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执拗愿
黑夜里清冷月色透过雕花窗,半明半晦打在玄关走廊。
沈斯棠面前被向谌挡住大半灯光,阴影下男人略带湿润的眼还是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我是认真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沉甸甸的戒指。
时隔多年,他不确定她还喜不喜欢,但向谌能确认的是,他花了这么久,总算能拿到从前她在拍卖册上看到过的珠宝。
他以前最嗤之以鼻的娱乐圈,却是能让他用最快时间向她攀升的,尽管只是在金钱上看起来离她稍稍近了那么一点点。
“你跟他结婚我没意见,我知道你们两家捆绑太深,这个婚事你不能做主。”
向谌低头,抓住她身侧的手,一面说一面给她戴上戒指,“我也不会再执着要从你这里求个什么名分,沈斯棠,我愿意当一个地下情人,你别这么冷淡好不好?”
他想明白了,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还像从前一样,当一个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只要她别把他丢弃。
向谌这个名字从小到大都是在为了她一个人活,他被枷锁束缚又爱上枷锁,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后没有她该怎么办。
沈斯棠感受到手指上被肌肤捂热的金属,垂眼去看很快摘下来。
她在手里把玩着那枚净度完美的梨形钻石,瞳孔也像被切割过泛着冰冷寒气。
“向谌,我给你一个让你自己开口的机会,你瞒着我都做了什么,是不是应该告诉我?”
时过境迁,沈斯棠从没想过当年的蠢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宋确查明后及时跟她提醒,恐怕她也要被他的高超演技骗了过去。
向谌沉默一瞬,知道瞒不过去索性也不瞒了。
“车祸是我自导自演,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你动心,或许你是喜欢我的,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
赵方濡不过是因为当年帮她挡了一刀,如果他也能为她做些什么,说不定沈斯棠也会像对赵方濡那样跟他割舍不下。
就算是,就算是只要她有那么一刻心软,也足够了。
“你是不是疯了?”
沈斯棠同他隔开距离,语气加重:“你就没想过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咱们俩就都死在那里了吗,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让我爱上你?”
向谌没有回避她的直视,看着她眼里逐渐荒谬的神情,重重点头。
“是,只要你能有那么一点喜欢上我,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他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沈斯棠有朝一日彻底离开他世界里的空荡,即使知道自己像个神经病却也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做了。
“我不管你跟谁结婚,你是谁的妻子也都没关系,只要你——”
向谌神色痛苦,情绪隐忍到了极点就快临近崩盘,他垂下视线,有什么东西飞快从睫尖滑落下来,“只要你还要我。”
他有很多话想说,他可以心甘情愿当一个被她藏起来的金丝雀或是情人,她表面上跟赵方濡如何相濡以沫他都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他在内心深处乞求沈斯棠对他能多几分怜悯,可怜他爱一个人近乎发疯的执拗心愿。
可沈斯棠没有,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他情绪崩溃时无比冷静的置身事外。
他认得她此刻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感情,只有漠然,冷淡到如同那年在京郊第一次见面。这才是沈斯棠,从始至终对他都一如既往。
他的身份是芥蒂也是围墙,他穷尽所有也走不到她的心上。
“难道这些年,你对我连一点点好感都没有吗?”
向谌不死心,抬手撑在墙壁把沈斯棠圈回身前,他还在盯着她的脸,看着她唇角因他糊掉的口红。
这不该是他们之间的结局,他不甘心就这样跟她结束。
呼出的气息再度飘到她鼻尖,唇瓣相触时沈斯棠别过脸。
她语气很淡,“向谌,你我之间原本也可以做朋友的,但是这个念头被你毁掉了。”
沈斯棠对他有过一点点愧疚,她在监视器前看他动情投入演戏时也想过如果当年他嗓子没坏会是什么样。没有蒋文珠,他们两个之间或许也能清白的相识一场,可这根本不可能。
他是救过她,也爱她,但不可否认的是,向谌的爱原本就是仇恨催发萌生的种子,不该存在也不被容许。
她也如此,她玩弄他围猎他,不过都是想要用这种践踏一个人最彻底的方式毁掉他。
这样的过去,即便沈斯棠真有过一瞬的心动游离,也注定不会有什么结局的。更何况,她如今确定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过去的,就应该永远过去了。
向谌因她这话越发激动起来,他气急败坏:“就因为我策划了这场车祸吗?难道赵方濡就比我坦荡吗?他跟你订婚不也是用了一个又一个计谋,你怎么就没想过,他当年选择你只是想拿你做一个青云直上的阶梯呢!”
话音刚落,向谌低下头,抬手擦掉眼角摇摇欲坠的泪。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跟他争,你一直都很偏袒他,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赵方濡在你心里跟别人都不一样。是即使你在外面有无数个男伴,丈夫的人选也只能是他。”
沈斯棠怎么会没有心呢?她最大的爱就是信任,她信任赵方濡,这就是她所能悉数付出的诚恳和真情。
周遭沉默许久,向谌在她的目光里找到了准确答案,他强撑起嘴角的笑意,然后把手里攥了一路的翡翠扣还给她。
“祝沈小姐,今后平安顺遂,幸福美满。”
向谌松开手向后退,用相识最初的称谓给自己的执念画上了句点。
他早该退出的,今天这一遭儿,算是彻底断了念头。也好,输给赵方濡也不算失败,是他们相遇的太错误了,这样不堪的开始,即便他心存妄想也走不到最后,不如停在这里,给她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沈斯棠拿回那枚翠绿的平安扣,看着向谌走到院里,月光罩到他身上将背影朦胧的更加落寞。
她叫住他,在他茫然又有几分惊喜回过头来时,把手里的戒指连带着平安扣一并给了他。
“也祝你平安顺遂。”沈斯棠朝他笑了下,“往前看,今后好好活,为自己活。”
这话是说给十六岁奄奄一息的沈斯棠和那晚救过她的向谌,十一年过去,那晚的惨痛就停留在那个过去。她不会再记起,她希望他也如此。
沈斯棠眼里有了些温度,恍惚到向谌接过东西仍是怔愣许久。月亮在西边天际渐渐下沉,他在月光中对上她的目光。
“好。”向谌应声,挺直后背走了出去。
身后是耸立在冬日里的海棠树,枯枝光秃秃什么也没有,他却仿佛闻到鼻尖淡淡的花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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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劳累,订婚宴结束后赵方濡也彻底病倒了。
连着挂了三天水,状况有所缓解。秘书搀扶着赵方濡从医院离开,走到大厅时正好撞见了来看望沈谦晔的沈斯棠。
赵方濡戴着口罩轻咳一声,秘书借口公司有事溜得飞快。
两人各自看了彼此一眼,沈斯棠刚要开口时赵方濡哑着嗓子请求她:“我发烧开不了车,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家?”
外面下了雪,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风衣,露在口罩外的半张脸看起来颇为憔悴,双眼里布满血丝。
沈斯棠心一软,走上前拉过他手臂,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依然改不了脾气。
“活该,穿这么少你不生病谁生病?”
赵方濡感受到她环住自己手臂的温度,藏在口罩里的唇角偷偷翘了翘。
路上因为小雪车况拥挤,断断续续的堵车几乎耗费沈斯棠为数不多的那点耐心。
赵方濡坐在副驾驶看她时而因为前车插队而皱起的眉头,时而因为错过绿灯而懊悔垮下的嘴角。
车外是熙攘街道,她也像是终于融入了这份尘世喧嚣。不再是那个冰冷淡漠,对任何事都是浑不在意的模样。而是真真切切在他面前,生动又活色生香。
半小时后总算到了地方。
沈斯棠有段日子没回这个家,她以为赵方濡也不会在这里,进门后环视四周,到处都有他生活的痕迹。大概是屋内灯光柔和给人一种归属感,沈斯棠原本转身就走的打算被暂且搁置。
她脱下大衣外套,看了眼时间后主动进了厨房。
“青菜粥吃不吃?”
赵方濡愣了下,看着她轻车熟路打开冰箱,笑着点头。
“我都可以。”意识到这话少了些意思,他又很快补充,“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沈斯棠嗯了声,转过身去水池前清洗蔬菜。其实她也没什么烹饪经验,不过煮粥这种小孩子都能做的东西她还算是擅长。瘦肉解冻后切成丝状,炒熟之后一并放到小火冒泡的粥里。
赵方濡坐在沙发上隔着厨房的玻璃门静静看着沈斯棠,她神情专注到连搅动汤勺的侧脸看起来都无比认真。他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慢慢没了意识。
等沈斯棠端着粥和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时,赵方濡一动不动仰坐沙发上睡得正熟。
她把碗放在茶几上,伸出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赵方濡?”沈斯棠轻声叫他,“粥好了,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赵方濡攥住她放在自己身前的手,两臂稍一用力,将她拽到自己怀里。
他长长垂下的睫毛颤了又颤,像是羽毛在她皮肤上轻轻扫了扫。男人身上持续不降的滚烫向她源源不断传来,沈斯棠感受到后直接贴向他额头。
“你还在发烧!”她皱眉,被他牢牢攥住的手挣了挣,“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赵方濡纹丝不动,方才被她触碰的额头像是灌了些凉风。他将她抱得更紧,脸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斯棠……”
他沙哑着开口,像是装可怜又像是乞求。
“我都病成这样了,你今天能不能别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