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什么?”
端王走下坐台,见翟笙满头大汗连连后退,他双手背后,噗嗤一笑:“公子放心,本王可没什么龙阳之好。”
说着,一本红色折子便扔在了翟笙面前。
“想在我身边做事,一篇策论可远远不够。”
翟笙连连拾起折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页密密麻麻地写着人名,又仔细瞧了瞧,这才发觉是这楼中女子的名字,他看得一头雾水,直到最后一页那张不可描述的图案乍然现在眼前,这才被惊得回过神来。
“王爷这是……”
“此乃怜花楼各厢房的名册,姑娘们的待客时间都一一详细地列在其上,只是姑娘们虽定下了,可这客人嘛……却是日日有变化。”
端王行至翟笙面前,扬了扬袖子,在其中掏出了支笔,递在他面前。
撒了金粉的笔杆上刻的是枝头喜鹊,翟笙颤着双手接下,他从未见过如此细致华贵的笔。
端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既然接下了这笔,那本王便拜托翟公子,自今日起,每日戌时来怜花楼,就用这纸笔,一一记下今日往来的宾客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家主,哪家的公子……若他不愿告知,那就烦请公子画下他的样子,如此三月……公子可愿意?”
翟笙脸色忽晴忽暗,一想到自己从观中书院受人敬仰的教书夫子一夜之间成了在烟花柳巷之地做活的下人,心中难免生了落差,不情不愿。可下一瞬,只听“铛”的一声,眼前落下了一只锦袋。
他只听声音便可知,其中的钱两绝不算少。
端王见他拿起钱袋,颤巍巍塞入怀中,不由轻笑一声,绕过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怜花楼内正值夜色,翟笙出了水云间便被莺莺燕燕的声色笼住了神志,他硬着头皮佯装小厮一间间敲开了门,悄悄记下姓名,将头垂得极低,可一炷香后,他连一层都未问完,便像是被抽了魂般顺着堂柱坠坐在地。
些许姑娘们探出头,用香帕掩住口嗤嗤笑他。
他感知得到,这是侮辱,也是端王的考验。
只是处身于此,自己又是弱冠年岁,又有几人能在这难以言喻的男女声色中完全定下心神。
翟笙紧紧闭住双眼,可房中的声音却好像条蛇,要向他耳中钻去那样,潮湿的气息铺撒在鼻下,他双颊涨得通红。
他不可控的想起了她的脸。
又顺着她的脸,望见那靖雍侯府。
他从未见过魏琰,只好用流言蜚语拼凑出了一个极为丑陋的剪影,心里刚舒快些,可一想到元雪棠就居于侯府,心中又是一阵刺痒的痛。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竟能如此讨厌一个未曾面见的人。
*
侯府地窖。
自从今早那半勺白粥过后,元雪棠一直没能吃上东西,虽说脑中一直不停地想着对策,但远远未到思足而不知食的地步。
朱樾一手端着碟油圈饼,一手敲着铁栏,看她转过了头,这才将那碟子平放在铁栏下。
“我劝你老实点儿,别把小聪明用在侯爷身上。”
他点了盏油灯,靠坐在墙边,地窖内瞬间被照亮。
“听闻侯爷在漠北也是将俘兵养些日子,看准了才杀的,我看呐……你也快喽!”
元雪棠接过油圈饼撕成两半,刚要放入口中,却抬眼瞧了瞧朱樾,神色松弛地笑着疑他:“……听闻?魏琰去漠北没带上你,或者说……你不是一直在这里的人?”
朱樾不禁心虚,急得站起来,又将自己的腰牌向里掖了掖:“我当然是侯府的人,所有人都能作证!”
“啊,这样啊……那就只有魏琰自己与你不熟咯?”
元雪棠扒着铁栏凑上前,嘴角还留着些饼渣,整个人都透露着狐狸般的狡猾。
“他这般多疑的人都能把你留在府里,你觉得……我猜不猜得到你是谁。”
朱樾自知多说多错,索性急躁地闭紧了嘴。
元雪棠忽而一笑,说破他的身份:“听好了,你可是朱妈妈在侯府家生的独子?年纪尚可却未婚配,魏琰留你在府只因他去漠北之时你方才出生,他带你不走;可回到侯府,看在你家生子的份上却也赶你不成,我猜的可对?”
灯火间,她美目流转,活像个要吃人心的鬼魅。
朱樾怔在原地,唰地满头大汗,颤着声问道:“你,你怎知道我尚未婚配?”
元雪棠擦了擦嘴,又坐回石床,一副老成的模样:“我见过的男子可比你见过的姑娘多,试问哪个成了家的男子还有心思捯饬自己,连护膊都是时兴的款式?”
朱樾低头看了眼小臂上团云纹的刺绣,坐立不安。
元雪棠沉下眸,来不及调侃他,心中无声思忖。
如此看来,魏琰少说在漠北待了十几个年头,那他又凭什么敢回京城夺太子之位呢……
她虽猜准了,可猜的还不够,况且,也只是猜而已。
元雪棠垂头叹气,望向朱樾:"所以……魏琰才会让你来看住我,因为你蠢得安全,又对他一无所知,所以我从你嘴里问不出什么。"
朱樾刚想称赞她两句神机妙算,却被她这一骂,顿时生了火气:“好啊,你,你就是活该!我不理你了!”
见他发火也是这般傻气,元雪棠也不与他计较,撇了撇嘴,扬手,道:“行了,我不会为难你的。”
正说着,门缝中透出道光挡在二人之间,她凑在铁栏前顺着光向楼梯上看去,那熟悉的身影又映入眼帘。
朱樾比她慢了一拍,连连半跪行礼:“侯爷。”
元雪棠一言不发,二人四目相对,地窖内顿时又被一阵黑郁阴森的冷寂填满。
半晌,魏琰垂下眸,目光扫过那只剩些油渣的木盘,似笑非笑地抬起手,搭上铁栏:“怎么,别人放在地上的你都吃,我亲手送到你面前的你却还要杀我?”
铁栏被他握得嗡嗡作响。
而他侧脸那道浅浅的划痕还透着红,像是要讨债般紧紧盯着她。
前些日子他抓着自己的手硬要破开他眉锋那道伤疤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元雪棠盯着那道疤,鬼使神差般凑上铁栏,心中竟有些期待,期待他这次会不会如那晚似的发疯。
二人之间的距离顿时逼仄起来,氛围极为微妙,朱樾悄悄瞄了一眼,手脚都冒出了汗。
魏琰在她面孔上得不到答案,像是个故意不放鱼饵最终果然毫无收获的渔翁。
他放下手,缓步后退:“看来元姑娘还是不够饿……朱樾。”
朱樾急忙应下。
魏琰背过身,只听得声音,不知神色:“自明日起,元姑娘的餐食本侯会亲自送来……一日一次。”
这是明摆着要饿她!
元雪棠神色一滞,却不惊惧,反倒凑上前,隔着铁栏,贴在他身后:“那明日见,侯——爷——”
饶有兴味的尾音拖得极长。
魏琰觉得身后似有只猫隔着笼子,却故意用尾巴勾住自己,要把自己向笼子里缠。
他微微侧过脸,朝她勾唇一笑:“以后要见的日子,可不少呢。”
魏琰本以为自己不会正面看她,却还是在一句句话语中转过了身,两手紧紧攥着铁栏。
“元姑娘一定要记得此刻自己说过的话,记得这些天自己做过的事,记得自己不食嗟来之食的骄傲,还有……”
他伸出手,隔着铁栏,于她眉骨上悬手划过。
看着元雪棠朱唇微张,神色愕然的模样,他心底甚是满意,低下头轻嗤了声,转而迈上台阶,头也不回地出了地窖。
脚步声的回荡声渐渐于头顶消失,元雪棠依旧贴着铁栏,双眼轻眯,似乎魏琰此刻依旧在她面前,而她要用眼神将他活活穿透。
她垂下眼眸,不由地抚过了自己的眉骨。
似是回味,似是犹疑。
朱樾起身,一个奇异的想法顿时在颅内浮现——
元姑娘的身上,似乎总有侯爷的影子:同样野蛮的眼眸,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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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能把人看穿却故意半遮半掩;同样的剑拔弩张,却总想让对方全然臣服于自己……不,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侯爷与她相像才对。
看来她不那么容易死了。
朱樾决定抱紧这只大腿。
*
旭日初升,又是一晨。
京城虽是水土富饶之地,但其北面的漠北却是荒原一片,若没有前朝数位帝王兢兢业业造起的那道长垣与梭树林,怕是风沙早已将京城埋作一滩。
而漠北与京城之间的辽阔土地,便被称为“泾阳塬”,从京郊的靖雍侯府出发,算不上远。
魏琰自是带兵班师回朝,只是这些日子圣上却始终未传他入宫,虽明面上说是陛下龙体不适不宜见人,但魏琰却心知肚明,他的父皇只是独独不愿见他。
旧事浮上心头,魏琰不由自主地减缓了呼吸。
可兵不可一日不练,泾阳塬又本身是座小城,魏琰便在此地设下军营,这些日子,京中无人来拜访他,他便留在军营中,每日晌午再回。
只是今日不同,他或许要提早回去填饱某个人的肚子。
魏琰撩开厚重的门帘,徐徐走出营帐,站在演习的阵列前,俾睨眼下众兵。
泾阳塬的风沙自北而来,总是让人觉得比京中的细风更野蛮冷冽些,像是用把小刀在脸上轻刮。白森森的日光下,魏琰将掌心架在腰间的刀鞘上。
青蓝色的刀鞘骄傲地闪着彩光,其内静静躺着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即便是不出鞘也叫嚣着它的寒意——魏琰尤为爱惜,数月前便是它取走了北蛮将军的首级。
他没什么宝贝的,这刀算一个。
将士们得了赏赐,喊杀都愈发有力。
直到魏琰皱起眉,风沙袭卷,他远远望见有人骑着马向军营赶来。
马蹄扬尘万里,不少兵卒也顺着魏琰的目光回头望去,晃而那人拿着凭证进了营门,众兵便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那人下马,半跪在魏琰足下,掀开兜帽,露出苍白的发顶——竟是李管家。两兵卒认出了他,急忙扶他起身。
“阿翁,何事如此急切?”
李管家环顾四周,一时难言。
魏琰挥手示意众兵后退,李管家这才凑在他耳边,气喘吁吁地开口:“侯爷……元姑娘不成了!”
“不成?”魏琰信李管家口无虚言,又是亲自赶来,登时面色一紧,心口好似被只利爪狠狠攥住,“朱樾呢?”
“元姑娘昏迷不醒,那朱樾今晨起来查看,当下便被吓晕在地,老身暗觉不对,下地窖查看……也只在朱樾口中迷迷糊糊听见他说,说元姑娘吃了昨日的半块油圈饼,不知为何,就成了这般模样。”
李管家急切地搓着手,又低声道:“侯爷,这御医与郎中,怕是请不得的……”
魏琰胸膛起起伏伏,尽力平复心神,目光望向远方:“阿翁,有劳了。”
下一瞬,他径直走回营帐,再出现时,已然卸了甲装。
营帐外那匹黑马似有感应,扯着缰绳嘶鸣,众兵虽不知何事发生,却都心照不宣地半跪在地,为他让开了条路。
营门前,魏琰跃马扬鞭,霎时风沙肆起,直向南奔去。
*
地窖如同沉溺于水下的古城般幽蓝静谧,直到魏琰破光而来,才为此地带来了些许活气。
他拾级而下,径直掠过昏在墙角的朱樾。
元雪棠只覆着一袭薄被,整个人蜷缩在石床之上,她枕着自己的小臂,隐隐夕光下,一只莹白的手如同落叶垂坠在床边。
像个踩到陷阱,却依旧亮出白森森獠牙的野狐。
昔日里,那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手此刻也只是随着呼吸轻颤,那张什么话都敢说的口,也被迫屈服于身体,消弭了声音。
听闻有人赶来,她撑起上半身缓缓抬头,葳蕤灯火间,一对浅灰色的眼眸如透着水的冰晶,摇曳着丝缕情光。
她双唇一碰,如莺啼呢喃:“侯爷,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