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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莫相负【完结】

作者:张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63.莫相负


    沈斯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貌似很吃这一套。


    大概因为这个装可怜的人是赵方濡,惊讶之余也多了几分新鲜。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里,来回眨动的睫毛断断续续让她觉得有些痒。沈斯棠推他发沉的头,挑眉反问:“你刚刚在装睡啊?”


    “没有装睡,头很疼。”赵方濡瓮声瓮气,还是不愿动。


    他只能感受到身上越来越冷,而此刻眼前唯一的热度来源是沈斯棠。蜷缩着,贴近着,仿佛这样就能将症状减缓一些。


    沈斯棠感受到他额头上越来越烫的体温,一时也没再急着把他推开。


    落地窗外是越来越密的雪,天阴沉着像是末日电影里的灰暗和萧索。赵方濡眷恋不舍,抱着她更像是时隔很久的失而复得。


    “我不走。”她声音低下来,难得有了些耐性,“你赶快把粥喝了,我去给你拿药,再烧下去人该傻了。”


    赵方濡看到她眼中显而易见的雾气和关心,胸腔一震,搁在她身后的手总算放心松开。


    青菜粥没什么味道,不过他还是喝了一整碗。沈斯棠找了两粒退烧药过来,又倒了杯温水一起递给他。


    赵方濡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心里缺失的那块儿似乎又慢慢被填补回来。


    他要的从来就不多,只要看着她在自己身前就够了。至于她的心,那应该是由她说了算的。


    “去卧室休息。”沈斯棠站在他面前,“发个汗睡一觉就好了。”


    赵方濡并不急着起身往卧室走,反倒轻轻拉住她身侧的手,为这些天的僵持破了冰。


    “上次的事是我不好,那天看见你的婚前协议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我一直都觉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分这么清楚像是要跟我划清界限所以才生气。”


    他很坦诚,也认为他们两个之间这些别扭的事应该掰开了揉碎了解决好。


    无论沈斯棠怎么想,他对她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虽然这门婚事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可赵方濡仍然希望他能长久的陪在她身旁。


    赵方濡抬眼看她,语气温柔:“你有顾虑我明白,任何要求我也都可以答应你。斯棠,我们不是联姻夫妻,我喜欢你跟你姓沈没有一点关系,外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你对我多一点信任好不好?”


    说不介怀是假的,这些天赵方濡心里来来回回把所有事情一一分析了个遍。


    他可以接受她喜欢别人,却没办法接受她对他心有芥蒂。


    怀疑是比不爱还要令人恐惧的东西。


    沈斯棠没想到他病着还能说这么多话。大概也是因为还发着烧,大脑昏昏涨涨不太清醒,也不太理智。


    她本不想在这时候同他开口,但看着面前赵方濡逐渐湿润的眼到底还是心下一软。


    “我没有要跟你划清界限,我只是觉得……”


    沈斯棠咬唇,停顿一瞬才又去同他对视,用笑掩饰这份不安。


    “方濡哥,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跟别人在一起?我,我不是个健康的人,我以为我能给你的东西实际上又让别人中伤你。”


    她语气冷静,仔细回忆过去的这些点点滴滴,“当年你辞职,因为我饱受非议,直到现在外面还有人说你是赘婿…其实你本可以不用承受这些的。”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过去选中他也只是因他的性子跟自己投契。


    沈斯棠从不为别人考虑,她只是不停用身边出现的,对自己好的人来解决当下生活里的诸多难题,亦或是,成为她逃避家里的短暂遮蔽。


    人非草木,她后知后觉,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被他身上那些特质吸引感染。连带着,她也开始思考这些曾几何时根本不屑的问题。


    赵方濡怔了怔,几乎是在她说完这些话的下一秒就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眼里有难以置信的惊讶更有惊喜,是即使有些站不稳却还是摇摇晃晃上前把她搂在怀里。


    “别说这些。”


    他语气不平,难以言状的激动如同潮水决堤起伏不定。


    赵方濡手指滚烫,眼角掉落的泪也同样炙热。他贪婪呼吸她发间独属她的香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


    “沈斯棠,你这段话背后的意思,是我猜测的那样,对吗?”


    他鲜少喊她名字,是真激动到了一定程度。


    沈斯棠眼底的情绪还未散尽,她牵了下唇角,不置可否。


    赵方濡视线紧锁在她的脸上,小心翼翼同她确认,仔细辨别着她此刻的神情。良久,他又重复了刚刚的问句,声音很轻,甚至带着颤意,“是我想的那样,对吗?”


    一直以来,赵方濡以为自己在爱里贫瘠的像个乞丐,他不敢肖想她的心意,哪怕是在一起这几年里短暂的甜蜜他也都觉得那不过是她的昙花一现。


    但如今,他仿佛从她那双深邃眼里窥探到了自己渴求已久的东西。


    沈斯棠沉默一瞬,张开手臂回抱赵方濡。他感受到背后她拂上来的动作,不自觉将她搂得更紧。


    周遭静默,她在他肩膀上缓缓点了头。


    “看到你对别的女人笑得开心会很生气,跟你吵架的时候宁可当个不解释的哑巴也不想口不择言的伤到你,想过即使这世上所有人都离开自己也不会在意因为知道还有你。”


    沈斯棠一本正经的分析,“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们算是…亲人?”


    赵方濡被她这话逗笑,托在她脑后的手轻轻摩挲。


    他眼眸明亮,唇角灿烂的否定:“不。”


    这是在意。


    这是喜欢。


    在他尚未察觉的角落,在她藏匿很好的心海,她是喜欢他的。或许从当年那句他甘愿被利用起,她心里关于他的注解就更深刻了。


    沈斯棠被他闪烁的眼眸吸引着,踮起脚准备吻他。


    赵方濡反应很快,在她距唇只剩几厘米时抬手挡住她。


    “我感冒了,会传染你。”


    尽管留她在家是逼不得已,但是赵方濡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为自己这点怕她走了就不来所以不顾一切哪怕装可怜也要留住她的阴暗心思而羞愧。


    他原可以不用那么害怕,因为她喜欢他。他可以不用费尽心思去跟旁人争夺她,她光明正大选择了他。


    一想到这心里就像是被蜜浸泡过,顺带着连头脑都清醒了些。


    “我要跟你解释一下,你上次看到的照片是我让周钦发的。”赵方濡突然开口,想起来上次的事倒有点难为情,“因为你很久没回我消息,周钦就帮我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沈斯棠笑了笑,其实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


    她拨开他的手,不管不顾直接咬上他的唇。


    她凑上来的动作很急切,可真触到那片柔软时就慢慢放轻了。这个吻跟从前的每一次都不同,小心翼翼更带了几分珍视。


    赵方濡想推开她,手悬空了一半还是放下。


    他很想她,思念和彼此互敞心扉这份幸福已经让他快要飘起来。


    被人相爱原来是件这么好的事情,他用了这么多年总算能走到她心里。


    想到这,眼眶又瞬间酸痛起来。


    “我弄疼你了吗?”


    沈斯棠感受到滑到自己鼻梁的泪水,睁开眼慢慢瞧着他。


    赵方濡摇头,抬起她的下巴俯身贴近,他玩笑着告诉她,“是我的问题,是我太爱哭了。”


    沈斯棠也笑了笑,不过并不认同他这句走下台阶的答案。


    他在她面前很少掉眼泪,仅有的几次红了眼她还记忆犹深。


    赵方濡骨子里是个那么骄傲的人,可在沈斯棠面前,他什么都能舍弃。


    就完完整整捧上一颗纯粹的心,除此之外,都是累赘。


    这一晚,许久没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再次躺在彼此身边,互相都没舍得松开。


    沈斯棠断断续续跟赵方濡说了很多,讲她之前的不满和在意的点,一直不停地说到自己困倦才闭上眼。


    赵方濡被她牢牢抱在身前,只觉得彼此贴紧的皮肤都出了汗。最后他看着枕边安静熟睡的脸,低头在她额发上印下一吻。


    大约是感冒没好又或是太过激动,赵方濡静静看了她很久才睡着。


    /


    隔天一早,沈斯棠被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从赵方濡怀里爬起来,接通时那句“喂”仍然带着浓浓困意。


    听筒那旁是鲜少给她通话的纪黎,仅用一句话就让她迅速清醒——


    “你爸要跟我离婚,你现在立刻回家!”


    沈斯棠睁开眼睛的同时从床上起身,赵方濡听见动静看了她一眼。随后用了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匆匆赶回去。


    自从沈岳南去世沈斯棠就很少回到院里。她认为那栋房子没了爷爷就是没了最后一点人情味,那里面只是住了两块石头,两块冷冰冰的,一碰就会粉身碎骨的石头。


    上午八点不到,壹号院最外的会客厅里站了两位身着工服的年轻同志。沈斯棠和赵方濡越过人走进去,沈哲和纪黎各坐沙发一角,气氛凝滞。


    “可算是回来了,正好让你女儿评评理,看看你这个父亲做的事像话吗?”


    纪黎一夜未眠,往日里的院长架子也松散下来。她穿了件浅色羊绒衫,未施粉黛反衬托蜡黄的脸有些憔悴可怜。


    沈哲连看都不愿再看纪黎一眼,皱着眉摘下眼镜往茶几上一扔,“你能不能冷静点,咱俩的事有必要让孩子知道吗?”


    “为什么不让孩子知道?”


    纪黎恼怒,双手环臂看着沈哲冷笑,“对我忘了,你早就没有孩子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被我流掉了。沈哲,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有必要吗?现在家里没人能管你了你就要跟我离婚了是吧。”


    “你闭嘴!”沈哲出声打断发了疯的纪黎,“你还嫌不够难看吗,当年如果没有我你能有这么好的工作,你能走到今天吗!”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没了爱情只剩恨意的婚姻,能坚持到如今已是极不容易。


    纪黎听到这话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沈哲面前,她一字一句反问:“是我非要你跟我结婚的吗?当年是你先来招惹的我。现在厌烦了是吧?沈哲你记住,我跟你不是联姻,我能忍你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就是因为对他还有过去的感情,为了身份地位一而再再而三默许他打着名声这个幌子来伤害自己。


    前半生委曲求全,被一个男人变成面目可憎的疯婆子。成为游魂又成为幽灵,唯独忘了自己。


    “你仁至义尽?”沈哲也站起身,满脸厌烦,“你作为妻子作为母亲都很失职,我对你就不仁至义尽了吗?”


    两人越说越激动,距离近到稍一动手就能打到对方脸上。沈斯棠给赵方濡递了道眼神,赶在失控前各自把人拉开。


    赵方濡借口下棋哄着沈哲上了楼,纪黎则是被沈斯棠安抚带回到沙发上。


    “刚才我说的你也都听到了。”纪黎平复语气,试图想从她这得到些安慰,拉过沈斯棠的手放在膝盖上,“你怎么想的,你会支持妈妈离婚吗?”


    沈斯棠淡淡扫过纪黎的眼,“我有什么可想的,您二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纪黎因她这话紧张起来,原本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你是我女儿啊,你难道不应该向着我,为我考虑的吗?”


    沈斯棠拂开纪黎的手。她眼神空洞,只余跟他们两个一样的冰冷。


    “我有什么好考虑的。”她笑着,语气平淡却让纪黎不寒而栗,“你跟我爸毁了我从小到大对家庭的所有幻想,现在来问我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个家她早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过往那些憋屈和痛苦,沈斯棠没有轻飘飘的揭下。她只觉得这两个始作俑者应该自己承担这份结果。她不会原谅,永远不会。


    纪黎神色怔愣,她以为时间能把伤害一一抹平,她以为她的孩子会体谅她的难处。她是太过重视权势和利益,只要是所有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任何东西都能悉数踢开,她曾经觉得沈斯棠也是如此,可过了这么多年她才发觉,在她冷心冷情掩饰很好的面具之下是一颗被驯化撕碎的内心。


    而那些都不该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纪黎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是因何而不称职。


    她在所有选项之外抛弃了自己的儿女,这便是最大的原罪。


    “斯棠,你听妈妈讲,妈妈当初……”


    “你不用讲了。”沈斯棠避开纪黎那双已经湿润的眼,“我不再需要过去的解释了。”


    窗下花架前一盆腊梅被阳光催开了花,她站起身,看向那几条疏落枝头上的点点金黄,沉默许久才复又开口。


    “妈,为你自己活一次吧。”


    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枷锁,真正困住的只有自己。


    /


    赵方濡跟沈哲再下楼时,沈斯棠中途拦过他带回卧室。


    “不劝了吗?”他有些不解,“万一爸妈真的离婚了怎么办?”


    沈斯棠关上门,隔绝楼下可能还会发出的细微声音。


    “不劝了。”她笑着宽慰神色担忧的赵方濡,长舒一口气,“那是他们两个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了。”


    他看出沈斯棠强行掩饰之下的悲伤,揽过她的肩膀坐下。屋内静谧,赵方濡也没开口,只安静地陪在她身旁。


    “小时候我很讨厌大伯和伯母,那时候觉得他们两个在人前演戏人后吵架不是一对好的父母,直到后来我发现我爸妈甚至还不如他们,我能分清楚大伯伯母哪里是真情哪里是演戏,但我分不清我爸妈,我只觉得,他们两个哪里都是假的。”


    沈斯棠靠在他肩膀,闭上眼回忆在这个房子里的一点一滴。年幼时她在父母身上没学到什么,这个家里唯一教会她的好像也都是虚情假意。


    所以她认为天下夫妻都是如此,无论有没有爱最后都会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赵方濡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声音很轻,“所以,你担心有朝一日我们两个也会变成他们那样是吗?”


    “是。”


    沈斯棠点头,总算同他说起自己心底最深的芥蒂。


    “我怕我回馈不了你对我的爱意,我也怕你表露出来的会随着时间淡去,我还怕我们两个结婚之后就成了下一个沈哲纪黎。”


    她对爱麻木的最初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没在家里见过这种珍贵的东西,比起雾里看花的爱,沈斯棠一贯是觉得恨要更分明一些。所以她宁可搞砸,也始终不敢向前迈这一步。


    “我们两个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赵方濡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湿润,目光扫到墙角博古架上的骨瓷娃娃后若有所思地岔开话题,“我送你的那十个人偶你怎么就摆了这一个?”


    沈斯棠没想到他话题转这么快,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很快想到剩下那九个早就被她砸碎彻底。


    她怕他生气,下意识想给自己找补。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赵方濡已经站起身走了过去。


    他伸手拿下格子上唯一的骨瓷娃娃,转过身时沈斯棠措不及防到了他面前。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抢过他手里最后仅剩的骨瓷娃娃。


    两人距离很近,沈斯棠的鞋尖抵着他的。赵方濡看出她眼里鲜少流露的几分局促,当着她的面打开博古架最下一层紧紧关闭的柜门。


    “哎你!”


    她想拦住他,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那扇小门打开而暴露的,还有一柜子碎成堆的瓷片和琉璃。


    那些往日摆在她屋里精美的艺术品,如今都成了碎片躺在这个角落里。当然,还有赵方濡漂洋过海带回来的九个骨瓷人偶。也无一例外,成为了她发泄情绪必须砸碎的东西。


    “好吧对不起。还是没能瞒住你。”沈斯棠低下头,声音渐低,“我不该把你送我的东西砸碎,你———”


    “为什么要道歉?”赵方濡打断她,手托住她下巴同她对视,“我又不会说你,而且,我就是知道你会砸碎才要送给你的。”


    这回轮到沈斯棠愣了,她皱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方濡没再给她回忆的机会,拿过柜子里专门用来砸东西的小锤,在沈斯棠错愕的目光下飞快把手上最后一个人偶也砸碎。


    沈斯棠下意识惊呼出声,看着赵方濡从那几块碎片之中拿出一团被绒布包裹着的东西。


    时隔多年,这枚戒指在暗无天日中依旧保持着当年的光彩。


    他单膝下跪,在碎片中举起那枚钻石——


    “沈斯棠。”


    “嫁给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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