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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慕遥而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人鱼之殇 31


    深冬的大雪依然没有一丝停下来的痕迹,持续的降温反而让雪片愈飘愈大,一夜之间,整个港城几乎都裹上了一片银白。


    不过恶劣的天气却并没有影响整个案情的侦破进度,不到半天,一个又一个线索和证据经过验证陆陆续续地摆到了沈彦飞的桌上。


    游泳池旁的埋尸坑里找到了和汪海DNA匹配的烟头,同时还寻到了大量庄敏的毛发和皮屑。庄敏的手机也有找到,损害程度不大,经过复原,的确在事发当晚10点31分有程雨打来的未接电话。


    汪海所描述的庄敏有接触的其它地方,包括车后座,泥塑转盘以及一楼进后花园的移门月牙锁上都发现了庄敏的指纹。


    一切似乎都在证明汪海对于那晚事发经过的描述并没有说谎,但是汪海的供述中却依然没有解释程雨溺亡的问题,这让沈彦飞还是无法释怀。


    接下来一番长途电话后,他心里那个本就还未打开的结,突然又变得更加纠缠不清起来。


    电话是打给庄广富的,作为受害者家属,本来是要通知他来一趟港城,但是一直到挂断电话,沈彦飞还是没能说出口。


    原因非常简单,虽然从证据链的角度已经足够完善,再加上汪海的自白,完全符合结案的条件。但是他却始终无法亲口将女儿被人烧成了灰烬这一残酷事实,告诉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的庄广富。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都有些太不尽人情了,沈彦飞甚至担心身体本就不好的庄广富能不能撑过这一关。所以在电话接通后,他临时决定拖一拖再说,而把对话内容换成了对发现那三十万具体时间的验证。


    按照汪海的交待,那三十万是为了嫁祸庄敏,而在他赶回老家后的那晚放进庄敏家的。具体时间是1月11日晚上十点左右从窗户丢进了堂屋。


    但是这与庄广富之前描述的是在1月10号那晚妻子抢救未果回到家后,在庄敏卧室的床上发现钱的情况是对不上的。时间和地点都完全对不上。


    又一次的追问下,庄广富依然非常肯定地表示自己没有记错,更没有说谎。这无疑让沈彦飞陷入了为难,因为1月10日晚间,汪海和苏芮正在滨江御景接受自己的问询,不可能有时间回到老家。


    挂了电话,沈彦飞一边思索一边踱步到了大办公室,陈晨正在电脑前专心地整理案情报告。


    “有可能要先停一下。”


    “怎么了?”又打了几个字,按了快捷保存,陈晨才扭过了头。


    沈彦飞立刻将汪海和庄广富对于那三十万的发现时间和地点的矛盾说了一遍。


    “那就是庄敏父亲在说谎咯。”陈晨没有任何迟疑便给出了结论。


    “但是他之前并没有说过谎。”沈彦飞指的是庄敏没有在老家露过面的事情,“而且按庄广富的说法,的确是有些细节上的问题。”


    “什么问题?”陈晨直接把椅子转了过来。


    “1月11日晚上是庄敏母亲停尸守灵的第一天,家里通宵都有人守着,按道理来说,汪海想要偷偷把钱放进家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是1月10日晚上庄敏母亲自杀抢救,反而更有机会一些。”


    “会不会是汪海记错了时间?”陈晨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可能。”沈彦飞直接否定,“1月10日晚上我们结束问询后已经快11点了。就算我们一走,汪海就动身,赶到庄敏老家也是清晨了。而且别忘了,汪海亲口说过,他是在第二天到这里确认过调查情况后,才决定继续计划行动的。这一点不难验证,你去查一下1月10日晚上滨江御景大门的监控,看看汪海在我们离开后有没有出过小区就清楚了。”


    “这”陈晨有些犹豫,“我还是觉得是庄敏父亲在撒谎。”


    “庄敏死了,根本不可能回老家,所以庄广富没有隐瞒的动机。”


    “或许是他自己设想女儿在躲避什么呢?”陈晨想了想,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当时询问的时候,他自己不是说了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钱,他也怀疑钱的来路有问题吗?”


    陈晨这样解释,沈彦飞一时也无法反驳,毕竟人心隔肚皮,他也无法猜测庄广富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不过,这样明显的矛盾点,如果只是这么模棱两可的去解释,他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你去叫何胖,我们再去一趟星海城。”


    “为什么要现在去?”昨天刚有了重大发现,现在手头积了一堆工作,陈晨还准备把报告思路整理出来再去一趟汪海的工作室进行查漏补缺,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沈彦飞突然急着要去星海城。


    “程雨的死因还没搞清楚。”沈彦飞简单地留下了一句。


    临近年关,再加上溺水事故,星海城水族餐厅基本上处于了全歇业的状态,只有管事的经理骆斌和两三个保安留守,以应付各个分管部门的整改调研。


    重新进到水族表演后台,沈彦飞是既头痛又好奇,头痛的是连验尸报告都只给出了模糊不清的死因,而好奇的则是那2分钟这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像那三十万的来龙去脉一样,沈彦飞肯定不会允许结案报告中出现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也就是他赶着在报告出来之前,重又回到星海城的原因。


    其实关于程雨的死因,昨晚结束了工作室的调查后,几人有过一次深入的讨论。因为庄敏的死亡以及汪海的供述,案情有了新的变化,很多之前看上去不合理的地方,似乎又有了些新的解释。但也只是似乎而已,最终还是无法得出确定的答案。


    因为汪海的说谎,程雨事实上根本没有和汪海见过面,这样也就不存在提前知道汪海要结婚一说。这样一来,汪海现场求婚给程雨带来巨大的精神冲击的合理性无疑增加了很多。这也就是陈晨和何胖认为因精神受到冲击导致水下休克的干性溺亡依然成立的原因。


    水族表演后台依然潮冷,而且因为少了人气,整个空间显得更加的寒意深重。房间里相较于第一次出警时并没有什么变化,靠近水族的马赛克瓷砖上还落着血迹般的红色人鱼鳞片。


    “你看,和我昨晚分析的一样。”陈晨一进门就来到了水族后台的马赛克台阶边上。


    “一个人重新穿上表演服后,行动不便,所以下水时程雨肯定是牢牢地抓紧了金属扶手。”陈晨探头顺着扶手往水里看了看,“金属扶手延伸进水里差不多快一米,程雨在下水时是有可能不小心头撞墙壁的。”


    “头部受创,然后导致了呛水,再加上精神波动本就剧烈,所以引发了水中休克。至于为什么在下沉的过程中没有看到挣扎求救的行为,应该就是攀住了扶手的原因。一般不会游泳的人在岸边是不会淹死的,因为手可以搭起一个浮力。程雨当时的情况应该类似,挣扎的时候攀住了扶手,这时从大堂是无法观察到的。接着水中休克产生后,她才以静止的状态落入了大堂的视线中。”


    结合着现场的情况,陈晨又把昨晚的分析重新说了一遍。


    “那她为什么要锁上门,然后重新穿上表演服下水呢?”沈彦飞顺着话问道。


    “这个之前在石库镇的错误推断中,其实有分析过,值班经理催促后,程雨不想亲自和汪海面对面,所以立刻锁了门。至于为什么重新穿上表演服,我想应该也和她的心态有关,比如说比如说她可能真的想自杀。”说到最后,陈晨发现自己也没了什么底气。


    “太主观了。”沈彦飞蹙眉摇了摇头,“而且巧合太多,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写进结案报告呢?”


    “现在可以肯定的几点,一是程雨不是正常溺亡,二是程雨的死与汪海没有直接关系。难道难道程雨的死根本就是另外一起案件,只不过刚好被汪海利用了而已?”陈晨越想越头痛,按照现在的线索,她只能朝着这个方向来做假设。


    “不管有关没关,陈法医说过,程雨的死,必须满足呼吸或者心力衰竭,而且还要解释呛水的问题。沈队也分析过,短短的两分钟想让一个专业潜水者闭气而亡,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没有其它合理可能的情况下,我觉得用巧合来解释也不为过,这个世界上巧合的事情还少了吗?”连专业的法医也给不出意见,何胖的确想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释。


    “不,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沈彦飞考虑了半天,然后缓缓说道。


    “什么可能?”何胖和陈晨立刻看向沈彦飞。


    “或许程雨并不是在那两分钟内死亡的。”沈彦飞也不确定,稍稍整理了思路才回答道。


    “怎么可能?两分钟之前她明明还在水族中表演。”


    “如果,之前在观众视线中表演的不是程雨呢?”沈彦飞边说,边往飘荡着若有若无回声的水族缸俯视望去。


    人鱼之殇 32


    沈彦飞并不确定的反问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飘入何胖和陈晨的耳中,同时也顺着传进了泛着幽幽蓝光的水族里,仿佛是要向见证了一切的水中游鱼寻找答案,可是除了偶尔荡起的水花,巨大的水族寂静无声。


    其实对于在水族中表演的另有其人,而程雨早已死亡的推断,沈彦飞并非灵光突现。在验尸报告并未给出程雨死因的合理解释时,他便一直在思考还有没有其它可能。可是思来想去,按照常规的思路,根本不可能得出答案。而要想符合法医老陈给出的那几个条件,便只剩下这最后一种可能,而且还是漏洞百出的可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彦飞在昨晚的争论中才没有提及,直到今天从庄广富口中重新验证了那三十万的发现时间,又将程雨的死亡和汪海拉上关系后,他才觉得这种可能的确有发生的可能。只不过如果这样的话,汪海焚尸的案件就要重新考量了。


    或许是沈彦飞提出的假设太超出常理,陈晨和何胖两人既没有迎合也没有反驳,只是瞪着双眼互相询问对方的意见。


    又过了一会儿,何胖才摇着头提出了意见:“的确是个出人意料的假设,但是验尸报告上的死亡时间写的清清楚楚,程雨怎么可能早就已经死亡了呢?”


    “死亡时间的确没问题。但是我说的并不是程雨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而是死于表演开始前不久。”沈彦飞解释道:“通过尸体解剖来判断死亡时间本来就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误差。而程雨的尸体在水中浸泡可能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而且后续的各种心肺复苏的急救措施也会延迟尸僵尸斑的出现。这一点我认为可以解释。”


    “其它表演者的确有说过表演时程雨是第一个到后台的。可是他们朝夕相处,难道就认不出来程雨被冒名顶替了吗?”何胖继续提出疑点。


    沈彦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墙边的置物架上拿起了一个和程雨当时表演时相仿的黑色潜水面罩,然后递给了陈晨。


    “干吗?”陈晨接过潜水面罩看了看,有些不明其意。


    “戴上。”沈彦飞说完,然后拉着何胖走开了几步。


    陈晨理了理头发,然后将大大的潜水面罩戴在了头上,眼眶和颧骨位置立刻被勒的生痛,鼻子被整个罩住,只能用嘴巴呼吸,而且没过一会,眼前就开始罩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抛去主观,就那么一瞥,你还能认出长相吗?”沈彦飞问向何胖。


    陈晨脸被遮住了大半,只留下嘴和下巴,面罩透明的部分可以看到眼睛,但是整个面罩的挤压让脸型在视觉上有了些变化。何胖歪着头左看右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好。


    “水族餐厅才开业一个月,表演者中还有几人是兼职,如果程雨的替代者身材相仿,同时提前戴上了潜水镜,又不出声的话,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其它表演者根本不会有意地去怀疑程雨的身份。而且”沈彦飞脑海中回想起程雨肩头那朵火红的玫瑰纹身,“而且当时的穿戴下,程雨最显眼的特征应该就是肩头上的那朵纹身。当其它表演者第一眼被纹身吸引时,对于其它部位的注意力也会想应下降。不信的话,你现在闭上眼睛回想一下,脑海中对程雨的记忆还剩下些什么?”


    “临时贴个假纹身倒也不难,那玫瑰形状很大众。可是”何胖点了点头,哪怕没有闭眼,脑子里一想起程雨,便只剩下了那朵纹身,其它均是模糊一片。


    “这中间其实还有一点更能说明问题。”


    “什么?”


    “程雨溺水后是有经血飘在水中的,但是在之前的表演中却没有观众反应有血迹的出现。”沈彦飞解释道。


    “搞这么复杂干什么,监控室就在楼下,去验证一下不就得了。”陈晨吃力地取下潜水镜,虽然没戴多久,但是眼眶和颧骨下方还是留下了非常明显的勒痕。


    “等等。”沈彦飞盯着陈晨的脸,忽然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我知道为什么要给程雨穿上表演服和潜水镜了。”


    “为什么?”


    “潜水镜会在脸上留下明显的勒痕,如果程雨是先死亡肯定就不会有痕迹,这样势必引来怀疑,表演服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凶手才不嫌麻烦的为尸体穿上表演服戴上潜水镜。这么细节的问题,都能考虑进去,看来凶手不仅是早有预谋,而且心思也是细腻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有了这样的发现,沈彦飞话语中完全没有了可能怀疑这样的字眼,甚至已经肯定了程雨身份替代者的存在。


    “监控视频之前不都拷走了吗?”一直守在过道的经理骆斌听说又要去监控室,显得一脸为难。


    “不用多问,带我们去就是了。”沈彦飞急于求证,不想和骆斌多说废话。


    “可是现在餐厅歇业,监控室的保安都不在啊。”


    “你有钥匙吗?”


    “有,可是我不会操作啊。”


    “那就行了,操作的事不用你管。”沈彦飞不再多话,立刻推着骆斌下了一楼。


    进了监控室,不用沈彦飞交待,陈晨立刻坐到了电脑旁娴熟地打开了电脑和设备。接着,没有废多大力气便找到了一段其它时段程雨表演的视频,然后和事发当天的那段表演视频一起打开,并排放在了屏幕上。


    同样是大堂的角度,或许是求婚仪式的需要,事发当天的表演视频在光线上明显要暗上了许多,再加上摄像头离水族有一定的距离,无疑给肉眼比对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身材发型都差不多,其它的根本看不出什么,就算回去拿观众稍近一点距离拍的手机视频,没有参照对象,估计也是没办法比对的。”陈晨显得十分失望。


    “还有其它方法。你打开事发时表演后台门外的监控看看。如果真有替代者的话,肯定要提前进入后台,而且就算躲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人也总归是要离开后台的。”沈彦飞想了想立刻重新做了安排。


    按照沈彦飞的要求,陈晨又调出了二楼表演后台外楼道的监控视频。经过快速回放,果然在其它表演者进入后台前大约半个小时,发现了程雨本人进入表演室的身影。


    “程雨不可能无缘无故早这么多进后台,肯定是有人约了她。有人替代她表演的设想看来真的有可能发生。”有了这样的发现,何胖显得很是兴奋。


    沈彦飞盯着屏幕也是信心倍增,不过同时心里也是一阵惋惜。之前只是知道程雨第一个到的后台,结果没想到竟然提前了这么久。如果能多看一下那么视频的话,一定不会漏过这个疑点。


    “如果真有替代者的话,能够提前约程雨,而且还会潜泳,同时对于表演的整个流程也无比的熟悉。应该是餐厅的内部人员。”说完,陈晨立刻转身问向骆斌:“水族表演人员的名单,你之前给全了吗?”


    “全给你了啊?”骆斌赶忙回答。


    “兼职的也给了吗?”陈晨想起骆斌之前有提过餐厅也会请兼职表演。


    “这个倒没有。”


    “那你赶快去把剩下的人员资料给我补齐。”


    看着陈晨着急的模样,骆斌不敢多问,只好快步走出了监控室。


    支走了骆斌,三人继续翻看视频,可是又往前快速回溯了近一个小时,却依然没有人进过表演后台。


    “会不会是从其它地方进出的后台?”何胖有些耐不住了。


    “也有可能。”沈彦飞想了想然后说道:“这样不是办法,剩下的回去再仔细看。你先往后翻,我们出警到达后,后台是没有其它人的。这就代表人一定是在我们到之前离开的。”


    陈晨将视频时间条拉到了程雨溺水后,救援人员破门而入的那一帧,然后降到了两倍速进行播放。


    大约在救援人员进门两三分钟后,一道黑色身影从后台大门一窜而出。


    几乎就在沈彦飞喊停的同时,陈晨按下了暂停键,一个身穿黑色短装羽绒服的女性有些模糊地停在了播放器正中。羽绒服的滑雪帽拉的很低,再加上整个人埋着头,根本看不清面目。而之所以可以判断是女性,则是因为身下的红色及膝短裙以及从滑雪帽中滑落出来的几缕黑色长发。


    “刚进去的救援人员有这个人吗?”沈彦飞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不过还是以防万一地先问起了陈晨和何胖的意见。


    何胖摇了摇头,陈晨却是盯着屏幕没有半点回应。


    “拉回去原速再看一遍。”


    沈彦飞拍了拍椅子背,可是陈晨却依然没有反应。


    “怎么了?”沈彦飞好奇地看向陈晨。


    “不用看了,我知道这人是谁了。”陈晨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谁?”


    “庄敏。”陈晨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人鱼之殇 33


    “怎么可能?庄敏在这前一天晚上就死了,你从哪里看出来是庄敏的,这脸根本没办法看清啊?”何胖眯着眼睛凑到了陈晨肩旁,恨不得把脸贴到屏幕上。


    “这身装扮,工作室车库外的监控有拍到过。”陈晨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表情有些沮丧地指着屏幕中的女子说道。事发后,案子的所有监控都是由陈晨一手负责排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疏漏,她的心里自然满是自责和懊悔。


    “会不会是认错了?”


    陈晨摇了摇头。车库外监控拍到的就是这套衣服,虽然没了黑丝高跟,但是红色的及膝短裙靠近右侧大腿根处,有着一排自上而下的黑色纽扣,特征算是非常明显了,她自信不会认错。


    当时在苏芮办公室查看监控的时候,陈晨就觉得哪里有点眼熟,没想到竟然是在星海城表演后台的监控上看到过。只不过之前查看监控时重点都放在了事发前后的那几分钟时段,后面的全部都是高倍速快放,所以她大脑中也只是有那么一层浅浅的印象。


    这时骆斌重新打印了兼职员工的资料走进监控室,然后将几张A4纸递了过来,陈晨看也没看一眼,便接了放在了桌上,因为在她看来,目标已经确定,就再没那个必要了。


    “我们回后台。”沈彦飞想了想,然后指着骆斌继续说道:“你也跟着一起。”


    陈晨指认出庄敏,沈彦飞是完全没想到的,不过不管是不是庄敏,有人替代了程雨进行表演已经不容质疑。这也就代表着程雨的死又有了重新的解释,这凶手肯定是更早的时候就提前躲进了后台,然后完成了对程雨的谋杀。


    这样的话,凶手是如何藏在看上去一目了然的后台,并成功躲过其它表演者的耳目,便成了必须要搞清楚的问题。


    回到表演后台,沈彦飞立刻又重新四下打量了一番。靠着两边墙放置的镂空金属搁板架肯定是无法藏人的,唯一能够容下一人的便只剩了门旁边的那个蓝色塑料桶。


    但是事发时,塑料桶中装着其它表演者刚换下的表演服,如果当时桶里藏着人,其他表演者放衣服时肯定会发现。


    与此同时,陈晨来到了水族边的马赛克防水台阶处,然后扶着金属扶手把身体探出到水面上,朝着水族的几个边角看了看。


    目前为止还未发现凶手从大门进入表演后台的身影,那么就代表凶手很有可能是从旁边的维护和喂养室潜入的。


    “水下会不会有什么视觉盲点?”陈晨转过身问道:“我的意思是,凶手是不是通过水下的什么盲区避过了所有人,然后趁救援人员下水时,再重新回到的后台房间。”


    “不会,救援人员不可能全部都下了水,当时他也在场,他肯定是留在岸上的。”沈彦飞指着骆斌说道。


    “是的,当时大家都很着急,但是我不会游泳,所以好几个人都在岸边等着接应。”骆斌赶忙回复道。


    “也是,就算凶手可以藏在水下,尸体也是没办法藏的。”陈晨点了点头,然后跳下了台阶。


    “那就奇怪了,难道会隐身不成。”何胖在角落一边搬弄着鲨鱼模型,一边疑惑地抱怨道。


    何胖立起了鲨鱼模型在角落翻找, 除了两条腿露在了鱼尾两侧,整个人都被半米左右的鱼身给遮挡了起来。 这让沈彦飞脑中忽然一亮。


    “我知道凶手藏身的方法了。”沈彦飞两手一拍。


    “哪里哪里?”何胖从鱼身旁露出半个头,却发现沈彦飞直直地盯向自己。


    “鲨鱼模型。”沈彦飞朝何胖身前指了指。


    “不可能吧?”何胖立刻把鱼肚朝外翻了过来,“当时第一时间不就看过了吗?鱼肚里的空间就半米,连个10岁小孩儿都藏不进去。”


    “的确。”陈晨上前蹲下身子看了看,立刻点头附和。


    “你把鱼身放倒,侧着放。”沈彦飞挥了挥手,指挥何胖将模型放倒。


    “放不了啊?”何胖按照指示试了多次,鲨鱼模型侧面着地面积小,而且还有很大的弧度,根本立不起来。


    “你躺下,然后上半身钻进鱼肚。”沈彦飞继续指挥到。


    陈晨想要扶着鲨鱼模型搭把手,沈彦飞却立刻开口阻止:“你不要帮手,让他自己来。”


    何胖侧立起模型,然后钻了进去。有了身体的支撑,整个鲨鱼模型立刻侧立了起来,只不过两只脚却露在了鱼尾之外。


    “把腿稍微蜷一下。”


    何胖蜷了蜷腿,整个人立刻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内。


    “这这样的躲藏方式也太胆大了吧?”陈晨惊的半天合不拢嘴。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人稍微上前看上一眼,肯定立刻就会被发现。


    “不是凶手胆子大,而是完全没有其它方法。”沈彦飞笑了笑,“而且当时是求婚表演,根本不会用到鲨鱼模型,救援人员当时救人都来不及,又会有谁跑到角落来看呢?能将当时人心理都算进去,只能说凶手胆大心细了。在救援人员忙着救人时,凶手从鱼肚里偷偷钻了出来然后离开,鲨鱼模型因为失去了支撑,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的姿势。这也就是我们当时来之后没能发现其中奥秘的原因。”


    “可以出来了吗?”何胖在鱼肚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出来吧。”沈彦飞说完又转向骆斌,“你们当时冲进房间后,鲨鱼模型是这样放的吗?”


    “当时那么急,谁会注意那犄角旮旯啊。”骆斌为难地摇了摇头。


    沈彦飞不再问话,而是走上前,打开了手机灯筒。还没等他蹲下身往鱼肚里照,目光立刻就盯在了何胖的耳朵上。


    “干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何胖疑惑地拿手往脸上抹了抹。


    “别动。”沈彦飞赶忙上前,伸手在何胖耳边薅了一把,然后抬头两手一拉,几根长长的头发丝立刻若有若无地呈现在灯源之下。


    “这么大的道具,平时表演时应该不是那几个女表演者操作的吧?”沈彦飞转向骆斌。


    “是的,道具太重,平时有需要时,都是两个男救生员轮着来表演的。”骆斌回到。


    “可以通知技术人员来验证了。”沈彦飞从兜里掏出一个塑封袋,然后将头发装了进去,“你们想想还有没有其它可能。”


    陈晨和何胖扭头四周又看了一圈,然后一起摇头。


    接下来,沈彦飞将骆斌请出后台房间,然后锁上了房门。


    “现在看来,整个案子要推倒重来了。技术人员来之前,我们可以简单还原一下当时的事发过程。”沈彦飞脸色开始凝重起来,“现在已经很清楚,凶手应该是很早就潜入了后台房间,然后以某种借口约了程雨提前来这里。这样的情况下,之前程雨死因的难题也就可以很轻松解开了。”


    “凶手应该是在程雨靠近水族边的时候,从侧后方袭击程雨将其打晕。”沈彦飞走到了水族旁,然后做出了挥臂的动作,“这时候,程雨因为晕倒直接掉入了水里,但是那时大堂有人,凶手肯定不能让人直接落入水中,所以及时抓住了程雨,然后将其救上了岸。”


    “上岸后再通过其它手段,例如”沈彦飞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例如一条毛巾,就能很简单地让晕倒的程雨呼吸衰竭而亡。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女性的身份是符合的,将程雨从水中拖上岸的过程,因为力气有限,所以有一些僵持。这也就是程雨呛了水,但并不是正常溺亡的原因和真正死因。”


    “后来凶手之所以选择从正门硬闯摄像头逃走,一是因为没有其它路线,二则是通过正门可以直接从贩卖机后面的密道进入三楼会所。而那时候,因为报警,三楼会所被清空,监控也直接被抹掉,所以可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溜走。”


    “时间点掐的可真准,这样看凶手一定是知道了求婚的事情,而且必须是会所员工才会知道密道,所以肯定是庄敏无疑,只有她才能从程雨嘴里得到相关的信息。”陈晨兴奋地跟道。


    “也不一定,每天饭点都有表演,并非一定是针对求婚。”


    “可是”


    “我这样说并不是否定庄敏的嫌疑,只是凡事必须要有一个求证的过程。毕竟工作室车库外的监控也没看见汪海见面的女人到底是谁不是吗?”沈彦飞打断了陈晨的话语。


    沈彦飞这么说,陈晨立刻被点醒,这一路下来,自己的确主观臆断过多,再加上之前连续犯的错误,她立刻低下头不再说话。


    “尸检报告提到过,尸体上没有争斗的痕迹,能够让程雨在无防备状态下被袭击,而且清楚水族表演的内幕,还能顺利地提前把程雨约到这里。在没有其它合适的怀疑对象前,庄敏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只不过监控上没有看清长相,尸体也已经化为灰烬。要想证据链完备,必须要有所验证。”陈晨心态上的变化,沈彦飞看在眼里,于是安慰性地解释道。


    “怎么验证呢?靠这几根头发吗?”何胖问道。


    “嗯,头发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但也有可能只是程雨尸体留下的,一切都要靠技术人员之后的勘验。”


    “那如果凶手足够小心,没有留下痕迹的话,岂不就没办法验证了?”何胖提出了担忧。


    “如果那样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其它办法。”


    “什么办法?”


    “证明汪海烧掉的尸体不是庄敏。”


    “都烧成灰了,还怎么证明。”何胖皱起眉头,“难道,还有其它死者?”


    “不。”沈彦飞想了想说道:“尸体很可能是庄敏母亲的遗体。”


    人鱼之殇 34


    从有人提前杀害了程雨然后藏尸替代进行表演,到汪海所焚烧的尸体并非庄敏而是庄敏母亲的遗体,沈彦飞提出的假设一个比一个让人吃惊。可是如果仔细分析,却似乎又完全说的通。


    特别是在前一个假设逐步被验证之后,陈晨和何胖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反驳的想法,反而主动沿着沈彦飞的思路开始寻求可能和验证的方法。


    “还记得下葬的那个凌晨,在所有出殡队伍离开之后,汪海一个人偷偷在庄敏母亲坟前祭拜的场景吗?”沈彦飞眯着眼睛,在脑海中回忆审视着汪海当时的一举一动。


    “的确,汪海说过和庄敏并不熟,完全没有必要表现的那么虔诚。”何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汪海当时并非仅仅只是祭拜,同时还在对要借用庄敏母亲遗体的冒犯行为表达愧疚和歉意?”陈晨也立刻反应过来。


    “对,你这个借用说的很形象,所以我说整个案子要推到重来。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汪海的动机了吧。”提到汪海,沈彦飞面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庄敏杀了程雨,汪海是要帮庄敏脱罪。这么一来,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何胖手往大腿上一拍。


    “可是动机呢?”陈晨回想起昨天汪海举着铁锤,几次想要杀自己,但是却又矛盾纠结的场景。这让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结论。


    “你是说庄敏杀害程雨的动机,还是汪海帮庄敏顶罪的动机?”沈彦飞问道。


    “两者都有些说不过去。汪海说过,当年的火灾是程雨好心帮庄敏顶了罪,庄敏应该心怀感恩才对,这一点从庄敏身陷情色行业,但是程雨却还是完璧之身也可以得到侧面印证。而汪海和程雨有过恋情,如果真是庄敏杀了程雨,汪海恨她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过来用这么大的代价来牺牲自己保全她呢?”


    “到现在你还相信汪海的话吗?”沈彦飞苦笑着摇了摇头。


    沈彦飞这么一说,陈晨立刻哑口无言。的确,不论是当年所谓的火灾真相,还是和程雨之间的恋情,都是汪海一人的片面之词,如果全是汪海编造的谎言,那么以前的思路确实就该全部推翻了。


    “因为我们之前的信息全都被汪海带偏,所以动机方面现在的确不好说清。但是如果真要从逻辑上来分析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个大概。你们想一想汪海爆出程雨在当年火灾中帮庄敏顶罪秘密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我们在坟前发现他之后?”


    “确切的说,应该是我们询问他当年火灾之后程雨和庄敏的关系有没有发生变化时,他才爆出的这个所谓的秘密。”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何胖有些没抓住沈彦飞的意思。


    “昨天因为这一点和汪海自称杀害了庄敏太过矛盾,所以我专门问了这个问题,当时他的解释是没有想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们觉得以汪海的智商会愚蠢到犯那么大个错误吗?”


    何胖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说汪海愚蠢,那么自己一行人也不会被他带的团团转了。


    “当时汪海故意爆出这个所谓的秘密,其实是有明确目的的。”沈彦飞继续分析道:“陈晨刚刚也说过,汪海要想帮庄敏顶罪是要付出巨大牺牲和代价的。但是试问一下,如果不是完全没有退路,又有谁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呢?”


    “的确,如果真按照昨天的发现结案,汪海肯定是故意杀人罪,损坏尸体罪数罪并罚。”何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袭警。”


    袭警这个词一冒出来,陈晨全身一震,突然之间心里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的判断是,汪海之前只是怀疑庄敏有谋害程雨的嫌疑,直到回到老家见到了带钱回家的庄敏后,才确定了这一事实。因为回老家之前,在警队确认过不会立案,所以汪海以为问题不大,但还是警觉地让庄敏暂时先避避风头。在庄敏母亲坟头磕头,应该只是帮已经跑路的庄敏代为祭拜而已。当时他肯定没有想过借用遗体这条路。”


    “只不过后来当场被我们撞见,又立刻提到了钱的问题,之后还问了他火灾后程雨和庄敏之间关系的变化,他才警觉地意识到我们开始正式地怀疑庄敏。所以他非常聪明地临时编了一个程雨帮庄敏顶罪的假秘密,目的就是为了破掉庄敏因恨生仇杀掉程雨的动机。”


    “这么说,陈晨之前的分析思路还是正确的咯?”何胖看了看陈晨。


    “是的,之前分析的动机依然适用。而且从这点来看,和汪海真正有恋情关系的根本就不是程雨,而是庄敏,否则那晚和他见面的就应该是程雨了。这样来说的话,庄敏和汪海两人的动机也就不矛盾了。”沈彦飞回道。


    “你的意思是说,正是因为我不停的怀疑和追问,才让汪海最终决定盗用庄敏母亲的遗体,然后以自己为饵来帮庄敏顶罪的?”陈晨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刚刚心中生起的不好预感也渐渐的越发清晰。


    “编出假秘密来试图破掉我们对庄敏动机的怀疑,应该只是他临时的随机应变。但是他肯定知道,单凭他一面之词,而且还是无法验证的什么两人间的秘密,我们肯定是不会信服的。所以在我们离开后,他才不得不做出更加残忍的打算。这种决定的确不是一般人能下决心做出的,但是,他却还是做了。”沈彦飞话语中透露出一丝遗憾,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陈晨刚刚的问话中主语用到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这样一说就全明白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要立刻回去重审汪海?至少庄敏的去向是要问清楚的。”何胖兴奋地说道。


    “现在还只是猜测,证据链必须先完全验实。”沈彦飞摇了摇头,“而且既然汪海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有明确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根本不可能招供,更何况问出庄敏的下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下去看看技术科的人到了没有,验证庄敏母亲遗体还有追查庄敏下落的事情,我电话先安排上。”


    何胖立刻领命下楼,沈彦飞也开始打起了电话。石库镇肯定是没办法再亲自去一趟的,验证庄敏母亲遗体的事情自然得请当地公安部门进行协助。


    而陈晨则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中回荡的全是昨天自己被绑,汪海举着铁锤纠结失常的景象。


    很显然,昨天汪海苦苦纠缠的并不是要不要落下铁锤杀掉自己。换言之,自己冒失地上门撞破他的焚尸现场,如果单从目的而言,反而刚好正中了他的下怀。


    但是当场撞破肯定不是他心中最优的结果。按照当时的情况,警方就算怀疑庄敏,也未必拿得出合理的证据。他借用庄母的遗体,应该只是为了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一直追查无果,汪海自然会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而自己的出现却直接把他推到了最后的绝路。


    汪海当时对着自己怒吼的无非是控诉自己为什么要苦苦相逼,逼得他不得不丢掉一切才能达到目的。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有艺术梦想,他当时的心里肯定有不舍和留恋,任何人都不可能淡然一笑地接受这个会毁掉自己一生的结局。但是就像沈彦飞说的一样,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舍弃自己。


    挂掉电话,沈彦飞这才发现陈晨的反常。


    “怎么了?”沈彦飞走到陈晨面前,陈晨两个眼眶已经有些泛红。


    陈晨还未开口,两眼就开始滚出了泪珠。


    “这怎么还哭上了呢?”沈彦飞想要找纸巾,可是两兜却是空空如也。


    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陈晨抬起头哽咽地问道:“如果没有今天的发现,最终按照昨天的结果结案。我是不是也算是杀人凶手?”


    人鱼之殇 35


    看守所的走道里有些阴冷,呼进鼻腔里的空气仿佛带着一丝微微黏稠的潮感,就连透过铁栏窗户落在地面上的条状光带,也似乎只有光亮而没有温度。


    不论是问讯还是因为其它杂务,每个月沈彦飞都会来这里好几回,但是此时他的心情却与之前完全不同。让他有些压抑的原因,不仅仅是2天之内转折多次的案情,更重要的则是昨天陈晨在表演后台有些悲观的那句反问。


    从警十多年,说实话,他还从没想过警察这个职业会和杀人凶手划上等号,但是就像陈晨所说,如果所有的结论都嘎然而止地停在了那捧被气窑烧烬的骨灰中,汪海又因为多罪并罚被判了死刑的话,自己和亲手结束了一个无辜的生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差点成真的结局,哪怕是沈彦飞,每每深想都有些后怕,更何况是从警还不到两年的陈晨了。所以经过再三考量,今天对汪海的问讯,他最终还是没有通知陈晨。


    突然间,一声冷冰冰的铁门关合声,从身后刺耳的传来,吱呀的响声立刻盖住了沈彦飞和何胖沉重的脚步。


    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却看见陈晨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抱在胸前,然后小步地跑了过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对于沈彦飞没有通知的事情,陈晨闭口不提。


    沈彦飞担心地皱起了眉头,不过看着陈晨哀求的目光,他也只能是点了点头。


    三人进了问讯室,何胖很自然地将辅位让给了陈晨,然后坐到了最边上。2分钟后,汪海被狱警带了进来,然后坐进了审讯椅。


    涂着白漆的铁栏杆,将四人面对面的隔开,犯人区三面的墙上大面积地贴着隔音降噪的白色软包,而这也衬的汪海此刻的脸色更显惨白。


    “这两天的食宿还习惯吗?”在狱警关门离开后,沈彦飞盯着汪海开了口。


    汪海外面套着看守所的蓝色马甲,里面还穿着被捕时的羽绒服。听了沈彦飞温和但却反常的开场白后,立刻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这里是看守所,以后到了监狱,环境只会更差。”沈彦飞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问道:“你真的准备好下半辈子就这么渡过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早知如此”汪海脸上一阵惨笑,“或许,我当时会更加理智一些吧。”


    “今天是对你的最后一次问讯,如果还有没交代的实情,希望你能够抓住机会。”


    “该交代的前天在现场都交待了,自白书今天早上我也呈交了。”汪海耷拉着脑袋,双臂有气无力地撑在审讯椅的前板上。


    “我们在你车后备箱发现了浙中丘陵地貌特有的更新世红土,你可以解释一下来源吗?”沈彦飞有规律地用笔头敲打着审讯桌,眼神却注视着汪海脸部表情的变化。


    “红土吗?”汪海眼角的肌肉不自觉地紧了紧,“应该是山石顺带的吧?前天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我带了几块山石当雕刻材料。”


    “那时候你还有心情带石材?”


    “回一趟老家不容易,都是习惯。”汪海笑的有些勉强。


    “庄敏母亲的遗体不见了,就在你那天凌晨偷偷地祭拜之后。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话说吗?”


    “怎么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违规土葬被抓了?”汪海紧握的双手和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虽然努力想去控制,但是腕间的手铐依然在桌板上划出了断断续续的摩擦声。


    “你那晚一个人偷偷地跟着出殡的队伍,目的就是为了摸清庄敏母亲下葬的位置,然后为带回工作室焚烧做准备是吗?也就是说,庄敏根本没有死。”沈彦飞开始加重了语气。


    “你们肯定搞错了,不是可以验DNA吗?为什么要反过来问我?”


    “这就是你做的最坏的打算吗?尸骨成灰,死无对证。你算准了就算最后露出端倪,我们也没办法拿出证据来定罪。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可就小巧了我们警方的侦破能力。”说完,沈彦飞对何胖使了个眼色。


    通过刚开始的几个来回,汪海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决心,这就是他冒着巨大风险将庄敏母亲遗体从老家运回港城再进行焚烧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保护庄敏做的最后的努力。


    何胖掏出手机,放出了事现准备好的视频资料,然后换成了横屏,面对汪海转过了方向。


    “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1月10号下午是庄敏约了程雨提前到后台,然后将其谋杀,并替代程雨进行了水下表演。在其它表演人员离开后,再将程雨尸体抛入水族伪装成溺水的假象。这是程雨溺水3分钟后的表演后台外监控,清楚地拍下了她利用救援人员捞尸体的空当,逃出了后台。”随着视频的播放,何胖直接讲出了实情。


    “另外,我们也找到了庄敏在表演后台的藏尸以及隐匿地点,并同时发现了两者的毛发和指纹。所以说,你前天的供词已经全部被推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两眼盯着手机视频,汪海脸色煞白,眼中最后一点抵抗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整个上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审讯椅的桌板上。


    “你和庄敏的计划看上去很严密,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论你们算计到了什么程度,最终都不会成功。因为程雨根本就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在晕倒的情况下被庄敏活活捂死的。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庄敏的下落了吧?”看着在明确的证据下,汪海的心理防线被击穿,沈彦飞立刻趁胜追击。


    “我不知道。”汪海低下头,不再看视频,口中的回答却是毫不迟疑。


    “庄敏的通缉令马上就会批复下来,这样的情况下,她最终不可能逃过法网。就算现在短暂的逃亡,也只会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过着非人的生活。而且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交待实情,法律只会认为你们是合谋杀人。所以说你的抵抗毫无意义,而且还会让你自己背上本不属于你的罪责,这些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考虑吗?”


    汪海很显然就是在帮庄敏多争取一点逃亡的时间,沈彦飞只好改变策略,希望多少能够起到一点说服作用。不过很显然,这样的说服工作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汪海反而因为计划败露而破罐破摔,整个人干脆伏在了桌板上,不仅一言不发,而且完全不和几人有任何视线交流。


    “就算你自己甘愿背上同谋杀人的罪名,至少也要为庄敏的未来考虑一下吧。事实证明,庄敏是提前约了程雨进后台,然后才实施了谋杀行为。如果你不说出实情,最后肯定会按最恶劣的蓄意谋杀来定罪。而且你多隐瞒一分,她被重判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你这样做并不是在帮庄敏,反而是把她往绝路上在推。”


    看着汪海的状态,陈晨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话。虽然提前计划,蓄意杀人的表象已经十分清楚,但她并不认为庄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包括杀害程雨的动机,包括能够让汪海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来保护她,陈晨相信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背景。


    陈晨的话似乎开始起到了些效用,汪海一直因绝望而埋下的头一点一点抬起,过了许久,汪海终于开口。


    “根本不是什么蓄意谋杀。”汪海闪动着双眼,摇了摇头,“谁会想着去故意杀一个和自己关系如此密切的人,来给自己招来嫌疑呢?”


    “那为什么庄敏要在表演之前约了程雨见面呢?而且她自己还更早地藏进了后台。”


    “你们都搞错了。”汪海望向陈晨,微微叹了口气,“是程雨约的庄敏,而且也是程雨亲自要求庄敏下水替她表演的。”


    人鱼之殇 36


    “怎么可能?庄敏是在下午3点02分进的表演后台,足足早了程雨1个多小时,难道你觉得我们都是瞎的吗?”何胖冷哼了一声,很显然汪海又开始玩起了说谎的老把戏。


    “三楼会所有严格要求不允许员工进入餐厅。而且因为直通水族,为了鱼群安全,表演后台没有表演时都是锁住的,只有每天三点会进行定时消杀。庄敏是专门赶在3点的空当偷偷进入后台的。”汪海解释道。


    “如果照你所说,是程雨约了庄敏提前后台见面,而且还主动要求庄敏替代表演,那庄敏肩头的纹身又从何解释?难道不是提前贴上去的吗?”


    三楼会所不允许穿着暴露的小姐们进入餐厅,影响餐厅的正常经营完全说的通,水族后台平时关闭定时消杀的说法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沈彦飞脑中立刻又想起了肩头的那朵玫瑰纹身。


    “庄敏肩上本来就有纹身,她和程雨之前一起在广东纹的。”


    汪海的话立刻让沈彦飞三人哑口无言。一直到现在,除了资料库中的证件照和租处的合照,都没有见过庄敏的其它照片,对于汪海提到的这一点还真没有反驳的理由。不过庄敏在同样的地方也有纹身这一点,却的确是没人能够想到的。


    “庄敏也有烧伤?”沈彦飞好奇的问道。


    “没有,庄敏没有烧伤,但是她的确是和程雨一起纹了纹身。”


    “那程雨主动约庄敏提前在后台见面的原因是什么?还有为什么要求庄敏替她表演?”沈彦飞点了点头,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庄敏和程雨作为从小的玩伴,一起纹纹身并不算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就像一个人打耳洞,拉着闺蜜一起差不多的道理。


    “第一是程雨不方便,另外程雨中午的时候知道了晚上表演的内容,她想让庄敏亲自看到我向别人求婚的样子。”汪海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方便指的应该就是程雨来大姨妈的事情,按照常理她完全可以拒绝表演,所以汪海这么说反倒是解释了这一点的矛盾。不过后半句话的内容却似乎隐藏了很多模糊不清的信息,比如说之前怀疑过的汪海和庄敏之间的恋情关系。


    “这些是你提前就知道,还是后来庄敏告诉你的?”沈彦飞继续问道。


    “是后来我赶回老家后,庄敏告诉我的。”


    “这么说,你当时在大堂看到人鱼表演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表演的是庄敏而不是程雨咯?”很显然,汪海后来过于异常的惊讶和失态并非仅仅是因为程雨溺水,更重要的则是因为程雨溺水前参与了表演的人是庄敏。也就是说,汪海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应该就已经意识到了两者之间的关系。


    汪海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把你所知道的事情,从头完完全全说一遍。”虽然还无法证实汪海所言真假,但是突然岔进了这样转折性的信息,沈彦飞的脑子又开始混乱起来。


    “那晚在工作室会面的的确是庄敏,但却并不是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是因为我想找女人,而是庄敏主动找到的我。找我的原因,是为了要钱。”


    “庄敏主动找你要钱?”陈晨大为吃惊。


    “是的。庄敏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很是惊讶。但是她找我提钱的事情,我也能理解,毕竟她家经历了那么大的一场灾难。说实话,只要她开口,我肯定多少都会帮她,但是她提的金额太大,我根本拿不出来。”


    “她要了多少钱?”陈晨问道。其实从汪海的话语中已经透露出他和庄敏的关系并不一般,否则也不会十多年不见,说给钱就给钱了。


    “两百万。”汪海苦笑道:“如果不是刚好到了那笔尾款,不要说两百万,就是二十万现金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拿出来。那天晚上,庄敏和我说了很多,但是问及钱的用处,她却闭口不谈。当晚我思来想去,第二天还是取了钱给到了她。接了钱后,庄敏和我说了一件事情,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但是后来才知道正是因此导致了后面的事情。”汪海脸上满是懊悔,“如果当时我能够转过弯来,或许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了。”


    “什么事情?”汪海提到了关键信息,沈彦飞和陈晨立刻尖起了耳朵。


    “她提到钱算是和我借的,以后会慢慢还我。我当时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所以又追问了钱的用处,纠结了很久,她才和我坦白,找我要钱并非是她本意,而是程雨逼她的。”


    “程雨逼的?”对于庄敏和程雨两人之间的关系,陈晨现在已经有些完全搞不清了。


    “通过庄敏的描述,我才知道。之前在水族中,程雨其实早就认出了我,而且她还通过观察知道了我的一些现状,包括和苏芮的关系,同时她还打听到了苏芮的身家。所以后来她才以暴露庄敏的失足身份,以及破坏我和苏芮的关系来要挟庄敏,让庄敏主动找上我要钱。”说到这里,汪海的脸部因为气愤开始变的紧绷起来。


    “庄敏这么傻的吗?这么容易就被程雨要挟?”


    “之前你们不是一直在问当年那场火灾的真相吗?”汪海看了看沈彦飞,然后目光又落到了陈晨身上,“关于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们。柴油的确是庄敏偷的,火也是她不小心引起的,而事后,的确也是程雨帮她把罪责顶了下来。”


    “这么说,和你真正有恋情关系的是庄敏,而后来跟你透露了火灾真相的也是她咯?”陈晨立刻明白了过来。


    “其实我对她们俩当时都有些好感,只不过关系稍微明确的是庄敏,因为她更主动一些。”汪海先是回忆般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回答道:“不过告诉我实情的的确是程雨,当时庄敏已经南下打工,因为怀疑她有挑拨我和庄敏关系的企图,所以当时我并不相信。”


    “直到前几天亲眼见到庄敏以后,我才从她口中确定了真相。而且我还知道了,她当时偷油的目的,是为了攒钱偷偷地跟我一起来港城。”说到这里,汪海脸上立刻露出了痛苦之色。


    看得出来,对于当年火灾真相的后知后觉让他很是自责,因为如果庄敏偷油的目的真的是为了他的话,从某种角度来讲,火灾的发生也算是和他搭上了关系。不过再继续深入理解庄敏和程雨的关系,却让陈晨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如此说来,程雨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易地要挟庄敏,就是因为她之前帮庄敏抗下了引火的罪责,而且完全掌握了她永远无法面对被烧伤父母的秘密咯?”


    “是的,而且不仅是找我要钱这件事。这么多年来,程雨一直以此为由将庄敏牢牢地控制在身边。”汪海点了点头。


    陈晨听完,脑中嗡的一下。之前关于精神控制的推理分析看来并没有错,错的只是主次对象发生了颠倒。


    而仔细想来,程雨因为帮庄敏顶罪,并以此为要挟来控制庄敏的合理性反而要更高一些。毕竟庄敏所要面对的是自己亲手毁了的父母,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事情。同时这也给了为什么庄敏身陷性服务行业,而程雨却一直是完璧之身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那后来程雨为什么要约庄敏到后台,又为什么主动要求庄敏替她表演呢?既然你这么说,总归是有原因的吧?”


    “这些都是后来庄敏和我说的,至于程雨为什么这么做,我也只能猜到一部分。庄敏收了钱,告诉我这笔钱给到程雨后,她就会和程雨完全断了关系。当时我并不明白所谓断了关系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回了老家,我才知道那天中午她和程雨大吵了一架。而后,程雨知道了晚上求婚仪式的事情,所以她才约了庄敏后台见面。我想她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想让庄敏当众受辱,然后借此打消庄敏想要摆脱她的念头。”汪海有些不确定地解释道。


    陈晨心中暗叹,对于庄敏做出想要摆脱程雨的决定,她并不意外,就像最早一版的分析一样,只不过被控制的一方变成了庄敏而已。那时庄敏肯定已经得到母亲身亡的消息,这无疑让她藏在心中的自责和罪恶感稍稍得到了一些解脱,再加上被程雨要挟向自己如何都开不了口的汪海讹钱,这才让她有了最后的爆发。


    “在表演后台发生了什么,庄敏后来有告诉你吗?”


    汪海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当时在后台,程雨以为庄敏要离开她完全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告诉了庄敏晚上我会在餐厅求婚的事情,让她亲眼见证并断了未来能和我在一起的念想。庄敏立刻表示了拒绝,并重新表示了要摆脱她的决定,两人因此又大吵了一架。程雨气急不过,威胁庄敏如果要断绝关系的话,就会把她这么多年的职业还有当年火灾的真相全部告诉她的家人还有所有的乡亲。庄敏一时脑热就用氧气罐袭击了程雨。”


    “氧气罐吗?”沈彦飞默默地记在了本子上,最初的凶器看来也有了标的。


    “庄敏告诉我,当时她并没有想杀程雨,只不过程雨当时站在水边,被袭击后直接掉入了水中。庄敏立刻下水施救,但是气力不够,等把程雨救上岸后,人已经淹死了。没有办法之下,她就把程雨的尸体藏到了后台角落的鲨鱼模型里,同时将计就计,直接替代了程雨进行了表演。为了避免尸体被发现,她把换下的衣服也塞到了模型里。等表演结束后,她才想到把尸体抛入水中,制造了溺水的假象。”


    听到这里,沈彦飞立刻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汪海的描述基本上和之前分析的死因一致,只不过程雨并非被庄敏捂死,而是在鲨鱼模型那狭小的空间里被一点点憋死的。


    而与此同时,他也大概理解了汪海为什么要下定决心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来帮助庄敏。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庄敏初恋的感情,十多年后的重见,也让他知道了当年的火灾,甚至庄敏这十多年来的不幸都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甚至连程雨的死,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也是直接的诱因。所以,最后他做出的决定中,或多或少地杂糅了自责和补偿的意味。


    这样的悲剧本不应该发生,但是不论是程雨对庄敏控制,对汪海的讹诈,水族中的偶遇,苏芮的嫉妒和胡闹,这么多年来汪海人格和自尊的压抑,庄母的自杀,以及庄敏的觉醒,一个又一个因素累积在一起后,却又让一切不得不以一个悲剧性的结局来落幕。


    “你继续。”一阵唏嘘过后,沈彦飞示意汪海继续。


    “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汪海重又低下了头。


    “工作室里的指纹,还有你肩头的咬伤又是怎么一回事?”沈彦飞继续追问。


    “那些指纹本来就是那晚和庄敏见面时她留下的,至于咬伤,是我后来在老家劝她逃跑时,骗她给我留的纪念。”


    “那手机和埋尸坑的头发呢?”


    “都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取的。”


    “好了,事情都大致了解清楚了。”沈彦飞合上了记事本,“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庄敏的下落了吧?当时你劝她逃跑,总归有个去向吧?”


    “我不知道。”汪海坚定地摇了摇头。


    人鱼之殇 37


    在看守所外等了一个多小时,苏芮心中越来越烦闷,连呼吸都有些乱了该有的节奏,只能靠不停地打开又关起车窗来缓解心中的焦虑。而看着有些掉漆的看守所铁门,她的心也仿佛被剥落了巨大的一块。


    前天在那位名叫陈晨的女警接了电话从公司匆匆离开之后,苏芮就发觉了不对,特别是陈晨无意间在接电话时透露的“昨晚就离开了”,让她立刻联想到了对方谈论的就是汪海。


    汪海一直不接电话,思来想去之后,她还是决定去趟工作室寻个究竟,可是却没想到直接目睹了汪海举起铁锤意图伤害女警的一幕。


    当时的情况下,她没有任何其它选择,只能从身后打晕阻止汪海。而之后每每想来,依然觉得有些后怕,汪海当时根本就是冲着杀人去的,如果当时自己晚了那么半分钟,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苏芮从没想过汪海会去杀人,但是那对着陈晨高高举起的铁锤却是实实在在,而趁着陈晨给晕倒的汪海戴手铐时,她偶然发现的鞋盒中被焚烧的尸骨,更是打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的想法。


    这就代表汪海并非只是准备,而是已经杀了人,而且还用气炉焚烧了尸体,那样的过程光是想一想,苏芮都觉得不寒而栗。


    可是汪海到底杀了谁呢?


    很显然,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出国的那几天,而且肯定和程雨的溺亡有关系。从头到尾,自己都被蒙在了鼓里,汪海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是欺骗,甚至是在利用自己。


    想到这里,苏芮脑中一阵眩晕。


    这时,看守所大门的一边被推了半开,发出了迟钝的金属摩擦声。而从中相继走出的正是陈晨三人,而三人的目标则是停在看守所墙边的一辆两厢警车。


    苏芮赶忙推门下车,一路小跑赶在上车之前,将几人拦了下来。


    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苏芮,陈晨倒是并不意外,来这里的目的也并不难猜。但是现在能和她说些什么,陈晨却是有些拿不准。


    “前天下午的事情,真是对不起。”苏芮先开了口,眼睛却是盯向了陈晨额头和颈部的伤口。


    陈晨先是一愣,之后才从苏芮的视线意识到她说的是前天汪海假装伤害自己的事情。这反倒让陈晨颇有些欣慰,至少证明苏芮现在还没有放弃汪海。


    “你是在帮汪海道歉吗?”


    苏芮被问的发愣,不过立刻又回过神来。


    “我想知道汪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陈晨有些为难,只能是看了看沈彦飞征求意见。


    “他没有杀人。”沈彦飞帮陈晨给出了回答。


    “啊!”答案完全出乎了苏芮的意料,“那那工作室的尸骨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目前无法回答你。”


    “我我可以见见他吗?”苏芮看了眼不远处的看守所大门,然后怯怯地问道。


    “在押期间,亲属是没办法会见的,更何况你也并非他的直系亲属。不过你可以通过律师走程序了解一些情况。”想了想,沈彦飞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帮他请个好律师吧。”


    车子慢慢启动,陈晨看着依然呆立原地,满脸疑惑望向看守所大门的苏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道通过有限的信息,苏芮是否能够猜到什么,不过最终她还是会知道真相,而那时她又将如何对待汪海呢?


    又拐了两道弯,警车驶入了正马路,早上刚清掉了隔夜积雪,现在又覆上了白白的一片。


    “这案子真是复杂,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结局。接下来有得你忙了,结案报告写的清楚吗?”借着等红灯的空当,何胖扭头朝后座的陈晨打趣地问道。


    陈晨将视线从窗外的熙熙攘攘拉回到车内,没有立刻接话,不过却顺着何胖的话题问向了沈彦飞:“汪海的罪名该怎么写?”


    “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沈彦飞没有回头。


    “袭警这一项我觉得就没必要了吧?”陈晨试探性地问道。


    沈彦飞这才扭过头看了看陈晨。


    “我觉得他当时并没有真正想伤害我的意图。”陈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颈侧的伤口。


    “这一点你自己拿捏吧。”沈彦飞会心地点了点头。


    “沈队,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一下你。”


    “什么事?”刚准备回身,沈彦飞又被陈晨的话给牵了回来。


    “还有两周就要过年了。”陈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报告写完后,我想提前把年假休掉。”


    “回老家调整一下也好。”沈彦飞点了点头,不过立刻又察觉到陈晨的话中似乎还隐藏着其它的意思,“你休年假应该还有其它原因吧?”


    陈晨吞了吞口水,她没想到沈彦飞直觉竟然如此敏锐。


    “庄敏的事情,马上会进入通缉抓捕环节。你可不能再莽撞了。”沈彦飞面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你理解错了。我只是觉得虽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但是对于庄敏和程雨两个人,现在了解的还是太少。刚好我老家在广东,我想趁这个机会到她们之前工作的地方去看看。”陈晨赶忙解释。


    “的确,对她们的过往我们了解的确实有限,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就去看看吧。”沈彦飞想了想说道:“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必要请假了,就当是查漏补缺吧。”


    放风还未结束,就有狱警过来通知有律师会见,汪海有些纳闷地看了看天井飘下的鹅毛雪片,他没想到苏芮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会见室不大,一进门就看见了隔着玻璃端坐的一男一女,不过汪海的视线从进屋开始就有些惊讶地盯在那个助手模样的女人身上,直到狱警催促,他才唯诺地上前坐了下来。


    “我们是你未婚妻委托的律师。”西装革履的男律师从名片匣里掏出名片,翻了正面贴在了玻璃上,然后又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汪海瞥了一眼名片,然后又咬着牙重新看向了那名带着茶色墨镜的短发女助手。


    房门关闭,狱警离开,短发女人原本自然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然后侧头对男律师使了个颜色。


    男律师点头会意,然后马上戴上了耳机。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来这里就不怕暴露身份吗?”汪海见状赶忙拿起了话筒,言语中尽是谴责。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不觉得该跟我解释解释吗?”短发女人很明显也在压制着怒气。


    “中途发生了一点意外。”


    “意外?”短发女人双眉立刻挑起,“那么多警察到了你工作室,你自己也进了号子,还说是意外?”


    “你是怕把你也牵连进来?”汪海不怒反笑。


    “你敢?”如果不是玻璃阻挡,短发女子肯定会立刻冲过来掐住汪海的脖子。


    “这个样子可不符合你的身份。”汪海嘴角继续保持着浅笑,“不过短头发倒还挺适合你。”


    “你”


    “好了,不开玩笑了。”汪海脸色回到了严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你完全不用担心。”


    “你自己怎么折腾我不管,你答应我的事情呢?那晚你根本就是骗了我。”


    “这”汪海尴尬地笑了笑,“尸体还在工作室,很容易就能找到,不过接下来你要自己处理后续了。”


    “尸体在工作室?”短发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激动,当时的情况下,没办法进行额外的操作,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如果警察有什么发现,不早就找上你了吗?”


    听到这里,短发女子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不过脸上依然气的一片通红。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汪海笑着拍了拍脸,“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你这个样子如果和警察打交道,恐怕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下来。不过我倒真的是要提醒一下你,永远不要小看那帮警察,也不要试图欺骗警察,你所要做的是要顺着他们的思路,让他们自己否定自己。”


    “什么意思?”短发女子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你自己以后慢慢去悟。我只知道你现在不应该呆在这里浪费时间。”汪海摆了摆头。


    “你最好不要骗我。”经汪海一提醒,短发女子立刻站起了身,然后拍了拍身旁的律师。


    “等等。”汪海叫停了正准备离开的二人,然后面向男律师问道:“依我现在的情况,大概要判几年?”


    男律师看了看短发女子,在得到了授意之后才面向汪海回答道:“具体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包庇罪肯定是逃不了,最轻也得三年了。”


    “三年吗?”汪海听后喃喃自语道:“也算值得了。”


    第一个故事《人鱼之殇》暂告一段落,很抱歉在结尾依然卖了关子,留了悬念。


    把所有可能都写完,然后还能挖掘出意想不到的新可能,是每一个推理作者都在绞尽脑汁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同时,这也是在国外各位推理大神把各种诡计形式几乎写空的情况下,我想寻求的一种新突破。


    所以这次在布局和埋线上进行了一种全新的尝试。


    四个故事各自对应经典的童话故事,同时又相互连接,每一个故事最终的真相都会在下一个故事中得到揭秘,以此类推,最后再回到第一个故事形成闭环。


    希望这样的布局和尝试,能给各位可爱可亲的读者朋友们带来全新的推理阅读体验,也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同时请千万不要吝惜笔墨,多提意见和想法。


    毕竟推理小说不同于其它题材,连载过程中一起参与推理过程和讨论才是最大的乐趣。


    同时能够看到各位留下的评论和建议,也是每天能够熬夜写下去最大的动力!!!:)


    灰女 01


    舞台上十多名厂妹舞动着大红布扇卖力地表演着民族舞,舞美设计看的出来花了不少功夫,服装和道具都是租来的专业货, 舞台中间和两边甚至还立着一横两竖三块巨大的LED屏幕,不过舞蹈动作却几乎没什么美感,完全是靠着频繁地变化队形才勉强保持着整个表演的完整性。


    一曲舞罢,司仪上台串场,接下来一首精忠报国从舞台两边的音响中突然响起,七八名穿着白色太极服的男性煞有介事地涌入舞台中央,摆好队形抱拳行礼。舞台下的宴席上,表演者所属部门的领导带头起身喝彩,席间鼓掌声七零八落。


    这一切在蒋方如眼里无疑是土到掉渣,不过这样的表演和场合她却并不陌生,民营企业几乎都这个样,自家的公司每年年底也都会来上这么一遭,她只是觉得把工厂准备的年会节目搬到订婚喜宴上来做暖场,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当然这些也都和她没半点关系,她反倒是希望能够更俗套一些,最好现场能出些意外让那女人丢人出丑才叫大快人心。


    “钟董啊,你们企业的家文化搞得真是不错。小钟总结婚,工厂全员参与,这样的凝聚力,值得市里的其它企业学习啊。”


    蒋方如刚把视线挪回酒席,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宏亮的官腔,而且来人似乎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专为反驳而来。


    “赵书记百忙中抽空光临,就是对我们企业最大的支持。来来来,上位就坐。”钟五岳腆着肚子赶忙起身,把赵书记和一名秘书模样的男性迎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空位上。


    “年底了,市里会多,来晚了不要见怪,我自罚一杯。”赵书记话刚起音,男秘书便立刻会意地往他桌前的高脚杯中倒了小半杯红酒。


    “一起举杯,一起举杯。”钟五岳赶忙端起酒杯,领着一桌人一起陪站了起来。


    “钟云啊,这位就是今天的新娘吧?你可是好眼光啊。”


    放下酒杯,坐回椅上,蒋方如才发现那位赵书记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哦,这位是新娘的姐姐蒋方如,新娘子现在可不能露面。”钟云顺着赵书记的话语一脸苦笑地看向蒋方如,不做言语,身旁的钟五岳却大笑着帮儿子做起了介绍。


    “早就听说蒋星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赵书记眯起眼睛看着蒋方如,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结婚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没看见蒋董本人啊?”


    “今天只是订婚。”方海兰赶忙把话接了过去,“我家老蒋最近身体不好,一路上禁不起折腾,结婚那天肯定是要到场的。”


    “唉。你们这些企业家为社会做贡献操劳了一辈子,平时也得注意身体啊。不过今天这么大的喜事,什么病根都能冲散了,来来来,我们祝蒋董身体早日康复。”赵书记酒杯一举,立刻化解了尴尬。


    又是小半杯红酒下肚,蒋方如两颊立刻泛起了红晕,而钟云满脸开心的样子,再加上刚刚认错人时颇有些戏谑的眼神,更是让她心里也跟着烧了起来。


    “今天,你可别给我闹情绪啊。”借着赵书记和钟五岳钟云父子觥筹交错的空当,方海兰在桌下拉了拉蒋方如的衣角。


    “凭什么提亲的是她?”蒋方如依然沉沉地盯着对面的钟云,嘴里说出的话却更像是充满哀怨的自言自语。


    “思怡早点嫁出去也好,家里不是更清净吗?”方海兰知道女儿的心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了想立刻又补充道:“而且你也知道,这些都是你爸的意思。”


    “他可不是我爸。”


    蒋方如恶狠狠地小声留了一句,然后便一个起身离开了酒席。


    订婚宴安排在五岳光能厂区花园旁的公司会所进行,整个厂区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就像赵书记所说,钟家把订婚宴办成了全公司的大喜事。当然,额外的假期和红包,也让全厂员工喜笑颜开。


    钟五岳多年前一直跟着蒋家做事,后来在蒋星的支持下才自立门户。十多年下来,趁着国内光伏产业的东风,五岳光能迅速成为了宁山市首屈一指的上市企业。


    钟五岳和蒋星两人同乡同窗,情谊非常,刚开始打拼时便视蒋星为兄长,自创企业后更是受到蒋星的全力支持。所以虽然企业已经做到足够庞大,但平时公司遇到什么大事依然会找蒋星商量。整个公司的管理风格,发展理念,甚至连厂区布局几乎都和蒋家企业如出一辙。当然,还包括家厂一体的家族式企业文化。


    不论是从情感还是家境来讲,蒋家和钟家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家族联姻也成为了两家晚辈从小都耳熟能详的话题。自从半年前结亲的事情正式纳入日程后,蒋方如便心喜如狂,可是让她如何都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前钟家上门提亲的对象却最终定成了妹妹蒋思怡。


    蒋方如从小和钟云青梅竹马,可是这棒打鸳鸯的事出现之后,她却完全无力反抗。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蒋星暗中搞的鬼。蒋思怡是蒋星的亲生女儿,而相比较起来,自己却什么都不是。就连能勉强靠上的蒋姓,也是母亲费了多少口水才强行改过来的。所以,如果未来还想继续过上好日子,蒋方如就只能默默地承受并接纳这不公平的一切。


    想到这里,刚走出宴会大厅的蒋方如,立刻恶狠狠地看向了贴着囍字的新娘化妆间。


    而这时,蒋方如却发现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几米开外,和自己一样紧紧地盯着化妆间,接下来似乎经过了巨大的心理斗争,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和化妆间相反的方向,身形落寞地行到了走廊角落,然后一个人站在窗前抽起了烟。


    蒋方如笑了笑,立刻跟着走了过去。


    “你胆子可真大。”蒋方如在男子身旁站定,然后慢悠悠地从男子西装兜里掏出烟火,抽出一只点了起来。


    男子完全当蒋方如不存在一样,直直地望向已经有些昏暗的远方,口中喷出的白烟和雾气直接贴着玻璃窗朝四周散去。


    “不过我也能理解。再不说上几句情话,以后可就没机会了。”蒋方如戏谑地将烟雾喷到了男子的侧脸上。


    男子这才转过身看向蒋方如,两眼中却闪烁着极力克制的怒火。


    “这样看着姐姐,可是有些不礼貌哦。”蒋方如颇有腔调地夹着烟,然后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


    男子似乎不想再多做纠缠,将没抽上几口的烟头狠狠地丢在蒋方如的高跟鞋旁,然后一把抢过烟盒和打火机,从她身边绕过,匆匆离去。


    对弟弟蒋方正的嘲笑,并没有让蒋方如烦躁的心情有任何形式的缓和,看着弟弟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她心中反而生起了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感。


    在感情问题上,弟弟和自己无疑都是失败者,唯一不同的则是自己是被父亲强行拆散,而蒋方正却是走向了一条永远都不可能会有结果的死胡同。


    想到这里,蒋方如才意识到刚刚的调侃,似乎有些过份了。


    “一个人躲在这里抽烟,要是被人看见,大企业名媛的形象可就全没了。”


    听见来人的声音,蒋方如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然后慢慢地转过身。


    “我抽烟,还不是你教的吗?”


    “你可真有心机,今天穿这么漂亮,就不怕别人说你抢了新娘的风头吗?”钟云面带嗔怪,但却极其温柔地将蒋方如嘴边的烟头摘了下来,然后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听到钟云提到新娘二字,蒋方如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上立刻由晴转阴。


    “你真的想娶她吗?”


    “想不想娶,结果不都是一样?”钟云摊了摊手,做出无可奈何状。


    “难道你就没想过反抗?”


    “反抗?”钟云先是一愣,接着颇带嘲讽的笑容立刻从嘴角散开,“没用的,你姓方,她姓蒋,不管怎么闹,最终我也只能和她结婚。”


    钟云对于姓氏的强调,蒋方如并没有争辩,只是继续解释道:“我知道你们钟家看中的只是蒋思怡那部分遗产,不过现在只是订婚,只要你愿意,肯定还来得及。”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对于蒋方如提到的觊觎遗产的说法,钟云并不反驳。


    “蒋星现在脑瘤晚期,活不了多久了。”蒋方如眯着眼睛小声说道。


    “这个我知道,这不婚期已经提前到下周了吗?”


    “所以你得拖啊。”蒋方如着急地说道:“生一场病,或者消失一段时间。只要拖到蒋星死后,你们就不用结婚了。”


    “你这可有点大逆不道啊。”钟云一副吃惊的样子,赶忙朝四周望了望。


    “蒋星死后,遗产蒋思怡只分得一成,剩下的全是方正的。”蒋方如根本没把什么大逆不道当回事。


    “你知道遗嘱的内容?”钟云惊讶更甚。


    “方正是我的亲弟弟,孰轻孰重你应该分的清楚。更何况方正他”蒋方如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蒋方正和蒋思怡之间的关系,毕竟这事放到哪里都是丑闻,对方正肯定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钟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却又立刻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不想钟家变的像你们家一样鸡犬不宁。”


    “你什么意思?”蒋方如听出了不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一个月,钟云对她的态度明显变了许多。


    “没什么意思。我劝你就别算计来算计去了,你也知道,在婚姻这件事情上,我们俩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说完,钟云便要转身。


    “你去哪里?”蒋方如有些委屈地拉住了钟云的袖管。


    “还能去哪里?”钟云借看时间,甩开了蒋方如的手,“时间已经到了,我得去接新娘了。”


    “你”


    蒋方如还想说什么,走廊边上的新娘化妆间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远远望去,钟云父母还有方海兰似乎都堵在化妆间门外。


    钟云和蒋方如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皱着眉头跑了过去。


    “我就上了个卫生间,转眼回来人就没了。”


    钟云和蒋方如一前一后赶到门口,女化妆师正在着急地解释着什么。


    “怎么了?”钟云问向父母。


    “思怡好像不见了。”钟母卫秀玲担心地看了一眼儿子。


    “怎么会不见呢?附近找过没?是不是去卫生间了?”钟云比众人高过了一头,立刻向四周焦急地望去。


    “不在卫生间。不过我在化妆台上找到了这个。”化妆师怯怯地将叠起来的两张A4纸递给了钟五岳。


    “都散了,都散了。”钟五岳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合了起来,揉成一团,然后厉声将围观的人员全部喝散。


    “怎么了,五岳?”看着钟五岳脸色阴沉发黑,方海兰意识到不对。


    钟五岳长叹了口气,然后将纸递给了方海兰。


    方海兰将发皱的纸张一点点展开,蒋方如赶忙凑到了母亲身边。


    前面那张纸上写着“我和蒋家没有血缘关系”,很显然就是蒋思怡的笔迹。而后面那张虽然没能看见内容,但是标头DNA鉴定书的字样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方海兰看后,反应和钟五岳一样,立刻揉了回去装进了衣兜。而蒋方如则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心里一点点冒着泡沸腾了起来。


    意外不,惊喜最终还是如愿而来。


    蒋思怡逃婚了!


    灰女 02


    “真是胡闹,真是胡闹!”


    电梯门刚关上,卫秀玲便气的直跺起脚来。


    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想到订婚宴上,新娘却中途不辞而别。这婚结不了倒是小事,当着这么多亲戚朋友、公司高管的面一个个道歉解释,却是让她仿佛排着队挨了一轮又一轮的耳光。


    “急什么?干着急有用吗?”钟五岳面朝电梯门背起了双手。


    “丢人现眼的事都让我去做,你肯定不急了。”卫秀玲朝钟五岳白了一眼,气完全不打一处来。


    “对了,婚宴明天继续办。你等会儿安排人通知下去。”钟五岳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给蒋星打过电话了?”卫秀玲这才想起几周前上门提亲时,蒋星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的样子。她不知道如果听到了今天的事情,蒋星到底能不能经得起这么一折腾。


    “他打电话过来的。”钟五岳回答道


    “这么说,思怡已经回家了?”卫秀玲按下了顶楼按钮。


    “嗯。蒋星已经找她聊过,刚打电话过来,明天订婚结婚一起办。”


    “一起办?”突然生出这样的变化,有些超出卫秀玲的想象, “怎么又要提前,结婚的日子可是之前算过才定下来的,提前这么多会不会太草率了。”


    “哪来那么多穷讲究,我已经让钟云和方正回东港接人去了。”钟五岳这才扭过头,“不论如何,明天必须把婚给结了。”


    “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卫秀玲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什么不妥?”


    “你也知道,钟云从小好的是方如,思怡同意也就算了,但是今天闹的这一出,明显就是不情愿。就算强行结了婚,两人未来也不会幸福,你可不能把儿子的终生大事当儿戏。”卫秀玲知道钟五岳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出于为儿子着想,她还是把想法给说了出来。


    “感情的事情,未来可以培养。儿媳妇我只认思怡一人。”钟五岳立刻把话给说死。


    “可是下午亲子鉴定的事”


    “我是看着思怡出生的,是不是亲生的我不知道?”钟五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都是小孩子瞎胡闹的。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钟五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卫秀玲就算心里再堵,也只好不在多言。


    这时,电梯门打开,隔着镂空的红木玄关,刚好可以看见方海兰母女俩坐在客厅聊天。


    “对了,你去跟她们解释一下明天的事情。让她们今晚就住在这里,来回跑东港,一两个小时太折腾了。”说完,似乎故意要躲着方海兰母女,钟五岳绕过玄关直接从楼梯上了楼。


    订婚宴安排在宁山,蒋家随行的亲戚朋友本就不多,简单道歉解释后,方海兰和蒋方如便回到了钟家直接建在厂区的别墅。


    虽然脸上没有透露任何情绪,但是蒋方如的心里却一直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


    果然还是亲弟弟靠谱。


    蒋方正刚在新娘化妆间附近出现,蒋思怡便逃婚落跑,蒋方如很自然便将这一功劳计在了弟弟身上。


    而且从早就备好的DNA鉴定书来看,两人肯定是早有预谋,这样看来,自己这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弟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比自己要沉得住气。


    “这个时候你还笑的起来?”方海兰没好气地啐了女儿一句。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作为女方的家长,面子基本上算是全给丢尽了。


    四下小心地望了一圈,别墅里的阿姨都在婚宴帮忙收尾,偌大的客厅大堂现在只有母女二人,蒋方如赶忙往母亲身旁靠了过去,然后按耐不住地问道:“对了妈,蒋思怡真不是蒋星亲生的?”


    “这”方海兰带着方如和蒋星结婚的时候,蒋思怡已经两岁,对于父女俩之前的事情,虽然有一定了解,但是涉及到血缘关系这么私密的事情,她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这下可就好玩了。”蒋方如本来以为那DNA鉴定只是蒋思怡为了退婚,故意编造出来的。现在看着母亲也拿捏不定,她立刻意识到,蒋星父女俩的关系说不定还真可能有问题。


    一想到这里,蒋方如心里立刻兴奋了起来,脑中也开始闪现出蒋星躺在病床上一边斥责蒋思怡一边大口吐血的场景。


    “你怎么这么心大,如果真有这事,到头来还不是咱们蒋家的丑闻?”看着蒋方如没心没肺的样子,方海兰忍不住又白了女儿一眼。


    “你都说了是蒋家的丑事了,和我又没关系。再说这么多年,你受的委屈还少吗?到现在还帮着他们父女说话。”说着说着,蒋方如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了方海兰的手问道:“你说蒋星知道这事后,会不会改遗嘱?”


    “改遗嘱?”一提到遗嘱的事情,方海兰马上严肃了起来,脸上不禁露出了担忧之色。


    “说起来,我还是蛮佩服蒋思怡这女人的,为了逃婚,连遗产都可以不要。哪怕一成也是几十个亿啊。这一下可就全便宜方正那小子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蒋方如心里还是立刻明白了个大概,如果方正和蒋思怡感情真有那么深的话,遗产到底归谁也都无所谓了。这或许就是两人预谋这次逃婚的前提所在。


    对于此,蒋方如倒并不太在意。两个人爱怎么玩怎么玩,反正方正是自己的亲弟弟,再怎么说也不会亏待自己,而且照目前的发展,至少蒋思怡和钟云这婚肯定是没办法结了。


    想到这里,蒋方如心中突然一亮。


    “妈,我有个请求。”


    “怎么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蒋方如提起嘴角凑到母亲耳边,撒着娇说道:“要是这婚最终没结成,蒋星又没熬过这一遭,能不能和钟家重新商量下提亲的事?”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方海兰立刻板着脸闪到了一旁。


    “都说了万一了。”蒋方如撇着嘴,满脸委屈地说道:“难道我不是你女儿吗?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幸福吗?”


    方海兰还想说什么,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接起电话,听了对面说了两句,方海兰立刻放下了手机,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怎么了?”蒋方如发现了母亲的异常。


    “冯律师来的电话。”方海兰似乎还在咀嚼刚刚电话中的内容,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冯律师?”蒋方如双眉立刻扬起,“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冯律师说你爸通知他明天一大早到家里改遗嘱。”方海兰点了点头。


    “看我说吧,蒋思怡这次可玩大了”


    蒋方如还没说完便被方海兰狠掐了一把大腿给打断,一阵吃痛下抬眼,却正见钟云母亲从玄关处走了过来。


    “亲家母,这次真的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没想到思怡这孩子唉!”方海兰起身迎了卫秀玲坐下,脸上尽是歉意,说到最后也是只留了一声长叹。


    “小孩子嘛,都有闹脾气的时候,你也别放心上。”明明是女方闹了事,却还要自己这个新郎母亲反过来安慰,怎么想都觉得憋屈。不过老公放了话,蒋家更是得罪不起的存在,卫秀玲只能是堆着笑容好声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着,但是互相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蒋思怡留下的那纸鉴定书。蒋方如在一旁听的暗骂虚伪。


    “对了,你们家老蒋刚刚来了电话。”一阵寒暄过后,卫秀玲切入正题。


    “蒋星亲自打过来的?”方海兰和蒋方如都大为吃惊。


    “是的,说是婚宴改在明天继续照办,而且是直接办婚礼。”


    “什么?”蒋方如没能控制住地喊出了声,方海兰立刻一眼瞪了过来。


    “这有些不妥吧?结婚的日子已经提前了一回,而且好不容易才又择了个好日子,怎么能这么儿戏呢?”方海兰面露难色。


    “可不是吗?”卫秀玲跟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么反对的,不过你也知道他们两个的脾气,一旦敲定的事情,其他人根本说不上话。”


    “这也太急了。”方海兰叹了口气,不过就像卫秀玲所说,一旦蒋星定了的事情,自己根本是没办法挽回的。如果单从家庭地位来讲,自己甚至还不如卫秀玲。


    “我知道时间紧了点,重新通知亲戚朋友也是个麻烦事。”卫秀玲赶忙安慰,“所以,我看你们今天就直接住在这里,房间我都安排了,钟云和方正也已经回东港去接思怡了,动作快的话,说不定今晚就可以到家。”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突然又直接办起了婚礼呢?”一进房间,蒋方如就开始恼火起来,想要顺手摔东西,却又意识到不是自己家。


    关上房门,方海兰也坐到沙发上开始思量起来,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可是又说不上问题出在哪里。


    蒋思怡关键时刻逃婚,显然是违背了蒋星的意思,而且还主动闹出了血缘关系这一出,这完全就是主动凑上去打蒋星的脸了。这样的情况下,蒋星不但没有惩罚蒋思怡,反而直接再次将婚期提前。除了急切地想要促成这桩婚事之外,方海兰完全想不通蒋星的其它意图。


    “会不会是钟家在说谎,蒋星现在卧床不起,怎么会主动打电话要求提前婚期呢?”蒋方如看着母亲一言不发,有些着急。


    “应该不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说谎呢?”方海兰摇了摇头,她想不出钟五岳有任何说谎的理由。


    “还是不对,蒋星要修改遗嘱,肯定就是因为蒋方如暴露了血缘关系的原因。这完全和提前婚期是矛盾的。冯律师不可能无中生有,肯定是钟家说了谎。”蒋方如发现了矛盾点。


    方海兰正在思考的其实也是这件事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把东西给我看看。”


    “什么东西?”方海兰疑惑地看了看女儿。


    “蒋思怡留下的鉴定书。”


    方海兰愣了愣,然后从兜里掏出揉成一团的纸张。


    蒋方如一把拽了过来,然后将纸团展开,慢慢地,眉头开始越收越紧,脸色也开始变得煞白。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你?”方海兰完全不知道女儿什么意思。


    蒋方如立刻将DNA鉴定书拍在了茶几上。


    “这上面写的根本不是蒋星父女俩, 鉴定结果是蒋思怡和方正没有血缘关系。”


    灰女 03


    “什什么意思?”


    方海兰拿起皱皱巴巴的鉴定书,除了蒋思怡和蒋方正两人的名字,其它一堆稀奇古怪的字母和数据,她完全看不明白。


    “什么意思?”蒋方如冷哼一声,然后责问似地说道:“意思就是根据鉴定结果,蒋思怡和方正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如果蒋思怡是亲生的,那就代表方正根本不是蒋星的亲儿子。懂了吗?我亲爱的母亲。”


    女儿的话仿佛一枚满是锈迹的铁钉,硬生生地敲入了方海兰的心脏,不仅让她立刻陷入埋藏在心底那早已褪色的回忆之中,更是压迫的她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方海兰直接倒在了沙发靠背上,整个脸上也如手中的鉴定书一样,没了一丝血色。


    看着母亲的反应,蒋方如仿佛坠入冰窟,看来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没错,而这造成的后果,不用想也能知道会有多么严重。


    “药药”方海兰突然睁圆双眼,捂住了胸口。


    蒋方如被母亲突然病发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她立刻反应过来,拉开母亲的手提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茶几上。


    “哪一种?”看着茶几上的两三种药盒,蒋方如一下慌了手脚。


    “救心”方海兰有上气没下气地往茶几上指去。


    蒋方如赶忙翻了翻药盒,这才发现一个葫芦瓶上写着速效救心丸几个字。没有多想,也不知道具体剂量,蒋方如颤抖地从瓶中倒出几颗亮黄色的小药丸喂入方海兰口中,然后又从茶几上开了一瓶矿泉水,审着水面在瓶口的位置凑到了母亲嘴边。


    十多分钟后,方海兰才开始慢慢缓过劲来,在蒋方如的搀扶下,重新吃力地坐正了身体。


    “方正真和蒋星没关系?”蒋方如抚着母亲的后背小心地问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方海兰还是面带苦色地对着女儿点了点头。


    “你到底还瞒了多少事情?”


    “我也不想隐瞒。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呀。”方海兰依然虚弱,嘴巴里冒出来的全是哭腔,“当时和蒋星结婚后两个月,我就发现了不对,可是当时刚结婚,根本什么都不敢提。早知道,当时,当时就应该偷偷打掉。”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得赶紧想办法。”蒋方如太阳穴处一阵发胀。


    “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方海兰有气无力地重新靠回了沙发。


    “给方正打电话啊。”


    “不行。”方海兰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地又直起了身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方正知道。”


    “哼。”蒋方如轻笑一声,然后举起鉴定书抖了抖,“你以为方正他也像我一样被蒙在鼓里吗?”


    包厢里灯光昏暗,唯有不远处正对沙发的大型椭圆水缸中散发着迷离梦幻的蓝光。透明水缸中的曼妙身体在幽蓝的水中轻缓舞动,仿佛一颗巨大而通透的琥珀,一点一点散发着来自亘古的原始欲望。


    将燃了一半的香烟丢进水晶烟缸,钟云微微撅起嘴唇,缓缓吐气,一股混杂着浓烈酒气的白色烟雾纠缠成丝状萦绕着向水缸飘去。


    隔着朦朦胧胧的白烟,水中的女舞者在水中轻巧地一扭便背过了身形,然后双臂反曲以一种极为挑逗的姿势伸到了背后,接着贴着亮钻甲片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搭在了背扣上。


    钟云背靠沙发,喉间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微微地动了动,酒精催红的脸部被映上了一层朦朦胧胧、来回流动的蓝光,而同样闪着流光的双眼,却纹丝不动地盯在远处水中那缀着银钻的指尖之上。


    手指牵动的瞬间,透明水缸中的舞者直直地向后倒立着倒下,而闪亮的银色胸衣则顺着水流缓缓地反向飘向了水面。


    一阵口干舌燥,钟云眯着眼睛盯向了舞者紧致白皙,反向朝下的胸部,可是胸前那最敏感的两点却刚好被飘散在水中的长发若有若无的挡住。


    钟云咽下口水正欲起身,茶几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聒噪响起。


    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钟云还是满脸厌恶地拾起了电话,然后对着舞者将食指竖到了嘴唇中间。


    舞者会意,一个翻身游回水面,满脸魅惑地将银色胸衣搭在了透明水缸边缘,然后浮出水面将雪白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玻璃上,接着伸出玉臂朝钟云勾了勾手指。


    “方阿姨你好。”钟云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提起嘴角顺着舞者的牵引朝水缸走去。


    趁着电话那端问话的空当,钟云将手指伸到了舞者的耳边,顺着耳廓向下,沿着脸颊的曲线一点点滑到了娇嫩欲滴的嘴唇上,然后动作轻缓地将两瓣的肉唇上的剔透水珠一一抚下,收回嘴边尝了尝。


    “方正吗?”声筒里提到的名字,立刻让钟云扫兴地耷下眉头,然后一脸轻蔑地转回身,看向倒在沙发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蒋方正,“哦,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刚刚喝醉了。”


    “嗯,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礼貌性地回完电话,钟云立刻收起了手机,然后重新看向趴在水缸边缘,半身赤裸的舞者。


    “叫我阿姨。”女舞者一边伸出手指在钟云的嘴唇上轻轻滑过,一边挑逗着笑言道。


    “好吧,阿姨,我们换个房间。”钟云猛地一把抓住了舞者沾满水滴的手腕。


    一个多钟头后,钟云理了理西装,一脸满足地重新回到了包厢,可是四下看了看却没见着蒋方正的身影。


    正纳闷间,房门打开,蒋方正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然后默默地转动了锁扣。


    “很难得看你醉成这个样子,心里藏了事情吧?”钟云伸开双臂躺向沙发,然后面带嘲色地朝房门看去。蒋方正脸上满是水珠,但是眼神依旧有些呆滞,很显然是刚刚从卫生间吐了回来。


    蒋方正一言不发地坐到了钟云身边,然后抹了抹脸。


    “能不能取消和思怡的婚礼。”


    “姐姐结婚,做弟弟的不仅不送祝福,反而跑来阻挠,你这心态不正常啊?”钟云先是楞了一愣,然后才轻笑地回道。他没想到蒋方正竟然一上来就把话说的如此直白。


    接下来蒋方正做出了更加出乎钟云意料的事情,直接起身然后沉沉地跪在了沙发前。


    “算我求你。请你取消和思怡的婚约。”


    看着低头跪在自己身前的蒋方正,钟云身体里立刻窜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似乎为了多享受一番,钟云一直没给回应,反而翘起了二郎腿,在蒋方正的脸前晃荡了起来。


    蒋方正攥紧了双拳,迎着钟云锃亮的皮鞋抬起头。


    “你不缺女人,我知道你是看中了蒋家的遗产。”蒋方正慢慢地站了起来,“思怡那部分财产,我用股份的方式双倍赔偿给你。这样,你总该满足了吧?”


    “蒋家两成的股份?啧啧啧,你可真大方。说的我倒是有点动心了。”钟云咽了咽口水故作惊讶状,不过稍顿了几秒,立刻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这样也太侮辱我作为男人的尊严了。我和思怡之间,可是用钱买不来的真爱。”


    钟云近乎挑衅的话语直接刺痛了蒋方正,捏的发白的手指间立刻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声。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透?”钟云丢来了轻蔑的眼神,“白天思怡逃走,就是你玩的鬼把戏吧?”


    “今天把我领到这里,明明就是想把我灌醉,可惜自己酒量就是个渣。你说你哪一点比得上我?”钟云得意地舔舔嘴唇,然后歪头看了看反锁的房门继续说道:“现在锁了门,难道还想把我硬留在这里不成?”


    蒋方正狠狠地盯着钟云,不做回应。


    “今天晚上你老爸躺在病床上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钟云慢慢地站起身,拍了拍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蒋方正,“明天拿了结婚证正式办了婚礼,以后蒋思怡可就天天都躺在我的身边。如果质疑我们俩的感情,我不介意在洞房边上给你安排上一间客房,你可以贴着墙壁亲自验证”


    钟云话还没完,蒋方正的拳头便猝不及防地照着他的头上挥来。钟云只来得及躲了半步,左眼眼眶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同时眼珠也仿佛要爆开般地胀痛起来。


    “你他妈的真敢动手。”钟云气急败坏,顾不上疼痛,眯着左眼立刻反身一扑,直接将蒋方正连着玻璃茶几一起撞翻在地。


    蒋方正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提前滚落的红酒瓶上,黑色的酒瓶立刻沾着血迹碎裂开来。


    钟云绕过倾倒的茶几,趁着蒋方正倒地不起迅速地骑了上去,然后左手狠狠地捏住了蒋方正的下巴,同时右手用力地拍了拍蒋方正溅上了血滴的脸颊。


    “小时候一直忍着你,现在跟我动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一阵晕眩之后,脸上紧接着传来了远超疼痛的羞辱感,蒋方正咬着牙想要将钟云掀开,可是奈何钟云力大体重,躺在地上也完全无从发力,只能是挥着拳头,一拳一拳砸在钟云腰间。


    钟云被砸的恼怒,迅速地换了身形,直接用膝盖压住了蒋方正颈部。


    颈上的重压,让蒋方正的大脑立刻因为窒息缺氧而眩晕,双手也开始失了方向地乱抓起来。


    见着蒋方正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钟云心里一阵发泄般的畅快,不过理智告诉他不能把事闹大,于是腿上的力道开始慢慢松开,然后俯下身重重地又拍了拍蒋方正的脸。


    “好好体会体会吧,明天躺在我身下的可就是蒋思”


    话还未说完,头部左侧的太阳穴处便传来了巨大的酒瓶碎裂声,再接着,钟云直接应声歪向了一旁。


    在地上又躺了一会儿,蒋方正才用力掀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钟云,抹了抹脸上的血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身,然后来回在房间寻觅了一番,最后终于在角落寻到了翻落的冰壶。


    从一堆冰块中拾起一瓶材质更加坚硬的伏特加,蒋方正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向倒地昏迷的钟云走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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