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出大老远,沈斯棠笑着说了句有意思。
宋确闻声回头,眉间有些疑问,“您说什么?”
“没什么。”沈斯棠心情好了些,猛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望向宋确,“我让你找的东西买到了吗?”
宋确无奈摇头,如实回答,“我最近在京平大大小小的珍器店转了个遍,都没有您要的那种紫檀琵琶,而且因为造价太贵,一般的地方也进不来这么大块的木材。”
说到这他也有些不解,虽然这大小姐表面上一直标榜着自己不谈恋爱,这两年身边停留的人也都时间很短,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会给这些短暂到甚至坚持不了几个月的男伴们花不少钱。他有时候觉得这人很矛盾又麻木,但念及沈家如此严谨的家风下不允许她胡来,随心所欲的代价都比旁人要大。
他们俩算得上一起长大,宋确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她的仆人和伴读,但沈斯棠对他却从来都是尊重的,所以能遮掩的时候他都帮她遮掩过去了。
想到这,他复又回答,“不过我已经找到一个收藏家,他说他会帮您留意的。”
“你费点心,争取下个月生日的时候给他送去,也省了我一桩麻烦事。”沈斯棠语气淡淡。
宋确对着她颔首,十足十的恭敬,“您放心。”
一路安静行驶到市中心,路过沈谦晔公司时沈斯棠心念一转赶了宋确回去。
“下午你帮我请个假,二哥说他带我去看中医。”
她虽然早已经习惯自己去哪都要有这么一个人贴身跟着,但偶尔也有觉得烦的时候。比如此刻沈斯棠已经下车,透过商厦一层的大门玻璃看见身后亦步亦趋的宋确。为了避免这人回家告状,她不得不拿出一个正当理由来。
宋确一直言听计从,自然也知道她小时候的病,不放心的嘱咐要是她忙完了就告诉他。
沈斯棠径直往前走,没去理会身后操心太过的聒噪声音。
一路畅通无阻,她进到总裁办公室时沈谦晔还愣了愣。
男人西装革履,坐在桌前把文件递给一旁的助理,笑着看她,“今儿这是什么风把我好妹妹吹来了?”
沈斯棠跟沈谦晔关系不错,沈谦晔骨子里有一颗想当好好兄长的热血,奈何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沈昱宁跟他势如水火,且这些年一直外派在国外不曾回来。沈斯棠作为沈家最小的且体弱多病,如今又只有她这么一个,沈谦晔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好到连自己的副卡都随便让她刷,其夸张程度就连女朋友看了也会吃醋。
“没风就不能来了啊?”
沈斯棠开口反驳,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的陈设。年前沈谦晔合并了新的公司,办公室比从前足足扩宽了一倍多,倒是比她上次来的时候舒服多了。
“我今天好歹刚从周哥哥的片场回来,你就不好奇我那未来嫂子今天跟谁搭戏吗?”
她去郊外片场确实是意兴阑珊,不过也算是带了点有用的消息回来。傅澄跟沈谦晔在一起五六年,如今正闹分手不好挽回,沈斯棠借口是去周钦那探班,实际上也是替沈谦晔去哄人的。
不过按理来说一个小明星用不上她纡尊降贵,沈斯棠主要还是为了给沈谦晔邀功。
“好奇,所以你拍照片了吗?”沈谦晔最吃她这招,闻言急忙走到她面前,做小伏低地笑了笑,“我们斯棠又看中什么好东西了,二哥都买给你。”
沈斯棠从包里摸出手机,解开密码后挑眉又问了他一句。
“什么东西都行?”
沈谦晔点头,“当然了。”
沈斯棠心满意足,打开相册后把手机亮到他面前,他从她手里接过看得认真专注,她趁其不注意轻声试探,“东西倒是不用,不过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又缺钱啦,要多少?”沈谦晔依旧低着头,他最近熬夜太多视力不好,盯着一小块屏幕看不太清,转身向后去办公桌抽屉里拿了眼镜这才彻底看好。
沈斯棠笑着跟他比了个手势,“两百,行吗?”
沈谦晔抬头看她,嘶了一口气,“我不上个月才给了你一百,你干什么了最近这么费钱?”
这话纯粹是玩笑,沈谦晔只是好奇她一个大四学生既不会整天买包喝酒开派对,又不会主动投资股票证券,怎么可能在手里的钱快到像流水。法律条文里明令禁止的事她这本就学法的人肯定不会干,那除此之外……
沈谦晔想象力丰富,眼风一转就开始打量着她。
“斯棠,你谈男朋友了?”
这么烧钱的主儿肯定不是好相与的,沈谦晔在心底暗暗思考这事应该要瞒住不让家里知道。
“我没谈。”沈斯棠把抱枕扔到他面前,一脸无奈。
“没谈那你养人了?”
什么人这么能花钱啊?比他从前的女朋友都要费钱,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恐怕是故意冲着她来的。
沈斯棠被他这番论断逗笑,拿起助理刚端来的茶喝了口,慢悠悠回答道:“我不过就是给自己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这么贵?”
“你快跟哥说说,这个人干什么的,我得帮你把把关,现在这些人很恐怖的,给男人花钱不可取,听到没?”
他要杜绝一切居心叵测的人靠近他妹妹,不过话虽如此,但沈谦晔已经从外套内袋里掏出钱包,挑出一张卡放到桌面,镜片里眼眸柔和,语气轻缓。
“你干什么我都不反对,但要照顾好自己身体,上次我让人联系了那个南淮的中医,等你忙完毕业这一摊事了咱们去看看。”
沈斯棠起身,不紧不慢接过那张卡,拿在手里转了一圈。
她嘴角挤出微笑,抬眼对上沈谦晔关怀的目光,“没事,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毕竟活到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不想气氛沉寂,她又走到落地窗前,钢筋水泥的世界里高楼林立,俯视向下看时车流仿佛如同蚂蚁。众生在这世间都同样水深火热艰难,谁人都是拼命的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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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十点熄灯,沈斯棠踩点在九点半回了学校。
京大法学院宿舍楼老旧,基本设施都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车也开不进来,若不是因为管理严格她早就想要搬出去,这四年的睡眠状态可以说是差到极致。沈斯棠累了一天,跟高三厘米不到的小皮鞋穿在脚上也颇为费力,从校门口到宿舍楼这一段路走得越来越慢。
“斯棠?”突然有人出声叫她。
她闻声抬头,看见路灯下正朝她走来的赵方濡。
他穿了件长款风衣,藏蓝色的布料在昏黄光线里被映成墨黑色,离她越近,脸上的棱角便越明显。朦胧夜色中,连深邃的眼也像被墨水浸染。
沈斯棠有些意外,神情疑惑,“方濡哥,你怎么来了?”
赵方濡是沈谦晔的发小,沈斯棠小时候没少跟在他们这几个哥哥姐姐屁股后面一起疯玩,算是个熟人。小时候他对自己很好,沈斯棠也觉得这个兄长还不错,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主意和判断力,只觉得他操心太过少了些趣味,年纪轻轻就像大院里上了发条的钟,没什么意思。
所以他在京大读博这几年沈斯棠一直避而远之,秉持着能见不到就不见,不是真讨厌他,主要还是觉得他古板。而且他们两个也没什么交情,全是哥姐的情分。
赵方濡看她一眼,抬手举起提着的牛皮纸袋。
“我去南淮的时候谦晔说你的药喝完了,就按照他给我的药方又让人开了两副。”
他声音温和,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夜里宛若一缕冒着热气的清茶。
“本来想让宋确给你的,不过正好回来拿点东西,就想说顺便看看你。”
他没有沈斯棠的联系方式,之前见面也都是跟院里的人一起或是让沈谦晔代劳,鲜少有这样单独见她的时候。今天确实在宿舍门口等了很久,从傍晚等到夜幕降临,他时间不多,明天一早还要飞德国,想着如果十点她还不回来就走了,幸好没走。
沈斯棠怔了怔,看着他因为递过来的动作而卷起袖口内里的暗纹。视线定格在装满中药的袋子上,一时有些语塞。
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笑容里更多的是生疏和无措,“这也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赵方濡垂眸看她,发现她笑了后嘴角也跟着牵了下,镜片后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不过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又逃课了?”
他语气轻松,落到沈斯棠耳朵里却好像多了点问责意味。都怪这人平时太过一板一眼,沈斯棠在他面前也拘束的很,连玩笑都不敢开。
“我没逃课,请假了。”
她开口纠正,只想赶紧避开跟他相处,正准备头脑风暴寻找结束语时想起沈谦晔跟她提起他要出国的事。
沈斯棠复又说道,“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从德国回来后就留校任教了,真好。”
她这话题拐得生硬,赵方濡却没看出半分,甚至在听到她说这话时眼里亮了一瞬。
他认真看她,那会儿的云淡风轻全然不见,赵方濡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要离开京平一年半载,其实还挺舍不得的。”
周遭刮起夜风,高高垂坠的柳树枝条簌簌作响,有风吹卷尘土,沈斯棠下意识眯起眼。
她在路灯下笑着,面庞隐在半明半晦的光线中,语调有细微的变化,“那你保重。”
但也只是对即将分别的兄长的关怀,“方濡哥。”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回去,不动声色跟她摆手告别,一直到她背影消失许久,这才转身离开。
赵方濡恋恋不舍,那条十分钟能走出的路让他频频回头数次。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过分操心了,可她的事,总是跟别人不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