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歇唇角微勾,语气听不出喜怒:“嵇公子消息倒是灵通,只是陛下随口一提,当不得真。”
“侯爷说笑了,”嵇舟笑意更深,“陛下金口玉言,既是提了,总有几分成真的道理。再说,晁家在军中威望不低,若能与侯爷结亲,于侯爷而言,亦是助力。”
这话看似在为南无歇打算,实际上却刻意强调了晁逍尘在他南无歇统辖的军队中的地位,隐隐透着几分挑拨。
南无歇没接话,只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茶是好茶,可惜被这满室的机锋搅得失了味。
南无歇瞥了眼身旁浑然不觉的崔始颉,正兴高采烈地往嘴里塞着这桌子上的茶点,像只不知藏着鹰隼的林子里,只顾着啄食的雀儿。
“永辞哥,你觉得阿舟说得对不对?”崔始颉忽然转头问他。
南无歇放下茶盏,淡淡道:“陛下若真有此意,我自当遵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嵇舟,“倒是嵇公子,似乎对各家婚事格外上心?”
嵇舟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随口闲聊罢了,侯爷莫怪。”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飘过,雅间里一时静了静,南无歇看着嵇舟,这人八面玲珑,一看就是嵇家精心教出来的人物。六大世家盘根错节,互相制衡又互相勾连,嵇家如今身为世家之首,此刻凑上来,未必是冲着他南无歇的面子。
“这京城果然热闹。”南无歇低笑一声,放松地往倚背一靠,目光惬意地投向窗外的街景。
这看似随口一句,倒让嵇舟执杯的手顿了一顿。
茶盏悬在唇边半寸,嵇舟眼底那层薄雾似被风拂动了一瞬,随即又归了平静。
他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笑道:“侯爷久在边关,许是忘了京城的光景,这里看着繁花似锦,实则风吹草动都能掀起三尺浪,比不得边关坦荡。”
这嵇舟,说着“不坦荡”,但这话答得倒是万分坦荡,既隐隐点出京城的复杂,又像是在好意提醒的同时,认下了这“搅弄风云”的算计。
南无歇挑了挑眉,“坦荡有坦荡的好处,热闹也有热闹的方便,”
他转头看向嵇舟,眸光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比如,能在茶馆里听些外头听不到的话,倒也省了四处打探的功夫。”
嵇舟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侯爷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些寻常见闻,当不得‘打探’二字。”
一旁的崔始颉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挠了挠头:“永辞哥,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听着怪怪的。”
南无歇转头看他,语气缓和了些:“没什么,在说京里的新鲜事。”
他伸手拍了拍崔始颉的肩膀,“你刚才说城外围场的秋猎,定在何时?”
崔始颉眼睛立刻亮了,把刚才的疑虑抛到脑后:“下月初!我爹说这次秋猎陛下也会去,到时候能见到好多武将呢!永辞哥你一定要去,让他们瞧瞧你的本事!”
南无歇不置可否,却没有回答崔始颉,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回嵇舟身上。
只见嵇舟正垂眸看着茶盏里的浮沫,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像是在琢磨什么。
感受到室内一静,他抬眼笑道:“秋猎确是盛事,届时京中权贵子弟都会去,侯爷若去了,定是全场的焦点。说起来晁家小姐骑射也很是出色,若能在猎场见上一面,倒是美事。”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赐婚的事上。
南无歇低笑一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味的苦涩终于在舌尖漫开,他将茶盏往案上一放,发出轻响:“嵇公子对晁家小姐倒是了解。”
“只是略有耳闻。”嵇舟欠了欠身,“毕竟晁家与我嵇家同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哦?”南无歇眉梢微挑,“六大世家之间,倒是比我想的要亲近。”
这话一出,嵇舟的脸色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六大世家互相制衡是公开的秘密,谁都不愿承认私下有过多牵扯,南无歇这话,无异于点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勉强笑了笑:“不过是些寻常交集,谈不上亲近。”
南无歇没再追问,只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啊?永辞哥,咱们不再坐会儿啦?”崔始颉也跟着起身,有些不舍。
“不了,”南无歇理了理衣袍,“刚回来,还有些事要料理。”他看了眼嵇舟,“嵇公子慢用。”
“侯爷慢走。”嵇舟也站起身,拱手相送。
南无歇转身下楼,崔始颉跟在后面喋喋不休,说定了秋猎前要去找他,又问他侯府缺不缺人手,恨不得立刻搬过去同住。
南无歇听着他的絮叨,脚步轻快了些。走到茶馆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二楼雅间的窗户,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隐约能看见嵇舟独坐窗前的身影。
他勾了勾唇角,带着崔始颉往巷外走去。
“永辞哥,你是不是不喜阿舟?”崔始颉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刚才看你俩说话怪怪的。”
南无歇低头看他,少年人眼里满是坦诚的疑惑,他抬手揉了揉崔始颉的头发:“没有。”
***
南侯府的朱漆大门虚掩着,南无歇推门而入,门轴发出轻微的年久失修的声响。
庭院里积着层黄叶,卫清禾正指挥着仆役清扫,见他回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侯爷。”
“都安顿好了?”南无歇抬脚跨过门槛,大步往里院走。
“回侯爷,亲兵都安置在西跨院了,府里上下也收拾妥当,”卫清禾跟在他身后,声音压得低了些,“有人在府外盯着,明里暗里共十三个。”
南无歇嗤笑一声,随手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一旁的侍女,剑穗上的坠子晃了晃:“让他们盯着吧,咱们刚回京,总得让人家放心不是?”
他踱进正厅,刚坐下,侍女便奉上热茶,氤氲的热气里,他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卫清禾:“乌野那边有消息吗?”
“今早收到的信,说楠楠在南边玩得高兴,得晚些日子才能回。”卫清禾这话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柔和,“乌野说路上安稳,让侯爷放心。”
南无歇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漾开暖意。南楠那孩子是三年前在陇西捡的,当时缩在死人堆里,只剩一口气,如今倒被养得活泼起来。
“让他多带些人手,仔细照看着。”他呷了口茶,语气平淡,“日后回了京也是,别让京里这些乌烟瘴气沾着孩子。”
“是。”
卫清禾应着,见他神色松快,终于忍不住提了正题:“侯爷,陛下赐婚晁家的事……”
“你也听说了?”南无歇挑眉侧目看他,随后移开目光轻笑一声,“这温不迟把消息撒得够广的啊。”
“京里都传遍了,”卫清禾眉头拧得紧,“晁家虽是将门,这些年晁大公子却渐渐往士族里靠,陛下这是……”
“想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呢,”南无歇接过话头,语气漫不经心,“南家掌兵权,晁家镇边关,两家若联姻,可不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到时候不用他李昇动手,自然有人扑上来撕咬。”
他说着,忽然低笑一声:“可惜他算错了一步——我可不急。”
卫清禾愣了愣:“侯爷是说……”
“晁家那位老爷子,当年跟老爹在北境那可是共过生死的。”南无歇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老爷子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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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该拒,这赐婚的旨意,晁家比咱们更怕接。”
卫清禾这才恍然,却仍有些忧心:“可陛下的意思,怕是由不得他们拒。”
“由不得?”南无歇抬眼,眸色沉沉,“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绝对的由不得。”
他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秋风卷着落叶灌进来,“等着看吧,不出半月,晁家那个小子就得主动来找我。”
他这副笃定的样子,倒让卫清禾彻底放了心,跟了南无歇这些年,他最清楚,但凡这人露出这种松弛的笑意,必是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南无歇忽然回头,“下月初的秋猎,你让亲兵都备着,咱们得去凑个热闹。”
“秋猎?”卫清禾有些意外,“侯爷不是不爱掺和这些场面事?”
“从前是没必要,现在嘛……”南无歇瞧了卫清禾一眼,顿了顿,却并未说明,“人家既然为咱们搭了戏台,咱们若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
想起茶馆里嵇舟那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又想起御前绵里藏针的温不迟,南无歇低笑一声,这么多人围着他转,倒显得他成了这棋盘上最要紧的子。
夜渐深,南无歇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正对着舆图出神,卫清禾端着宵夜进来,见他指尖在南边的关隘上点着。
“侯爷,喝点热汤吧。”卫清禾将汤碗搁在案上,带着点姜味。
南无歇“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舆图:“温不迟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卫清禾低声道,“听说他傍晚时分回了趟温府,没待半个时辰就走了,出来时脸色不太好。”
南无歇这才抬眼,端起汤碗慢条斯理地喝着。
姜味有些冲,呛得他眉峰微挑:“温家那位怕是又没给好脸色。”
“温家上下都不待见他,”卫清禾想起那些打探来的消息,语气里带了点惋惜,“他这见不得光的出身,能爬到枢密院副使的位置,也算是个异数。”
南无歇抬眸,眼底闪过点兴味:“异数?能让李昇完全放心,把谛听台这种杀器都交到手里,靠的可不单单是能力。”
他放下汤碗,“你没听说过他的事?”
卫清禾愣了愣:“侯爷是说……他是分桃的传闻?”
南无歇低笑一声,“听说他亲自跟李昇坦陈,说自己有分桃之好,断无子嗣之念。李昇信了,觉得这人没有后代,用着才放心。”
卫清禾皱眉:“这……为了权势,连这种话都编得出来?”
南无歇挑眉,端起茶盏漱了口,“谁知道是真是假,或许是真有其事,或许是故意做给李昇看,但无论真假,这步棋都走得够险,也够聪明。”
“京里的人都说,”卫清禾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说他是陛下的娈宠,靠着那层关系才平步青云,不然以他的身份,怎能在短短几年里执掌谛听台,让六大世家都忌惮三分?”
南无歇嗤笑出声,“娈宠?李昇可没那么荒废,他要的,是一把足够锋利又不会刺向主人的刀,温不迟恰好把自己磨成了那把刀,至于床笫关系…”
他摆摆手,“最多是锦上添花罢了。”
南无歇想起白日里在城门口见到的温不迟,那人站在晨光里,玉冠青衫,清雅得像幅水墨画,可那双桃花眼里藏着的野心,比北境的寒风还要烈。这样的人,会甘心困于后/庭,做帝王的禁脔?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这人的权欲比谁都重,温家日渐式微,他却偏要踩着温家的尸骨往上爬,连自己的名声、子嗣都能拿来做筹码,”
他回眸,眼神里闪着兴致之光,“这样的人,可够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