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远亲不如近邻
室内干燥的空气中,漂浮着檀香气味,混着柑橘清甜的香气。
“谢总!”
梁承腾地站起身,脸胀得通红,她抬手拂起额角碎发,将它们捋到耳后根。耳后根也跟着迅速染红。
“没有……我以为你不在家,我这……”她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越说声音越低,“算不算私闯民宅了……”她心虚又尴尬地笑了起来。
看到她的表情,谢恍迅速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回来看雪人的。但谢恍并未感到冒犯,反而有些意外,他将双手插进裤兜,微眯着双眼,脸上缓缓释出淡淡的笑意,直截了当问她:“来看雪人的?”
梁承赶紧点了点头。
“看来相处得不错。”
“它很乖。”梁承笑着,望向脚边围着自己转圈的雪人,又再次蹲下身子,同它玩了起来。
谢恍将身子轻轻斜靠玄关,望着眼前女孩,顶着比早上还要乱蓬蓬的头发,不厌其烦地与雪人玩着握手的游戏,画面美好,他不忍打断。
许久之后,游戏中止。
梁承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再度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为自己的随意闯入道歉,“谢总,在规定以外的时间闯入,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你看我今天的工作完成得还行吗?”她双眼明亮,像个等候夸奖的小学生。
谢恍点点头。
他嗅到她意欲离开的意味,看着她,眼神中起了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波澜。
“那我就先走了。”果然,梁承将手心尴尬地在裤腿上搓了两下,转身开门。
她那辆灰色的自行车就倚靠在庭院门边。
春夜里,忽然下起蒙蒙细雨,细雨如丝,在天与地间织出薄薄水雾。
“你是又特意骑车过来的?”谢恍见状问道。
“不是,我在附近等朋友来着。”
梁承小跑过去。
谢恍敏锐地捕捉到,她率先拢了拢车篓里装在方便袋中的食物,他站在檐廊下问她:“朋友呢?还没见到?”
“她还没回来。”
回来……
“他住在这附近吗?”
“是啊。”
“约会吗?”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醋意。
雨有变大的趋势,梁承伸手挡住眼前的细雨,爽朗地笑:“算是吧。”
“雨有点大,还是进来等吧。”
梁承闻言,停住推车的动作。谢恍长身而立,高大瘦削,檐廊灯下,他的神情淡漠又疏远。她的视线落到一旁,庭院里刚冒出的嫩绿叶片被春雨淋湿,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她有些犹豫,这么好的机会,和甲方拉近距离的机会,她不想错过。再加上,蒋霁月还没有联系她。须臾,她便拿定了主意,将车子重新停稳,从车篓里拎出买的小吃,重新向谢恍走去。
谢恍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
室内光线柔和,梁承拎着湿漉漉的方便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谢恍指了指客厅中央的原木长桌,让她放在那里,随后转身进了里面。方便袋一路淋漓的水滴滴拉拉落在地板上,干爽整洁的地板被淋得斑驳不堪。她赶紧将东西放下,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趴到地上擦干净。
谢恍从盥洗室取了干毛巾出来,就见梁承半跪在地上,用力地擦着地板,雪人还以为在同它玩耍,欢快地在旁边奔来跑去。
他走过去,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
“不用擦。”他边说,边从梁承手里夺过脏了的纸巾,又将干毛巾递给她,指了指她的头发,吐了两个字,“湿了。”
“哦。”梁承接过毛巾,潦草地擦了擦头发。
两人距离贴得很近。谢恍垂下眼,便可以清晰地看见梁承卷翘的睫毛,和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有些黏糊暧昧。
咕噜——
梁承的肚皮忽然发出悠长、隆重而又响亮的一记声响。
只见她白皙脸颊腾一下红了,她从喉咙里憋出两声干笑,在瞄见谢恍似笑非笑的神情之后,终于放肆地扑哧笑出声。
犹如严冬转暖,冰水融化,二人之间的氛围与气场随着这一笑,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你还没吃饭吗?”谢恍语气放松了许多。
梁承摇摇头。
“你等的朋友,就是上次那只陨石边牧的主人吗?”
梁承点点头。
“要先吃点什么吗?我冰箱里有速冻水饺和面条。”
“不用啦,我如果等不到她,一会儿就先回去。”
谢恍透过窗,企图看清楚外面的天气,但只模模糊糊捕捉到湿漉漉的庭院景致。他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梁承的手机铃声响起。
“哎,对不起对不起,你回去了吗?”蒋霁月连连道歉。
“还没。”梁承说。
“那你在哪儿呢?”
“我在……”梁承抬眼看向谢恍,“客户家里。”
“客户?家里?那晚饭还吃吗?”
“嗯,跟你家住同一个小区,你一会儿到了,我直接过来找你。”
蒋霁月说着“行啊”,挂了电话。刚挂还没一分钟,她又拨了电话过来,“我从望松阁打包几样菜回来吃,怎么样?你的客户——我的邻居是一个人吗?她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一起吃热闹。”
于是梁承捂了电话,问谢恍:“谢总,你吃过了吗?我们点了外卖,要一起吗?”
本以为他会拒绝,谁料他竟爽快回答:“好啊。”
梁承惊讶地向蒋霁月转述完,又经过一番商议,最终决定将菜打包到谢恍家里来吃。挂电话前,梁承还强调:“不要羊肉”。她望向谢恍,他的眼睛漆黑,深不可测。她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她又有些高兴,她与甲方爸爸增进感情的时间还在拉长。
但此刻的谢恍,最不愿谈的就是工作,他正经八百地去酒柜里取了酒来。大脑当中有两个声音在打架,理智告诉他,梁承年纪小,又是供应商身份,他应该同她保持距离。但不理智的那个声音占据了上风,吃顿饭而已,无伤大雅,他只是好奇。好奇什么呢,又为什么好奇,他不愿深想。
等到蒋霁月敲了门,他才傻眼。
他怎么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朋友就一定是个男的呢?
一身名牌的蒋霁月挽着高髻,明艳动人,她爽朗的笑声即刻将空间填满。她拎来了两大提外卖,茅台玫瑰盐吊烧雪花牛肉、福禄红酒鹅肝、海钓大黄鱼清蒸、冬阴功汤脆炸辽参,蟹粉扒花胶,和牛麻婆豆腐,还有一盒秃黄油拌饭,丰盛至极。
见着这一桌价格不菲的菜,梁承咂舌道:“铺张浪费。”
谢恍不动声色。
“碰上个傻缺,他请的。”蒋霁月今日气势汹汹。
多聊两句才知道,蒋霁月下了演出,就被临时拖去相亲,本以为年轻人好说话,互相应付了事,偏对方不买账,说要同她相处试试。他不仁,她便不义,干脆顺着杆子往上爬,不仅在店里哐哐一气乱点,还外带了这么多打包。
“他主动买单的。”蒋霁月不以为意地耸肩。
蒋霁月有种公认并且自知的漂亮和自信,是天生的主角。她哼起曲调,婉转动人,仙乐一般,可那不过是她随口哼出的而已。谢恍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梁承会放弃艺术这条路。梁承是漂亮的,是有才华的,但是在蒋霁月身边,她只能当一颗黯淡的星。
而蒋霁月显然对梁承的这个客户很感兴趣。
谢恍没想到梁承的朋友是个女的。
蒋霁月也没想到梁承的客户竟是个男的。
“谢总就是你只能拿三成佣金,但还得驻场服务的那个客户吗?”
梁承被喝进喉咙的红酒呛了一下。
“我们这一单,你只能拿三成佣金?”谢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惊诧,“为什么?另外七成呢?”
没等梁承回答,蒋霁月就抢答道:“她同事拿。”
梁承按住了她。
“干嘛不能说?谢总又不是外人。”
谢恍抿嘴笑了一下。
“听说你付费让她遛狗,是真的吗?”
蒋霁月转头,同梁承对上眼色,说:“是啊。”
“多少钱?我平时工作忙,也打算找个靠谱的人帮我遛狗。”很显然,他有只乖巧的西高地需要遛。
梁承想说,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商量工钱,是不是不太合适。
谁知蒋霁月往嘴巴里塞了一口秃黄油拌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两千块一天。”
梁承快速地向谢恍看了一眼,却撞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神中藏着好笑,又打算当真,继续问道:“那按年算,是不是得便宜一些?”
蒋霁月头都没抬,“没错,五万块一年。”
梁承看见谢恍唇角勾起,克制不住的笑意。
“那咱俩一起的话,可以向梁承要个折扣吧?”
“那不行,遛一只还好,两只是加倍的辛苦。”蒋霁月否认道,“应该加钱。”
梁承差点没把嘴巴里的菜喷出来。
但她不知,谢恍和蒋霁月两人,表面胡扯着,其实是在互相试探着彼此的身份,确认对方究竟在梁承心里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犹如高手过招,唯有梁承这个当事人,此刻倒像个局外人,一句话也插不上。
“这副业倒赚得不比主业少。”谢恍筷子上夹着菜,慢悠悠地说。
说到这个,蒋霁月不免皱眉,不满地说:“这个程默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允诺过你的。”
程默?这个名字格外扎耳。
谢恍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瞄向梁承。
只见她动作一顿,微微笑了笑,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谢恍放下筷子,捏起高脚杯的细柱,抿了口红酒,状若无意地问道:“程默,程总?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梁承后知后觉,这话问的是她。
但蒋霁月嘴巴比她快:“程默是她从小到大的邻居,他们青梅竹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