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晏站起身,裹着一身戾气越门而出,天穹一道刺目电光,划破天幕,撕裂暗夜,将四周映得如褪色了的白昼。
秦协忙举着伞快步跟了上来:“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好歹挡挡雨……诶!”萧凌晏径直上马,浑不搭理他,没几下便连人带马没了影儿。
他只得望着人消失的方向徒劳叹气。虽自己是先帝指给殿下的伴读,又是皇后的亲侄,真论起来殿下还得喊他一声表哥,从小相识,又结伴长大,按理应是再要好不过,可事实不然。他从未看透过这位的脾性,打小便琢磨不来,大了更是阴晴不定。
眼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只得暂代调度,趁夜扫清凡可能有碍殿下他日登基的一切隐患。他心中永远只有这一位君主,秦家也注定只会尊皇后嫡子为帝。
萧凌晏御马出宫,马蹄疾驰,溅开一圈圈泥水,又被倾盆而下的大雨冲净,他浑身浇透,雨中寒意沁入骨髓,却浇不熄他心头燥火。小半时辰后,他在京中一处屋宅前勒马驻步。
皇子成年后便需离宫另居他处,父皇虽不喜名义上的第三子,却也没拦着母后为他主张建府之事。当年萧珺搬出宫后,他便也时常溜出宫去寻他玩,一个月里起码有二十多日是住他府上的,对这处宅子自是再熟悉不过。他不知萧珺究竟何处学来的那一手穿镜而过的邪术,又逃去了何处,但其夺位前在此住了近十年,此处定有线索。
府邸寝卧久无人居住,虽有侍仆定期清扫,桌上依旧积着薄薄尘灰。他举着火折子在屋内四下翻找,却是一无所获,正当他要换个屋子继续搜索时,敏锐耳力忽捕捉到咚的一声闷响。
他当即循声看去,那是一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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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宅内暗室。
室内空间逼仄狭小,陈设简陋,唯四面墙上各嵌有一面立镜,正中一盏油灯,灯油将枯,火光晦暗。
烛焰忽无风自颤,旋即,左侧墙面上的镜子中竟是凭空浮现一道人影,烛火摇曳加剧,人影愈发清晰,须臾之后,一人从镜中跌了出来,正是方才从皇宫金蝉脱壳的萧珺。
他脚步虚浮,刚从镜中现身,便站立不稳,险些撞倒油灯,幸而旁侧忽伸来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和灯,仅仅是磕碰了一下,并未破坏此间布置。
徐辰扶他起身:“主人,刚用过丹药,您不该动武……”他劝过多次,丹药起效虽快,但弊害也不小,贸然动作只会如此时这般,内息紊乱,经脉剧痛,但他总这么着急。
“我知道。”萧珺抬手止了他话头,又去探另一面镜子。
徐辰忙道:“我来吧。”
萧珺顺势收手,靠在墙上等待术法启动。他瞥过徐辰背部衣物上的划痕,眉头微皱:“谁伤了你?”
“没呢,衣物破了而已。”徐辰笑了笑:“凡剑何能伤到我,我化蝶飞走,那呆子还在那儿嘀咕死人身上何来的蝴蝶呢。”也得亏秦协肉眼凡胎,并未发觉他乃蝶妖,“杀”完后还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让人将那具尸身拖去埋了,他这才有机会潜入殿内,悄悄给主人喂下丹药。
不过也实在惊险,他逃离时一时不慎,险些撞在那位六殿下身上。妖类鬼物皆惧怕天子身上承载着的真龙之气,那人身上的龙气更是远超历代君王之和,威压极甚,仅仅是擦身而过,他都几近昏死。
幸而老天眷顾,还是让他毫发无伤逃了出来,但主人就……他嗅到主人身上沾染的浓郁龙气,想来是那人对他做了什么。他不免担忧,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边轻轻拨动油灯下的机关,边偷偷打量身侧人惨无人色的脸,犹豫几番,他终还是忍不住道:“这具人躯已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您何必苦守?”
对方无话。徐辰已习惯他每每谈及此事便缄默不语的态度,早猜到会是这反应。他如何不知他守着这副人躯是为了什么,要代人承载恶咒,需舍弃本体,换做人身,可人躯脆弱不堪,哪堪恶咒折磨?即便有灵丹滋养,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他实在不解主人为何要做到这份上。“那人龙气加身,洪福齐天,区区恶咒又能奈他何呢,至多折些寿,让他自己担着多好?您非惹火上身,吃这个苦头作甚?”
“……”
好么,又是这般,一劝他别对他那宝贝弟弟那么上心他就冷脸,早知如此就不开这个口了。徐辰无可奈何,只得叹气。蝴蝶短寿,若非主人,他十几年前便已夭折,更别提能化形成人,他感念至深,由是侍奉左右,自是盼主人一切都好,但主人从始至终都只念着他那打小就古里古怪的“好弟弟”,只当他是一只轻盈漂亮的蝴蝶,可以分享给弟弟看的小玩意罢了。
说话间,镜面微闪,术法已开启完毕,两人一前一后迈入镜中,镜面即将关闭时,萧珺忽停下脚步。
徐辰惊讶看着主人忽然将一向视若珍宝的一串珠链褪下,端详良久后,轻轻搁在镜外的灯台上:“明年之后,便不用这般……待他度过死劫,我便不欠他们母子了。”
徐辰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答他的问。“您可算想通了。”他心情大好,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但您的本体还在宫中,是不是要想办法先挪出来?”
可主人说完那话后却并不动,仍望着那串珠链出神,脚下同扎根了似的。
徐辰于是了然。
哪里是想通了,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让心里好受些罢了。他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情理之中,人常道情乃难以断舍,伤人伤己之物,古来如此,主人又如何能例外呢?他忽然又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只是只不懂人间情爱的蝴蝶。
“走吧。”萧珺终于转身迈步。镜面在两人身后荡漾一瞬,咔嚓碎落一地,颤颤巍巍的烛火也伏低了身,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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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晏在墙上摸索一阵,终寻到一处不一样的岩块。他摁下机关,墙面缓缓裂开一道可供一人经过的缝隙。造访此处无数遍,竟是直至今日才发现,他莫名想笑,同其朝夕相处十几载,结果是一半欺瞒一半骗。
他抬腿走进暗室,没几步便觉脚下咔咔作响,举起火折子一照,遍地碎片,四周墙面上只余镜框,正中一盏燃尽的油灯,灯芯上清烟徐徐。他伸手一探,仍有滚烫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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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方才此处有人,应是前脚刚走。
咔嚓——琉璃灯罩被他捏得粉碎。一墙之隔,只差一点便能逮住他,只差一点。
他烦躁地踢倒油灯,伴着哐当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哗啦散落一地。他目光忽凝,一颗晶莹夺目的小珠子滚到他足边。
他八岁那年得了一颗极为漂亮的珠子,当即央母后帮他串了一条珠串,当做萧珺十四岁的生辰礼送给了他,萧珺很喜欢,从不离身,但这颗珠子此时就这般静静躺在地上,被主人遗弃。
他面无表情捡起珠子,揣进袖中。逃跑前还把这东西丢下,什么意思?觉得方才“恩断义绝”的宣言还不够响亮?
此行一无所获,他不甘心,回了宫,命人将宫里又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有半点同萧珺有关的物件,他在宫里头待的这些年,竟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天近破晓时,连绵整夜的瓢泼大雨方渐渐止歇,萧凌晏彻夜未眠,往日惯用的酗酒入眠之法今夜不知为何失了效力,没让他生出半点困意,徒令他胃内绞痛。
他鬼使神差盯着庭院内那颗枯黄桃树,从深夜看到黎明,亲眼见狂风卷走枝上最后一片枯叶。怎么那人待过的地方处处这般晦气,连树都一副死相。
“既看不顺眼,何不砍了?”
萧凌晏酒意尽消,被醉意熏出些许迷茫的眼神刹那转利。
“我已许你国师之位,你还来作甚?”他冷冷望着案上无风自动的白纸,那恶鬼现身时总要纸做载体,早知如此他应把这叠纸都烧了。
纸张在空中迅速折叠扭曲,折成纸人状,接着又轻轻飘起,朝萧凌晏飞来,靠近他时突然膨胀,竟是变成了一妖媚男子落在他腿上,雪白细长的手臂顺势搂着他的肩背:“奴瞧殿下琐事烦心,这才出来为心上人支招呀……啊!”它忽惨叫一声,“疼疼!我的胳膊!”
“滚下去。”萧凌晏将撕下来的纸揉成团,随手丢进火堆里,见其依旧赖在他身上不肯走,又撕下了它的右臂。
纸人惨叫连连,连滚带爬跌了下去,一对狭长美目泪意婆娑:“你不喜欢女人,我便化作男人,怎的你还是不满意?”
见萧凌晏不搭理它,它不甘心地又蹭了过来:“你分明是喜欢男人的,我见你同那人云雨时……”它遽然失了声:萧凌晏撕下了它的嘴,目光阴森,“谁准你看他的?”
纸人在另一处长了嘴,急忙辩解:“我瞧他作甚,我看的是你……”话音未落,这张嘴也被撕开了,萧凌晏不耐烦,举起油灯作势要烧了它。
纸人唰的一声躲出老远,语调幽怨道:“同他都能,为何同我不能?我何处比他差?”
见人执着地要烧了他,纸人忍不住道:“你这么在意他,那我问你,你可知他根本不是人!”
萧凌晏手中动作一顿,眯起眼睛:“哦?”
纸人挑眉轻笑,神态魅惑:“不仅如此,我还知他躲哪儿去了……但我有个条件。”
“说。”
纸人抬手指着门外桃树,拉长声道:“我要殿下砍了那棵病树,将树心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