沁,嘴里哄道:“大娘子不疼,大娘子不哭。”
总所周知,小童摔倒是常有的事情。在这样的深冬,穿了厚厚的夹袄的情况下,一般不会过于严重和疼痛。
大人适当安慰便无事,可若是一个劲儿重复不痛不哭,此类带有引导意味的话,便会诱使小童大哭大闹,持续取得关注。
沈沁虽明年及笄,但心智如同五六岁孩童一般,自然也是如此。
待林知微赶到身前时,沈沁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她连忙止住仆妇的话头,将地上的酥油鲍螺捡起来,柔声道:“呀,瞧瞧这个点心,看起来甚是美味,沁儿拿着点心来过来是要干什么呀。”
沈沁认出她是昨日刚认识的漂亮姐姐,抽抽嗒嗒:“我来找哥哥,给哥…给哥哥吃好吃的点心。”
“你看哥哥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林知微指了指正一脸紧张朝这边张望的沈恕。
“嗯,好。”
沈沁想到哥哥最近老是生病不开心的样子,不愿让他担心,便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闹。
林知微夸奖道:“沁儿真乖,有好吃的马上想到哥哥。”
沈沁脸上扬起自豪:“哥哥最疼沁儿,沁儿也最疼哥哥。”
林知微牵着沈沁的手,走回沈恕的躺椅旁。
“哥哥!吃点心!好吃!”
沈沁将那块面目全非的点心努力举到沈恕面前,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却亮晶晶的,盛满期待。
沈恕看着那沾了尘土的甜腻点心,启唇想要拒绝。
然而余光瞥见林知微正含笑看着他们兄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沁儿方才的话。
他沉默片刻,终是压下心中排斥,微微侧头,就着妹妹的手,在那块点心上极小地咬了一口。
“哥、哥哥吃了!”沈沁惊喜地回头看林知微,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院里侍立的青山等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侯爷他竟真的吃了?
唯有秋穗见怪不怪,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沈沁开心极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在自己的荷包里掏了掏,竟掏出块用干净油纸包着的酥油鲍螺,塞到林知微手里。
“姐姐也吃!干净的!”
林知微被她的天真可爱逗笑,心里软成一片:“谢谢沁儿!沁儿对姐姐真好。”
她低头小口品尝着点心。
沈恕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拈着点心,看着她浓密睫毛的扑闪,看着她嘴角扬起的梨涡。
阳光似乎也格外偏爱她,将它周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他看的有些出神,连口中那对他来说过分甜腻的味道,也变得可以忍受。
沈沁歪着头,看看哥哥,又看看姐姐,突然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姐姐看呀!”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足以让全院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青山等人闻言,立刻绷紧了身子,纷纷垂下头作势忙碌,偏又个个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丝动静。
沈恕猛地回神,耳根瞬间红透,下意识闷咳一声,仓促别开脸去。
满院寂静,唯有风声。
林知微抬头看向他绯红的耳廓,先是一怔,随即,唇角缓缓,缓缓扬起了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