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40

作者:大熹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心软进不了皇城司


    =================================


    李尧彪看宛平的案子都结了, 便准备离开去办正事了。


    裘智虽然盼着李尧彪赶快走,但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泪眼朦胧道:“咱俩好久没见, 这才聚了三四天, 你就要走了。宛平离京城近,你没事多来找我玩。”


    李尧彪看看朱永贤, 见他一脸怨气的盯着自己, 哈哈一笑道:“得了,你快别装了, 待会燕王该把我的皮扒了。放心, 以后我常来看你。”


    裘智心下暗道:你可别来了。


    皇城司的人, 轻易不能能出京, 就算李尧彪出京办事, 不可能无旨顺路看望自己,八成是大舅哥让他来的。裘智只希望自己的大舅子, 少来找麻烦。


    自从送走了李尧彪,裘智感觉头上的天立刻晴朗了起来, 干活都有劲了。


    裘智想想自己和李尧彪还算旧识,都有些忌惮他, 更别说衙门里别的人了, 于是一人发了三两银子的压惊费。


    衙门里的人得了银子, 瞬间觉得皇城司的人挺好的, 可以多来。


    裘智先把周大谷和王老鬼杀人的卷宗整理好,递交了上去。他之前想给周大谷赶上今年的秋决,主要是怕夜长梦多。毕竟死刑犯在自己的牢里关一年, 万一出点事, 还得写一堆善后报告。


    周讷看了裘智的结案报告, 不住地叹气。他调到宛平县两年多,前两次的考核都是一最三善。卫朝考核分为九等,一最三善为上中(注1.),属于第二等。若无意外,今年至少能再得个一最三善。


    只要考核连续三年保持上等,周讷任满就可以升迁了。哪知王老鬼搞了个大案子,裘智还事无巨细,把来龙去脉全给写上了,包括王老鬼和高利贷之间的纠葛。这份卷宗一旦送到顺天府,肯定会给他惹出麻烦。


    府尹看他上任两年多都未能清除这个毒瘤,必然会认为他办事不利,甚至怀疑他与高利贷有勾结,才让这两个人至今逍遥法外。今年的考核最多是个中上。


    周讷上次被裘智当面顶撞,就已对他不满了,如今这份卷宗又让他无法升迁。周讷恨得牙痒痒,打定主意要裘智好看。


    十月中旬,刑部把各地死刑的案子审核完毕,呈奏给政宁帝。往年朱永鸿只看大案要案,余下的都直接批个准字,命刑部照办。


    今年裘智放了外任,朱永鸿好奇他这个弟婿做的怎么样,特意命人把宛平县的卷宗都给呈上来。


    刑部尚书不知皇上怎么突然对宛平县感兴趣了,但也不敢瞎打听,立刻将宛平县申报的三个死刑案一起呈了上去。


    朱永鸿先看了柳贵谋害金多宝一案,看着看着不由眉头皱了起来。刑部尚书来之前特意看过三份卷宗,可谓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犯人口供都能对得上,不知皇上皱眉所为何事。


    朱永鸿吩咐小太监:“去把王太傅请来。”


    王太傅是朱永鸿的老师,教过朱永贤两年,和朱永贤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


    朱永鸿拿起一张纸,递给王太傅,颇有些恨其不争地说道:“你看看他,这一笔字写的,朕都替他丢人。”


    王太傅接过一看,不禁皱眉,确实退步了,可见离京后没再练字。朱永贤的心思王太傅一清二楚,他八成整天围着裘智转,没时间练字。


    朱永鸿又拿起一张画像,抱怨道:“你看看这画,若愚查个案子,他上蹿下跳,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画的那叫一个认真。”


    王太傅接过画像看了看,心道:这画画的手艺倒是没丢。


    王太傅听皇上说话的语气,还有什么不明白。字退步了不是重点,重点是朱永贤对裘智太过上心了,大舅哥吃弟婿的醋了。


    王太傅不敢掺和皇家的事,笑笑劝道:“也算是干了点正事了,总比在京里惹祸强。”


    朱永鸿听王太傅替朱永贤说话,哼了一声,不再多言,继续看卷宗了。


    刑部尚书只知若愚是宛平县丞的表字,但不知皇上说的另一人是谁,只装没有听到,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等候圣裁。


    朱永鸿看过三份卷宗,脸上露出一丝不快,皱眉沉思片刻,道:“柳贵和周大谷的案子就按宛平县的意思办吧。但王老鬼连杀十人罪大恶极,怎么只判了斩立决,直接改成凌迟。”


    其实朱永鸿心里觉得,柳贵的判决也有些轻了。柳贵不孝父母,带着养姐淫奔,明知恩人枉死,不但不报官,反而帮忙遮掩,被抓后又编造谎言,试图遮掩之前的罪行。


    朱永鸿认为此人心思险恶,就该判斩立决,枭首示众。


    不过裘智毕竟是自己弟婿,多少要给点面子,不好说他两个案子都判得不好,让他面上无光,因此朱永鸿只挑了王老鬼的案子来说。


    之前别的官员判刑放水,朱永鸿让刑部给主审之人的回文里,将对方训斥一番。朱永鸿担心刑部照旧例回文,看在自家弟弟的面上,他勉强笑道:“裘县丞到底年轻了点,难免心软,你们好好和人家说,不要太严厉了。”


    刑部尚书忙应下,不敢问皇上怎么突然改了脾气,取了卷宗就回刑部了。


    朱永鸿看了戴权一眼,道:“若愚还兼着翰林院的差事呢,他的俸禄你让翰林院的算好了,送去宛平。”


    戴权明白皇上的意思,立刻答应下来。


    李尧彪此次出京,除了去宛平县看望裘智,还有别的任务,十月底才回京。李尧彪命手下回皇城司复命,自己则回家洗漱整齐,进宫面圣,把裘智在宛平县的表现详细地回报给朱永鸿。


    朱永鸿微微眯起双眼,玩味地问道:“那金佑谦长得好看吗?”


    在朱永鸿看来,天下有那么多的师爷,裘智偏选了个出身不明的,难不成俩人之间有私情?


    李尧彪略一沉吟,回道:“陛下,若愚太过心软,才会请金佑谦做师爷,俩人之间绝无别的关系。”


    李尧虎亦在殿中,听到弟弟这么说,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他似乎有些失望道:“就是心肠太好了,若愚递上来三份卷宗,原先看着周大谷一案的判决还算妥帖。如今再看,连周大谷的量刑都太轻了。”敢在衙门里撒野,妄图杀害朝廷命官,至少要判个斩立决。


    李尧虎自幼同圣上一起长大,情分与常人不同,除了朱永贤,唯有他敢在皇上说话时插嘴。


    朱永鸿他们只能从卷宗上看到与凶案有关的信息,至于周大谷和王老鬼大闹县丞衙一事,裘智觉得并没有写进去。


    大卫律里根本就没写,百姓在衙门里闹事该怎么办。裘智觉得这种灰色地带怎么处理,主要看长官的心情,于是就压了下来。


    朱永鸿本来是想把裘智留在京城,偏生他那个弟弟整日拉着他说裘智心细如发,断案如神,如何如何的厉害,让自己外放他出京做刑名方面的官。


    朱永鸿被弟弟磨得没了办法,加上也好奇裘智到底能做出什么成绩来。他不想弟弟离京城太远,便钦点了裘智一任宛平县丞。


    李尧虎自是知道朱永贤是如何夸裘智的,不免动了心思,他们皇城司最需要细心谨慎、思虑周密的人,若是裘智这任真的做出点成果来,便把他要到皇城司。


    裘智破案是把好手,就是功夫弱了些,王老鬼推他一下,腰都能青了。不过皇城司里有的是高手,裘智功夫不行问题倒是不大,关键是心不够狠。


    李尧虎的打算从未瞒过朱永鸿。皇城司是皇帝的亲卫,朱永鸿盼着皇城司里人才济济。若裘智真有能力,朱永鸿自然会考虑将他调过去,现在看来却不太合适。


    天下都是朱永鸿的,裘智不适合皇城司,也有别的岗位,反正都是替自己办事。朱永鸿并不上失望,毕竟弟弟的幸福更重要,另一半心软总比心狠要好。


    朱永贤比朱永鸿小十五岁,出生两三个月就没了母亲。长兄如父,朱永鸿将幼弟抚养长大。朱永贤对于朱永鸿来就像半个儿子,他希望弟弟一生都能平安顺遂。


    李尧彪在皇城司干久了,有个职业病,到哪都爱打听消息。他离京一个半月,回家后就找到老仆,询问京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老仆也是喜欢说长道短的人,听主人问起,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立刻把近期京里最大的八卦讲了一遍。


    上个月十五号,顺天府的大门上被人在夜里偷偷贴了一句咏春的诗。起初,人们以为只是有人违反宵禁,故意挑衅顺天府。


    谁知过了十天,萧伯爷家中珍藏,郭熙画的早春图被人偷了。现场还留下一句有关夏天的诗,并扬言下个月同日还会继续作案。


    如今离十月二十五只剩两天了,京城里议论纷纷,这贼还会不会下手了。


    李尧彪看老仆一脸激动的样子,说的吐沫横飞,手舞足蹈,只觉欲哭无泪。他心中暗道:搞不好,又要加班抓贼了。


    刑部的公文送到了宛平县,裘智看了王老鬼的最终判决,已经改成了凌迟。


    按照大卫律,杀害一家三口就会被判凌迟。而王老鬼杀了三家十口,如今刑法严苛,裘智估计王老鬼判个一百二十刀凌迟都没问题。


    就像现代有废死派一样,古代也有废凌迟派。前朝皇帝笃信佛教,刑法中并无凌迟一刑,到了本朝太祖年间才恢复。


    裘智觉得凌迟过于残忍,因此只判了斩立决。如果刑部认为这个判决不够严厉,通常会在原判决上加重一等,即判八刀凌迟。


    哪知刑部直接给改成了一百二十刀。裘智无奈叹了口气,刑部的决定他无力更改,只能说王老鬼自作自受了。


    柳贵和王老鬼都要押解进京明正典刑,裘智亲自去了牢房,和刑部的差役验明身份。送走了这两人后,裘智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了。也许是看了太多古装戏,他一直担心会有人来劫狱。


    如今死牢只剩周大谷一人了,他的案子不够上京的资格,只能留在县里受刑。裘智忙命人请了算命先生,算出一个吉日,早早送他上路,以免横生枝节。


    黄师爷看过今年周讷对下属的小考评价,别人都算不错,唯独对裘智的评价不大好。


    黄师爷忧心忡忡道:“太爷,裘县丞似乎同皇城司的人关系不错,您看给他的考评是不是再写好点?”


    周讷尚未听过此事,不免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裘智怀疑自己衙里出了告密的人,让朱永贤帮着去查,而此人正是郝捕头。裘智没等到朱永贤的调查结果出来,就误打误撞地给他开除了。


    朱永贤对白承奉下了死命令,让他帮裘智管好了县丞衙,不能再出裘智手下人和县衙那边通风报信的事。


    裘智出手大方,县丞衙里的人本来就对他颇为忠心。白承奉和金佑谦通了气,俩人现在又盯得紧,导致许多消息周讷都无法得知。


    黄师爷只是看到皇城司的人进出县丞衙,并不清楚裘智和皇城司是否真的有交情。不过他是师爷,于公于私都要提醒一下周讷,黄师爷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周讷沉吟半晌道:“无碍。”周讷知道自己今年肯定要收到差评了,那裘智也别想好。


    黄师爷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整理好文书,派衙役送去京城。


    ——分割线——


    没有指令,官员即使在假期也不得离开驻地。十二月初一,吏部的堂官派人送来了命裘智进京的公文。


    按照惯例,新科进士要在腊月加各种宴席、诗文会之类。新年第一天,还要陪皇上去太庙祫祭,让列祖列宗们看一下,本朝依然文脉昌盛,人才辈出。


    裘智看公文写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大舅哥想朱永贤了,自己要是不回京,朱永贤肯定也不回去。


    裘智以为自己外放做官,可以躲开这些繁文缛节,无奈圣旨不可为。他先命广闻回京,让老仆把家里收拾一下。


    腊月十九封了印,二十号一早,裘智和朱永贤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注1:引用自《新唐书》,作者宋祁,欧阳修。唐朝的考核制度,以官员所得善和最分为九等。一最四善为上上,一最三善为上中,一最二善为上下,无最二善为中上,无最一善为中中,职事精理、善最不闻为中下,爱憎任情、处断乖理为下上,背公向私、职务废缺为下中,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为下下。


    ====================


    # 第三卷:秋凉捐弃箧笥中


    ====================


    第32章 名画小偷


    =========================


    裘智在京城里生活了二十年, 离开了大半年,如今回来只觉一草一木都格外亲切。


    路过燕王府,裘智看朱永贤没有回家的意思, 玩笑道:“你要去治水不成?三过家门不入。”


    朱永贤笑嘻嘻道:“我哪有那本事, 最多治治你。”


    裘智听了脸上一红,羞涩道:“胡说什么呢。”


    白承奉暗道:确实是胡说, 只有太上王治你的份, 你什么时候治过他。


    朱永贤对裘智抛了个媚眼,调皮道:“我不回家, 我要做你裘家的上门儿婿, 去你家住。”


    原本说好了各回各家, 朱永贤和裘智同居了七个月, 食髓知味, 不愿再和裘智分开。只是王府周围人多眼杂,朱永贤怕被人看到他和裘智同进同出, 发现二人的关系,所以临时改了主意, 决定去裘智家住。


    朱永贤知道裘智家住不下这么多人,想着京城治安不错, 就命众人回王府, 自己只带白承奉和两个小太监。


    裘智白了朱永贤一眼, 啐道:“你就发癫吧。”


    朱永贤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嬉皮笑脸道:“说错了,该打。咱俩哪还分什么你我,我要去咱家住。”


    裘智心里甜丝丝的, 笑嗔道:“吃了蜜了, 嘴这么甜。”


    白承奉忍不住频频点头, 心道:咱大卫朝的蜜都被燕王府包圆儿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裘智也不想和朱永贤分开,顺水推舟把他带回了裘家。


    二人回家收拾妥当,朱永贤和裘智说起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张叔听到裘智明日就要进宫,脸色微变,目光闪烁,有些欲言又止。


    裘智见状,不免好奇道:“怎么了?”


    张叔一副八卦的神情,神秘地说道:“少爷,宫里马上要出大事了,您听说了吗?”


    裘智还未来得及答话,朱永贤就兴冲冲问道:“什么大事,你说来我听听。”


    现代通讯技术发达,动动手指就能获取各种消息。只要有互联网,在南极的人都能知道英女王早饭吃了啥。大卫朝不光科技落后,又处于封建社会,宫禁森严,皇家的事想传到外面,可谓是难上加难。


    朱永贤一听宫里要会事,立刻来了兴致。他都没听说家里要出事,一个老百姓怎么就知道了。


    张叔见朱永贤一个王爷还不如自己清楚,心里颇感得意,眉飞色舞道:“我记得九月十五号的时候,顺天府大门外被人贴了一句咏春的诗,还留下一则通知,说要偷一幅和春天有关的名画,署名是花蝶飞。”


    朱永贤忍不住看了裘智一眼,这不和金田一里的怪盗绅士一样吗,专偷名画。


    “看来你不仅吸引凶手,还专门吸引怪盗。”朱永贤趴在裘智肩头,低声和他耳语。


    裘智听到这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拍拍男友的手,示意他不要打岔,听张叔说下去。


    “过了十天,萧伯爷家里的早春图被偷了,听说是前朝宫廷画家郭熙的名作。花蝶飞在现场留下了一句和夏天有关的诗,并且预告他会在十月去偷一副夏日名画。”


    裘智和朱永贤都知道郭熙,此人是前朝著名画家,传世作品不多,一幅画少说能卖到千两白银。


    “十月二十五号,户部郎中王大人家里的一幅画被盗,听说是陈文顼的夏日赏荷图。现场依然留下一句诗,还有作案预告。上个月二十五号,前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家里,崔白的秋浦蓉宾又被偷了。”


    陈文顼和崔白的名气不如郭熙,裘智没听说过二人。朱永贤擅长绘画,自是知道,听得连连点头。


    “而这次现场留下的预告,让人看的瞠目结舌。”张叔说到这就开始卖关子,不再往下说了,一脸你快来问我的表情。


    裘智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这次他打算偷什么?”


    白承奉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见张叔不再说下去,急得抓耳挠腮。


    张叔看了朱永贤一眼,兴高采烈道:“这次预告信上写得特别详细,说他要在除夕当晚,去宫里的偷燕王画的西山晴雪图。”


    裘智心道:看来这个小偷是要凑齐了一年四季。


    朱永贤听后一愣,随即狠狠一拍大腿,喜笑颜开道:“这个花蝶飞就是有品位,知道我的画最值钱。”


    朱永贤自问学了两辈子的画画,学贯中西,取两家之长,水平不亚于各类名家、大师。如今听说这个小偷盯上自己的画了,真是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朱永贤飘飘然地看着裘智,笑得合不拢嘴:“你老公厉害吧,人家专门要去偷我的画。”


    裘智见朱永贤这么开心,不愿扫他的兴,笑道:“你的画是压轴的,可见比别人的都要好。”


    朱永贤听了爱人的夸奖,更是美上了天。


    裘智问道:“前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是珠大嫂子的娘家爹吗?”


    裘智对红楼梦不感兴趣,上辈子没看过几眼,除了能说出几个主要人物,那些配角一概不知。但贾珠成亲时,贾代鹤尚在,两家逢年过节还有个走动,带着裘智去喝过喜酒。


    他在席上见过李守中一面,而且李守中变成前祭酒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对此人印象深刻。只是李是大姓,国子监的前祭酒不少,因此不确定此人是不是珠大嫂子的父亲。


    张叔对裘家的亲戚比裘智熟悉多了,这些七拐八拐的都记得,立刻道:“就是珠大奶奶娘家被偷了。”


    裘智叹息一声,本来退休后就没有收入了,还被贼惦记上了,李家有点惨啊。他转念一想,自己没听说过崔白,应该不是什么大家,画不怎么值钱,李家金钱方面的损失不会太严重。


    裘智听张叔说的这么详细,估计自己不在的时候,没少出门溜达,四处打听小道消息。想想也是,张叔今年快七十了,放现代早就退休了,整天去公园里提笼架鸟,和老头、老太太扯闲天。


    裘智微一沉吟,问道:“这些事你从哪听来的?”


    张叔好久没听过这么劲爆的八卦了,虽然觉得当着朱永贤的面嘲笑皇家有些不厚道,但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期待之色:“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就等着除夕夜,看燕王的西山晴雪有没有被偷。”


    裘智并不感到十分惊讶。从古至今,百姓都对皇室的八卦感兴趣。当年瑞典王室的王冠被盗,新闻一连好几天上了热搜。花蝶飞如此胆大妄为,还敢挑衅当今。估计顺天府、皇城司、殿前司天天加班抓他呢,这个年不好过啊。


    朱永贤看裘智一脸若有所思的样,紧张地问道:“怎么,你要去帮老李抓贼吗?”


    裘智吓得连连摇头,赶忙拒绝道:“我好不容易放假了,才不会给自己找事干呢。”


    朱永贤这才放下心来,满意地点点头,捏捏裘智的脸,笑道:“真乖。”


    王老鬼杀人一案虽然尘埃落定了,但还有王四姐那边清赃退赃的事,又有不少受害人来告状,加上日常的公务杂事,裘智并没有特别清闲,偶尔工作忙起来,还会忽略朱永贤。俩人早就说好了,过年期间不能有别的事,要好好享受二人时光。


    朱永贤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敲门。张叔忙去开门,过了一会引着李尧彪进来了。


    朱永贤见到李尧彪,立刻变了脸,大叫道:“谁让他进来的,快把他赶出。”


    朱永贤一下就猜到李尧彪今日过来准没好事,八成和这盗窃案有关。他刚和裘智说过,放假的时候不能谈工作,李尧彪就找上门来,他如何不气。


    李尧彪哪知朱永贤的心思,看他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又见裘智一脸狭促的盯着自己坏笑,不免有些莫名其妙。


    李尧彪微一思忖,以为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小两口闹了别扭,朱永贤不敢对裘智发火,便把无名火撒到了自己头上。他今日前来,有求于人,只能一脸讨好地看着二人。


    裘智看了广闻一眼,吩咐道:“给李大人看茶。”然后又对白承奉几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李大人有公事说。”


    白承奉清楚李尧彪今日来的目的。他是殿前司出来的,现任指挥使陈仁贞是他师傅。白承奉估计师傅正头疼这个案子呢。


    白承奉当年做事细致妥帖,被朱永鸿看上了,便将他调到了朱永贤身边伺候。他这些年一直盼望着能重回殿前司,一来更有前途;二来朱永贤和裘智天天喂他一太监吃狗粮,真是遭不住啊。


    白承奉知道裘智的本事,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头脑一热,来不及细想,立刻决定,偷听李尧彪和裘智的谈话,若有重要线索,就去告诉师父。


    白承奉假意回房,然后悄悄地绕了回来,趴在窗户外听墙角。


    李尧彪没时间同二人客套,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为了名画偷盗案来的。”


    朱永贤听他果然为这案子来的,怪叫一声道:“顺天府、皇城司、殿前司忙活了三个多月了,都没能破案,找我们也没用啊。”


    李尧彪听了手下的汇报,知道二人刚到家没一会,没想已经听说了这个案子,不免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俩。


    裘智牵起朱永贤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稍安勿躁。李尧彪不容易,大冷天的被个小偷耍的团团转,何况最后出了事,丢脸的还不是他们老朱家。


    裘智对李尧彪歉然一笑,道:“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事,张叔刚和我们讲了一遍。”


    李尧彪自是清楚现,在京里传言四起。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尤其是这种奇闻轶事,再加上小偷的名字又异常香艳,更让更让老百姓兴致盎然。李尧彪现在每天都头疼,该如何破案以及平息这些流言蜚语。


    李尧彪抿了口茶,提提神道:“既然你们听说了,我就不再多费唇舌了,只说你们不知道的。其实这西山晴雪图,之前曾被人偷盗过两次,但都没得手。”


    朱永贤不由一怔,忙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李尧彪心里忍不住吐槽:你当时天天围着若愚转呢,哪有心情管这些。


    李尧彪心中虽颇有微词,面上依然恭敬,道:“不是什么大事,你没听说也在情理之中。第一次是在四年前,抓到一个小太监,可惜咬舌自尽了。第二次在两年前,是个小宫女,抓到后撞墙死了。”


    朱永贤听后仔细回忆了半天,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如梦初醒道:“好像之前听皇兄说过。”


    裘智看了朱永贤一眼,心想不会年纪轻轻,就开始记忆力衰退了吧,自己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朱永贤见裘智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老年痴呆,忙解释道:“宫人手脚不干净是常有的事,侍卫们偶尔会抓到一两个偷了东西,夹带出宫卖了的,所以我没放在心上。”


    李尧彪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朱永贤的心是不是一般的宽,别说放皇家了,普通大户人家都得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不过他是真的命好,上半生有个亲哥哥护着他,后半辈子又找了个心细如发的男友,天生不用操心的命。


    裘智试探道:“那你今天来,是想问问我俩的意见。”


    李尧彪心道:不,我只想问问你的意见。


    裘智虽然心软,武力值又几乎为0,但他断案思路清晰。如今三个衙门忙活了好几个月,都无法破案,李尧彪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看看裘智这边有什么新的思路。


    李尧彪点头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哪怕再荒诞的也无妨,反正我们现在一筹莫展。”


    裘智思考许久,才缓缓道:“若是我偷取宫中物品,首选肯定是金银,一来没有印记,二来无需后续兑换,减少风险。其次是珠宝,价值高,体积小,方便带出去,拆散了零碎着卖,看不出来历。要不就是瓷器这易碎的东西,好报损毁,或是药材类的消耗品。”


    朱永贤附和道:“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朱永贤对裘智主打一个无脑夸,只要是裘智说的都是对的。


    白承奉在窗外喝着冷风,听朱永贤打断了裘智的话,心中暗暗抱怨:我的王爷呦,这会您就别捧哏了,让太上王赶快说吧。


    “西山晴雪图这种尺寸较大的画作,难以藏匿,携带出宫显得过于引人注目。况且这幅画一直挂在紫宸殿里,突然丢失必然会惹人追查,恐怕没出宫就被抓住了。便算带出去了,怎么出手都是个问题。除非已经有了买家,出了大价钱点名要这幅画,否则不会有人冒险去偷。”


    裘智感觉刚才路上吹了冷风,嗓子有些发痒,咳嗽几声继续道:“花蝶飞和之前两起案子脱不了干系。”


    朱永贤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没想到自己在古代居然遇到真爱粉了,三番两次要偷自己的画。


    李尧彪身子一震,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半信半疑道:“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偷画,而且这三起事件都有关系?”


    裘智不解道:“你不是也觉得其中有联系吗?不然没必要和我们说另外两件案子了。”


    李尧彪被裘智反问得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道:“我只是感觉这些案子可能会有关联,谁会这么大胆,敢从宫里偷画,抓到了可是要问斩的。”


    裘智没忍住,咧嘴一笑道:“你们不是还没抓住人吗?前两次的小偷都自尽了,根本不知主谋是谁。”


    李尧彪听了脸色不由一沉,裘智见状不再说笑,正色道:“我可以肯定这事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无论这次的案子是否和之前的有关,花蝶飞的目标应该不是西山晴雪图。”——


    本卷卷标取自京剧《晴雯》


    第33章 四季诗


    =======================


    朱永贤还沉浸在自己遇到了知音的喜悦中, 裘智的一番话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不等李尧彪开口,朱永贤就先不乐意了。他拉住裘智的手,使劲晃悠着, 撒娇道:“为什么, 为什么。”


    裘智调皮道:“侦探的直觉。”


    朱永贤噘着嘴,小声嘀咕:“哼, 我看你就是嫉妒。”


    李尧彪这边急得都快火上房了, 见小情侣还在那打情骂俏,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裘智看李尧彪急不可耐的表情, 不再逗他, 说道:“目前有四点让我十分在意。首先, 是谁泄露了案件的细节?”


    按张叔的说法京里的老百姓对这个案子都了如指掌。这年代没有记者, 又没有社交媒体, 消息传得如此迅速,裘智总觉得不太对劲。


    “第一次预告贴在顺天府门外, 有可能被路人看到了传了出来。但之后两次预告和诗句都留在现场,百姓们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是受害人那里传出来的, 还是办差的人嘴不严?无论哪种情况,传言传得有快了点。”


    李尧彪忍不住打断裘智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推波助澜?”


    裘智点头道:“这个是花蝶飞有意为之, 还是有人浑水摸鱼, 目前我无法判断, 但背后绝对有人扇风点火。”


    裘智说的这点, 李尧彪之前也曾感到不对劲,流言怎么一夜之间就传遍整个京城?但现在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此事,皇城司根本无法排查出源头。


    被偷的那三家的奴仆抓了不少, 皇城司和殿前司轮番拷问, 什么都没问出来。李尧彪自问, 能熬过这两个衙门拷打的人还没出生呢。


    皇城司虽和殿前司不太对付,但知道他们的探子口风甚紧,不会泄露案情。如今当务之急是破案,不是构陷同僚。因此,李尧彪亲自带人盯了顺天府好几日,没发现什么端倪。可见案情并非从这三个衙门泄露的。


    目前看来,从传播流言这个方向,不太可能找到线索。


    李尧彪问道:“第二点是什么?”


    裘智推测道:“偷字的意思是秘密获取,顶尖的小偷都是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拿到手。花蝶飞这么大张旗鼓,一方面让人提高了警惕,另一方面即使成功得手,也不好销赃,与其他小偷截然不同。”


    朱永贤听爱人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个小偷的最终目标,真有可能不是自己的画,有些不开心:“那会不会是花蝶飞艺高人胆大,故意挑衅呢。”


    不等裘智说话,李尧彪就先给朱永贤否了,摇头道:“不可能,疯子都没这么大的胆。”


    大卫律规定,凡盗内府财物者,皆斩(注1.)。花蝶飞还敢故意挑衅,天子一怒,搞不好会牵连家族,哪个小偷会冒这样的风险?


    李尧彪他们原先也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就是想不出来问题在哪,如今听裘智这么一说,犹如拨云见雾,瞬间反应过来。


    裘智分析道:“这是花蝶飞设下的心里陷阱,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一直盯着西山晴雪图,好暗度陈仓。”


    李尧彪恍然大悟,确实现在侍卫们把紫宸殿围个水泄不通,就怕丢了西山晴雪图,别的地方守卫有些松懈。


    李尧彪追问道:“花蝶飞到底想干什么?”


    裘智双眉紧皱,思考良久,道:“他的目的现在看不出来,大概率还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那我倒是想出来一个可能性。”


    李尧彪听裘智说话慢条斯理的,急得直跺脚,求道:“我的祖宗哦,你是我的亲祖宗。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痛快说完了吧。”


    裘智一向畏冷,是以冬天屋内总比别家多摆两个火盆。李尧彪又急又热,闷出一身汗来。


    屋里好歹烧着火盆,白承奉在屋外冻得直哆嗦,听得更是心焦,听李尧彪催促裘智,心里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崔白和陈文顼这有名吗?”裘智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不过要先确认一下崔、陈的身份。


    朱永贤接过话茬:“都是前朝画家,技艺不差,名气比郭熙差了点。”


    裘智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花蝶飞第一次偷的才算是名家大作。崔、陈二人的画与郭熙的一同被偷,肯定名声大显,身价倍涨。从最大得利者这个角度来看,家中藏有崔白和陈文顼画作的人嫌疑最大。”


    朱永贤听了,激动地一拍手,道:“对,就是藏家在炒作画家的知名度,好让自己的藏品升值。”


    李尧彪瞥了朱永贤一眼,暗道:若愚说什么,你都说对,他就没有不对的时候。


    裘智先自我否定上了:“当然,我这个说法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能策划这个方案的人,肯定有些本事。如果只为藏画升值,太小家子气了,不符合他的身份。”


    西山晴雪图曾两次被偷,如今预告信一出来,众人肯定不疑有他,下意识地认为花蝶飞的目标就是那张画。


    他花费数年策划了这起案子,可见其耐心以及手段,只为了一幅画有些小题大做了。


    裘智又不忘给自己再找补一两句:“推理就是不能放过任何的可能性,哪怕错了,没准错有错着,从中找到相关线索。"


    李尧彪听得连连点头,将裘智说的这点暗暗记在心里,追问道:“你刚才说,一共有四点让你在意,还有两点是什么?”


    裘智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道:“第三点是花蝶飞如何挑选受害人。萧伯爷有两方面符合花蝶飞的需求,其一他历经三朝,又有爵位在身,属于京中一等人家。其二他家中珍宝无数,经常与好友一起鉴赏家中收藏。”


    花蝶飞一炮而红,第一个受害人是关键,萧伯爷有钱有势。就像后世的富豪家族的花边新闻一样,谁不好奇?花蝶飞要是先偷李守中家,估计没这效果。


    花蝶飞只要稍做打听,就能知道萧伯爷家的情况。裘智觉得萧伯爷那应该查不出什么线索,关键在花蝶飞怎么挑选之后那两个人的。


    裘智道:“余下两人在京里官职不显,长安米贵,他们那点俸禄既要养家糊口,又要和同僚交际,怕是不够用。”


    裘智觉得哪怕是在宛平,要不是有朱永贤给的补贴,照自己的花法,早就赤字了。


    裘智又抿了口茶,道:“这俩人家里的情况我都不太清楚。如果出身并不显赫,只靠自己攒下来的基业,买一幅画的钱倒是有,但应该不会引人注目。花蝶飞怎么知道他二人家里有前朝古画的?”


    李尧彪这几个月把三名受害人的族谱都快翻烂了,现在听了裘智的怀疑,连忙说道:“王大人出身贫寒,家资不丰,这画是他攒了许久的钱,从至宝斋买的。”


    裘智听说过至宝斋,在京里算是比较大的卖古玩、珍宝的铺子了。


    李尧彪顿了顿,接着道:“李家倒是大族,只是李守中这支不显,家产不算富裕,画是他从一个朋友手里买来的。”


    论起来李守中和裘智有点亲戚关系,不过李尧彪知道裘智性子冷清,不爱与亲戚来往。自从外祖死后,要不是张叔督促,逢年过节连礼都懒得送,更别提亲自登门了。裘家和贾家的联系全靠一个仆人维护,裘智八成不知李守中家里的情况。


    裘智沉吟道:“不妨从至宝斋下手,看看花蝶飞是否有去过。而且花蝶飞,没准只是个代号,未必是一个人,有可能是个团伙。”


    裘智说着说着有些心虚,殿前司、皇城司、顺天府查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抓到人,自己就听老仆说了这么几句,哪能有什么奇思妙想呢。


    裘智忙甩锅道:“我这只是提供一个破案的思路,说错了可别赖我。”


    朱永贤素来夫唱夫随,立刻凶巴巴道:“就是,我们现在放假呢,本来不说公事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提供点思路。要是抓不到人,别赖我们头上。”


    李尧彪实在忍不住白了朱永贤一眼,气哼哼道:“我是那种人吗?”然后,一脸笑意的看着裘智,讨好道:“那最后这点是什么?”


    裘智道:“我听说宫里守卫森严,像一些低等的宫女、太监连当差的宫殿都不能离开半步。”


    裘智跟着男友进过皇宫,但不懂宫里的规矩,只听朱永贤提过几句。


    李尧彪点头道:“确实如此。”


    裘智建议道:“紫宸殿不是人人能进的,普通的宫人还没靠近,就得被抓了。能进到紫宸殿的,想来品级不低。我觉得可以先排查宫里高阶的宫女以及太监,还有紫宸殿内部人员。”


    虽然花蝶飞前三起案子都是在宫外,但裘智觉得最后一个案子,花蝶飞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偷偷潜入皇宫的可能性不大,动手之人应该已经在宫里了。


    李尧彪也想过这个思路,他们到底是外臣,不好查宫里的人,只能让殿前司那帮人去跟这条线索。不过裘智说的第二点和第三点,之前不曾想到的。李尧彪觉得今天没白来,算是有点收获。


    白承奉在外面蹲的腰酸腿疼,积雪把鞋袜全都打湿了,听完裘智的分析,暗道:二爷果然脑子好使,不枉我冻得瑟瑟发抖。


    李尧彪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裘智,道:“这个是留在现场的诗句还有预告信,你帮忙看看,要是看出什么问题来,就去皇城司找我。”


    皇城司除了抓花蝶飞,还有一堆事等李尧彪处理,今天是忙里偷闲来找裘智,不能久留。他见裘智没有别的想法了,不再多留,立即告辞离开。


    裘智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送走李尧彪,回来就看花蝶飞写的诗:黄莺初啼声清扬,艳阳团扇不停歇,欲将明月化掌珠,大雪埋踪人归去。


    裘智自知没有曹植七步成诗的本领,但好歹考了个榜眼,品评一番还是可以的。他看完这四句打油诗,不禁撇嘴。这诗写的就一个字:差。两个字:太差了。


    不过花蝶飞一个小偷,又不考科举,因此这诗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最起码意境到位了。


    裘智只觉这诗有些怪异,正准备看预告信。


    朱永贤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不悦道:“说好了,放假你要陪我,不谈工作。”


    裘智听了有些羞愧,立刻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伏低做小道:“对不起,我错了,不再看了。”去他的工作,谁也不如朱永贤重要。


    白承奉知道朱永贤和裘智腻歪在一起,不用他在身边伺候,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殿前司宫外的办事处。


    殿前司最初只是个普通的宦官机构,主要负责宫闱安全。殿前司设在内廷,大小官员都是太监,皇帝召集起来比较方便。


    殿前司只听命于皇上,不需司法机关批准就可缉拿臣民。皇帝越用越顺手,同时利用它来牵制皇城司,从此殿前司的职责和权利逐渐扩大。


    刚出裘宅的大门,白承奉就有点后悔了,站在门口吹了半天的西北风,又郁郁不乐地回屋了。


    白承奉是殿前司出来的,自是清楚这个衙门的权势,才无时无刻不盼着回去。他刚刚偷听裘智三人的谈话,就是希望能听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借此讨好陈仁贞,把自己调回去。


    可在门口,被冷风一吹,白承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自己是朱永鸿亲自挑选,安排到燕王府的,朱永贤不让自己走,陈仁贞吃了豹子胆,也不会把他要回去。


    白承奉之前从未认真的考虑过他的出路,回殿前司只是心底的一个执念,所以方没来及的细想,下意识地躲在屋外偷听。


    现在冷静下来,白承奉不免认真思考起来。朱永贤性子是霸道些,但不爱磋磨下人,只要是和裘智无关的事,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在王府这么多年,别人知道他是燕王府的奉承,都礼敬三分,日子过得十分清闲,比在皇城司的时候滋润。


    白承奉想想,自己离开殿前司近十年,过惯了懒散的日子,再回去少不了勾心斗角,他未必能适应那种日子。


    最关键的是,朱永鸿一向关心朱永贤,就算陈仁贞敢要人,他回去的缘由怕是瞒不过去。偷听告密这种背主的行为被知道了,朱永鸿怎么会放过自己。


    思及此处,白承奉不禁冷汗涟涟,暗暗庆幸,自己没头脑一热,跑去殿前司。虽然他并没有彻底放弃重回老东家的想法,但暂时息了告密的心思。


    入夜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早上起来,裘智感觉鼻子不太通气,又不停地咳嗽。估计是昨天骑马赶路有些冻着了,加上夜里下雪,温度太低,有些感冒了。


    朱永贤立刻让白承奉去宫里报信,说燕王生病了,无法进宫。


    裘智赶忙拦住了,朱永贤壮的和小老虎似的,怎么会生病呢,傻子都能猜到是自己不舒服。昨天刚回京,今天就说身体不适,让大舅子知道了,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见呢,好歹也得露一面。


    朱永贤想着今日的宴饮安排在中午,不急着进宫,先派人去王府请了陈良医来看病。陈良医开了药,只说并无大碍,不得劳神,静养数日就好。


    临近中午,朱永贤摸了摸裘智的头,看他没有发烧,又逼着裘智多穿了件皮毛大氅,才同意他出门。雪还未停,裘智又不舒服,朱永贤不愿骑马,让人备了马车,准备进宫。


    朱永贤一下马车,就有两个小宫女上来引路。


    其中一人福身,恭敬道:“奴婢墨珍见过燕王殿下。”


    另一人跟着福身:“奴婢九襄见过燕王殿下。”


    朱永贤回过身来,亲自扶裘智下车,体贴道:“慢点,地上有雪,小心脚滑。”


    朱永贤担心裘智感冒,头晕眼花,看不清脚下,连扶带抱地把裘智搀下了马车。


    二人跟着墨珍、九襄往紫宸殿走去——


    注1:摘自《大明律.盗贼.盗内府财物》


    诗是作者瞎写的,没什么文学功底,知道写的很差,自己吐槽过了。


    第34章 朱永贤的桃花


    =============================


    若平时夜晚下雪, 到了白天,宫内的积雪已清理干净。犹豫临近年关,宫中宴饮、祭祀不断, 宫人们忙个不停, 人手十分紧缺。今日主路上的雪都已扫净,剩下的小路一时顾不上, 依然布满积雪。


    裘智原先最喜欢听底踩在新雪上的声响, 不过今天感冒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地跟着朱永贤。二人走了一会, 朱永贤突然放慢了脚步。裘智不明所以, 也跟着慢了下来。


    与两名宫女拉开了一段距离后, 朱永贤才轻声道:“你看她俩脚印深浅不一, 墨珍的明显浅好多。”


    裘智现在脑袋迷迷糊糊的, 一时没反应过来朱永贤的意思,迷茫地看着他。


    白承奉倒是听明白了, 立刻接话道:“王爷的意思是,墨珍身上有功夫, 所以踏雪无痕,她就是要偷画的贼。”


    朱永贤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小声道:“没错, 就是这么回事。”说完, 又看着裘智, 炫耀道:“怎么样,我厉害吧,刚进宫就给他们抓到小偷了。”


    裘智使劲晃了晃头, 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清醒一些, 思忖片刻道:“要是这么简单, 殿前司的人早抓到她了。”


    白承奉本来正感到与有荣焉呢,自家王爷总算厉害了一次,比太上王还早发现了蛛丝马迹,如今听裘智这么一说,那点高兴劲一扫而光。


    白承奉心里暗暗嘀咕:是墨珍没有问题?还是这几年殿变得如此不济,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人注意到?


    朱永贤反问道:“那她不是小偷?”


    裘智举目仔细打量起二人,她们身形纤细,就算穿着棉衣也能看出窈窕身材。墨珍走路好似风摆柳,步态轻盈,足迹只有一个浅坑。而九襄却是步伐沉重,每一步落脚之处都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裘智今天实在是不舒服,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根本不想动脑。


    白承奉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她特意在咱们面前显露本领,就是为了吸引咱们的注意力,好暗度陈仓。”


    裘智听了白承奉的话,感觉分外熟悉,歪着头想了半晌,怎么和自己昨天同李尧彪的谈话内容有些相似呢。裘智微一沉吟,瞬间反应过来,白奉莫不是在屋外偷听。


    裘智知道白承奉的出身,昨天特意把他打发走,就是怕他和老东家还有瓜葛,泄露了李尧彪的事。虽然都是替大舅子办事,但殿前司与皇城司经常暗中别苗头,裘智和李尧彪关系好,自然会存私心,希望朋友能率先破案。


    裘智平日尚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毕竟不是戏精,今天又难受得厉害,想到白承奉偷听了几人的谈话,不由脸上挂了相。如今身在宫里,不便发作,裘智只得暂忍心中疑问。


    白承奉见裘智脸色突变,恍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心中不免一凛,暗悔自己嘴快,让这位祖宗发现了端倪。他心下苦不堪言:半点好处没捞到,还惹一身骚,我这图得什么啊?


    白承奉欲哭无泪,只等回家找个机会和裘智解释清楚。


    朱永贤早上听了陈良医的嘱咐,现在就怕裘智劳心费神神,见他神色恹恹,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倒合了己意。


    朱永贤道:“不管她了,回头我和老李说一声,让他自己查去。”


    二人来到紫宸殿,先进偏殿脱了外面御寒的大衣裳,正巧遇到了肃王同王妃。


    朱永贤行了一礼,叫了声:“六哥,六嫂。”


    裘智跟着行礼,他随朱永贤排资论辈,亦叫了声:“六哥,六嫂。”


    九襄和墨珍已经退下,又有两个小宫女迎了上来,准备替二人更衣。朱永贤挥挥手,示意无需她们伺候。


    裘智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整个人鼓鼓囊囊,抬手都困难。朱永贤先帮爱人解开斗篷,然后脱下里面的大氅。


    朱永贤把裘智的斗篷交给一旁站着的小太监,叮嘱道:“下车的时候,雪打湿了底部的毛边,你们把它们烘干了。等会儿,穿之前用暖炉把衣物烘热,穿冷衣容易感冒。”


    朱永贤交代完了,才叫小太监来帮自己更衣。他为了避嫌,王府里从不雇佣妙龄少女,如今在宫里更不会叫宫女动手了。


    肃王妃看了心中不免唏嘘,只要是朱永贤在场,就没让外人伺候过裘智一下,永远是他亲自动手,而且关怀备至。回想起当年怀孕时,肃王也从未如此紧张过自己。一个人心里装着谁,一目了然。


    虽然没明说过,但肃王妃心里清楚,皇室的女眷们最羡慕的定然是皇后,正宫国母,母仪天下,有了这等殊荣,什么苦不能忍。其次羡慕的就属裘智了,燕王一心一意的对他好,看的人眼热。


    小宫女见肃王妃愣神,轻声道:“娘娘。”


    肃王妃回过神,看了看身边的丈夫,厌恶地皱了皱眉,又看看一旁的宫女。肃王妃不用她伺候,自己动手解开披风,脱了下来。


    一个宫女见朱永贤不愿让自己近身,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失望。她便莲步轻移,走到朱永贤面前,娇滴滴道:“奴婢巧儿,见过燕王殿下。”


    巧儿声音婉转,胜似娇莺初啼。说完,巧儿微微抬头,羞答答地看了朱永贤一眼,随即又慌乱地低下头,抿嘴一笑。


    卫朝宫女大多来自民间采选,每隔五年挑选一次,不少父母都盼着女儿有朝一日得幸,带来满门荣耀,因此纷纷送女儿入宫。


    宫女们进宫后才发现,六宫上下只有皇上一个男人,而且宫中美女如云,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难于登天。因此,有不少人把主意打到皇子、王爷身上。


    严格来说,后宫里的女人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但只要不是嫔妃给自己带绿帽子,朱永鸿懒得较劲,宗亲们开口,往往会顺水推舟,将宫女赏赐给他们。


    朱永贤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最受宠信,自然是宫女的首选。自从他和朱永鸿出柜后,紫宸殿里的宫女都知道了这个王爷的性子,再没对他下过手。


    朱永贤进宫只去紫宸殿看哥哥,从不去其他地方,没地方遇见桃花,五六年没这种经历了。今天被巧儿这么一搞,他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肃王和王妃都看傻了眼,朱永贤和别的王爷不一样,一向洁身自好,就算没有裘智,以前也从不让宫女伺候。俩人估计巧儿今天算是撞铁板上了。


    “咯咯。”朱永贤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回头一看,裘智站在旁边,一脸坏笑的对自己眨眼。


    朱永贤不敢对裘智发火,转过头没好气地对巧儿道:“不用你伺候,我自己来。”说罢,就把斗篷脱了下来,扔给了一个小太监。


    白承奉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爆炸了,朱永贤是香饽饽不假,但不是谁都能觊觎的。他一直觉得裘智整天病歪歪的,又不会生养,朱永贤和他在一起亏大了。可人家裘智好歹学问好,脑子聪明,又一心为民办事,比巧儿强一万倍。


    这么一对比,白承奉立刻觉得朱永贤和裘智十分般配,看裘智都顺眼了不少。


    巧儿一听眼眶就红了,猛然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带了几分委屈,柔柔弱弱道:“王爷,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说完,咬了咬下唇,可怜兮兮地看着朱永贤。


    裘智没想到一进宫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哪来的小姑娘,长得怪俊俏的,眼光还挺好,看上了咱们燕王了。”


    肃王妃知道他俩感情好,没想到裘智敢当面呷醋,不禁侧目,看了俩人一眼。


    朱永贤听出裘智话里的醋意,赶忙表忠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些阿猫阿狗的都不放在心上。”说着,朱永贤握住裘智的手,温柔道:“偏殿有点边冷,咱们快进正殿去见皇兄。”


    朱永贤看都不看巧儿一眼,拉着裘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朱永贤心里早把巧儿骂了个狗血淋头,碍于过年期间宫里不能见血,裘智又不喜体罚下人,朱永贤才强忍下心中怒火。


    朱永贤暗想,要是王府里的丫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自己,早让白承奉给拖下去了。转念一想,王府里没有小丫头,要不是男的,要不是五十岁以上的妇人。朱永贤暗叹自己英明神武,防患于未然。


    巧儿见朱永贤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焦急,快走了两步,竟要去拉朱永贤的手。


    另一宫女姓张,年纪略大些,在宫里时间更久,听过朱永贤和裘智的传闻,知道这位王爷不好女色,而且满心满眼只有裘智一个。巧儿敢当着裘智的面去勾引朱永贤,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张宫女急忙死死地拽住了巧儿,生怕她惹下泼天大祸。巧儿望着朱永贤和裘智远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不甘之色,忿忿地跺了跺脚。


    巧儿心中暗怪朱永贤无视自己,又恨张宫女多事。思及宫中年底宴饮甚多,早晚还有再见的机会,勾引朱永贤不急于一时,她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今日并非外臣聚会,朱永鸿只请了六七个亲近的兄弟。朱永贤看了一圈,都是知道裘智和自己关系的人,无需再做介绍,拉着裘智的手坐了下来。


    朱永贤看着桌上的酒水,想着裘智感冒不能饮酒喝茶,便让宫女换了温水。


    今天是亲戚间的小宴,不避讳男女大防,王爷都带着王妃来了,还有三四个把侧妃也一同带上了。朱永鸿尚未进殿,一众宗亲聚在一起闲聊。


    朱永贤和裘智一样不喜欢这种应酬,俩人坐在一边窃窃私语。


    戴权见燕王入席了,亲自去后殿去通知皇上。


    朱永鸿了解弟弟的性子,平日对这种聚会,能推就推,能躲就躲。若是以往朱永贤在京里,朱永鸿由着他的性子,自是不会叫他参加。如今朱永贤常驻宛平,兄弟俩半年多没见了,实在想念。他身为皇帝,年底不得闲,只能和朱永贤在聚会多见见了。


    朱永鸿听说弟弟入席了,放下手中的笔,让小太监去请皇后、淑妃以及贵姬过来。


    卫朝后宫位号不少,皇后之下以贵、淑、贤、德四妃为尊,之后还有三夫人,分别是贵人、贵嫔、贵姬。


    贵妃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鲜少露面。贵姬受宠,很多场合朱永鸿都会叫上她。


    朱永鸿看了戴权一眼,吩咐道:“还差几张福字,你替朕写完了吧。”


    给臣下赏赐福字,不过是个体面,至于是谁写的,无人在意。戴权特意练过‘福’字,与朱永鸿的有九分相似,百官们更是分辨不出。


    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肃王提议作诗。朱永贤知道裘智今天不舒服,早上又喝了药,现在昏昏沉沉的,哪有心情写诗。


    朱永贤大声反驳道:“我刚喝了酒,现在正头晕呢。写不了诗,不写,不写。”


    众宗亲了解朱永贤素来是个霸王性子,除了皇上也就裘智能管得住他,因此无人敢接话。


    淑妃听朱永贤不愿作诗,不禁技痒,笑语晏晏道:“既然王爷们不愿下场,不如臣妾和两位姐姐献丑,请陛下品评一二。”


    曹皇后出阁前亦是名门才女,听淑妃这么一说,不由心动,但只有三人作诗,难免有些冷清。


    曹皇后蹙眉道:“就咱们三人有什么意思。”


    贵姬笑道:“还有王妃们呢。”


    曹皇后知道今天来的女眷里有几个不通文墨的,沉吟片刻道:“不如把宫里的女史、女官们找来,人多热闹些。”


    朱永鸿和曹皇后相敬如宾,自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驳了皇后的面子,微笑着允了。宫女、太监们忙把残羹冷肴收了,搬来了长条大案桌,摆好了笔墨纸砚,不一会来了三四十名女史。


    曹皇后请朱永鸿出题,朱永鸿称今日写诗的都是女官、命妇,该由皇后出题才是。曹皇后谦让再三,才定了以冬日为题。


    贵姬问道:“怎么限韵?”


    淑妃提议道:“新科榜眼在这呢,倒不如请榜眼说个字。”


    众人齐齐看向裘智。


    裘智本来就头昏脑涨,中午又吃了碳水,困得睡眼朦胧。他强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想了许久,疲惫道:“安眠的眠字吧。”


    裘智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淑妃笑吟吟道:“这是一先韵,燕王再说一韵脚吧。”


    朱永贤哪知道什么一仙、二仙的,一脸懵逼的看着淑妃。他本想说自己不懂这些,但见女史们齐齐望向自己,不禁老脸一红。朱永贤不愿丢丑,赶忙戳了戳裘智的腰,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裘智见状,露出一丝坏笑,在他耳边轻声道:“零,零一的零。”


    朱永贤不由愕然,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说道:“零散的零字。”


    朱永贤轻轻地掐了下裘智的腰,趴在他耳边,气鼓鼓道:“你才是零呢。”


    肃王妃虽会作诗,但不善此道,赶忙接话道:“娘娘,咱们不考状元,有两个韵脚就够了。”


    曹皇后想想也是,便定了眠、零两个韵脚,不限五律、七律,然后命宫女点香,香燃尽前必须交卷。


    众命妇、女官在香烧尽前写完了,曹皇后把诗收了上来,又让四名女官誊写。


    朱永鸿打趣道:“这可堪比考状元了,朕想帮梓潼作弊都难了,待会没选你的诗做诗魁,不能找朕来闹。”


    曹皇后挑了挑眉毛,掩嘴而笑道:“臣妾是这般小气的人吗?”


    曹皇后颇有几分恃才傲物,不屑靠放水拔得头筹,因此想出这个办法,让人无法从笔迹看出哪首诗是自己写的。


    女官抄好了诗词,送上来请众人品评。


    朱永贤的文化水平在现代算是不错的,和古人比只能算是粗通文墨,看了几首觉得没意思,扔到了一旁。他见裘智已经看完了大半,正盯着一首诗发呆,不由好奇,多看了两眼。


    稿上写道:


    池面冰似镜,风吹人飘零。


    腊梅畏苦寒,貂亦思寒衣。


    晴空观星河,月暗星疏离。


    雪夜话沧桑,钩月照山眠——


    第35章 又有同伙掉马甲


    ===============================


    朱永贤问道:“这首诗写的很好嘛?”


    裘智回过神, 放下手里的诗稿,摇头道:“平平无奇,比花蝶飞的打油诗强那么一点。”说完, 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冬天的银河比夏天的要稀疏吗?”


    朱永贤在现代是顶级富二代, 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十分争气。父母不指望幼子继承家业,所以对朱永贤颇为溺爱, 从不督促他的学业。


    朱永贤除了对画画有天赋, 下过苦工练过外,再没有拿的出手的了科目了, 哪懂这种天文现象。


    朱永贤虚心求教:“我不知道。快说为什么啊?”


    裘智耐心解释道:“银河系为盘状结构, 直径约10至20万光年, 里面的恒星分布不均匀。靠近中心的地方恒星密度高, 呈明亮状态。而银河系边缘恒星密度低, 因此显得暗淡。”(注1.)


    朱永贤对天文地理没什么兴趣,不过只要是裘智说的, 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裘智说话声音不大,宗亲们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只看到小两口在那嘀嘀咕咕。肃王暗自摇头,真不明白这俩人整天黏在一起, 怎么还有这么多可说的。


    “地球位于太阳系, 太阳系处在银河系中心2.6万光年的位置, 地球绕着太阳轨道公转(注1.)。”裘智感觉今天的记忆力尤其好, 上辈子的知识不断涌入脑海,说得十分流畅。


    “夏天地球的夜空朝向银河系中心,自会看到明亮、高密度的恒星。而冬天地球的夜空朝向银河系边缘, 看到便是密度稀疏的恒星(注1.)。”裘智越说越兴奋, 面色泛起潮红。


    朱永贤听得入神,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裘智怎么会这么认真地给他科普?


    朱永贤心中怀疑:他没喝酒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学霸给学渣讲课,前所未见,事出反常必有妖。朱永贤用手摸了摸裘智的额头,果然烫手。


    朱永贤见裘智生病了,哪还有作乐的心情,立刻向朱永鸿辞行。朱永鸿知道裘智一向体弱,无奈地点点头,放二人回家。


    裘智也是无语,自己这身体太弱了,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朱永贤看裘智一脸愧疚的样,宽慰道:“你天天加班累着了,身体太虚了。趁这一个月的假期,好好调养一下。”


    裘智感觉浑身发冷,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响声。


    朱永贤心疼的搂住裘智,给他取暖。


    裘智原本计划在回家的路上告诉朱永贤白承奉偷听一事,但此刻他的头脑仿佛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嗓子疼得像吞了刀片,完全不想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催人入睡,裘智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最后撑不住了,靠在朱永贤的肩上睡着了。


    回到裘家,陈良医已经在屋里候着了。


    他诊完脉,把朱永贤拉到一旁,郑重其事道:“二爷身子亏损的厉害,切记操劳。好在年轻,仔细地养着也能养好,只是最近一定不能再劳心劳神了。”


    朱永贤看陈良医面色凝重,眉头紧皱。他从未见过陈良医如此严肃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紧。


    晚上张宫女和巧儿回到房间,她们一屋住了四五人,其他人尚未回来。


    张宫女回想起早上的情景,巧儿俏脸通红,眉眼含春,一个劲往燕王身边凑,就知她看上了燕王。


    张宫女虽恨巧儿差点连累自己,但她心地善良,担心巧儿行差踏错丢了性命,忍不住好言劝:“巧姑娘,别怨我多嘴。燕王长得英俊,家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他的心不在女人身上。你别再对他动什么歪心思了,回头出了事,小命难保啊。”


    巧儿没想到张宫女这般好管闲事,脸色一变,不由怔住了。


    张宫女见巧儿恍神,以为她听进去了,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如今临近年关,宫内不许见血,燕王才忍了,若放平时你未必有这般运气。”


    巧儿回过神,一把甩开张宫女的手,俏脸含霜,不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多嘴,还来讨嫌。燕王和裘榜眼的事,紫宸殿里谁人不知。”


    张宫女看巧儿不知好歹,反而对自己大声喝斥,微微一愣,脸上露出几分委屈。


    巧儿怒视着张宫女:“陛下虽然认可了俩人的事,心里却还盼着燕王能延续血脉。我今日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哪怕真的有些出格,陛下肯定乐见其成。”


    巧儿在紫宸殿里当了几年的差,多少能猜到些朱永鸿的心思。


    “若真能勾引到燕王,别说陛下不会罚我,估计还能捞个次妃之位。”巧儿越说越得意。


    张宫女被巧儿奚落了一番,心下有气,但看她生的花容月貌,又不忍心她年纪轻轻就此凋零。


    张宫女苦劝道:“燕王性子不好,今天裘大人在,才收敛了一二。你何苦招惹他呢?咱们安安稳稳地做事,熬几年就能出宫了。”


    张宫女十五岁入宫,今年二十八了,再过两年便可回家了。她在宫里听见过得事比巧儿多,朱永贤绝不是什么菩萨心肠。


    巧儿被张宫女婆婆妈妈般的劝诫逗得笑弯了腰,狂笑许久,眼泪都笑了出来。


    巧儿鄙夷道:“居然还有你这种人,愿意一辈子做奴才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闯我的独木桥,别拦着我飞上枝头。”


    巧儿脸上带着一丝傲慢,冷冷的看着张宫女,过了许久拂袖而去。她不愿听张宫女唠叨,打算找嬷嬷换个房间。


    宫里的房间并不是巧儿说换就能换的。于是,她从手腕脱下来一个玉镯子,塞到了老嬷嬷手里,谄笑道:“最好人少点,清净点。”


    嬷嬷见钱眼开,何况巧儿在紫宸殿里还有几分面子,嬷嬷喜笑颜开,一口应承了下来。


    裘智在家养病,有借口躲过接下来几日的宴席。他躺在床上暗暗庆幸,自己算是因祸得福了,不用进宫应酬。


    朱永贤则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一早就进了宫,看着宗亲贵族推杯换盏,烦闷不已。再加上爱人不在身边,感觉分外无趣。


    巧儿看朱永贤独自一人坐着,神情显得百无聊赖,于是她端起一壶酒,款步姗姗地走向朱永贤。


    她媚眼含情,嗲声嗲气道:“王爷,您的酒冷了,奴婢给您换一壶。”


    朱永贤正在发呆,心里惦记着裘智,不知道他现在好点了没,有没有按时吃饭、吃药。突然听到巧儿说话,吓了他一跳,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打翻了巧儿手里的酒壶,酒水溅了他一身。


    朱永贤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勾引自己的小丫头吗,不禁怒道:“你怎么回事,走路都不出声吗?吓死我了。”


    巧儿见朱永贤发火,眼角发红,身体微微颤抖,怯生生道:“奴婢知错了,还请殿下赎罪。”说着,从怀里掏出条帕子,想替朱永贤擦衣服上的污渍。


    朱永贤立刻往旁边跳了一步,紧张地看着巧儿,皱眉道:“你干嘛?离我远点,别碰我。”


    肃王见了狭促一笑,他酒气上头,敢招惹朱永贤了,半讥讽半玩笑道:“十五弟,你这怎么跟大姑娘似的,这么娇羞,还想守身如玉吗?”几个王爷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朱永鸿把这场闹剧看在眼里,劝道:“十五弟,人家不是故意的。让她替你擦酒,就当赔罪了。”


    朱永鸿不再过问朱永贤的感情生活,内心却仍然期待着弟弟能有个子嗣。巧儿上赶着献身,行为虽不太合规矩,但朱永鸿乐见其成,因此替她说了句情。


    朱永贤又往远处走了几步,和巧儿拉开距离,用力摆手道:“不用,待会自己就干了,你别过来。”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巧儿轻咬下唇,眼中充满了不安,一脸无辜的望着朱永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柔声弱气地叫了声:“王爷。”


    朱永贤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看也不看巧儿一眼,径直跑出大殿吹风去了。


    朱永鸿见了无奈地摇摇头,强扭的瓜不甜,弟弟既然不乐意,没必要逼他。


    朱永贤今天喝的有点多,怕酒气熏着裘智,到家后先去书房醒了会酒,然后让人备水洗澡。


    白承奉估计朱永贤要洗一会,不用人一直守着,便趁空闲时间去了主屋找裘智。


    昨晚,朱永贤一直在照顾裘智。今天,白承奉陪朱永贤进宫,没找到机会和裘智解释。


    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裘智已经向朱永贤透露了自己偷听的事情。好在今天朱永贤对他一直和颜悦色,想来不曾听说此事。


    白承奉鬼鬼祟祟地进屋,一脸谄媚地看着裘智,关心道:“二爷,您好点没?”


    裘智不觉眉心微动,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日朱永贤的人不爱在自己眼前晃悠,今天这么关心自己,定然有鬼。


    裘智估摸他是为了偷听的事来的,不免沉默不语。


    白承奉见状,打算给裘智卖个好,先将今日宴饮时巧儿如何勾引朱永贤,以及朱永贤如何拒绝的事讲了一遍。


    裘智听白承奉说了半天都不说正事,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得了,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别绕弯子了,有事直说。”


    白承奉脸皮比城墙拐弯还要厚,被戳穿了并不脸红,强装出一脸愧疚之色,坦白道:“小人前天犯了个错,偷听了您和李大人的谈话。”


    裘智早就猜到了,但听白承奉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冷了脸。


    白承奉见裘智脸色阴沉,不由承呼吸一窒,手心紧张地冒汗,赶忙替自己辩解:“二爷,小人只是好奇忍不住偷听,您说的话一句没敢往外传啊。”


    白承奉不敢提曾经动过回殿前司的心思,只称自己是出于好奇。


    裘智不信白承奉的鬼话,沉吟片刻道:“我记得你好像是殿前司出来的。”


    白承奉知道瞒不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奴才发誓一句都没和殿前司说过,若吐露了半个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裘智明白古人迷信,一般人肯发重誓那定然不会说假话。不过白承奉这种人不信神佛报应,发誓就像放屁,他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白承奉话音刚落,朱永贤便推门进来了。他看到白承奉跪在地上,裘智面带寒霜,心中一惊,连忙快步走进寝室。


    朱永贤搂住裘智,问道:“他怎么惹你了,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白承奉没想到朱永贤来的这么快,吓出一身冷汗,膝盖一软,跌跪在地上。


    裘智睨了朱永贤一眼,皱眉道:“我找他来问问,今天那女妖精缠着你没有,谁知他怎么都不肯说。”


    白承奉没想到裘智肯帮他打掩护,感激地看了裘智一眼,用袖子沾沾额上的冷汗,哭丧着脸道:“王爷,小人不敢泄露您的事啊。”


    朱永贤一听就急了,声音立刻高了几分:“你真是要气死我,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又没做什么。再说了家里谁说了算,你还不知道。下次二爷再问你事,你照实回答。”


    朱永贤怕裘智病中多思,赶忙亲自把巧儿的事解释了一遍。


    裘智刚才已经听过了白承奉的陈述,现在又听朱永贤补充了一些细节,不禁想起昨天那个走路轻盈的墨珍了。


    裘智再三确认:“你是说,巧儿走路悄无声息?”


    朱永贤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可不是吗,真跟个妖精似的,来无影去无踪,突然出现,差点没吓死我。”


    白承奉也察觉出古怪了,他不敢搭茬,只能在心里暗道:怎么一个两个的走路都没声啊。


    裘智似有所悟,思忖许久,道:“宫人走路虽讲究行不露足,踱不过寸,但没见过走路不出声的。只有小偷才会想办法隐藏身迹,你说她会不会和墨珍一样,是花蝶飞的同伙啊。”


    朱永贤脸色一变,激动道:“我看她就不像好人,原来是花蝶飞的同伙。”说完,朱永贤又想了想,问道:“你说花蝶飞派她来勾引我干嘛啊?”


    裘智拍拍朱永贤的脸,玩笑道:“肯定是想把你勾引走,让你对巧儿言听计从。他哪还用偷画啊,以后想画几张就画几张。”


    裘智清楚朱永贤手下的人都看不上自己,瞧在朱永贤的面上,他只作不知。毕竟换走这一批,谁知下一批没准还是这德行,维持现状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如今看白承奉跪在那担惊受怕,都快吓哭了的样子,裘智感到心里一阵解气。他虽不会主动刁难下人,但今天能让白承奉吃点苦头,何乐而不为。


    裘智不想让白承奉这么早起身,又和朱永贤调笑了几句,拖延了些时间。


    裘智清清嗓子,正色道:“昨天我就觉得巧儿奇怪,宫女居然敢在宫里勾引王爷,不怕受罚吗?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花蝶飞的同伙,是不是偷画之人不好说。”


    宫女和宗亲勾搭的事情虽然不算常见,但也并非罕见。朱永贤无意间撞上过几次,只是在公开场合勾引的确实少见。


    朱永贤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裘智感觉比昨天好点了,依然有些头昏脑涨,思路不如平日清晰,沉思许久,才道:“一个优秀的贼最起码要做到两点,偷得到东西,跑得出去。”


    白承奉腿都跪麻了,看两夫夫无视自己,不敢多话,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


    “我不了解巧儿的偷窃技术,只说外表。她长得太好看了,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偷了东西后很难藏匿行踪。”


    朱永贤打断了裘智的话:“她好看吗?我怎么没觉得?”


    白承奉听了感到十分无语,他家王爷什么时候都不忘讨好太上王,巧儿都成了两夫夫paly的一环。


    裘智脸上泛起红晕,轻轻推了下朱永贤,让他嘴巴老实些。


    裘智被男友一打岔,忘了要说什么了,细思半晌才继续道:“巧儿这两天故意勾引你,就是要把咱们的目光吸引到她身上。”


    朱永贤还是有点懵,茫然问道:“你的意思是……”


    裘智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猜花蝶飞应该有两手准备,巧儿这么高调,是他们放在明面上的一枚弃子。无论她被不被抓,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最终计划。”


    裘智觉得花蝶飞还挺聪明的,离大年三十没几天了,才把弃子摆上来,让调查人员手忙脚乱。如果很早就摆了出来,李尧彪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详细调查,很可能找出花蝶飞真正的目标——


    祝小天使们端午节安康,万事顺意,平安健康,天天开心,发财发财发大财~~~


    注1:摘自。《为什么冬天的银河看起来要比夏天的银河稀疏?看完你就明白了》作者:UFO之家。


    第36章 红脸黑脸


    =========================


    朱永贤追问:“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巧儿被抓后, 我们松懈下来,让墨珍贼有机可乘吗?”


    他仔细回忆半天,终于记起了墨珍的相貌, 然后一拍大腿道:“对, 那个墨珍就长得非常一般。”


    费了半天的劲,朱永贤才回想起墨珍的长相, 不论美丑, 可见她的容貌毫无特点。


    裘智缓缓摇头道:“墨珍已经暴露了,不会是她动手。花蝶飞准备了两枚弃子来分散咱们的注意力。”


    裘智不免感到有些憋屈, 他们明知对方是弃子, 但手里没有其他的证据, 只能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 仍然是在被花蝶飞牵着鼻子走。


    朱永贤歪着头想了半天, 犹豫道:“有没有可能,墨珍习惯轻手轻脚的走路, 还没意识到她已经暴露了。”


    裘智感觉自己病得太不是时候了,脑子比平时慢了好多, 对于朱永贤的这个猜测,一时无法回答。


    裘智猜测花蝶飞十有八九派人调查过宗室皇亲, 知道朱永贤和自己在宛平破了大案, 才会让巧儿勾引朱永贤, 试图引起二人的兴趣, 从而把整个调查方向带进沟里。


    不然,大舅子那么多兄弟姐妹,花蝶飞为何偏偏选中了朱永贤, 裘智不信无巧不成书的事。


    看巧儿之前勾引朱永贤的样, 应该受过专业的培训, 墨珍的本领也不遑多让。二人又通过层层筛选进入宫中,花蝶飞肯定砸了不少钱,花了不少心思。


    如果这俩人都是弃子,说明花蝶飞在宫内至少安插了三人。而且他耗费数年时间来布置这个局,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西山晴雪图上,可见其心机。


    花蝶飞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轻易舍得这么优秀的手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皇宫不是宛平县,缺人了说扩招就扩招,万一招进来俩刺客,得不偿失。宫中人手有限,不可能每间屋子里都安排四五个侍卫值守,没办法广撒网,守株待兔。


    朱永贤看裘智眉头紧锁,忙劝道:“别想了,明儿我跟老李说一声,让他们查去。”


    陈良医特意额叮嘱不许裘智多思,朱永贤舍不得爱人费神。抓花蝶飞再重要,也不如裘智的健康重要。


    白承奉听了,暗道:内廷的事,皇城司插不上手,知道了也没用啊。


    只是刚才裘智疑心自己和殿前司有瓜葛,白承奉哪还敢提醒朱永贤,这事该由殿前司去查。


    这几天,白承奉认真地考虑了未来的打算,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没必要再回皇城司,和那帮人斗来斗去了。他打算安安心心地在王府养老,否则不会来找裘智自首。


    等白承奉离开后,裘智才向朱永贤透露了白承奉偷听的事情。


    裘智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替他遮掩,只是白承奉伺候了你十年,你用顺手了,突然换人肯定不习惯。”


    裘智了解男友的性格,朱永贤年纪轻轻一心想过退休生活,很多事不愿操心,都交给白承奉去做,上下级关系还算融洽。


    “我不清楚你是打算敲打他几句,以观后效,还是直接给他赶走?你性子急,我怕和你说了,你脑子一热,发起火来,没了转还的余地。”裘智不当白承奉的面挑明,就是为了给双方一个缓冲。


    朱永贤听完裘智的话,不由怒火中烧。白承奉胆子太大了,竟敢偷听。他心下狂怒,面上带出了一丝的戾气。


    可真让朱永贤处置白承奉,他又不免踌躇。就像裘智说的,主仆之间已经培养出了默契,突然换人又要重新磨合。


    朱永贤并不想折腾,可又不想轻易放过白承奉。他皱着眉,心中不停地盘算,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朱永贤侧过头,看到裘智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忙收敛了心中的情绪,说道:"陈良医刚说了,不让你多想,只能静养。你还想这么多,快睡吧。"


    裘智怕朱永贤发狠搞出人命来,不放心道:“他跟了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家好聚好散。”


    朱永贤明白爱人的意思,柔声道:“我知道了,快睡吧。”


    第二天一早,朱永贤准备进宫,白承奉前来伺候他更衣。裘智没有起床,他用手支着头,斜靠在引枕上,上半身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白承奉见状,忙拿了件夹衣给裘智披上,关心道:“二爷,天冷,您还病着呢,别冻着了。”


    裘智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打量了白承奉好几遍,心道:不会被外星人绑架洗脑了吧。


    之前朱永贤命白承奉伺候自己,白承奉没有推脱过,但从未主动示好。今天突然这么热情,裘智觉得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罕见。


    朱永贤和白承奉相处了十年,有些情分。今日看他这般懂事,朱永贤满意地点点头。


    论伺候人的心思,白承奉确实是顶尖的。朱永贤暗想,他要是一直这么有眼色,饶他这一次也无妨。


    朱永贤上了马车,对白承奉道:“你坐进来,我有话说。”


    白承奉瞬间反应过来,朱永贤肯定是知道自己偷听的事了。白承奉战战兢兢的上了马车,见朱永贤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越发慌乱,身子也抖得更厉害了。


    朱永贤阴沉着脸,冷笑一声道:“白承奉是看不上我这小庙了。”


    白承奉听朱永贤的语气,就知他心中怒火正旺,紧张地手脚冰凉,头皮发麻,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朱永贤幽幽地扫了他一眼,:“等会我进宫就和皇兄说,你留在王府里屈才了,让你重回殿前司替皇兄效力。”


    白承奉看朱永贤眼神如刀,只觉一阵寒意侵入五脏六腑,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厥。


    白承奉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说辞,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王爷,您饶了奴才这一次。”


    朱永贤看他面色惨白,冷汗淋漓,眼中充满了惊恐之色,感觉再吓唬一下,他心脏病都得犯了。


    朱永贤似笑非笑道:“胆子怎么这么小,偷听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


    白承奉跟着朱永贤这么多年,对他的性子十分了解。此刻听他语气,似乎打算放过自己,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了,思绪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你家二爷心善,保了你这一次。”


    白承奉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天誓日:“王爷,奴才以后一定把二爷当自己亲爹一样孝敬。”


    朱永贤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白承奉又接着道:“王府里上上下下,谁要敢不尊重二爷,奴才替二爷教训他。”


    王府内设三司,分别是长史司、承奉司和护卫司。长史司负责主要外务,裘智和他们没什么往来。最近裘智和护卫司的几名侍卫的关系融洽了不少,如今承奉司的二把手又表了忠心。朱永贤觉得今后裘智在王府里的日子会自在不少。


    朱永贤盯着白承奉看了许久,淡淡道:“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再犯,谁也保不了你。”


    白承奉连忙点头,心道:骗鬼呢,二爷肯定能保。


    朱永贤前脚刚走,李尧彪后脚就到了。裘智觉得京城真的是不宜居,眼线太多。家里一个和殿前司不清不楚的,家外还有皇城司的探子。


    前几天自己到家没多久,李尧彪就登门拜访,今天他又刚好避开朱永贤。裘智才不信,这是个巧合,李尧彪肯定安插了人在附近。


    裘智忍不住讽刺了一句:“李提举专等王爷走了才上门,有什么事非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李尧彪昨天被朱永贤警告过了,裘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能再来打扰。他现在是真急的没办法了,否则不会来折腾裘智。


    裘智的话带着些许暧昧,李尧彪左右看了看,幸亏朱永贤的人不在,不然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这年是过不去了。


    裘智看李尧彪小心翼翼的样,明白他忌惮什么。裘智心里暗想:朱永贤才不会这么小家子气。


    朱永贤就是这点好,对自己百分百信任,从不向外人打探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李尧彪知道派人监视朋友这事做的不地道,不敢反驳,抱拳致歉后说道:“陈文顼和崔白的画最近行情不错,涨了不少价,不过卖家没什么可疑之处。”


    裘智听李尧彪说的轻描淡写,但短短几天就排查完这些卖家,估计他手下的探子没少加班熬夜。


    李尧彪话锋一转:“我去至宝斋查了一下,结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裘智看李尧彪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由得打起精神,专心倾听。毕竟是大舅子家的事,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家的事了。


    “今年七月,至宝斋失火,近十年的账目全被烧毁。他家的一个伙计,名叫秦四,八月初失足掉进河里,不幸身亡。”


    裘智听后感到奇怪,反问道:“你们之前没派人去至宝斋问过?”


    李尧彪难得老脸一红,嗫嚅道:“问了几次,但没想到花蝶飞这么早就布好了局,而且下手如此狠辣。”


    皇城司之前排查过至宝斋,没有发现异常。李尧彪听了裘智的分析,亲自带人上门,才发现了蹊跷。


    以裘智对花蝶飞的了解,至宝斋只提前四五个月布局,不算早了。西山晴雪图这个局,人家布置了四五年呢。


    裘智不清楚朱永贤和李尧彪怎么说的墨珍还有巧儿的事,便把自己的分析和他说了一遍。李尧彪听后脸色大变,没料到花蝶飞心思这么深,看来之前还是轻敌了。


    裘智感觉今天身体好了一些,头脑也清楚了不少。


    他略一思忖道:“花蝶飞把至宝斋这条线给切断了,账本没了,内应死了,这条线想跟进有些棘手。”


    这年代没有摄像头,案子发生了好几个月,连监控都看不了。这种条件想抓凶手,未免强人所难。


    李尧彪听裘智的意思,虽然有些复杂,但还有继续追查的可能性。他赶忙腆着脸,好言相求道:“若愚老弟,你帮哥哥我想想个主意。”


    李尧彪清楚,要是西山晴雪图丢了,无非是罚俸、革职留任,他的官还能继续当。如果出了别的大事,搞不好自己的这官就到头了。


    裘智看着李尧彪快要崩溃的样子,安慰道:“你别急,咱们先分析一下时间线。”


    裘智声音平和,李尧彪被他感染,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裘智沉吟道:“花蝶飞故意结交秦四,拉拢他后,指使他抄写至宝斋的账目,用来筛选下手的目标。之后花蝶飞怕有人通过账本或秦四查出蛛丝马迹,就命秦四放火,烧毁账本,然后再将他灭口。"


    李尧彪点点头,表示赞同。


    裘智继续道:“秦四死了,但他的家人朋友还在。”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想要彻底抹除一个人的存在并不容易。目前来看,秦四在这个计划中属于边缘人物,花蝶飞大概率不会花时间清除秦四的所有痕迹,把和他有关系的人都给杀了。


    “你去打探一下,他生前有没有提过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平时喜欢去哪?他可能和花蝶飞是在他常去的地方认识的,说不定有人曾经目击到他和花蝶飞在一起……”


    裘智觉得先从秦四身边亲友下手调查,没准能找到些线索。


    “你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比如突然花钱大手大脚,花蝶飞让他干事,肯定会给报酬。”


    裘智估计秦四没那么愚蠢,为爱发电,白替花蝶飞干事。


    “男人有了钱无非就爱去那几个地方,派人查一下,秦四有没有跟里面的人说过些什么。”


    古代娱乐活动有限,可以去的地方不多。既然李尧彪几天的功夫就查出了这么多线索,秦四的活动轨迹应该不难追查。


    裘智感慨道:“只是秦四死的时间有点久了,不一定能问出来什么。尽人事,听天命吧。"


    说完了秦四,李尧彪又向裘智提起了墨珍的情况。


    墨珍今年二十九,进宫十多年,一直是普通宫女,如无意外,明年就该出宫了。皇城司在宫里没有人手,便由殿前司派人监视着墨珍。


    李尧彪推测,如果监视了两天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可能殿前司就要直接抓人,刑讯逼供了。


    他准备回去派人通知殿前司,巧儿也身份存疑。


    李尧彪见裘智听完愁眉不展,以为他是心软,不忍墨珍受刑。


    李尧彪宽慰道:“这是她自作自受,非要和花蝶飞扯上关系。”


    裘智并非可怜墨珍,只是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来问题出在哪了。


    他沉吟许久道:“我觉得墨珍的事透着诡异,你和殿前司说一声,就说朱永贤的意思,暂时不要动她。”


    裘智不拿鸡毛当令箭,朱永贤本身就是令箭,不用白不用。


    裘智在家又躺了一天,感觉好了不少。


    腊月二十五,朱永鸿在麟德殿大宴在京三品以上官员,以及进京朝贺的封疆大吏。按例,当年若举行殿试,一甲三人外加这一榜的庶吉士,都要出席。


    裘智这时候觉出当学霸的不好了,跨马游街的荣耀只有一个时辰,后续麻烦事太多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考个三甲,反正能当官就行。


    裘智和朱永贤坐在马车上,朱永贤絮絮叨叨地叮嘱裘智,不要饮酒、不要吃油腻的东西,诸如此类,裘智笑着一一应了。


    朱永贤依旧不放心,关心道:“你要是不舒服,就派人和我说,咱俩回家休息。”


    裘智牵起朱永贤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掌心,亲吻了一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放心。”


    来到麟德殿,裘智便和朱永贤分开了。朱永贤坐在宗室亲贵那一列,他们这群新科进士官职低微的,只能敬陪末座。


    裘智一到,同榜的进士们瞬间鸦雀无声,齐刷刷地看着他。


    一个榜眼刚进翰林院没几天,就被外放做了县丞。众人以为裘智被皇上厌弃了,把这人忘到了脑后,没想到年底居然把他叫来参加宴会了——


    第37章 红宝石金翅乌纱帽


    =================================


    王高川是本届的探花, 为人一向圆滑。他压下心中的诧异,立刻笑道:“裘贤弟,许久不见。”


    齐至臻是新科状元, 听了王高川的话回过神来, 笑道:“裘贤弟,你我数月不见, 想死愚兄了。我看你脸色不好, 可是外官不好做吗?”


    齐至臻与裘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更谈不上讨厌裘智, 只是他一向恃才傲物。自己一个清贵的翰林, 与一个县丞坐在一起, 哪怕对方是同榜, 也觉得有辱斯文, 忍不住暗讽一二。


    传胪仇瑾对裘智恨之入骨,此刻听了齐至臻的话, 感觉对方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他立刻接过话茬,阴阳怪气道:“看来宛平县的日子苦, 一个玉树临风的榜眼,搞得面黄肌瘦的。”


    裘智若留在翰林院, 仇瑾自是不会这般愤恨, 偏偏裘智跑去宛平做县丞了。对仇瑾来说, 裘智这个榜眼就是鸠占鹊巢。既然他在翰林院干不下去, 当初考那么好干什么。


    仇瑾一直认为,如果没有裘智,自己的名次就会前进一名, 变成探花及第。哪用屈居传胪之位, 想进翰林院还得考庶吉士。


    裘智听出二人言语中的挑衅之意, 心下奇怪:你俩从敦煌来的吗,壁画那么多。


    裘智回忆了许久,自己在翰林院就干了几天,没招惹过他俩,怎么一上来就找茬。


    二人不是周讷,裘智不在他们手底下当差。而且大家都是同榜进士,品级差不多,裘智不惯他俩的脾气。


    裘智斜睨着俩人,似笑非笑道,道:“大家都是圣人点差,为国尽忠,不敢言苦。至于外官好不好做,纯属个人感受。你们要想知道,回头请圣人给你们外放一任,自己体会一下。”


    仇瑾好不容易考上庶吉士,打算散馆后留在翰林院,之后进入六部,即使外放做官,也只想做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现在让他去谋外任,简直是自毁前程。


    仇瑾被裘智噎的说不出话来,齐至臻也觉得无趣,低头不语。


    翰林院学士承旨姓孙名缜,王高川发现孙缜一直在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他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一事,两个月前,戴权来过翰林院。


    王高川好奇,曾和衙中的书吏打探过戴权来的来意。他虽没打听到任何消息,但后来听说,孙缜火急火燎的把裘智在翰林院担任编修的俸禄给送去了宛平。


    现在孙缜盯着他们这群人,显然不是担心自己人吃亏。


    王高川连忙打圆场,笑道:“裘贤弟,许久未见,愚兄敬你一杯。”其他庶吉士见了,也上来敬酒。


    裘智本不想喝酒,但眼下场面尴尬,众人又都在敬酒,他不好推辞,只能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后,裘智感觉杯中酒水平淡无味,不似琼浆,反而像是白水。


    裘智微一思忖便知,估计是朱永贤让人把自己这桌的酒给换了,于是一饮而尽。


    戴权一出场,众官员知道朱永鸿马上就要到场,不敢再交头接耳,一个个正襟危坐。不多时,朱永鸿入座,众人由礼官引导行礼。


    虽是设宴款待百官,但大家的心思并不在食物上,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主要还是听朱永鸿讲话,然后再歌功颂德一番。


    朱永鸿环视众臣一圈,笑道:“往年你们写的诗文,固然喜庆,却过于呆板、拘谨,少了些灵气,朕读着没意思。”


    殿中除了宗亲、武将,余下的文官都是科举出身,作诗写文不在话下。只是他们进献的诗篇多为应制诗,文辞华丽,不免少了些清新绝妙的味道。


    官员们低头不语,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不知朱永鸿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朱永鸿道:“想来是没有彩头,你们就应付了事。今年朕备下了一份重赏,谁写的最好,这东西就赏给谁。”


    卫朝开国皇帝出身贫寒,登基后颇为节俭,每年生日不受朝贺,一应节庆亦不张灯结彩。直到晚年,才在新年时举办宴会,仅接受群臣的朝贺,依然不许官员献礼,只能进献诗文,以庆佳节。


    朱家的后世子孙不敢违背祖制度,一直遵循这一定例。


    朱永鸿说完,看了戴权一眼。戴权会意,忙去后殿取来了彩头。


    以往,官员们写完诗词都会得到一些赏赐,不过是些荷包、扇坠之类的小玩意,属于参与奖,人人有份。今年是第一次改革,众人眼巴巴的望着,不知政宁帝备了什么好东西。


    等文武百官看清戴权手里的宝贝,脸上先显出惊讶之色,随后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喜气。


    托盘上摆放着一顶金帽翅乌纱,帽上嵌着红宝石帽正。


    众人没想到政宁帝这么大的手笔,居然用红宝石金翅乌纱帽来做彩头。一个个眼热不已,摩拳擦掌,打算大显身手。


    卫朝官员的服饰分为礼服和便服两大类。礼服包括朝服、祭服和公服。朝服用于重大礼仪活动时,祭服只在祭祀的时候穿,公服则是上朝、面圣时所穿。


    官员平日在衙门处理公务时穿的是常服,属于便服的一种。


    卫朝对各级官员的服饰都有详细规定,不同品级官员的袍带颜色、花纹、用料,补子都各有不同,不得僭越。与礼服搭配的冠履,根据官职的大小也有受到严格的约束。


    但与常服相配的乌纱帽,无论品级高低,却是统一的样式。


    后来,为了彰显对功臣的恩宠,太祖命礼部官员,制定了特赏乌纱。


    特赏乌纱的帽翅以及帽正与普通乌纱不同。帽翅分为金、银二色,用金丝或银线,在帽翅上绣出瑞兽白泽。帽正共有红、蓝、绿三色,其中以红色宝石为最尊贵。(注1.)


    赏戴功臣时,可以单独赐予帽正或者帽翅。卫朝开国三百余年,只有七位官员曾获得过红宝石金翅乌纱。


    众人不知朱永鸿今年抽了什么风,但不妨碍他们暗下决心,立志把这彩头赢回家。


    朱永贤笑呵呵道:“皇兄这么大方,那臣弟今年可得好好写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臣弟自然是要力争第一。”


    一众官员听不懂朱永贤的言外之意,肃王和几个宗室亲贵却是听得分明。这小子哪是替自己挣呢,还不是替他家裘智说的。裘智和和朱永贤是一对,流到裘智手里,确实不算流到外人田。


    朱永鸿瞪了弟弟一眼,笑骂道:“哪有你这么要东西的。麟德殿里没有外人,都是朕的股肱重臣。”


    肃王几人听着兄弟二人打机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顶乌纱早就内定好了,就是朱永贤那宝贝疙瘩的,满朝文武不过是来陪着演戏的。


    肃王实在忍不住,抻着脖子往新科进士那边看了一眼,心中疑惑裘智到底给他的傻弟弟吃了什么迷药,把朱永贤整得五迷三道的,什么宝贝都得划拉给他。


    肃王能想明白的事,裘智更是心知肚明,红宝石金翅乌纱八成是朱永贤专门替自己求的。他心中感动,情不自禁地看了朱永贤一眼。


    朱永贤也正朝着庶吉士那桌望去,裘智与男友的目光对上,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甜蜜。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二人相视一笑。


    肃王看了则是觉得今天这顿饭真是没法吃了。菜做的本来就是样子货,不太好吃,再加上朱永贤和裘智隔着千山万水眉目传情,更让他没了胃口。


    散了宴席,朱永鸿叫了弟弟去偏殿。年底事多,朱永鸿这几天累得筋疲力尽。他靠在引枕上,喝了口浓茶,才有了几分精神。


    朱永鸿对弟弟道:“贵太妃这几日病情越来越重,已经不认识人了。你小时候,她照看过你几年,去瞧瞧她吧。”


    朱永贤自幼丧母,一直跟着朱永鸿这个哥哥长大,只在三岁前养在贵太妃宫里,由她照顾。朱永贤立刻应下,带了裘智去给贵太妃磕头。


    二人来到长安殿,小宫女见了燕王赶忙上来行礼,然后领着他们走进内室。


    贵太妃病榻数年,这个月突然病情恶化。若是低阶的嫔妃,朱永鸿早就下令将其移出宫外。但贵太妃乃四妃之首,她若病逝,朱永鸿也得辍朝临祭。


    腊月本就事多,又有花蝶飞捣乱,朱永鸿便命太医用好药吊着,一切等过了元宵再说。


    贵太妃和朱永贤只相处了两三年,关系并不十分亲密。如今,贵太妃病入膏肓,瞪着眼看了朱永贤半晌,未能认出眼前之人。


    朱永贤无奈叹了口气,好在二人没多少母子情分,贵太妃认不出自己,朱永贤并不觉得难过。他和裘智行过礼,就准备出宫回府了。


    小宫女见天色已晚,便叫来了一位小姐妹,两人点了灯笼,为朱永贤和裘智带路。


    朱永贤今晚喝了不少酒,虽然没有喝醉,但头有些昏沉。现在酒劲上涌,朱永贤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还时不时的傻笑几声。


    裘智看他脚下拌蒜,赶忙搂住男友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搀扶着朱永贤往外走。


    小宫女见状,担心裘智一个人太辛苦,便问道:"裘大人,要不要我帮您扶着燕王?"


    裘智看她杨柳腰,胳膊好似细竹,估计她没力气去扶一个大男人,回头俩人再一起摔了。


    裘智推辞道:"算了,我一个人能行。咱们快走几步,上了马车就好。"


    小宫女听了不再多说,冬夜酷寒,她们还想早点回屋暖和着。只是宫中的规矩已深入骨髓,即使心里着急,也不敢失态。二人莲步轻移,娇娇袅袅在前面引路,速度并没快多少。


    朱永贤看着不胖,但满身肌肉,又穿着皮毛大衣,裘智觉得他真是沉得像头猪。短短一段路走下来,给裘智累的气喘吁吁,浑身大汗。


    他们这群新科进士在今日赴宴的官员里官职最低,座位离朱永鸿最远,都快坐到大门外了。上菜的太监们进进出出,不停地开门,吹了一下午的冷风。


    到了夜里裘智又发起烧来,第二天只能让朱永贤帮他请假。


    朱永鸿虽然已经从弟弟那里得知裘智生病,但当着群臣的面,他还是问了一遍:“榜眼今天怎么没来啊。”


    戴权陪着做戏,回道:"禀陛下,裘榜眼生病了,派人告假了。”


    朱永鸿听后立刻露出关切之色,吩咐戴权道:“昨天就看他一脸病容,想必是强撑着来的,回头你找个太医去给他看看。”


    朱永贤听完哥哥的话,轻咳了一声。


    朱永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接着道:“派人和他说,等他病好了,把文章写了。不能生病了就偷懒,朕还等着他争魁首呢。”


    除了几个宗室亲贵,其余官员脸上都露出诧异之色。


    裘智这人他们是知道的,弱冠之年高中金榜第二,得永宁帝亲赐表字。本来以为他前途不可限量,谁知被赶去宛平县做县丞了。就在大家以为他失宠的时候,又被召回京参加年底朝贺。


    众人一时摸不清当今的心思,究竟是永宁帝注重祖宗规矩,按例让榜眼参加祫祭,还是裘智又重获圣心了。


    如今看来,这妥妥的宠臣待遇啊,生病了又是派太医,又是特许他在家写诗,生怕他错失拔得头筹的机会。


    礼部侍郎张崇善见永宁帝如此器重裘智,不由心生结交之意。他突然想起当年主持会试,自己曾录取了一个贡生名叫周讷讷,似乎就在宛平做县令。


    ‘是不是可以通过周讷和裘智能拉上关系?’张崇善不禁动起了脑筋。


    裘智在家里躺了两天,终于退烧了。朱永贤这几日天天进宫,忙得脚打后脑勺。白奉承现在一心一意打算在燕王府扎根了,自然明白哪头抗热,讨好裘智才是下半生养老的保障。


    白承奉派人请吕承奉出山,每天陪同朱永贤进宫,他则留在家里伺候裘智。


    朱永贤知道白奉承素来心思灵巧,体贴入微,让他照顾裘智,还算放心。


    李尧彪专门等朱永贤出门后才来找裘智,今天白奉承在家,不像上次家里只有张叔和广闻,让李尧彪如入无人之境。


    白奉承是有品级的太监,不惧李尧彪,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承奉叉着腰道:“李大人,我家二爷刚好了点,正在休息,实在是不能见客。”


    李尧彪神色一僵,眉宇间露出几分急躁。


    白承奉却笑眯眯道:“您要是来问好的,我帮您带好儿,您就请回吧。您要是来问案的,进宫和我家王爷说去。他要是同意了,我二话不说,给您带路。”


    李尧彪哪敢去找朱永贤,前几日刚被警告过,裘智现在需要静养,万事都不能打扰他。要不然自己哪至于等朱永贤走了,才偷偷摸摸地来。


    李尧彪不敢对白奉承动手,无奈扯着嗓子喊道:“若愚,我的亲祖宗!我有急事找你,你不帮我,我真得上吊去了。”


    白承奉看李尧彪无赖的样,气得直跺脚,厉声道:“皇城司没人了吗,非紧着我家二爷的羊毛薅。”


    裘宅不是王府,地方不大,裘智在屋里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广闻道:“你去把李大人请进来吧。告诉白奉承,事关重大,真出了事,这年大家都过不好。帮李大人,就当是帮王爷了。”


    毕竟是朱家的事,裘智不好袖手旁观。趁广闻说话的功夫,他换好了衣服。


    不一会,白奉承就带了李尧彪进来了,裘智见了李尧彪想要起身迎接。


    李尧彪见他病歪歪的躺在罗汉床上,赶忙拦住:“你就在榻上歇着吧,别起来了。”


    李尧彪从怀里掏出一打纸,递给裘智:“这是秦四的所有资料,你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问题。”


    不等裘智伸手,白奉承先接了过来,温声道:"二爷,您别劳神了,我给您念。"


    裘智发现白奉承要是体贴起来,真是不亚于朱永贤,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就是不知道他这吃错药能持续多久。


    裘智听白奉承念了许久,心里大概有了点思路,便问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发现?他的家人、朋友提供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李尧彪道:"目前没什么发现,但听说他出事前突然有了一笔钱,似乎经常光顾万花阁。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相好的,已经派人去了解情况了。”


    裘智点了点头,又问道:"他的简历我听白奉承念了一遍,怎么没写他什么时候读书,在哪读书,老师是谁?"


    李尧彪道:"他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


    裘智闻言露出惊讶之色,眉头紧皱,道:"他竟然是文盲?"——


    注1:公服和便服的分类摘自王熹老师的论文《明代官员服饰研究》。特赏乌纱是我的私设,正史中并无此物。灵感来自京剧打龙袍中的戏词:“赐我一双金档翅。”档翅就是帽翅。


    帽翅是指乌纱左右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帽正就是在帽子正中间的那块石头。


    感谢在2024-06-07 10:01:19~2024-06-08 08:4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灵光乍现


    =========================


    李尧彪之前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听裘智这么一问,也反应过来:秦四不识字,他是如何将信息传递给花蝶飞的?


    裘智沉吟片刻, 道:“我之前的推理可能有些错误。花蝶飞没有让秦四抄写账本, 而是命他把账本偷走,同时放火烧毁现场。”


    裘智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猪脑子, 怎么就认为秦四要抄账本呢。不论秦四会不会写字, 抄写账本都太费时费力了,不如直接偷走方便。


    裘智继续分析道:“这样一来, 既能避免至宝斋的人发现账本丢失, 又可以误导大家以为是竞争对手所为, 目的就是破坏至宝斋的生意, 账本被烧只是殃及池鱼。”


    因此, 皇城司最开始去问案事,至宝斋并没有提起失火一事, 他们自己都没想到放火是花蝶飞指使秦四干的。


    李尧彪思索许久,确实如裘智所说。可就算捋清了时间线, 对破案有没实质性的帮助,依旧是愁眉不展。


    裘智强忍着身体不适, 安慰李尧彪:“不用这么沮丧, 没准万花阁那能有什么发现。”


    裘智的安慰没有太大的作用。朱永鸿下了严令, 必须破案。无论花蝶飞的目标是什么, 都不能让他得逞,还要抓到花蝶飞,把他千刀万剐了。


    李尧彪苦着个脸, 满怀期望地盯着裘智, 盼着他能再想到什么新的方向。


    虽然不是自己的案子, 但和朱家有关,裘智感觉帮不上什么忙,不免被李尧彪看的有些心虚。


    裘智劝道:“查案不就是这样,一条条去梳理线索,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下一条。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那你眼前所见便是真相。”


    白承奉心中暗笑:太上王真会说话,等李提举排除完,黄花菜都凉了。


    李尧彪看裘智也找不到别的线索了,不由长叹一声,半晌无语。


    白奉承见李尧彪开始长吁短叹了,以为他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便催促道:“李大人,既然没事了,咱们就请回吧,皇城司不少事等着您呢。”


    李尧彪听白奉承赶客,忙收敛心神,补充道:“对了,殿前司一直让人盯着巧儿呢。听说前几天她突然换了个房间,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呢。”


    裘智刚还想问巧儿和墨珍那有没有什么进展,李尧彪就主动提了起来。


    李尧彪问道:“你说她是不是要和同伙联络,或者是屋里藏了什么,怕被人发现了?”


    皇城司在后宫寸步难行,他这点消息还是因为之前和殿前司通过气,人家投桃报李告诉他的。李尧彪自己都云里雾里的,到裘智这过了好几手的消息,更分析不出来了。


    裘智思考片刻,道:“巧儿屋里应该没有藏东西。她一个宫女要当值,不可能一直守在屋里。殿前司又不是吃素的,估计已经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不然早把人抓了。”


    殿前司手里要是有了真凭实据,可不会再顾忌巧儿是紫宸殿的宫女了。


    李尧彪随即道:“那就是为了和同伙联系,才特意换的。”


    裘智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之前巧儿和花蝶飞联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觉得不方便了。


    裘智一时想不明白这点,只能换个思路,提议道:“要不你们去查查巧儿的家里情况?”


    李尧彪双手一摊,道:“早查过了,无父无母,孤儿一个。墨珍的父母不在了,倒是有个哥哥在南边,已经派人去找了。”


    裘智一听就知巧儿肯定有问题,这种孤儿无牵无挂,最适合做坏事了。


    裘智问道:“墨珍的哥哥是亲生的,还是假的?”


    花蝶飞搞出这么大阵仗,参与的人不至于被诛九族,但是主犯处死,亲近家人流放是免不了的。墨珍要是还有家人,她应该不敢这么冒险。


    李尧彪耸肩道:“不知道,只能等探子把人带回来了。”


    他这次是真的该说的都说完了,不等白承奉发话,自己主动告辞了。


    朱永贤一回来,白奉承立刻把今天李尧彪上门的事汇报了。朱永贤不舍得怪裘智,心里把李尧彪骂了个半死,自己三令五申不许他上门,他竟敢阴奉阳违。


    朱永贤想了一想,和裘智商量:“要不咱们回王府去住吧,你现在病着,天天要看医生,让陈良医两头跑挺麻烦的。而且你家的房子保暖也不如王府的好。”


    最关键的是,李尧彪不敢在王府里大喊大叫。


    裘智知道朱永贤是为了自己好,掐指一算,今儿都二十九号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花蝶飞下手的日子。他估计李尧彪要在宫里值守,应该不会再上门,所以便同意了朱永贤的建议。


    裘智叫来广闻,吩咐道:“我回京前告诉了金师爷家里的地址。县里要是出了事,就派人送信。我待会和王爷回王府去住,你在老宅看着,要是收到金师爷的信,赶快把信送王府去。”


    燕王府两个承奉,一个司礼监出来的,一个殿前司出来的。哪怕自己不舒服无法处理公务,他俩总能给拿个主意。


    到了年三十,朱永贤要进宫守岁。他知道裘智是为了自己才整天掺和花蝶飞的案子,可花蝶飞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朱永贤担心裘智遇到危险,打定主意今晚不带爱人进宫。


    裘智有个直觉,其实所有的线索已经摆在自己眼前了,只是最近生病脑子不好使,没能将它们拼凑到一起。


    裘智想进宫去找找灵感,正愁不知怎么开口,戴权就登门拜访了。戴权笑嘻嘻地表示,皇上下旨请裘智一同入宫。


    朱永鸿听说裘智在花蝶飞的案子上出了力,而且他看过裘智断案的卷宗,知道弟婿在查案上有几分天赋。于是命朱永贤把人给带进宫,没准裘智福至心灵,将花蝶飞抓个正着。


    朱永贤没想到哥哥让裘智进宫,脸瞬间耷拉下来,准备替裘智推了这事。


    戴权拦住他的话头,满脸堆笑道:“陛下请了李提举陪着裘大人,回头真要抓贼也不用裘大人动手,您舍得陛下还舍不得呢。”


    裘智笑容满面地看着朱永贤,道:“哪有两口子过年不在一起的,我在紫宸殿里等你,咱俩一起守夜。”


    朱永贤对裘智言听计从,只能在心里怪朱永鸿老奸巨猾,嘴上不停地叮嘱裘智注意安全,千万别以身犯险。


    戴权看着朱永贤絮絮叨叨,二人你浓我浓的样,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


    他回头看白承奉一脸风淡云轻,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殿前司出来的,别人确实干不了这差事。


    二人到的早,朱永贤拉着裘智去紫宸殿的小书房看西山晴雪图。


    这幅画当年裘智陪着朱永贤画的,真要是被偷了,朱永贤多少有点舍不得。好在裘智说了,花蝶飞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永鸿听小太监说弟弟带了裘智去看画,于是也来到书房。他靠近书房门外,听到里面朱永贤和裘智正在交谈,便对左右摆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朱永鸿想听听二人都说些什么。


    裘智看看画,又看看朱永贤,忍不住问道:“你和我说实话,这真的只是西山晴雪图吗?不是什么寻宝图吧?”


    朱永贤大呼冤枉:“哪有什么宝藏!当年我们去香山游玩,你说雪景美得让人流连忘返。我想让你足不出户就能欣赏到美景,才画了这幅画。只不过后来被皇兄看上抢走了。”


    裘智当然知道这画的来历,可花蝶飞这一出出大戏让他摸不着头脑,才有此一问。裘智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复杂了,没准花蝶飞只想在卫朝搞个one piece。


    裘智想想道:“民间会不会有一些穿凿附会的传闻,比如说西山有宝藏,而你的画就被误解为寻宝图。”


    朱永贤含情脉脉地看着裘智,温柔道:“这画里确实藏着宝贝,我画画的时候,就一直想着你,你就是我的宝贝。”


    朱永鸿真不知道朱永贤是怎么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的。他听了都觉得有点反胃了,果然古人说的有道理,非礼勿听,他真不该听俩人的墙角。


    朱永鸿觉得再听下去,自己也会被传染上恋爱脑。他赶忙回了寝宫,让小太监把俩人叫过来。


    等到晚上,裘智留在紫宸殿,朱永鸿命李尧彪陪着裘智。万一裘智有了灵感,要去抓花蝶飞,就他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估计得被花蝶飞抓了当人质,抓贼还是皇城司更靠谱。


    小太监拎着食盒,送来了晚餐。裘智不免想起之前在宛平县一些时光,王府的太监用食盒送来午餐,自己和朱永贤在衙里一起用餐。想到爱人,裘智心中涌起了无限柔情。


    李尧彪见裘智脸上一片红云,眼中充满温柔,估计他心里在想朱永贤,不知想什么能这般出神,于是轻咳了一声。


    裘智回过神,看了看满桌的吃食,歉然道:“我病刚好,不能饮酒,连带着你过年都不能畅饮了。”


    李尧彪不在意道:“皇城司的人怕酒后误事,年节时从不饮酒。”


    裘智最近药喝多了,总觉得嘴里有股苦味,实在没胃口吃饭,想起朱永贤的叮嘱,才勉强吃了两口。


    他看到李尧彪坐在对面,知道自己要是放了筷子,对方八成也不好意思再吃了。裘智只能又夹了一筷子银芽到碗里,一根一根地挑着吃。


    裘智和李尧彪正吃着饭,殿前司指挥使同知关保德走了进来。裘智见有外人来,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李尧彪则大马金刀地坐着,冲着关德宝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关保德看裘智面色苍白,眉宇间略有几分疲色。他知道裘智这几天病得严重,不敢累他久站,赶忙伸手搀扶裘智坐下。


    关保德笑容满面地说道:“陈大人听说裘榜眼在紫宸殿,本想亲自前来探望您。不巧花蝶飞搅得人心惶惶,陈大人实在分身乏术,只得派小人前来问候。”


    裘智谢道:“有劳陈大人挂心了,我不过是偶感风寒,如今好的差不多了。”


    李尧彪心知殿前司的来意,无非是想打探裘智这边的进展,免得功劳被皇城司抢去。


    两司势同水火,要不是这次花蝶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朱永鸿又逼得紧,限期破案,两家才不会互相合作。


    裘智原本觉得和李尧彪在紫宸殿里挺自在的,结果来了个关保德。裘智和他不熟,又担心泄露皇城司的机密,因此闭口不言,三人不免大眼瞪小眼。


    李尧彪坐的憋闷,裘智也是尴尬异常。关保德热出了一身汗,便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让一丝凉风进来换换气。


    李尧彪见状皱了皱眉,不悦道:"裘榜眼身子弱,吹不了冷风。"话音刚落,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将窗户吹开了。


    裘智只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顿时冻得一个机灵,关保德赶忙要关窗。


    裘智透过窗户看到了天上的一轮弯月,仿佛想到了什么。困扰了他好几天的谜团,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裘智立刻叫道:"等等。"说罢,快步走到窗前,倚窗观月。


    李尧彪见裘智神色凝重,双眉皱成一团,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月亮。他抬头看了一眼,新月如钩,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关保德见裘智站在风口,望着月亮出神,怕给他冻坏了,朱永贤找自己算账,立刻把窗户给关上了。


    裘智回过神,一把拽过关保德,急不可耐道:“我二十一号进宫时,皇后娘娘让命妇、女官们作诗,那些原稿你能搞到手吗?我记得藏书阁里有真真国进献的诗集,你让人拿来。”


    殿前司对宫中事务了如指掌,裘智要的东西关保德当然能找来,只是不知这些东西和花蝶飞有什么关系。但看裘智神色郑重,关保德不敢怠慢,立即吩咐左右去找。


    裘智走到案桌前,开始研磨,拿起毛笔准备写字。


    他久病无力,加上内心太过惊惧,手颤不止,歪歪扭扭地写下一首诗:


    黄莺初啼声清扬,艳阳团扇不停歇。


    欲将明月化掌珠,大雪埋踪人归去。


    关保德和李尧彪看了,异口同声道:"这是花蝶飞的那首诗。"


    裘智在团扇和明月两个词上画了个圈,眼中尽是不安之色,道:“我当时看到这首诗就觉得奇怪,可惜一直没想通,今天看到月亮,突然想明白了。我大概猜到了花蝶飞想偷什么。”


    关保德和李尧彪刚才和裘智一起看了半天的月亮,没觉察出任何异常之处。再看裘智画出来的重点,“团扇、明月”二词,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


    关保德都快哭出来了,急道:“祖宗,火烧眉毛了,咱们有话直说,别卖关子了。”


    裘智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不安,道:“第一句诗对应的是春天。惊蛰有三候,二候仓庚鸣(注1.)。仓庚就是黄莺,所以黄莺又称报春鸟。”


    李尧彪和关保德都快把这诗倒背如流了,不知裘智为何又突然提起,只能耐心倾听。


    “一年四季,只有冬天下雪,提到雪大家自然而然想到冬天。这两句诗都没问题,但夏、秋二季的诗略有些不妥。”


    关保德插嘴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夏天不就要用扇子吗。”


    裘智用手按了按眉心,道:“扇子只在夏天使用,但自从班婕妤写了怨歌行,后人写诗团扇多和秋天有关,比如杜牧的《秋夕》。 ”


    关保德在宫里正经读过几年书,知道裘智所言不虚,不过心中暗暗嘀咕:就算是约定俗成,团扇也可以象征夏天啊。


    李尧彪觉得裘智有点想多了,道:“花蝶飞一个小偷,不会写诗、乱用典故十分正常。”——


    注1:摘自元代文人吴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感谢在2024-06-08 08:46:26~2024-06-09 03: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小杏仁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花蝶飞的目标


    =============================


    中秋时节, 月亮最圆最亮,世人多以秋月入诗,因此花蝶飞用明月隐喻秋天虽无大问题, 但不如春天和冬天那两句诗一目了然。再加上他以团扇比拟夏天, 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裘智点点头,道:“如果只是花蝶飞的诗, 我确实不会多想。”


    话音刚落, 殿前司的小太监便拿着诗稿和真真国的诗集来了


    裘智接过诗集,继续说道:“真真国是我朝的藩属, 一向仰慕中原文化, 贵族们会用汉语作诗, 曾进贡过数十本诗集。”


    当时裘智发呆是因为那首诗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一直在回忆自己在哪读过。结果被朱永贤一打岔, 不免走神,因此胡言乱语。


    裘智病好后也觉得给朱永贤讲课有些好笑, 只道自己病糊涂了,并没有多想。


    裘智先找出那首诗, 然后打开其中一册真真国进献的诗集,翻找了片刻。


    他指着一首诗, 道:“你们看这首诗的第一句, 和女官写的最后一句的前半句一模一样。”


    真真国的诗集里写道:


    雪夜话沧桑, 惺惺惜逝光。


    鸳鸯栖不稳, 噪噪恼人肠。(注1.)


    而那女官写的是:


    池面冰似镜,风吹人飘零。


    腊梅畏苦寒,貂亦思寒衣。


    晴空观星河, 月暗星疏离。


    雪夜话沧桑, 钩月照山眠。


    裘智又翻了几页, 指着另一行诗,道:“你看诗集里写的是,‘池面冰开明似镜’(注1.),她的第一句只改了两个字。”


    李尧彪和关保德同时开口。


    李尧彪问道:“她是真真国人?”


    而关保德则道:“她也看过这诗集?”


    关保德话一出口就知自己说错了,李尧彪白了他一眼。


    裘智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猜‘花蝶飞’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的代号,这个团队的成员都来自真真国。”


    要不然他们的诗怎么写得乱七八糟的,打根上就是不是本国人。


    李尧彪脸色骤变,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偷画这么简单了。


    “宫里面已知的真真国人共有三人,第一个是巧儿。”裘智看了一眼这首诗的署名,继续道:“云香,还有九襄。”


    李尧彪和关保德异口同声道:“九襄,不是墨珍吗?”


    裘智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咱们搞错了方向。九襄十分聪明,知道满宫都在抓小偷,特意把自己装的粗粗笨笨。”


    一人步态轻盈,一人走路沉重,所有人都在找偷画贼。俩人这么一对比,朱永贤自然而然地认为步伐更飘逸的那个人就是小偷。


    裘智总算想明白哪不对劲了,花蝶飞这个案子四五年前才开始布局,墨珍进宫十多年了,应该和花蝶飞没什么瓜葛。


    按照花蝶飞小心谨慎的作风,肯定不会和本地人合作。不然的话请个秀才替他们写诗,哪不至于写得驴唇不对马嘴的。


    裘智猜测花蝶飞应该是命令九襄和巧儿出头,吸引众人的目光。只是九襄不甘被利用,将计就计。若能陷害了墨珍固然好,给她赚得一线生机。若是无法祸水东引,不过是按原计划行事,打乱不了花蝶飞的最终计划。


    裘智回忆道:“前几日去后宫给贵太妃请安,她宫里的宫女都是仪态万千,没有像九襄那样,走路跟砸地似的。”


    裘智现在说不清花蝶飞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要说不好吧,偏偏自己那天感冒了,一时不查,让九襄蒙混过关,评诗的时候也不曾留心。要说他运气好吧,自己在关键时候被冷风一吹,还想明白了,刚好来得及阻止他。


    裘智心里暗想,难道自己真的和书里的侦探一样,非到最后关键时刻才把所有线索穿起来。


    李尧彪忍不住埋怨道:“你当时怎么没发现啊。”


    裘智已经十分自责了,听了李尧彪的话,更觉羞愧。


    关保德看气氛有些尴尬,赶忙打圆场:“她们是真真国派来的,定然受过专业训练,就算被抓到了,八成问不出什么,何况没误大事。”


    李尧彪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毕竟这案子是他们皇城司和殿前司负责的,裘智病中帮忙已经很够意思了。


    李尧彪脸上一红,想要道歉,但又不愿在殿前司的人面前示弱,一时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白承奉没把裘智和李尧彪的谈话泄露给殿前司,李尧彪更不会把自己这边的底牌全都透露了。关保德并不清楚裘智他们早已认定,花蝶飞志不在偷画。他听裘智说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的,满脑门子的问号。


    关保德看二人都不说话了,于是问道:“他们到底要干嘛啊?”


    裘智的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抓住关保德的手臂,问道:“除了紫宸殿,宫里还有哪些地方可能藏有机密文件?”


    关保德想了一下,回道:“军事处。”


    说着说着,关保德脸色就变了,眼中露出惶恐之色,结结巴巴道:“她们不会是想……偷……”


    裘智正色道:“她们想偷什么不好说,但肯定是军事机密。”


    李尧彪猛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太祖年间,曾有真真国奸细,潜入宫中盗取布防图,被侍卫拿下。”


    裘智和关保德都没听说过此事,齐齐看向李尧彪,示意他解释清楚。


    李尧彪长话短说。太祖年间,天下初定,真真国打算趁卫朝国力空虚大举入侵,就派了人来偷边境的布防图。宫内守卫森严,贼人被擒。太祖不愿战火再起,没有反击真真国。


    李尧彪曾在皇城司日志中读到过此事。


    关保德忌惮裘智,可不怕戳皇城司的肺管子,阴阳怪气道:“李提举有这等情报,不早和我们分享。”


    这次轮到裘智打圆场了:“谁能想到花蝶飞和三百年前的事有关呢。”


    裘智完全没想到真真国野心不死,过了百年,想出如此毒计,妄图偷取布防图,染指中原。


    他刚还觉得奇怪,花蝶飞为什么不直接偷布防图,非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原来是之前失败过。


    不过真真国人也够笨的,想了三百年才想出这么个计划,自己十天就给他破解了。裘智不禁又得意起来。


    裘智分析道:“花蝶飞这个计划巧妙在,只在下手前几天暴露弃子,让咱们被他牵着鼻子走,根本无法彻查来龙去脉。”


    其实这个案子不算复杂,难就难在时间紧,任务重。


    裘智道:“巧儿和九襄已经暴露,就算抓了她们,二人只会供出有第三人去偷西山晴雪图,继续分散你们的精力。好在紫宸殿这边没动手,现在去军事处还赶趟。”


    关保德和李尧彪俩人顾不上两司的嫌隙了,要是真让人把军事的机密给偷走,圣上追究起来,怕是以死谢罪都不能平息当今的怒火。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往门外跑去,招呼手下去军事处。


    俩人跑了几步,关保德突然停下,问道:“你说裘榜眼说的是真的吗?真真国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尧彪心里也在打鼓,总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弹丸小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想起方才裘智笃定的样子,下定决心道:“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试试吧,总比真出了事强。”说罢,继续朝军事处跑去。


    关保德听了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跟了上去。


    裘智想着已经推理出花蝶飞的目标了,自己半点武艺不会,就不去抓贼跟着添乱了。他刚才情绪太过激动,有些不舒服,正想坐下喘口气,,忽然想起一事,脸色顿时巨变,急忙往外跑去。


    裘智感觉肾上腺素飙升,发足狂奔也不觉得累。跑了一会儿,就看到关保德和李尧彪带着大队人马正往军事处去。他赶忙大叫:“等等我,不然要出大事!”


    关保德和李尧彪听到裘智的声音,立刻停下。裘智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上去。


    裘智跑得快要断气了,一只手扶着李尧彪,一只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叫上火班的人,我怀疑……我怀疑……她们要……放火,毁尸灭迹……不让……不让咱们知道什么被偷了。”


    李尧彪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问道:“就像至宝斋?”


    裘智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点头。


    关保德一头雾水,至宝斋又是哪一出啊。


    李尧彪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关保德都快哭出来了,真真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搞得京城腥风血雨的不说,还敢在宫里放火。他吩咐小太监去叫上火班的人,带好水龙、木桶,决不能让军事处烧起来。


    天空下起了大雪,雪花落在裘智脖子上,冻得他打了个寒颤。裘智本打算回紫宸殿取暖,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不如跟着去看看,要是有突发事件,自己还能帮着出个主意。


    一行人来到军事处,李尧彪示意大家放轻脚步。万一真真国的奸细已经到了,听到外面有动静,心声警惕,不等他们布置好就逃跑了。


    众人先吹灭了灯笼,弯着腰来到门口,见里面似有微弱亮光,还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原本关保德和李尧彪觉得裘智异想天开,真真国再狂妄也不敢派人来军事处偷东西,如今听到里面有响动,不免信了七分。


    裘智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把奸细堵个正着,总感觉有点太过容易了。裘智和花蝶飞素未谋面,但交手十天,对他的手段已有些了解,知道对方肯定还留有后手。


    裘智微一沉吟,瞬间想通了关键。


    今晚月色暗淡,无法看清四周。裘智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抢了一盏灯笼,往远处走了几步,才用火折子点燃。


    他四处打量一番,见雪上有一行脚印,看大小是女子足印,应该刚离开不久。


    裘智小声道:“老李,老李,跟我去抓贼。”


    李尧彪此刻的心思全在军事处上,对裘智的召唤充耳不闻。


    裘智不知道李尧彪根本没听到自己说话,以为他不愿跟自己走,于是找了个小太监,低声交代道:“你和李大人说一声,我抓贼去了。”


    裘智知道这个女贼肯定不是省油的灯,但这是朱永贤家的事,为了男友,他必须得冒这个险。何况他当年做法医时发过誓,尽忠职守,不畏艰险,报效国家,不能投胎一次把发的誓给忘了。


    裘智清楚无论是皇城司还是殿前司,自己都使唤不动,只能一个人去冒险了。


    火班的官兵到了,关保德和李尧彪对手下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点亮灯笼。


    李尧彪一脚踹开门,发现屋内一名女子穿着夜行衣,正装模作样地翻找东西。此人正是云香,她看到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进来,脸色一变,假装惊慌失措,碰倒了烛台。


    李尧彪见到屋里有人,就对裘智的推理信了十成,早有防备。他不等云香动手,直接从火班官兵手里夺过一桶水,迅速泼向她。


    云香打翻烛台,李尧彪泼水,几乎同时发生。烛台尚未落地,便被扑灭,还浇了云香一身的水。


    关保德使劲吸了吸鼻子,问道:“屋里有股怪味,你闻到了吗。”


    李尧彪四处走了一下,不停地嗅闻,惊道:“是火药的味。”


    二人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这奸细够决绝的,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裘智跟着脚印一路小跑,不知自己的踪迹已被对方察觉了。


    大年三十,王公大臣要入宫庆贺守岁,所以花蝶飞才会选在今日动手。等军事处一着火,宫内太监侍卫忙着救火,这群官员们必然慌乱,自己的人好混出宫来。


    绮雯是真真国派来的奸细里的佼佼者,察觉到有人跟踪,心下并不慌乱。如今下雪无法隐藏足迹,绮雯微一沉吟,立刻有了主意。她躲在宫墙拐弯处,看到裘智过来,飞脚踹向了他。


    裘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肚子一疼,随即飞了出去,“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绮雯猱身而上,骑在裘智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裘智大惊,拼命挣扎。绮雯虽身形娇小,但训练有素,甚至能和李尧彪过上几招。裘智这点挣扎,对她来说不疼不痒。


    裘智喘不上来气,眼前直冒金星,手不停地四处乱摸,不知从哪摸到了一块石头。濒死之人顾不得下手轻重,使出浑身的力气,猛地朝着绮雯的头上砸去。


    绮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角余光瞥见裘智的动作。她急忙向后躲闪,但慢了一步,被裘智击中前额,鲜血顿时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裘智的脸上。


    绮雯吃痛,又觉头痛欲裂,掐着裘智脖子的手不由放松了几分。裘智感受绮雯手上力道减弱,呼吸顺畅了几分,下意识地用力挣扎,双腿乱蹬了几下,把绮雯踹了下来。


    裘智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绮雯毕竟是奸细,身体素质比裘智好不少。虽然头破血流、耳朵嗡嗡作响,但她依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裘智眼前发黑,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动,现场除了真真国的奸细再没第二人了。他紧握手里的石头,不停地乱挥,试图警告对方不要靠近。


    裘智想劝她投降,一张嘴发现自己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裘智暗叹这女生手劲太大了,给自己掐得声带受损,无法发声了。


    绮雯是强撑着站起来的,走了没两步,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她感觉视线模糊,头晕目眩,一阵阵的恶心袭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神智才略微清醒了些,用手抹了抹脸,只见满手鲜血。


    裘智已经恢复了体力,警惕地看着绮雯。


    绮雯知道自己身负重伤,哪怕裘智不会武功,现在的自己也绝非他的对手。而且浑身是血,极为显眼,要想逃出皇宫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不能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了。绮雯奋力起身,继续朝宫外跑去。


    裘智不禁心中诧异:都给她打出了脑震荡,居然还能跑。裘智现在浑身酸软,不愿动弹,但绮雯要跑,他只能起身,追了上去——


    摘自《源氏物语》。作者紫式部。这个是架空文,作者只是引用一下源氏物语的诗句,和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关联,不映射任何现实国家


    第40章 祸水东引


    =========================


    俩人你追我赶, 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巡逻的侍卫。裘智大喜过望,差点激动得哭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不是绮雯的对手,但这些侍卫都是习武之人, 绮雯又有伤在身, 不可能让她跑了。


    绮雯心细如发,早已察觉裘智喉咙受伤, 无法说话。他看着侍卫逐渐逼近, 不由心生一计。


    绮雯踉跄地扑倒在地,抓着为首的侍卫裤脚, 哭哭啼啼道:"军爷救我。”


    平心而论, 绮雯相貌不过中人之姿, 放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此时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脸上露出凄苦之色, 眼中泪光莹莹,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悯。


    绮雯楚楚可怜道:“奴家是尚食局的宫女, 这位大人吃醉了酒,强上奴家。奴家不从, 他就要打死奴家。"


    绮雯知道任务失败,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出皇宫了, 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既然是裘智坏了自己的好事, 那就拉着他一起死。


    说完, 绮雯回头朝裘智阴森地一笑。


    绮雯哭得伤心欲绝, 说得字字泣血,脸上还满是鲜血。裘智手里拿着块石头,站在一旁, 目露凶光, 死死地盯着她。


    侍卫们见此场景, 对绮雯的话信了五分。一名侍卫立刻抽出腰间青锋,冷冷的看着裘智。


    裘智见绮雯颠倒黑白,那群侍卫又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不免惊怒交加,寒冬时节硬是急出了一身冷汗。


    裘智看着地上的积雪,暗自庆幸:好在今天下雪,不然真得像电视剧里那样咬破手指写血书了,怪疼的。


    裘智蹲下身,打算在雪上写字为自己辩白,还未动手,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抬眼望去,不由得喜上眉梢,来人正是殿前司的。


    裘智知道殿前司里的高管都认识自己,立刻兴奋的"啊啊"大叫起来,又冲着对方挥手,示意他们快点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等来人走近,裘智定睛一看,竟是陈仁贞。


    关保德早已让小太监把裘智的推理禀告给了自己的上司。陈仁贞得知后,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在宫里巡逻。


    陈仁贞远远就看到一男一女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正欲命人将他们拿下,忽见那名男子冲着自己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喊。


    陈仁贞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不免多打量了几眼,突然认出,这人真是燕王的心肝裘智啊。


    见裘智满脸是血,口不能言,陈仁贞以为他受了重伤,大惊失色,尖声道:“哎呦,裘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裘智冻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连忙脱下自己的斗篷给裘智披上,生怕给他冻出个好歹。


    裘智见陈仁贞认出了自己,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瘫倒在地上。


    李尧彪和关保德在抓到云香之前,对裘智的判断将信将疑,不敢打扰政宁帝大宴群臣。直到二人擒获了云香,才派人去向皇上汇报。


    朱永鸿听说军事处出了事,顾不上殿内坐着的宗亲重臣,马上带着朱永贤和李尧虎赶了过去。


    朱永鸿来到军事处,先环视了一圈,除了几本书被打湿了,暂时看不出其他损失。李尧虎皱着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拿人审问了。


    朱永鸿看都不看云香一眼,森然道:“带下去,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把她们的嘴给朕撬开。”


    李尧虎明白当今的意思,宁枉勿纵。花蝶飞能让人在军事处里埋藏火药,宫中定然还有不少他的手下。若不彻查清楚,只怕后患无穷。


    好在皇城司和殿前司知道了花蝶飞一行人的来历,找到其他的同伙应该不会太难了。


    朱永贤四处找了一圈,没看到爱人,焦急问道:“裘智呢,他人呢,在紫宸殿吗?”


    李尧彪和关保德俱是一惊,不由面面相觑,刚才裘智还在呢,怎么突然没影了。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道:“裘大人说他去抓贼了,然后就跑了。”


    二人抓到云香,又扑灭了大火,心里激动,以为彻底摧毁了花蝶飞的阴谋。现在听了小太监的话,也瞬间醒悟过来。云香只是被留在军事处的障眼法,真正的贼估计早带着布防图逃跑了。


    云香被五花大绑,听到小太监的话,立刻挣扎起来,高声叫道:“我就是贼,哪还有别的贼。”


    众人一听,心中了然,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不等朱永贤开口,朱永鸿先埋怨道:"他是能抓贼的人吗,这不是瞎添乱吗。"


    尽管朱永鸿嘴上责怪裘智,但语气中满是担忧。裘智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这傻弟弟怕是不能活了。


    朱永贤顾不上和哥哥打招呼,转身就跑去找裘智。李尧彪急忙点了人马跟上,裘智为了他的案子以身犯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关保德和李尧虎留在军事处,朱永鸿又派太监叫来了几名亲信,一起清查军事处里的文件。


    军事处里挤满了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人员,地上脚印凌乱,朱永贤无法像裘智刚才那样,循着脚印去追。


    李尧彪猜测如果贼人偷了东西,肯定要从立刻出宫,于是带着朱永贤往离军事处最近的宫门一路找去。


    二人走了一会,突然看到地上洒落着点点血迹。朱永贤心神不稳,脚下打滑,直接摔出去老远。


    李尧彪赶忙给他搀了起来,安慰道:"未必是若愚的血,咱们往前再找找看。"


    白承奉哭丧着脸,劝道:“王爷,您可得撑住了,二爷等您去救他呢。”


    白承奉看到地上的血,第一直觉就是裘智凶多吉少。人家奸细身手不凡,能让裘智给打伤,才是活见鬼了。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还没见到裘智的尸体,朱永贤就先出事了。


    朱永贤连连点头,自我安慰道:"没错,一定是那个女贼的,咱们快走。"


    众人一路小跑,还没到宫门,就看到陈仁贞扯着嗓子在那骂一个侍卫:“放你娘的屁,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圣人钦点的榜眼,跨马游街的时候,多少小姐扔帕子香囊的,裘大人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怎么可能看上个宫女?动动你的狗脑子,这小丫头说什么你都信。”


    朱永贤听到榜眼二字,知道说的肯定是裘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他见裘智满脸是血,披着一件斗篷坐在地上,紧张得心跳都慢了半拍。


    朱永贤脱下自己的大衣,给裘智披上,然后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裘智追了绮雯一路,跑得浑身是汗。后来被她按在地上,体温融化了积雪,衣裳早就湿透了。接着又被绮雯冤枉,吓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差点没给冻晕了。虽然陈仁贞给他批了件斗篷,但还是冷的不停地打颤。


    裘智劫后余生看到男友,心中悲喜交加,死死地抱住朱永贤,再也不肯松手了。朱永贤上下打量着爱人,想看他到底哪受伤了。


    陈仁贞赶忙道:“不是裘大人的血,是绮雯被裘大人打破了头。”


    朱永贤听了长舒一口气,不是裘智的就好。


    白承奉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他家二爷出息了,还能把奸细给揍了。


    李尧彪指着绮雯问裘智:“他就是偷画的贼人吗?”


    喜爱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李尧彪知道军事处的事瞒不过宫里的人,这群侍卫早晚会知道。不过他们只会听说军事处出事,不会知晓案件的真实内情。因此,李尧彪依然称绮雯为偷画贼。


    裘智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指了指嘴巴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无法说话。


    陈仁贞替裘智解释道:“裘大人被绮雯掐伤了,现在说不了话了。”


    朱永贤看着爱人脖子上乌青的指痕,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李尧彪想要上前去搜身,陈仁贞淡淡道:“刚才搜过了,什么都没找到。”


    绮雯一听就来劲了,又开始喊冤,哭道:“奴家说过了,是裘大人想霸王硬上弓,见奴家不允,就把奴家的头打破了。”


    朱永贤见绮雯污蔑爱人,气得七窍生烟,瞋目切齿,要不是裘智抱着自己取暖,他立刻就要上前把绮雯的嘴给撕烂了。


    李尧彪虎眼一瞪,喝道:“胡说,你要是普通的宫女,能给裘大人掐得说不出话吗?”


    绮雯一怔,但面上不见任何异色,只是双唇紧闭,不再多言。


    皇城司不讲究捉贼拿赃,不用证据李尧彪就能收拾绮雯,但当务之急是找到军事处被盗的机密。


    李尧彪和朱永贤一路走来,并未看到地上有任何物品遗落,这东西八成还在绮雯身上,就不知她藏到哪了。李尧彪神色凝重,心下不停地盘算。


    裘智刚才大脑被冻僵了,现在暖和了一点,头脑又恢复思考能力了。他拽了下李尧彪的袖子,又拍拍自己的肚子,裘智怀疑绮雯很可能是把布防图给吞了下去,


    绮雯忍不住变了脸色。


    殿前司的太监人手一盏灯笼,把夜空照的犹如白昼。在场之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尽管绮雯神色变化并不明显,却难以瞒过他们的眼睛,自是知道裘智所言不虚。


    陈仁贞地把绮雯拽了起来,丢给一个小太监。小太监十分粗暴,直接用手去抠绮雯的喉咙。


    绮雯感到一阵反胃,不停地干呕,然后吐出来一个大圆球。


    陈仁贞见状厉声道:“再抠,吐干净了为止。”


    在陈仁贞看来,既然肚子里有一个,没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果然如他所料,不一会,绮雯又吐出来一个圆球。


    裘智觉得有些残忍,把头埋在朱永贤怀中,不敢多看。直到绮雯吐出了胆汁,小太监才停手。


    小太监捡起地上的圆球,擦了擦,递给了陈仁贞。


    陈仁贞接过一看,竟是两个蜡丸。想来绮雯在军事处里呆了一段时间,还有时间把机密包裹在蜡里吞下去。


    李尧彪并不着急去抢蜡丸,在场的都是殿前司的人,自己争不过陈仁贞。反正最后这个案子交给谁办,都是皇上一句话,不看蜡丸在谁手里。


    陈仁贞急着跟政宁帝汇报结果,对朱永贤道:“王爷,我已命人在值事房烧好了热水,您带裘大人去洗澡换衣服吧。”


    裘智一听立刻就想起身,但感到手脚无力,站不起来。


    朱永贤一把将他抱起,柔声道:“没事,我抱着你。”


    朱永贤也不管当着侍卫怎么看他和裘智了,抱起爱人大步流星去了殿前司。


    裘智泡在热水中,才觉得又活过来了。朱永贤替他擦拭身体,裘智脖颈上青紫色指痕显得格外醒目,让人触目惊心。


    朱永贤眼眶一热,几欲落泪。但他怕自己一哭,裘智自责,于是扭过头揉了揉眼,强忍住泪意。


    裘智似乎感受到了男友的情绪异常,他拍了拍朱永贤的手,如今他无法说话,只能无声道歉。


    朱永贤看着裘智的嘴唇微动,口型似乎在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朱永贤紧紧地握住裘智的手,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这样拼命了。”


    朱永贤回想起刚才看到裘智满脸血污的样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


    裘智看朱永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十分愧疚,也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他现在有家有口的,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凡事都要考虑下另一半。自己真要是出了事,朱永贤怎么办啊。


    裘智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这么肆意妄为。


    泡澡不能泡得太久,不然会头晕。朱永贤看裘智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些,便将他从盆里捞了出来。刚给他穿好衣服,就见李尧虎走了进来。


    二人一惊,李尧虎不应该在军事处吗,怎么跑到殿前司了,莫不是又出事了?而且朱永鸿和李尧虎都知道李尧彪和他俩关系更密切,一般有事多让李尧彪出面,今日李尧虎自己来了,可见事关重大。


    朱永贤和裘智不是外人,李尧虎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军事处丢了两份布防图,一份是真真国那边的海防图,被撕成了两半,在绮雯肚子里找到了。另一份则是茜香国那侧的布防图,怎么都找不到。


    裘智找来笔纸,写道:茜香国的布防图,可能藏在军事处的奸细腹中。如果在她死后验尸,发现了腹内的蜡球,可以声东击西、祸水东引。如果没发现,真真国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李尧虎把裘智写的纸条收入袖中,打算拿回去交差。


    他对朱永贤道:“王爷,皇上下旨把宫门还有城门全都封了,今日参加宴会的人一个都不能走。不过陛下知道您和裘大人累了一天,急着回府休息,已派关大人在宫门口等候,护送您回府。”


    如果只有朱永贤一个人,朱永鸿就让他留在紫宸殿休息了,但现在还有个裘智。朱永鸿听了李尧彪和陈仁贞的汇报,想到裘智那弱不经风的样子,再加上近日的感冒,又被冻了半天,八成夜里得发烧。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朱永鸿担心顾不上裘智,索性让他回王府,有大夫守着。


    回到家,朱永贤命人熬了一碗姜汤,一勺勺地喂给裘智。


    裘智不喜欢姜味,以前受了风寒,都各种耍赖撒娇,逃避喝姜汤。但今天自己太过鲁莽,害得朱永贤担心,裘智自知理亏,不敢拒绝,乖乖地喝了姜汤。


    夜里,朱永贤从梦中惊醒,感觉身边的人在不停打颤。他一摸裘智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忙请了陈良医来诊脉开药。


    裘智烧得不省人事,熬好的药灌进嘴里,没一会把药全部吐了出来,还吐了朱永贤一身。


    朱永贤哪顾得上换衣服,急忙命人又把陈良医叫了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