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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玲珑

作者:竹间听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宫门在望时,温不迟骤然叫停车驾。


    他掀帘下车,广袖扫过车辕,步态从容地走向南无歇,“侯爷,前头的路,得劳您移步了。”


    宫规本是如此,可经他这温吞语调一说,倒像是裹着层薄冰的提醒,泛着几分警告意味。


    “理当如此。”南无歇长腿一跨,利落翻身下马。


    他比温不迟高出近半头,此刻垂眸看过去,目光含笑,直落对方眉眼,“有劳温大人前头引路。”


    “侯爷先请。”温不迟低眉颔首,青衫微侧,让开了通往宫门的御道。


    宸极殿前的金柱被阳光映得刺眼,殿内铜鹤里的檀香袅袅升起,缠绕着龙椅上明黄的身影。


    南无歇跟在温不迟身侧,二人同时迈过门槛,抬眼望去,李昇正捻着案上的佛珠,见他进来,那串珠子便停了。


    “臣南无歇,参见陛下。”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爱卿平身。”李昇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听不出亲疏,“东海风浪大,能将倭寇肃清,不愧是南家儿郎。”


    南无歇撩袍起身,动作利落得不带半分拖泥带水,“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皆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他目光直迎龙椅,语气也听不出半分波澜。


    李昇轻笑一声,继续转动起手里的佛珠,“五年不见,南卿倒是活泛了不少。”


    南无歇唇角似勾非勾地扬了扬:“臣在关外待久了,性子野,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


    这话里的“野”字说得坦荡,倒像是故意往人耳里钻。温不迟站在一旁,端着副平和的笑意,却将南无歇的每一个字都细细研磨。


    “为陛下镇守疆土是臣分内之事。”南无歇继续说,“只是海疆风浪大,总不及京城安稳。”


    李昇低笑一声,将佛珠往案上一搁:“朕也盼着天下安稳,好让爱卿这样的栋梁能多歇几日。”


    他顿了顿,话锋忽然转了,“说起来,爱卿今年已二十有三,”他看向温不迟,像是随口问道:“昨日朝堂上说的事,南爱卿或许还不知晓?”


    温不迟上前一步,躬身道:“臣正欲禀明侯爷,陛下念及侯爷尚未婚配,有意从世家贵女中择一贤淑者,为侯爷主持婚事,一来全君臣之谊,二来也让侯府添些人气。”他声音温润,字字都裹着蜜糖。


    南无歇眉梢微挑,转向李昇,“陛下厚爱,臣心领了,只是臣久在沙场,性子粗砺,恐配不得那名门贤淑。”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转向温不迟,带着点笑意,“再说,臣这双手沾了太多血,怕是会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贵。”


    “这哪里话?爱卿握刀的手皆是为了我大靖,”李昇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好友般的关切,“再者说,南家世代忠良,香火怎能耽搁?朕思来想去,晁家三小姐才貌双全,与你倒是相配。”


    温不迟温声接上:“晁家世代亦是武将,晁逍尘晁将军镇守南疆多年,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侯爷的左膀右臂,如此亲上加亲,岂不喜事?”


    这君臣二人打了一手好算盘,晁家同南家都为武将出身,两位手握军权的一旦要联姻,剩余几大士族甚至是百官都必定会不择手段地阻止,因此,这婚定然是接不成的,并且如此一来,晁、南两家皆会受到世家们的重创,兵权乃权之根本,他们二人无论谁倒了,对龙椅上那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南无歇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抬眼,恰好对上温不迟投来的目光。


    只见那双桃花眼里盛着笑意,仿佛在说“分忧罢了”。


    南无歇回视过去,眼底翻涌着一层兴致之浪,勾起唇角,像是接了什么天大的恩典。


    “陛下厚爱,臣万分感念,”他微微垂首,声音不高不低,“只是臣刚从海疆归来,一身尘俗未洗,恐唐突了晁家小姐,此事……容臣稍作整备,再听陛下圣裁?”


    李昇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也好,南爱卿刚回来,是该歇歇,此事不急,你且先回府安顿。”他挥了挥手,“三日后,朕在御花园设宴,为爱卿接风。”


    南无歇目光清朗,不显一丝不满,视线却直逼龙椅,“谢陛下。”


    说完,他抱拳告退,转身时与温不迟擦身而过。


    南无歇脚步不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多谢温大人的好意。”


    温不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轻声回了句:“侯爷客气了。”


    待南无歇出了殿门,李昇才再次转动起佛珠,他看向温不迟:“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就应下了?”


    温不迟躬身道:“侯爷是个有数的,这赐婚的饵他接了,但咬不咬钩,得看他乐意。”


    “看他乐意?”李昇嗤之以鼻,他思忖片刻,再次看向温不迟,“你说,他会不会阳奉阴违?”


    温不迟垂眸道:“若是真就顺从了,那他就不是南无歇了,他敢应,臣都不敢信。”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他既肯回京,至少目前,还不想与陛下撕破脸。”


    李昇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们二人确实都未曾想到,南无歇竟丝毫不曾推诿,这反倒让先前准备的那些话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殿内的檀香依旧袅袅,却仿佛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紧张。


    ***


    从宸极殿出来,秋阳正好,晒得南无歇脊背发暖,李昇的那点盘算那都打到明面上了,他南无歇岂会看不明白?又想保住名声,又想收了臣子们手里的权,贪愎喜利,灭国杀身之本也。


    李昇无趣,着实无趣。


    倒是温不迟那副春风拂面的样子,躲在柔水之处,掩于皇权骨节,藏着的钩子够利,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他南无歇感兴趣。


    出了宫门,南无歇让卫清禾带着亲兵先回侯府,自己则揣着手,沿着大街慢慢晃荡。


    街面上人声鼎沸,比五年前更热闹了些,南无歇拐进一条巷弄,见墙根下有个卖糖画的摊子,老者正用糖稀勾勒出一条鳞爪分明的龙,跟前围了几个垂涎的孩童。


    他站着看了片刻,饶有兴致的掏了银子买下,随后一路信步,从朱雀大街转到西市,又绕到护城河边。


    岸边的柳树叶子黄了大半,风一吹便簌簌往下落,沾在水面上,随波漂远。


    突然,一声清亮的呼喊自身后传来,带着点少年人的莽撞,“永辞哥!永辞哥!”


    南无歇回头,就见个身着粉白锦袍的身影朝他直冲过来,速度快得像头没拴住的小兽。


    还没等他站稳,对方已经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双臂死死环抱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腰斩。


    “永辞哥!你可算回来了!”崔始颉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哽咽,“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这破京城了!”


    南无歇被他勒得闷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后背,“松手,喘不过气了。”


    他语气平淡,眼底却漾开了藏不住的暖意。


    这小子还是老样子,一点没改那毛躁性子。


    崔始颉这才松开手,退开半步,眼睛亮晶晶,上下打量他,又伸手戳了戳他胳膊上的肌肉,啧啧称奇:“永辞哥,你真的壮了好多!在东海是不是天天打架?我听爹说你把倭寇打得哭爹喊娘,真的假的?”


    少年人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南无歇抬手揉了揉崔始颉的头发,把那精心束好的发冠揉得歪了些,“刚回来,带你去喝杯茶?”


    崔始颉立刻点头,像只得了指令的小雀,蹦到他身侧:“好啊好啊!我知道城西有家新开的茶馆,茶点做得特别好,就是……”


    他挠了挠头,“就是有点贵,我上个月偷偷去了一次,被我爹发现,还骂我败家。”


    南无歇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唇角微扬:“跟我出来什么时候让你花过银子。”


    两人并肩沿着河岸往前走,崔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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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朝堂上的趣事说到哪家的点心铺子换了新厨子,南无歇偶尔应一声,大多时候只是听着。


    秋风吹起他的衣袍,也吹散了宸极殿里那点沉郁的算计。


    李昇想困住他,温不迟想算计他,那就让他们先忙着,他南无歇有的是时间,慢慢看,慢慢玩。


    他不急,一点都不急。


    城西的茶馆临着条窄巷,门脸不大,檐下悬着串红灯笼,风一吹便轻轻晃荡。


    二人拾阶而入,堂倌见了崔始颉,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来:“崔公子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崔始颉熟门熟路引着南无歇上了二楼雅间,临窗坐下,窗外正对着巷内那棵老槐树,黄叶落了满地,看着倒有几分静趣。


    “永辞哥你看,这茶盏是汝窑的呢。”崔始颉捧着个天青色茶盏转着圈看,眼睛圆圆,“我跟你说,前几日我爹在朝上跟户部那老头吵起来了,就为了你手底下北境将士冬衣的事,气得回来摔了三个茶杯,都是官窑的,可惜了……”


    南无歇执壶倒茶,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崔始颉絮叨朝堂琐事,他含着笑听,崔始颉心性纯良,虽生在官宦家,却半点没染上那些弯弯绕绕,像株没经历过风霜的新竹,直挺挺地长着。


    “说起来,永辞哥,陛下真给你赐婚了?”崔始颉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我昨日听我爹跟我娘念叨,说晁家那位小姐——”


    “喝茶。”南无歇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话头,语气平淡,“陛下的意思,还没定数。”


    崔始颉“哦”了一声,虽还有些好奇,却也知趣地没再追问,只转而说起城外的围场,说等过些日子秋猎,定要跟他比试骑射。


    正说着,雅间门被轻轻叩了叩,堂倌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崔公子,嵇公子说瞧见您了,问能不能进来坐坐?”


    “嵇舟大哥?”崔始颉眼睛一亮,立刻扬声应道,“快请他进来!”


    门被推开,走进来个身着湖蓝锦袍的年轻公子,面如冠玉,嘴角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目光先落在崔始颉身上,“尧吉,老远就见是你,果真没有看错。”


    说完,他继而转向南无歇,随即躬身行礼,“在下嵇舟,见过侯爷。”


    南无歇抬眸看他,这人眉眼弯弯,笑意温煦,瞧着一团和气,可那双眼深处却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


    他微微颔首示意,却没有吭声。


    崔始颉实在是很简单干净,他并没察觉他的两位好哥哥对视第一眼时那股若有似无的审视与判断,他更不知道他阿舟哥的这句“见过侯爷”究竟意味着什么,在他这里,他作为两位哥哥的中间人,那就是需要介绍并热络起来的。


    “阿舟,你怎么在这儿?”他拉着嵇舟坐下,“快来见过我永辞哥,南无歇!他刚从东海回来!”


    随后转向南无歇,“永辞哥,这是嵇舟,他爹是吏部嵇老尚书!”


    “久仰侯爷威名,”嵇舟落座,“当年侯爷北境一战,斩将夺旗,可是我等少年辈的楷模。”


    他说着,亲自执壶给南无歇添了茶,“前几日听闻侯爷回京,本想登门拜访,又怕叨扰,没想到竟在此处巧遇,倒是缘分。”


    这话说的真诚,既不隐藏我想主动寻你的意图,也否认了今日茶楼是我故意为之的谋划。


    南无歇指尖叩了叩茶盏,没接他的话,只看向崔始颉:“你们常在此处碰面?”


    “是啊,”崔始颉大大咧咧道,“阿舟知道的新鲜事多,跟他在一块儿有意思得很。”


    嵇舟笑了笑,目光在南无歇脸上转了一圈,似是随意地问道:“听闻陛下有意为侯爷赐婚晁家?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天作之合,晁小姐才名远播,与侯爷正是相配。”


    南无歇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这双眼睛里的笑意盛得恰如其分,不会满得令人不适,也不会假得令人生厌。


    可南无歇就是莫名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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