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礼尚往来
晚上九点多,正是谢恍一贯以来遛狗的时间。他带着雪人在社区步道溜达着,没预料到梁承会直接拨微信语音给他。
他们还从未通过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听见梁承在那头轻且不自信地“喂”了一声。
雪人一团雪白,躺在脚边打滚。谢恍将手机贴近耳边,低低地咳了一声,将涌到喉间的意外和惊喜用力压了回去。
“这么晚,有事吗?”
“谢总,没有打扰到你吧?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文件明天整理好给你,可以吗?”
谢恍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反倒岔开话题,问道:“眼睛怎么样了?买药了吗?”
“嗯,看过医生了。”
谢恍嗯了一声,“医生怎么说?”
“说是细菌引起的炎症,用两天药就好了。”
“你这算是因工受伤,我给你报销。”
“不用不用。”梁承的声音听上去遥远而惶恐。
“怎么?不是之前还想挣外快吗?”
梁承尴尬地哈哈两声。
谢恍低低地笑了。
一个小小的玩笑,瞬间缓解了两人的局促与尴尬。
“谢总。”梁承忽然喊了他一声,声音又轻又柔。
谢恍心口猛地扑通了两下。
“这次,谢谢你。”
谢恍平复了下心情,拉了拉雪人的牵引绳,口吻平淡地问她:“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刚开始我以为你真打算把我们公司换掉,但是我后来才想明白,你是为了把问题都摆出来,一次性解决问题。”
谢恍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是他借着梁承这件事,敲打了杜光瑞一番。杜光瑞平日里油水没少捞,只苦于抓不到证据,又有祝家盛撑腰,嚣张惯了,他也想借机压压杜光瑞的气焰。
再者,他还存了一点私心。这私心,摆不上台面。
因而他没指望梁承感谢自己,反倒是他,应该谢谢梁承。
他说:“不是为了帮你,你是为了项目负责,而我是项目负责人。所以,不用谢我。”
“不不,要谢的。谢总,给我一个机会感谢一下你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这回保证不吃羊肉了!”梁承坚持。
电话这头,谢恍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脚边的雪人也跟着哼了一声。
那头还在卖力,“我知道你平时比较忙,我可以排队等,等到你空为止。”
“梁承。”谢恍头一次念出她的名字,真是个好名字,他边想边口是心非地说:“你经常这样邀约男人吃饭吗?”
那头短促地“啊”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这样随意的几次三番邀约一个男人吃饭,很冒昧?”
那头沉默了两秒。
就在谢恍以为她败下阵来打算放弃时,梁承忽然说道:“我没有把谢总当男人。”
“……”
“我只把谢总当做我最重要的甲方,原本乙方请客就是天经地义。”她又强调,“不过这绝对不是贿赂,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表示感谢。”
谢恍开始生气。也不知是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行啊,想请我吃饭可以,但我可不好打发。”他说话语调都变了,有些阴阳怪气的。雪人还以为自己犯了错,仰头望了望他。
“没问题!”梁承听他松了口,赶紧趁热打铁,“想吃什么都可以,什么价位的也都可以。”
谢恍又轻轻哼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他甚至能想象到梁承现在是怎样肿着眼睛抱着手机,又是以怎样的表情,在同他说这些话。他年纪比她大许多,不该这样戏弄她。
“跟你开玩笑的。”
“啊……”明显很失落的声音,“反悔了吗?刚刚明明答应了呀。”
谢恍不置可否,他急欲挂断电话。但不知在磨蹭什么。
“或者,谢总,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不吃饭也可以,让我帮你做一件事吧。”梁承今天格外的死乞白赖。
谢恍想说没有。
可是隔着电话,他感受到梁承的失落。
余光瞄到了雪人,灵光一闪,说道:“那就帮我遛一次狗吧,正好我下周末要出差。”
周六一大早,梁承就赶去了谢恍家。
年后,她从闲鱼上淘了辆灰色的二手自行车。说是二手,其实是别人的年会奖品,全新的,她很满意。骑自行车出门,既环保,又省钱,还能锻炼身体,一举三得。
苏城的春天雨水频繁,淅淅沥沥下了一周以后,周六难得的放了晴,空气里还泛着水汽,裹在寒风里,扑在脸上潮乎乎的。五六公里路程,花费了半个钟头,到达目的地时,梁承的脸被风刮得通红,头发也乱糟糟地蓬着,像一盆长呲了的盆景植物。
谢恍已经起床,站在门前,看看她的自行车,再看看她,不发一言。
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餐,黑色咖啡壶里散出香气,是刚刚煮好的咖啡。
“喝吗?”谢恍问她。
梁承点点头。
她有些局促,含蓄地打量着谢恍的住处。与他的穿着风格一致,谢恍家的装修也是既时尚又简约,原木风格让整个空间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家具少,所以显得空间相当大。她想起曾经被蒋霁月拉着一起看过的一部日剧,剧名已被她遗忘,但印象极深的是男主挑剔异常,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放置了一张精挑细选的长桌。
谢恍一定是很挑剔的人。她边喝咖啡,边想。
“狗粮罐头都在杂物间,玩具在地上,临时密码发你微信。带它去哪儿随便你,但是出门必须牵绳。”他事无巨细地交待。
梁承看看他脚边的雪人,雪人也仰起脖子,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通体雪白,黑黑的鼻头旁围了一圈白胡须,后爪蹲地,看上去分外乖巧。
谢恍一口一口缓慢吞咽着咖啡,瞄着梁承蹲下身子,同雪人打招呼,讨好又拘谨,实在不像个遛狗的好手。
“放轻松一点,你紧张,它比你更紧张。”
“雪人是女孩子吗?”
“嗯。”
“那她会握手吗?”
“你试试。”
梁承向雪人摊开掌心。
雪人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着朝她伸出前爪。
“好棒!”梁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抬头向自己,谢恍也跟着笑了一下,“你这个业务水平真的让我很怀疑,我到底应不应该把它托付给你。你朋友真的是付费让你遛狗的吗?”
“……是啊。”梁承睁眼说瞎话。
“五千包年?”
“没错!”
谢恍喝尽杯中咖啡,说:“下午阿姨会过来打扫卫生,你不用理。遛完雪人你就锁门走,让它自己玩就行。”他起身穿外套鞋子,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身补充道:“有问题打我电话。”
梁承站起身,张了张嘴。
“嗯?”谢恍疑惑地看向她。
梁承很明显的顿了一下。
“注意安全,谢总。”她局促地笑起来,好像一株早春迎在风口的迎春花,那样灿烂。
谢恍被她的笑容晃到。他有些无措,视线挪向她的眼睛,伸出手指向那里,“好多了。”
梁承抬手捂住眼睛的瞬间,他已经转身下了电梯。
少了个人,本就空荡荡的房子显得更加空旷,开口说话都有了回声。她带着雪人到门前庭院里玩耍,雪人脾气意外的好,没多会儿就与梁承玩熟了。玩累了,娴熟地跑进屋子喝水。中午时候太阳露脸,雪人趴进阳光房,睡着了。
梁承添了粮和水,便无所事事了。其实可以离开,但她不太放心,便坐在阳光房的竹椅上,看着雪人睡觉。
打扫卫生的阿姨见了她,吓了一跳。
梁承向她客套地笑笑,也不知哪个更尴尬。
她给蒋霁月发了消息。但她有演出,不在家。蒋霁月说:“估计下午三点就能结束,要不等我会儿?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晚上一起吃饭。”
于是等阿姨离开之后,梁承锁了门,骑着自行车离开谢恍家。她骑到附近商场等着蒋霁月,吃了午饭,逛了会儿,看了场电影。
电影结束,三点三刻,走出影院时她看见蒋霁月给她发的消息,蒋霁月说她被绊住了,可能还要一个钟头才能到家。
于是梁承又返回影院,看了第二场。第一场是科幻片,惊奇有趣,她看得津津有味。第二场是个爱情文艺片,电影开始没多久她就睡着了,片尾曲响起时,她才迷迷糊糊睁眼。
走出影院,天已擦黑,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
手机里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去留都有些尴尬。
已经等这么久了,还是接着等吧。
这么想着,她干脆买了点小吃,折返至谢恍的小区。谢恍离开时曾提了一嘴,说他今天去外地,要很晚才能回来。她有些不放心雪人。
临时密码还未过期,她将自行车停在庭院里,打开门。
门内却有暖黄色亮光,地灯沿着踢脚线蜿蜒。
有人?还是她走的时候没关灯?
一只雪白的球团无声地扑到跟前,脚掌肉垫匍匐在她掌心,很是柔软。
梁承笑着将它搂入怀中。
一双穿着深灰棉布拖鞋的双脚映入眼帘,她的脑子嗡的一下,视线沿着长腿往上挪,掠过宽松西裤、灰色开衫,而后望见了谢恍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脸。
他神情十分疲惫,皱着眉,带着探究、疑惑、不解,望着她,缓缓地问道:“落东西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