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会哭的孩子有糖吃(1)
“你啊,就应该坐在程总办公室里哭。”周瑜白给她支招。
“哭有什么用?”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梁承哪里是不会哭,她只是没那么有底气。不服气当然是有的,如若当初自己没有找到这个客户,后面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更轮不到赵雪来摘果子。五五分成她尚且不满,更何况现在三七分。梁承向来不是吃闷亏的性格,当场就同程默据理力争。
程默反将一军:“现在甲方都不愿意跟你对接,你确定这个客户还是你的吗?业绩五五分,还是我好不容易跟冯总那边争取来的。”冯克成是公司总经理,“况且赵雪是他招进来的人。”话点到为止,但梁承已然明了,这事已成定局。
现下,更棘手的事情是,赵雪撂挑子了,谢恍又对她不满意,该怎么办?
周瑜白拍拍她的肩,“反正大头都是赵雪拿,这个客户你就随便应付应付呗。”
应付是可以,但梁承不想这样。
“周周,”熟悉以后,两人互相之间的称呼变得随意,“甲方很难对付,连进门的机会都不给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周瑜白说:“销售三板斧,请客吃饭,送礼,投其所好。我们做销售的,做的就是攻克人心。”
梁承皱着眉头,她感觉谢恍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赵雪撂挑子以后,她拎着咖啡去星空城项目开会,谢恍脸色奇差无比。
“你们公司为什么坚持派一个外行来开会?”
梁承早已做足心理准备,听见这句话,只是微微愣了下,“谢总,实在不好意思。”她很迅速很乖觉地,边道歉边将咖啡递到谢恍的手边,“程总最近出差太多,赵经理家里有点事情,公司其他同事实在抽不开空,所以不得已才派我过来。我的确刚入行没多久,对于专业性的知识还在学习阶段,您大人大量,别介意。我一定把会议笔记做好,把会议中讨论的问题都转达给公司,请您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有什么错误,您指出来,我会立即改的。”
一番话说得恳切,在座的与会人员望着她低垂的头,都有些尴尬,也有些心软。好长时间里,梁承只听得见投影仪呼呼的转动声,还有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谢恍薄唇紧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他的手悬在咖啡杯旁,梁承将它又向他的手边推了推。
“我这里不是大学课堂,”他收回手,冷淡地说,“没义务让你学习。如果我只需要一个传声筒,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可以发微信发邮件,还可以线上会议。我为什么不选择那些更简单便捷的方式,而要召集这么多人在这儿辛苦地开会?”
梁承近乎讨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但谢恍并未打算到此为止,他像上次一样,将笔记本重重合上,语带调侃,意有所指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公司是怎么竞标成功的,是靠低价还是什么?但是就目前我看到的几版方案来看,你们方案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价格与市场价格相比,也没有什么优势。那论服务,你们公司委派你一个刚刚入行两个月的新人单独对接我们项目,我看不出最基础的服务和尊重在哪里。还是说,我们项目在你们公司客户的定位是最低级别的,只配得上这个待遇。”顿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样,你们也早点告知一声,我们好有自知之明。”
梁承脸色煞白,磕磕绊绊说着“绝对没有、绝对不是、我们公司绝对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手足无措地立在谢恍的座位旁。在场的,除了杜光瑞,还有营销部的好几个人。他们看着梁承好像一个犯错的学生站在严师身边一般,但残酷的是,这里并不是学校,这是社会。颜面尽失也好,受尽羞辱也罢,一切都是她必须承受无法逃避的。
杜光瑞咳嗽一声,打圆场:“谢总,要不我一会儿再跟他们程总沟通沟通。”
谢恍没回应他,转而说:“我们不需要花瓶,需要的是能实实在在装水的容器。”说着,他从座椅上起身,扫了一眼梁承苍白的脸,语气肃然地强调:“另外,我们项目有自己的咖啡机,味道挺不错的,欢迎你尝尝。”他推开椅子,步伐迅捷地离开了会议室。
又是一次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会议。
谢恍开门出去之后,其他人也都跟着匆忙收拾东西出去了,梁承低垂着头收拾资料,听见有人低声骂了句“浪费时间,什么玩意儿”,抬头时,人都已经消失在门外了。空荡荡的会议室桌上,立着六只咖啡杯,满满当当的。
梁承咬着下唇,收拾资料的手都在抖。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挺能吃苦,相比较她评弹学校的同学而言,她的家境相对困难,每年拿着助学金才坚持学了下去。也从小就帮着妈妈打打零工,做做手工活。更有蒋霁月这样的富二代在身边做对比,让她深刻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是她到今天才体会到,现实社会比自己想得还要残酷,没有人会体谅你究竟吃过多少苦,背后到底经历了什么,讲人情是行不通的,他们只要结果。
回去的一路,她心情沉重。
她没有车也没有驾照,从他们公司到星空城项目没有直达的地铁,除去程默和赵雪开车带她来的几次,通常她都是在下了地铁之后,再打车过去。可是她今天不想浪费钱,从项目到最近的公交站台,一公里不到,她选择步行。附近是新修的柏油马路,冬天下过雨后犹如覆盖了一层光亮的膜,汽车轧过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里漂浮着柏油浓烈的气味。梁承踩着高跟鞋,咔嚓咔嚓地在上面缓慢走着,艳羡地望着往来的车辆。
公交车等了半个钟头才来,没有座位,梁承没吃早饭,一路颠簸得胃都快反出来。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捂着胃干呕了许久。换乘地铁时,她在地铁站里的全家便利店买了只菜包,面皮很硬,她又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啃了两口便塞进了包里。好在地铁里终于有了空座,坐下才发现脚后跟磨破了,坐了八站路,再站起来时,梁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锥心的痛。
梁承将情绪过程剪去枝叶,言简意赅地同程默汇报完,只说客户需要经验丰富的人去对接。但程默最近很忙,不是去出差,就是奔赴在去出差的路上,根本无暇顾及此事。
期间,总经理冯克成单独找梁承谈话,恭喜她开单转正。冯克成长了一张国字脸,眼睛不大,但看向人时十分温和,一张宽阔的嘴唇显得仁厚,因为接近知天命的年纪,笑起来眉梢唇角都是皱纹。
入职两个多月,梁承与冯克成直接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只是在刚入职时,程默带她引荐过一次,平时顶多打个招呼。梁承不知道冯克成对自己的印象如何,每句话都说得很小心。当冯克成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时,她望向他那双克制礼貌又带有试探的眼睛,最终选择了沉默。
冯克成收回视线,微微笑了笑。他起身,打开办公室门,向着外面开间招了招手。
不多会儿,人事兼行政钱影便来到了办公室里,“怎么了?”她问。
“晚上定个包厢,问问大家今天有没有安排,好久没聚餐了,正好也欢迎一下我们的新同事。”隔着办公桌,冯克成用手指了下梁承。
钱影向身着紧身驼色羊绒衫的梁承看了一眼,点了下头,“行,是所有部门一起吗?”
“对,所有人一起。”
销售市场加行政后勤一起,统共也就十三个人。
临开场,程默才匆匆忙忙赶回来,这一趟去的是上海。他风尘仆仆地放下拎包,同大家打了招呼。冯克成热情地给他倒上酒,称他辛苦。
同为销售的韩敏文,坐在梁承的右手边,淡淡说了句:“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被叫回来的。”
聚餐是要喝酒的,梁承这时才明白过来。今天的话题都像是冲着她而来,相貌的称赞自不必说,评弹的经典曲目,琵琶的保存等等话题都大谈特谈,到最后逐渐夸张,梁承的形象在大家口中俨然升华成了非遗文化传承人。她愧得埋下头去。
赵雪与梁承仍旧生着气,拉长着脸,隔着圆桌笑话她:“小梁,你前两天去星空城那边开会了?”
梁承没想到赵雪会在聚餐时提起这事,她抬起头来,向着赵雪点了点头,轻且短暂地“嗯”了一声。
冯克成问:“星空城项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梁承心虚地不说话,夹了一筷子海蜇丝,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碗里。
赵雪瞄她一眼,对冯克成道:“冯总,其实我们销售部缺个共同的助理,平时一些方案之类的,都可以让助理去做。我们平时又要跑客户,又要做方案,其实蛮累的。”
冯克成嘴里嚼着菜,静静地听着。
赵雪的嗓音更响了,“前两天,星空城杜总给我打了电话,说梁承经验太浅了,单独对接项目不合适。我想说,要不要让梁承先做一段时间的助理,帮大家做做方案啊什么的,她现在连容积率是什么都不知道,客户一问三不知,我觉得是要好好培训一下的。毕竟她现在代表的不是她自己,代表的是公司形象。”顿了一下,又说:“等她所有的东西都学会了,再对接客户也不迟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