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不愧为最高学府,朱漆门扉庄重而端雅,人在此都显得微不足道。
但若没有随晨光而至的琅琅诵读声,这偌大建筑也不过是死物罢了。
知意低着头,紧跟在表哥身后,一路上不少学生弟子与他寒暄问候,江亦舲皆以礼貌回应。
临近学堂小道,人似乎没那么多了,江亦舲默默地放慢了脚步,似是关怀地询问着知意:“方才遇到些熟识,阿意可还应对得了?”
知意一愣:“还好,都是表哥你认识的人。”
一阵微风习习从颈边拂过,捎带些落英,知意伸出手来接住那零落残红。
“阿意更喜欢风还是更喜欢云?”江亦舲冷不丁在旁问道。
知意歪了歪头,看着他:“风为我带了落花,尽管已有衰败之势,但云却带来霏霏细雨,我应该更喜欢风罢。”
“这么说,你喜欢的只是它们带来之物,而非其本身。”
知意觉得并非如此,想要说些话反驳,江亦舲继续道:“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①到底是谁造就了谁呢?”
“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仿徨。②又是谁促成的呢?为何这样做?”
说话间,江亦舲眼神流露一丝柔情,等待知意的回答。
“是自然。”知意喃喃道,“没有人可以违背它。”
江亦舲眉宇舒展,十分和悦地说:“我和阿意你的答案一样,都会选择风。但我的理由与你不同,我看见风吹不断人的手指,却可以掀翻大树和房屋,同样,风也能吹动旧日的扉页。”
知意略有所动,而江亦舲仍旧步履徐徐走着,望着他的背影,似乎也在无声问着她:“想通了么?”
知意摇了摇头,追上去同江亦舲并肩:“表哥可曾听闻:‘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③我谁都不钦羡,只相信自己的心灵。”
江亦舲微讶,压了压将要翘起的嘴角:“很好,阿意妹妹往后更要守住本心。”
风花又卷起些许飞尘,说话间,对面走来一个少年郎君,隐约有些面熟。
江亦舲将要与其擦肩而过,却被一把扶住了肩膀。
少年郎只面带笑容凝视着他,而江亦舲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转过身来双目微睁:“原来是世子啊,别来无恙。”
卫言齐才将手松开:“早就注意到你了,都走近了竟没认出我。”
江亦舲抱愧说道:“方才叮嘱了我的小书童几句话,你来得也正好,我与老师有要事相商,就把人就拜托给你了,带她去弘文馆找几本书。”
“我是顺巧不错,不过,你将人交给我,就不怕我拐走了?”卫言齐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不知怎的,知意耳垂竟有些发烫,面对这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眼神飘忽望向了远处。
江亦舲哈哈一笑:“我这小书童是伶俐讨喜,但子倪你平日最是君子,怎会夺人所爱呢?”
“这话就当是奉承我了,放心,你的人我定好好照料。”不知是否为她的错觉,话落入知意耳朵里,这几个字似乎被他咬得很实。
昭明侯世子虽用戏谑的方式同表哥取闹,但知意依旧觉得他的语气冷冷的,不好接近。
就像刀刃上的寒芒。
江亦舲同他们告辞:“小秋,好好干活。”
“是!”知意全身心投入角色,应声答道。
-
书库分门别类置起架子,而架子上则堆满了各家经典。
卫言齐径直朝里头走去,仿佛并不关心她做什么。
知意回想起从前父亲最喜爱、也是为她讲授次数最多的《兰亭序》摹本。
爹爹离开前不久,最后一次对她谈起:“此文思及生死,文情高旷。在切要关头,可以保身。”
知意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时洞若观火的眼神。
于是她搬来梯子,仔细在书架上寻找着。
摹本倒是有很多,既有官家范本,又不缺从民间收录的字帖。
她小心翼翼翻着,但手中这些却没什么特别的,她连连叹气,有些沮丧。
接着又找了一刻钟,终于在她手里握着的这张帖子上有了发现:
万德十五年秋,李邈观于长安。
是爹爹的笔迹!她一时欣喜,指间情不自禁发力,将纸张攥得更紧。
冷静下来,爹爹既然特地说过,约莫将什么线索留给了她。
她将手上的版本同其他对照比较,有什么地方不同,让这一摹本呈现感觉更“淡”。
从第一列第一个字开始,每列下移一个字,也就是第二列第二个字,第三列第三个字......都有一处笔画浓淡较别处更浅,浅得近乎缺失。
周遭的字形都好好的,应当不是褪色所致,那将这些笔画连在一起......
知意脑中有了大致的字形,却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她凝神思索的这片刻,在旁人看来,像是定住了一般。
“喂,用帮忙吗?”那人在旁边打了个哈欠,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知意被这突然的一句话吓到,身子一晃,双手拿着书册没法扶住木梯,一下失了平衡。
知意瞬间变了脸色,接着手上一松,雪白的纸哗地往下落。
那些字纸轻飘飘的,直往下掉。知意惊慌之下双手紧抓住面前的木架柱子,而脚下木梯被人撑住靠在了书墙上,这时字纸才安稳触及地面。
知意大口喘着气,有惊无险。
而罪魁祸首的声音在底下传来:“对不住,我以为你在上面看书看呆了。”
面上非但看不出歉意,似乎还强忍着笑。
知意心中恼怒,忍着愠意没接他的话,用微颤的腿一步步往下挪,回到地面上。
卫言齐先一步收拾起了地上杂乱的纸张,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其上所写,眼底又迅速恢复笑意,将手上一摞递给了刚下来的人。
知意将其接过,没吭声。
她将手上书册重新整理好,负手在身后准备离开。
“你家公子要的书不拿么?”
因为方才的事,知意觉着这背后的声音听起来属实令人不快。
但念及方才表哥所言,又去对面架子上随意挑了几本,抱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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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
回头对着卫言齐不冷不热说了句:“不用你管。”
谁想管了?卫言齐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望着渐渐走远的人影,不以为意地拿起手边翻开的书册看了起来。
知意气鼓鼓地沿着原路回去,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感到生气,其实也不是世子的错,是她自己没回过神来。
或许上次在慈安寺迷路是为他所救,她心底很感激,以为他怎么都会是一个靠谱的人。
结果今日的感受恰恰相反,方才这人与表哥说的话也令她不自在。
算了,好歹有了些线索,就在方才的位置等表哥回来就好了。
知意将方才拿的书放在了石桌上,忽地感觉头顶轻了不少,一摸原来是帽巾掉了。
方才走得太急不知掉在了哪处,只好原路找找。
这个时间段来往的人格外稀少,但愿没人能认出她是个女子。
路过了学舍附近,终于见到了她掉落的帽巾,知意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她捡起,起身之时却听闻里边传来了交谈的话语声。
那声音和缓,轻重刚好能使她听见:“交给你的事,可办妥了?”
接着又是另一个人扑通下跪的响声:“属下办事不利,恳请主上责罚!”
那对面的人换了语气,不屑道:“哼,还要我如何责罚你?要是我们的动作被吴王察觉,你也活不了几日了......”
很可惜,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知意很疑惑。吴王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弟,情深义厚,吴王受封食邑是同等品阶中规模之最。
但论其利害得失,吴王的封地离京畿甚远,扎根江南东道。
江南表面上是富庶之地,那些老臣也没多少认为不妥善的。吴王只感谢皇兄明恩,除却节庆佳日、圣人特召,便极少回长安来。
方才说话的人难道是吴王的部下?吴王在京城仍有眼线?
他们想隐瞒的事又是什么,竟要人以死谢罪。
知意背后发凉,将帽巾扶好,匆匆赶了回去。
吴王与当今圣上的手足之情可是人尽皆知。罢了,自古以来天家的父子兄弟情都在君臣关系之下。
回到原处,方才拿的书册出现在了视线里。她放慢了脚步,眼下是碧桃落花之时,今年她忙着赶路,没能好好地欣赏盛花之景。
那会儿母亲还年轻的时候,身子也好,刚到春天就带着两姐妹到院子里玩耍,知意常常摘下一两朵新鲜的花别到妹妹头上,而这些动作恰是小时候母亲为她做的。
花谢人散,她想起许多年前读过的: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④
她一抬头,望见了表哥缓缓走来的身影。
江亦舲面带笑意:“小书童,我们回家去吧。”
恍若和煦春光缓缓倾泻,知意起身,跟在江亦舲身边,见他似乎眼神往一旁丢了一瞬,又不露神色地收回了视线。
知意疑惑,但往那边望去,明明什么都没有。
两人走远后,有抹衣角在树后轻晃,卫言齐身子稍倾探出头来,目送着两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