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沈知意小心绕过门外守卫的婆子和家丁,蹑手蹑脚地来到祠堂外的院墙下。
庭院深深,朱红院墙高立,沈知意心里知道,这里翻出去就是侯府的后门。
抬眼望着三尺高的深红院墙,她鞭伤未愈,凭自己是翻不出去的,要等一个机会。
这几日,父亲把她关在祠堂,守卫森严。书局毕竟用的是嫂嫂的铺子,又有其他人参股,他不好直接关停,便只好断了她出门的机会,借此让书局的生意黄掉。温氏心疼女儿,请了府医为她诊断,一日三餐更是一顿不差让人送来,这便让她寻了空子,得了机会。
她趁着宝珠瑞珠为她送饭上药的时机,偷偷递了消息出去。
如今按照约定,她约的那人也应该到了。
头顶传来一声怪异的鸟叫,那是她熟悉的暗号。沈知意面露欣喜,用气声暗示对方,“这边!这边!”
不多时,院墙上方传来一阵窸窣响动,一个敏捷的身影在夜色中翻身上墙,身形稳定之后,向她伸出手臂。
沈知意慌不迭拉住那只手,随即只感觉自己被猛力一拉,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稳稳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睁眼,对上裴度带笑的双眼,夜幕在他背后展开,点点繁星高悬,却依然亮不过他灿烂的眸子。
“又被关祠堂?这回是因为什么?”他语带促狭。
沈知意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祠堂,那里未有异动,她轻舒一口气,却仍未敢放下心来,只一味催他,“说来话长,快走吧,待会儿守卫发现了我不在,会派人来追的。”
裴度不置可否,但还是伊言抱着她施展轻功,轻车熟路地跃下院墙。落地之后,他松开她,双手抱于脑后,轻轻挑眉看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说吧,这回怎么谢我?”
沈知意理了理衣裙,无奈看他。两家是世交,他俩自幼相识,小时候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上能上树掏鸟窝,下能一同骑马游街,干了不少糊涂事,总之,她这任性恣意的性子,有一半是裴度这个纨绔玩伴带出来的。
后来,裴度家中变故,他跟着父亲旧部去了军营,他们之间渐渐聚少离多。若不是上个月他回了京城,宝珠将她的口信带到,恐怕今天无人能救她出祠堂。
她抬眼打量这个记忆里总是混不吝的少年郎,军营的磨砺让他褪去了青涩,染上几分硬朗坚定,只是动作语言,却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他。
“你想要什么?我能力所及,一定偿还。”左不过是要些美酒,等她回侯府,再去爹爹的酒窖里给他偷便是。
裴度却像想起什么,顿了一下,抿着唇思忖半刻才开口道:“先欠着吧,等我想好要什么再和你讨。”
沈知意点点头,又听见他问。
“你从侯府出来了,接下来打算去哪?”看她两手空空,裴度面露警惕,捂着钱袋退后两步,“先说好啊,出力可以,借钱不行。”
沈知意气得差点跳脚,她就借过他一回钱,马上就还上了,结果现在一提到钱就这么防备她,这小气鬼!
不过她确实没带银钱,本来想着先回书局,书局铺子有个不大的后院,住了柳家姐妹,她先过去对付两天,不成问题。后面的住处,等书局盈利多了,她可以慢慢找。
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反驳,忽听马蹄声呼啸而来,一架马车轰隆驶过。眼看就要撞上裴度,沈知意慌忙伸手将他拉回,裴度一时不察,因着惯性扑到她身上。
她的背即将撞上院墙之时,他记起她的鞭伤,连忙伸手抵住墙面,将她牢牢护于怀中。
二人同时偏头看向那飞驰而过的马车。
裴度暗骂了声,“大晚上的谁家车驾不长眼,跑这么快!”
沈知意从他臂膀间看去,浓浓夜色掩盖,那马车在黑夜中穿梭,如同一头失控的兽,窗帘随风飘起又落下,掩盖住车内人影。她看不真切,却觉着那马车有些熟悉。
车厢内。
燃起的线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无质、却沉甸甸压在心口的滞闷。
江清晏端坐着,指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膝上,目光透过摇曳的车窗帘隙,落在不远处那堵高墙上。那里,一双人影亲呢依偎,刚结束了一场无声的救援。
他看到裴度揽着她,自墙头翩然落下,动作利落干脆。她倚在他臂弯里,苍白的面容在稀薄月光下如同一碰即碎的瓷,后背衣衫上隐约透出的暗色痕迹,刺得他眼底生疼。
裴度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微微颔首,那是一种全然的不加思索的信赖。
江清晏搭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恢复了看似松弛的姿态。只是那指腹,无意识地在微凉的玉扳指上反复摩挲。
许多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也是这样的夜,他结束授课离开侯府,曾撞见翻墙而入的裴家小子,带着一身外面的鲜活气,将一只草编的蚱蜢塞到那时尚且年幼的沈知意手中。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隔着小院传来,与他书房中冷凝的墨香格格不入。
那时裴度还是个飞扬跳脱的少年郎,时常翻墙来找沈知意,带着些市井里淘来的新奇玩意儿,或是拉着她去骑马、打猎,做一切闺阁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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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允许的“出格”之事。而他,只能隔着书房的窗,看着那个活泼灵动、与他论学时针锋相对的少女,在裴度面前露出全然不同的一面——笑得毫无负担,眼神明亮得像落满了星光。
那是他从未踏足,也永远无法融入的、属于她的另一段人生。
如今,他似乎站得更高,离她更近,可与她共享机密,共担风雨。可她有难,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裴度,他的消息,来得总是晚一步。
这堵墙,这深夜的援手,这无需言说的默契,都在提醒他,有些距离,并非他可以跨越。
一种混杂着嫉妒、不甘和无力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令他几近窒息。
车厢剧烈一晃。江清晏的后背重重撞在车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闭上眼,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
他方才做了什么?
下令让车夫加速驶离,这近乎失智的、幼稚的挑衅,竟出自他手?
十载寒窗,宦海沉浮练就的冷静自持,在她与旁人的亲近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瞬间土崩瓦解。
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在胸中冲撞,最终却只化作缓缓睁开眼时,眸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抬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刻意的压制。
失控。这感觉陌生而危险。
马车在寂寥的街道上行进,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路面,碌碌声响规律得令人心慌。
他靠在车壁,阴影覆没了大半张脸,唯有偶尔掠过窗外灯火的微光,映亮他紧抿的薄唇,和那眼底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
他并未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坐着,直到胸腔里那阵陌生的躁动彻底平复,直到他又变回那个外人熟悉的,算无遗策、波澜不惊的江清晏。
回到书房,墨锭在砚台上徐徐研磨,一圈,又一圈,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他铺开拜帖,提笔蘸墨。
狼毫吸饱了墨汁,笔尖悬于纸上一寸之处,凝滞不动。灯光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影。
半晌,笔锋终于落下。
字迹力透纸背,结构端方,一如他此刻恢复平静的心绪。
他既答应了她,便要为她扫清前路,让她无需再依靠任何人便可翻越那堵高墙。
窗外的夜色,似乎淡了些许。书房内的灯,却亮得执拗,直至东方既白。
拜帖自状元府送出,旋即,送到了永宁侯府,那发觉了女儿出逃,正暴怒无奈的侯爷和夫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