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情算什么?你还派人接他回来,怎么不在路上治死!”
偏房内,言渠在房中来回踱步,他怒指言桦大骂道:“蠢材!蠢出生天的蠢材!”
“大哥你说得轻松。”言桦用团扇遮住脸,小声道,“就算言锦再怎么不得二哥喜爱,那也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我怎么下得去手嘛?”
“还敢顶嘴!”言渠怒拍桌子,“那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即便你没有杀了他,那东西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言桦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但想到事情利弊,又狡辩道:“侯府令牌是三哥负责派人抢的,我一概不知情,你问他去,言锦要是问起来也和我无关,若是怪罪,你们也与我不相干。”
“你混账!你以为逃得掉?定远侯是好相与的?那是皇帝都忌惮的权臣!”
言渠被气得头晕眼花,他儿子忙上前扶着他坐下:“要我说此事也无大碍,我们未对言锦做什么。他也不是个傻的,父亲给个台阶,此事便了了。”
“可是那些田地……”
“我们暂且一避,等过些时日再筹谋也不迟,反正言锦眼下孤立无援,等他大势一去咱们便一举拿下。”
言渠冷静下来,与言桦对视一眼,正要拿定主意。
突然,外面喧闹异常,紧接数十名高大的打手便将偏房围得水泄不通。
小厮麻利地取来椅子铺上软垫,又点了一袋烟静候一旁。只听一声冷呵,外围的打手纷纷让开,有一人负手而立,他生得极为高大挺拔,面容却不硬朗,反而带着些清俊秀逸,若是细看,眉眼与言锦有五六分相似,但又比他多了些骇人的冷厉。
“小竹子,那几个真的在这?”
“是,这是门外的丫鬟看见的,言渠几人进去了便没再出来。”
“好!”他接过小竹子递来的烟,一掀衣摆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左右打量了一番偏房,果真隐约见着窗前鬼鬼祟祟站着三个人影往外看。
周青珩用烟嘴敲了敲椅子扶手,大咧咧地向后一靠,喊道:“我今天就坐在这儿,看谁敢给我外甥脸色瞧!”
“把言渠那老不死的给我叫出来!”
这话比言锦还不客气,当着众多手下丫鬟的面下了言渠的面子,本以为能直接将那好脸的老头激出来,却不想屋内迟迟没有动静。
“哟呵,这么沉得住气。”周青珩嘀咕一声,回头对小竹子道,“去告诉锦少爷不必出来,好生歇着,今儿有我在这,保管让那起子小人把吃进去的子儿都吐出来。”
小竹子忙应了要去,不料刚转身便迎面撞向一个人,他手忙脚乱的要躲开,还没来得及迈脚,就被那人抓小鸡似的拧起来放到了一边。
“乌雪姐。”小竹子欣喜喊道,接着他又瞧见乌雪身后款款走来一人,更加开心,“言锦少爷!”
言锦扫了一圈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手,无奈道,“舅舅,我自己能解决,哪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
“瞎说,给你撑场子的事,再多人都不算多。”周青珩让人又搬了把椅子来,拉着言锦坐下,“本想叫你休息,不过既然来了,便坐着看戏。”
言锦:“你要做什么?”
“没事,请言渠那老小子出来罢了。”周青珩颇为神秘地眨眨眼,转头便振臂一挥,派人取了满满一大簸箕的艾草和花椒叶。
“对着门缝窗缝烧!再拿几把盆大的蒲扇把烟往里扇,务必给我用力了,不能让烟熏着言锦少爷,若是得力,回去一月不用值夜,且重重有赏!”
不用值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有了这些空闲时间,便可放松消遣,是以不论有没有蒲扇,个个都抡圆了膀子使劲扇。很快浓烟便涌进屋内,接二连三的呛咳声传来。
周青珩恍若未闻,反而在听闻言锦一日未曾用膳后,连忙叫人端了一碟子糕点和一壶好茶来,亲自伺候言锦用食。
屋外岁月静好,屋内一片狼藉。
不出片刻,门便被人从里面一把拽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极大的“哐啷”一声。
“咳咳咳……”言渠原本被自己儿子护在最里面,眼下被气得一把将人推开,冒出头怒骂道,“周青珩,你给我停下,这里是言家,容不得你在这撒野!”
周青珩没理他,专心投喂言锦:“这茶闻着有些苦,喝得习惯吗?不然我派人去买些糖水?”
那边众人见自家家主未表态,干脆直接将花椒叶怼在了几人跟前。
言渠怒目圆睁:“言锦你这个不孝子!竟敢让外人来言家大闹!”
“啧,怎么说话呢。”
周青珩眼也未抬,道:“现在言家家主是言锦,他说谁是外人谁才是外人,你在那鬼叫什么?”说着他勾着言锦的肩膀,“来,大外甥,告诉他谁是外人。”
言锦顺从道:“他是。”
这话惹得周青珩哈哈大笑,连带着看言家人都顺眼了不少。他抬了抬手让人将火盆撤了下去,但依旧不许人离开。
言渠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好说。”周青珩掸了掸衣袖,“我此次来旁的都不要,只有一个要求。”
他蓦地收了方才的笑脸,冷声道:“关东街和十里长街那几间铺子,来往打通的商路,以及城西那几百亩地,都是家姐当年带到言家的嫁妆,后来我那不争气的姐夫交给了你们打理,现在,给我一样不落地还回来。”
言渠的脸刷的一下僵住了,他嗤嗤喘着粗气,却半天没有言语,周青珩说的正是他手中最得利的东西,自然不愿归还。
眼见着人要气晕过去,言桦忙上前道:“周家哥哥,论辈分我该称你一声兄长。只是这二嫂子的嫁妆早已经在嫁给我二哥时便归到言家家产中了,为的是他们夫妻情深。”
“眼下他们虽已去了,但未曾合离,这嫁妆合该是言家的东西。”
此话一出,院中所有人的表情皆古怪起来。
周青珩像是没听清她说的话,掏了掏耳朵,对言锦道:“百闻不如一见,如此不要脸的人我是见识到了。”
那边言桦还要再说什么,被周青珩打断:“行了,我也料到你们不会放手,不和你们废话。”
“小竹子。”他拍了拍手,一众打手忽然接连撤离,就在言渠几人惊疑不定时,言府外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喊求饶声。
那是等候在府外的那些旁支的亲戚。
在一片哭喊声后,紧接着大门被打开,言府一众丫鬟小厮抱头蹲下,只见数列官兵鱼贯而入,在言府各处出口层层把守。
言渠慌了神:“周青珩,你敢报官!”
“笑话,不报官难不成和你大打一架?遇事不决找官府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周青珩道。
“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方才官老爷可听清楚了,此二人和外面那些都占着我姐姐的嫁妆,此乃亲属相盗。铺子和地的地契都在他们手里,证据确凿。妄图联合欺凌失去双亲的小辈,不仁不义。”他拱手一礼道,“还请官老爷还我姐姐和外甥一个公道。”
为首的官兵看了一眼周青珩,又看了眼面色难看的言渠和言桦,犹豫不决,这两家都是扬州的地头蛇,如今闹起来谁都不好得罪。
周青珩了然一笑,忽然将手伸到言锦跟前:“锦囊给我。”
他将锦囊中的令牌遮掩着给官兵看过:“此事已成定局,若你们不抓,最迟明日,上边就会派人,不必有所顾虑。”
官兵大惊,这次看向言锦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畏惧,他不顾言渠几人的叫喊,直接堵了嘴,连着外面的人一道押回了衙门。
他们一走,院中骤然清净下来。
言锦和周青珩对视片刻,忽然齐齐笑起来。
“你小子,回家也不知会我一声,亏得我时时留意着你那些叔伯的动向,这才及时赶来。”周青珩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翘着腿给自己灌了一杯茶,砸了咂嘴,觉得少了些痛快。
言锦一笑:“舅舅辛苦。”
“得,整了他们一通,算我赚,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周青珩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言锦来,见他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当年允你北上是对的。”
说到这,他又撑起身子,好奇道,“你真认识定远侯?下面人传消息回来时吓了我一大跳,这些年你还认识了哪些人?”
言锦未答,配合着玩了这一出,他被闹得有些累。
他微微出神,直到指尖下意识抚摸到手腕上的红绳,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便往回走。
“诶,你干什么去?不和我一道去看审问言渠?”
“舅舅自己去吧,左右他们将田地铺子归还后便会被释放。”言锦回头道,“我还有要事,舅舅自便。”说着他连乌雪也未带,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取来笔墨纸砚,伏在案上认真书写着什么,写到一处又烦恼起来,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拿了张新纸继续写。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周围已满是纸团。
四周无人,系统化成一个蓝色的光球蹲在言锦头顶,自打先前言锦接连急气攻心晕过去两次,她为了保住人性命再次耗尽积攒的能量后,便陷入待机状态,此时恰好醒来。
“你在做什么?”
言锦道:“写信。”他方一落笔,又眉心紧蹙,将纸扔了出去。
系统飞身接住,绕到言锦身后将纸团打开,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宿淮。
她又挨个将地上的纸团全部打开,排成一列,上面每一张都是宿淮。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看向言锦,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自己磕cp归磕cp,但没想过真的能成,这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其实现在想想,言锦上辈子就一直住在医院,即便是自己将他治好,也因为长期习惯独来独往,没有接触过任何异性,这辈子更是有操心不完的事,压根没想过谈恋爱。
这傻孩子不会连恋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系统越想越觉得心酸,深觉自己有义务对言锦进行感情上的引导。
“言锦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系统小心翼翼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言锦笔尖一顿,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喜欢人?别耽误人家姑娘。”
姑娘……
系统神色复杂,绕着屋子转了好几圈,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你现在是在……写情书?”
言锦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你这次休眠植入了恋爱系统吗?我给宿淮写信,这次不告而别,他又该不高兴了,虽然回不去,但写封信寄回去安抚总可以的。”
系统欲言又止,最终干巴巴的:“哦。”
然后她便见着写好信的言锦搁了笔,去院中折了一朵上好的海棠,仔仔细细压在信中,在落笔处留了一圈嫣红的花印。
微风穿堂而过,夹杂着一两片花瓣落到言锦发间,他摘下花瓣,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伸出手想让花瓣随风而去。
不想撑着桌案的手一滑,打开了下面的抽屉,他垂眸看去,愣怔一瞬,里面竟然也有一封信。
他心中立刻对写信之人有了猜想,有些不可置信,指尖微微颤抖,拆了两次才将信拿出来。
信的最顶上写着四个字——
“言锦吾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