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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画皮

作者:桥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①


    感染风寒后晏熙嗓子不适,云娘便特意交代丁大厨做点清淡软和的东西,方便晏熙下咽。福砚去帮晏熙端早饭,却在后厨看见了商隐之。


    约莫半个时辰前商隐之就来了。他向丁大厨讨要了一点食材,在一口小炖盅底部放入少许肉末和山药泥搅拌均匀,随后打入两个鸡蛋,然后上锅蒸煮,待鸡蛋凝固后又开盖放入少许菌菇继续蒸煮。


    看见福砚进来,商隐之热情地和福砚打招呼,“你是来给你家公子端早饭的吧?稍等等,马上就好了。”


    福砚睁大了眼睛,“商公子,你是在给我家公子做饭吗?”


    商隐之坦然笑笑,“以前每逢家中有人生病,其他人便会煮这蒸蛋给他吃,吃完病就好了,就是现在东西不太齐全。对了,你家公子现在怎么样了?吃药了吗?”


    “是这样啊。”福砚看着商隐之将盅拿出,放入少量佐料,“我家公子已经吃过药了,他没什么事了,就是嗓子还不太舒服。”


    商隐之将那一口小盅放入托盘递给福砚,“我知道了,快拿去给你家公子吧。对了,不要告诉他这是我做的。”


    福砚接过托盘,疑惑地看向商隐之,“为什么呀,商公子?”


    商隐之凶巴巴地看着福砚,“小孩子不许问大人的事情。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福砚后退一步,点了点头便跑开了。


    晏熙让福砚找来了秋琴。


    商隐之不在,于是福砚又做回了小书童,一脸严肃认真地拿着笔在一旁进行记录。


    晏熙嗓音嘶哑地让秋琴坐下,“你别紧张,之所以叫你来,是上次有一些问题忘了问你了,所以想让你补充一下。”


    一路上惴惴不安的秋琴定了定神,“晏公子,你还想问些什么呀?”


    “我是想问问你,上次你说你听到有人似乎对明武明礼不满,你还记得吗?”


    秋琴点了点头,“记得记得,那件事我记得,就是那时候刚来这云娘店,和大家都不熟悉,所以确实判断不出那个人是谁。”


    晏熙盯住秋琴的眼睛,“那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和大家也应该都认识了,你有认出那个声音是谁的了吗?”


    “这个……”秋琴看起来有点犹豫,随后她摇了摇头,“晏公子,说实话其实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件事我倒是一直记得,就是那个声音吧,确实已经模糊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秋琴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搅在一起,她的表情不安又紧张,眼睛始终不敢直视晏熙,这一切都在说明,她其实是在说谎。


    晏熙轻轻从她的脸上扫过,“那个人,你其实认识吧。”


    秋琴猛地抬起了头,怔愣了片刻之后,她开始疯狂摇头,语气充满了恳求,“不不不,我不认识的,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晏公子求求您别再问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晏熙看着她,“你害怕那个人?”


    秋琴看起来更加恐惧了,她强撑着自己,“没有,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怎么会害怕他。”


    晏熙拿起一只桌上的茶杯转了转,“你是害怕他会对你下手,还是他的存在本身就让你害怕?”


    秋琴几乎想逃出这个房间,“晏公子,我家小姐还有事找我,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您要是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晏熙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你不肯说,就不怕他下一个要动手的人是你吗?”


    秋琴脱口而出,“怎么会?我又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招惹他。”


    晏熙睨了她一眼,“这么说,你确实是知道他是谁的。”晏熙逼近一步,“是你家老爷,还是王大善人,或者,是你家小姐?”


    秋琴终于崩溃,“不是我家小姐,也不是我家老爷。”


    “所以,是王大善人。”晏熙一锤定音。“那王大善人善名远扬,待人宽厚,你为何如此怕他?”


    秋琴痛哭出声,“那王大善人,根本就不是别人所说的那样。我去他府上时曾亲眼撞见,他家里的一个叫兰香的姐姐,只因在布置时不慎遗漏了两个花盆,便被他生生拔去了十指的指甲。他在拔兰香姐姐指甲时,居然还跟平时一样的笑着,我是万万不敢招惹他的。还请晏大人替我隐瞒今日所说之事,秋琴,不想死啊。”


    晏熙传唤了杜仲。


    晏熙握了握手中的暖炉,“来了,这天气真是的,这么多天了雪还一直下个不停,你一个人住在月字房,冷吗?”


    杜仲将自己的头压低,“回大人,小的不冷。”


    “是吗?”晏熙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或许是感染了风寒的缘故,我倒是觉得有些冷。不如我和王大善人说说,给你换到雪字房?”


    “不用。”杜仲连忙拒绝,“不用了大人,您千万别和我家老爷说,小的真不冷,而且小人所住的月字房里有三张床,小人睡觉的时候喜欢乱踢,睡风字房正好,真的。”


    晏熙垂了垂眼帘,杜仲说话的时候好像很喜欢在后面补一句“真的”来做强调。


    晏熙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你是不想换,还是不敢换?”


    杜仲的咽了咽口水,“大人在说什么呢?我家老爷对我可好了,是我自己想住月字房的。云娘炭火烧的足,小的真的一点都不冷。”


    晏熙歪头看向他,“那你可认得一个叫兰香的侍女?”


    听见“兰香”这个名字后,杜仲整个人为之一颤,“认,认得,不知大人说的,可是之前老爷府上负责管理花草的兰香姐姐?”


    晏熙靠上身后的椅背,“她人呢?”


    “她,她,她出府了。”杜仲的声音开始颤抖。


    晏熙挑了挑眉,“出府?为什么出府?”


    “因为兰香姐姐她年纪到了,于是便出府回家嫁人去了。”杜仲抖入筛糠,看上去害怕极了。


    晏熙冷笑一声,“回府嫁人?那为何她家人至今没有收到她的消息,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杜仲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回大人,小的不知啊。前段时间兰香姐姐在府上的期满,于是便请辞回家。我家老爷一向心善,没有为难便答应了,临走前老爷还额外给了兰香姐姐一笔钱让她傍身,老爷对府上的每一个下人都是这样的。再之后兰香姐姐去了哪里我便不知了,我一直以为兰香姐姐已经到家了。”


    晏熙的声音嘶哑却威严,“杜仲,你真的以为兰香已经到家了吗?”


    “当,当然。”


    晏熙仔细观察着杜仲,“那你在害怕什么?那日我问及你有关山魅的事情,你说你敬重鬼神,不怕山魅,可今日提到兰香,你却害怕到从椅凳上跌落,怎么,难道兰香比山魅鬼神还可怕吗?”


    杜仲惊慌失措,“我……”


    晏熙压低了嗓音,“你就不怕,兰香回来找你吗?”


    “你之前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答案都是是先准备好的。你在骗我。”


    杜仲跪爬在地,“小的不敢,大人,小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晏熙正色看向杜仲,“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欺瞒本官便是欺瞒当今圣上,敢欺瞒圣上,什么后果你自己想想吧。”


    杜仲痛哭流涕,“我不是有意要欺骗大人的,之前那些话,都是我家老爷,他逼我说的啊。”


    虞州人人都道大善人王嗣乐善好施,却不知他用来施粥的,都是受了潮的霉米和已经腐烂了的菜叶;人人都说王嗣待人宽宥,却只有他身边的人知道,其实他心狠手辣,最喜听人惨叫。


    王嗣在外一向谦逊随和,在自己府中却控制欲极强,大到亭台院落的布局摆设,小到仆人们的一言一行,全部都要经过王嗣的同意。稍有差池,便会招来责罚。


    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角落都要保证不染一尘,下人们往往深夜才能歇息,却仍需时时刻刻打起万分的精神小心行事,并且保持微笑以免影响王嗣的心情。


    每隔几日王嗣便会召唤几人前去后花园“领赏”,每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到了王嗣面前,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差错。


    王嗣有一个本子,上面满满当当记录着府上所有人曾经犯过的错,有时候王嗣还会把那些错误攒起来,等到某一日,在当事人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突然提起来。


    杜仲的父亲便是如此遭遇。


    杜仲的父亲是王嗣府上的帮工,平时主要帮忙修缮损坏的桌椅板凳等物件,有一次在帮王嗣修理一个花架时,不小心摔倒,将其中一根横木折出一条细细的裂缝,他当即便尽力弥补。


    那裂痕其实本身并不明显,修补完之后不用手细摸更是完全看不出来,但杜仲的父亲自知有错,便主动告知于王嗣,当时王嗣只是抚摸着那道细痕,对杜仲的父亲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杜仲的父亲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感念于王嗣的宽宏大量,伺候做工更加细致卖力,直至一年后的某一日,杜仲在做工之时突然被王嗣召唤。


    杜仲的父亲以为王嗣有事安排,到了之后王嗣却半晌不语,只是眯着眼睛微笑品茶。周围的侍女们仿佛没有看见杜仲父亲的到来,连眼睛都不抬地静静微笑着端站,从远处看几乎以为是假制的人偶。


    周围气氛怪异,杜仲的父亲本就木讷,怕自己说错话,于是便在一旁静静等候。良久之后,王嗣放下茶杯,用他那惯常的笑脸看向杜仲的父亲,“你可还记得一年前你曾折断了我的紫木花架?”


    杜仲的父亲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当时大人宽宏大量,未曾责罚小人,小的一直很感激大人的宽宏大量。”


    王嗣点了点头,“知道感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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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我想好要怎么惩罚你了。”


    杜仲的父亲只在有活时才来府上,并不知道王嗣的怪癖,于是惊讶询问,“啊?这,大人要如何惩罚小人?”


    王嗣微笑着看向远处的花架,“你既然折断了我花架的一条横木,我便打折你一条腿吧。”


    杜仲的父亲大惊失色,连忙认错,“老爷,小的确实做错了事情,但还请老爷宽恕小的,留下小的这条腿,换个惩罚方式吧。小的家中还有妻子老母以及一个如今尚不足七岁的小儿,他们都要靠小的一人养活啊。”


    王嗣伸出自己的手,旁边一个侍女便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为其擦拭按摩。“这样啊,那正好,打断你一条腿当作惩罚,把你的儿子交到府上来,当作补偿。以后他就跟在我身边,我每月会给他发放月钱的,你们一家也就不愁无人养活了。”


    杜仲的父亲连忙摇头,“老爷,我儿子才七岁,如何照顾得了您啊,求您饶过我们全家吧。”


    王嗣变了变脸色,“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饶过你们全家,说得好像我对你们家做了什么似的。你弄坏了我的花架,不应该受罚补偿吗?你儿子不会伺候人没关系,我这里有人会教他的,而且我给他月钱,不是在帮你们家吗?”


    那一天杜仲的父亲是被抬回家中的,那几个人扔下他的父亲后便带走了他。


    杜仲来到了府上之后,小小年纪就要干着大人干的活,受罚是常事,看别人受罚也是常事。王嗣喜欢在惩罚人的时候叫其他下人们都来围观,用他的话来说,这叫“以儆效尤”,这样他们才能勉励自己,减少犯错。


    在这样的环境下,杜仲从小便害怕顺从王嗣,后来渐渐学会了要如何讨得王嗣欢心,王嗣对此甚是满意,他想要的便是下人们对他的绝对服从和恐惧,于是杜仲便被他留在了身边。从那之后王嗣便经常找一些小孩子回来培养,对外宣称是收养无父无母或父母无力抚养的孩子。


    这些年来,杜仲每日谨小慎微,连觉都没睡踏实过一次。


    杜仲边抽泣边说道,“至于兰香姐姐,她在老爷接待客人的那天,布置场地时遗漏了两个花盆。可那完全是因为当天老爷对花盆到底要怎么摆放一直拿不定主意,多番修改才导致兰香姐姐一时疏忽遗忘了的。”


    “可是老爷从来不听解释,也不给机会,当天晚上便拔了兰香姐姐的两个手指甲,后来又将兰香姐姐吊起来抽打。老爷没有开口说给兰香姐姐用药,我们其他人便不敢给她。那时是夏天,兰香姐姐的伤口很快便发炎化脓,老爷于是把兰香姐姐关在一间柴房里,每日只给她一点水喝,还要求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去看一眼兰香姐姐的样子,直到,直到某一天兰香姐姐不见了。”


    杜仲蜷缩着身体,“老爷说,兰香姐姐请辞离府回家,他已经准了。我们不敢多问,我真的不知道兰香姐姐去哪里了。”


    一旁的福砚掩住了自己的脸,不忍细听。


    杜仲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晏熙,“老爷对府上下人有要求,对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事先获得他的同意,不然定然会受罚,兰香姐姐便是个例子,我不敢忤逆老爷,这才欺瞒了大人。我其实可害怕鬼神了,但是老爷说,李县令下了命令,不管你们其他人怎么说,我们都要坚称世上根本没有山魅,所以那天我才说我不怕的。”


    晏熙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她皱了皱眉,“李县令为何要下如此命令?”


    杜仲也摸不到头脑,“回大人,小人不知,老爷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其他的,不敢多问。”


    晏熙轻咳两声,“那你告诉我,王嗣对明武明礼的态度究竟如何?”


    “老爷他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明武明礼,但明武明礼是李县令的人,老爷有许多事都要仰仗李县令,他和李县令还一同经营着一些生意,所以他才一直忍着。事实上,老爷对李县令也有颇多不满,他和李县令说是一同做生意,但李县令从来不管任何事,所有的事情都是老爷一个人再打点,可李县令却要拿走七成的利益。”


    “只不过老爷对外一向从不拿真面目示人,他也不敢跟李县令翻脸,所以一直伪装的对李县令言听计从,连带着对明武明礼也是礼让有加。”


    “私底下,老爷曾多番痛斥明武明礼的粗鲁行径,也曾多次痛骂李县令仗势欺人、太不仁义,只不过,这些火气他全部都撒在了我们这些下人身上。他曾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杀死明武和明礼,连如何虐杀明武明礼的方法都曾设想过许多种方式。”


    晏熙坐直了身体,“那他说过的那些方法里,可曾有过与现在明武明礼死状相同的法子?”


    杜仲摇了摇头,“老爷倒是不怎么喜欢装神弄鬼,比起这样,他更喜欢当众凌辱虐打。”


    杜仲仔细想了想,“不过,他倒是说过想把明武明礼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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