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朗月入怀,鲜衣怒马并蒂郎。
十五年前,洛阳。
那一年李绍成顺利成为了洛阳崇文馆里的校书郎,与他一同来到的崇文馆的,是一位叫莫徐行的青年。
在此之前,李绍成一直忙于课业,年近三十还未曾娶妻,这位叫莫徐行的同僚与他年纪相仿,却已经有了一个七岁的女儿。
莫徐行见李绍成孤身一人,身边仅有几位侍从相伴,便时常邀请他一同去家中用膳。
莫徐行的妻子叫盛疏雨,出生商贾世家,与莫徐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年来相知相伴,举案齐眉。
莫徐行和盛疏雨的女儿叫做莫袭烟。她的母亲温婉贤淑,父亲沉稳谦虚,她却天性活泼好动,最喜爬上爬下,经常是莫徐行和盛疏雨一个不注意,她便不见了踪迹。
莫徐行和盛疏雨一般会纵容女儿在外面偷玩一会儿,若过了时间还没有回来,他们便会一同出去寻找。
离莫家不远的一片林子里有几只野猫,莫袭烟平日里最喜欢去那里逗猫,每次去时还要带点给猫吃的零嘴儿讨它们欢心。有时候那几只猫不搭理她,她便会爬到树上去找它们。
但若是不在林中,那定然便是去了坊间看说书先生讲故事。这个小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也不安分,为了寻一个好的位置,往往早早便去等着了,但若是不慎去晚了,她便会爬到屋顶上偷偷拿开砖瓦听个仔细。
莫徐行和盛疏雨每次找她的时候,都习惯先往高处张望张望。
这日,莫徐行又叫了李绍成一起回家吃饭,李绍成刚到莫家坐下,便看见莫袭烟哭着抱着三只小猫崽跑回了家。
莫徐行和盛疏雨连忙问莫袭烟发生了什么,莫袭烟蹲下将小猫崽放在了地上,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告诉莫徐行和盛疏雨,“阿爹,阿娘,我刚才去林子里,发现不知道谁把阿宝给打死了。”
阿宝是一只狸猫,名字是莫袭烟起的,它之前一直生活在林子里,平时很是亲人,前不久才生下了这三只小猫。
那林中野猫不少,和附近居住的人家也都混熟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做出此等恶行,实在令人发指。
跟在李绍成身边叫明武的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一只猫崽子而已,这有什么好哭的,你要是喜欢啊,改天我和我弟弟明礼多给你弄几只回来。”
莫袭烟怒瞪着明武,“什么叫几只猫崽子而已?猫的命也是命啊。你不要给我抓,我不要,你若是把那猫抓了过来,它定然要与自己的亲人分离了。”
李绍成让明武滚出去在门口等着。“莫兄和盛夫人莫要怪罪,明武这孩子是我捡回来的,从前日子过得苦,没上过学,所以不会说话。他其实本意是想安慰莫小姐的,只不过说错了话,表错了意,倒惹得小姐不高兴了,还请二位千万要见谅。”
盛疏雨想带着莫袭烟出去看看阿宝还有救没有,被莫徐行给拦住了。“我带袭烟去吧,那场景定然不好看,我怕你看了做噩梦。”
盛疏雨嗔怪道,“我哪有那么娇气,我才不怕呢。”
莫徐行笑笑,“夫人说的对,是我自己害怕,才推己及人,我认错。”
话虽这么说,盛疏雨还是停下了脚步,让莫徐行带着莫袭烟去检查了阿宝。
阿宝的身上还残存着被人虐打过的痕迹。莫徐行确认阿宝已经气息全无,便和莫袭烟一起将阿宝埋了起来。莫徐行安慰难过的女儿,“不要伤心,死亡是这世间所有生灵都需要经历的一个过程,阿宝是,父亲和母亲也是,将来有一天,你也会经历,所以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不需要难过。阿宝不会真正离开的,它会换一种方式,陪在它的三个孩子还有你的身边的。”
莫袭烟问莫徐行能不能把这些野猫都带回家,莫徐行摇了摇头,“恐怕不行。这些野猫自在惯了,你把它们拘起来,看似是保障了它们的安全,实际上却是破环了它们原有的生活。习惯了自由的猫是不会甘心停留在一个屋檐之下的。”
莫徐行牵起女儿的手带她回家,“不过你放心,明天我会在这里张贴上告示,禁止有人伤害野猫。”
莫袭烟抽噎着问父亲,“阿爹,为什么有人会伤害阿宝啊,阿宝只是一只小猫,它从来都不伤人的。”
莫徐行想了想,“也许,是有些人不知道怎样正确处理自己的情绪,所以便用小猫来发泄,以图让自己获得满足。所以,我们要做一个宽容豁达之人,努力让自己变强,勇敢地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困难,而不是伤害比自己弱小的事物。”
莫徐行和莫袭烟离开后,盛疏雨看着三只嗷嗷待哺的小猫,给它们喂了点奶,然后让下人收拾出个篮子在里面铺上了厚厚的棉布后将它们三个放了进去。
莫袭烟看到已经被母亲安置好的三只小猫,开心地抱着篮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忙完这一切的莫徐行和盛疏雨才想起来家中还有客人,于是连忙为照顾不周向李绍成谢罪。
李绍成摆摆手表示无妨,“莫兄和夫人为了哄得孩子高兴便如此费心,小弟真是佩服。看到袭烟贤侄如此活泼可爱,我也甚是高兴啊。莫兄和盛夫人将孩子养得这般好,说起来,其实小弟也马上要有一个女儿了,到时候,还要向莫兄和盛夫人讨教经验才是。”
莫徐行和盛疏雨都惊讶地看向李绍成。自从他们来到洛阳,有意和李绍琛结亲的人不在少数,但李绍成对于此事一向态度模糊,他们从未听说过李绍成与哪家小姐定了下来,却不料李绍成居然有了女儿。
莫徐行斟酌再三,“绍成兄弟,你尚未娶亲,这女儿是哪里来的啊?”
李绍成意味深长地一笑,“实不相瞒,其实小弟这么多年没有娶亲,也不完全是为了学业。多年前小弟便属意于一人,只可惜那时我功业未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别人。不久前她与那人和离,小弟现在也成了校书郎,于是便再度提及此事,幸得上天眷顾,此番小弟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莫徐行和盛疏雨连忙举杯祝贺,“恭喜恭喜,这真是太好了。”李绍成将杯中之酒干尽,“到时候,莫兄和尊夫人可一定要来参加小弟的婚礼啊。”莫徐行和盛疏雨微笑着点头答应,“那是自然,到时候呀,我们一定要去看看让李校书郎苦等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隔了几日,莫徐行在崇文馆听到有人私下议论,说李绍成要娶的女子,是当朝侍御史薛延礼的女儿薛蕙。
“这薛家啊,可是关中四姓之一,家里面能耐大着呢,李绍成一个刚刚当上校书郎的穷小子,能攀上薛家,那可是赚大了。”“可不是嘛,我道李绍成都快而立之年了为什么不娶妻,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隐疾,却原来啊,人家早就有目标了。”“我听说啊,薛家原本是看不上李绍成的,不然他也不会软磨硬泡这么多年都没成功。这次他之所以能成为薛家的乘龙快婿,是因为那薛蕙还有一个垂髫之龄的女儿,李绍成另辟蹊径多次跑到薛家哄得那孩子认可了他,薛家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咳咳”莫徐行站在门口大声咳嗽两声,打断了那些人的议论声,然后走进屋内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
李绍成大婚当日,莫徐行和盛疏雨送了李绍成与他的新婚夫人薛蕙一匹盛疏雨亲手织的布。薛蕙的父亲薛延礼看到那匹布,赞叹这是宫里也没有的手艺。
李绍成与薛延礼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便有了主意。
自从发生了阿宝的事情后,莫袭烟便常常跑到林子里查看剩下几只小猫的情况。每日去学堂之前要去看一眼,下了学堂也要先看了小猫安好才回家,做完先生布置的课业要去看一眼,晚上睡前更是要看一眼才放心。
冬日,趁着天气好,莫袭烟和父母白日里上了趟山,他们刚一到家,便天降大雪。莫徐行看着飞雪感叹他们好幸运,正好在雪下大前回来了,不然雪天不仅路滑,若要是大雪封了山,可就麻烦了。
不知何故,莫袭烟当天晚上做了个噩梦,被吓到惊醒。醒来后她便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只记得听见了猫叫。家中的三只小猫已经长大,见莫袭烟醒来便围在她的身边一边嚎叫一边□□她。莫袭烟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它们如此躁动,梦里那种惊惧的感觉也迟迟未能散去,于是她决定再去看看那些林子里的小猫。
莫袭烟裹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跑了出去,路过莫徐行和盛疏雨的房间时,她看到他们正在熟睡。
莫袭烟花了点儿功夫,一一清点了林子里的小猫们,见它们全都安好,才稍安了点心。
等莫袭烟返回到家中时,她看见自己的父母正站在庭院里面。一开始她以为是莫徐行和盛疏雨发现她跑了出去,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都被绑了起来,李绍成坐在一旁,明武明礼则正在房间中四处翻找着什么。
莫袭烟打算跑进屋内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看见母亲对她摇了摇头,于是莫袭烟躲了起来。
盛疏雨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而一旁的莫徐行则毫无反应。
盛疏雨质问李绍成,“自打徐行和你一同进入崇文馆,我夫妻二人可曾亏待过你?我和徐行拿你当至交好友,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你何至于如此对待我们?”
李绍成轻声一笑,“至交好友?你们为了一只猫便可以撇下我独自在桌前不管,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待我不薄?”
盛疏雨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李绍成在说什么。“那日我二人并非故意撇下你不管,只是那几只小猫还未满月,失去了母猫的照顾根本无力自保,它们当时已经虚弱不堪,我和徐行只能先行照顾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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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徐行请你来家中做客,自然是要以礼相待,若你因此觉得我们冷落了你,那我代徐行和我向你道歉。只是仅仅如此,你便要我夫妻以命相配吗?”
这时明武明礼抱着盛疏雨织好的布走了出来,“老爷,我们翻遍了全府,只找到了这些。”
李绍成看了看那些布匹,在大雪的映照下,它们泛着柔和皎洁的光。“全部都包起来,小心一点。”
盛疏雨了然一笑,“原来你是想要我织的布,你说一声就是了,几匹布而已,我又不会不给。”
李绍成的脸庞在黑夜里变得扭曲而阴森,“可是,你要是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有这样的手法能织出这么好的布了。到那个时候,我手上的这些布匹,才是无价之宝。”
盛疏雨看向李绍成,“你与徐行同为校书郎,如今你杀了我二人,就不怕你自己也罪责难逃吗?”
“哈哈哈哈哈。”李绍成的笑声在深夜里格外可怖,“你听说过‘山魅阿紫’的故事吗?”
“我年少时曾读到过这个故事,之后便对此一直念念不忘,我原先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时老天爷给我的暗示。”
“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多久吗?为了能够让你们听从我的指挥,我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专门抓来了几个会巫蛊之术的苗疆女子,炼制出了这迷药。之前我曾拿不少人做过试验,都成功了,没想到今夜居然被你给挺过去了。”
“这场雪真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我仔细研究了‘山魅阿紫’中提到的每一个表象,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们的死状安排地和故事里面一模一样,保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你们得罪了山魅阿紫,所以她来找你们了。”
明武和明礼取来了莫徐行和盛疏雨的外套,在上面涂上油脂和硫黄,然后披在了他二人身上。
李绍成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莫袭烟呢?”
盛疏雨的瞳孔骤然张大。
明武摇了摇头,“报告老爷,她的床铺还热着,但人,我们没找到。”李绍成给了明武明礼一人一巴掌,“废物,连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都看不住。”
李绍成上前一步掐住盛疏雨的脖子,“说,莫袭烟呢?”盛疏雨一阵剧烈的咳嗽,“我不知道。”李绍成加大了力度,“不说我现在就掐死你。”盛疏雨咬着牙,“我说了我不知道。”
李绍成看向明武明礼,“去附近的林子里找找。”然后他又转向盛疏雨,“要是还找不到,就带着盛夫人一起去找。”
盛疏雨冷冷一笑,“不用这么费心,你现在就杀了我和徐行吧,袭烟比谁都清楚,她现在出来除了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她活着,才能替我们报仇。”
李绍成狠狠将盛疏雨一把推倒在地。
盛疏雨的话一句不落地落进了莫袭烟的耳朵,她躲在暗处一点声音都没敢出。
明武明礼果然没有在林子里找到莫袭烟,李绍成看了看时辰,只好先行作罢。“算了,等到明天,一切结束,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们死了,到时候如果有人看见莫袭烟,我便让他们把人送到我府上来‘收养’。量她一个八岁娃娃,能翻出什么天来。”
盛疏雨恶狠狠地看向李绍成,“你休想。”
李绍成再一次拿出他的禁药,吹向了盛疏雨。一个响指过后,盛疏雨变得痴痴呆呆,李绍成下令让她和莫徐行一起口中念着‘阿紫’在附近转一圈,要确保被人看见。但仅仅片刻,她便又慢慢恢复了清明。
反复几次,李绍成都未能成功,他渐渐失去了耐性,看了看一旁的明武明礼,“你们两个,出来一个假扮她。”
明武明礼互相推拒,于是李绍成指定了明武。“穿上她的衣服,把你的身量缩一缩,被人看见就行,不要离得太近被发现了。”
假扮盛疏雨的明礼和莫徐行回来后,明武明礼在房子的各个角落撒上油脂和硫黄,然后一把火点燃。
为了确保莫徐行和盛疏雨没有一丝生还的机会,李绍成又捅了他们一人一刀,随后便带着明武明礼飞快撤离。
目睹了这一切的莫袭烟紧紧咬住自己的牙齿,等到李绍成等人走远,她冲进火海准备救出自己的父母,已经奄奄一息的盛疏雨用尽力气对着莫袭烟笑了笑,母亲对她说,“活下去。”
莫袭烟含着泪离开,她转身只看了蓝色的大火。
第二天,校书郎一家得罪山魅阿紫招来报复的流言传遍了整座洛阳城。大家都哀叹不已,为此感到恐惧和惋惜。
李绍成派人在全城搜索莫袭烟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后来,李绍成把自己从莫家找到的布匹上贡,再加上薛延礼的助力,没过多久,他便一跃成为了县令。
在离开洛阳后,李绍成渐渐忘了,还有一个孩子,他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