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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时雨濛濛

作者:荼宁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酒不烈,但切莫贪杯。”徐幼澜不动声色提醒着。


    知意本身并未喝多少,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江寻月,注意到她双颊已浮起一抹酡红,听了公主的话,才僵硬地放下酒杯。


    知意盯住身旁人:“阿月,再喝该醉了,我抬不动你回去......”


    江寻月摆摆手:“没呢没呢,我没喝多少!”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的......知意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本来今日不该这般纵情恣欲,但公主实在过于关照她们,何况菜肴是真的很好吃......


    知意不大会喝酒,但看着江寻月不舍释杯的模样,应当是难得的珍品了。


    还有件事她比较好奇。


    “民女有些冒犯,想问公主为何自称崎月公子?”


    徐幼澜打起兴趣:“不算冒犯,说来你是第二个问我这别号涵义的人。”


    “本宫的封号你应该不会不知,有没有觉得‘崎’字跟‘乐宁’相似呢?”


    啊?这哪里像了。知意在脑中回忆字形半天。


    “加之,本宫是在上弦月之日出生的,便有了这称心的别号。”徐幼澜微微挑眉,有些得意的样子。


    这个解释倒更说得通,此番用心可谓别出心裁。


    “本宫的说完了,你呢?”徐幼澜眼眸一动,望向了知意。


    “我的名字?”


    “礼尚往来,本宫行走江湖的名号都用了,是真心想交你这朋友,便也想听听你的来历。”


    知意缓缓开口:“相知解意,心境澄明。”


    “我的双亲并未对我规制以严苛的要求,也不让我读《女诫》之类,对我的期望都蕴含在名字里了。”


    徐幼澜赞叹道:“看来令堂令尊是真对你视若珍宝。”


    知意眼眶一热,哪家的孩子不希望自己被深深爱着呢?


    “规训女子之术古来有之,但我不觉得我们有哪里比男儿差的。”徐幼澜正色道,“困于深宅的妇人,不是她们无能,而仅仅是没得选而已。”


    方才只是偶然提及,但知意眼睛却亮了起来,从前虽未有过人跟她谈论这些,但相似的想法同样在她心中生根萌芽。


    “公主大义。从前有个说法兴起,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总是比已婚妇人有价值得多,但这种想法很显然是上位者——也就是掌握实权的男子对女子的轻视,是一种傲慢,她们的价值不只于攀附夫家。”


    “她们可以吟诗,可以作文......也不乏具有经世之才的人,只是这些路都被人堵死了,她们的选择才越来越少。”


    说了许多,最后知意有些惋惜地说道:“尽管如此,但我并不是说相夫教子的女人就是可怜的,她们尽己所能,比享有通途却碌碌无为或者傲慢指摘的人强上百倍。”


    徐幼澜细细揣摩她说的这些话:“知意你想说的是,凭现下情形,这些事很难得到改变吧?”


    知意点了点头,不知作何感想。


    徐幼澜坦然说道:“不必灰心,时代总是往前的,大周如今政清人和,已经比前朝好上太多。只有君主开明施恩,总有你渴盼的未来出现的那天。”


    政清人和?果真像表面这般么?


    知意好似并不赞同这句话,但因为对方是公主,是皇帝的嫡幼女,她并不能出言反驳。


    方才的话有些许已经越界了,只是出于对公主的信任和难得的同频,才一口气说出。


    “公主所言甚是。”


    徐幼澜像是极其满意今晚的筵席谈天,又拉着她发散地聊了许多。


    忽然间,又扯到这个话题,徐幼澜问知意:“那你有过什么小名么?”


    小名?知意如实说:“有的,小时候爹娘唤我‘濛濛’,但我并不晓得是‘飞絮濛濛’还是‘时雨濛濛’。”


    “取得真好。”徐幼澜拍起了掌,“有人跟你说过吗?你的眉眼,就像一场飘渺烟雨。”


    飘渺烟雨?她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场雨季,滴滴答答潮湿漫过一生。


    这首诗,她倒更喜欢下半段的:“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①


    ............


    江寻月是在意料之中被知意扛着回去的。其实倒也没有听上去这样野蛮,但喝酒的人会比平常沉些,费了她好些力。


    方才在席间就有些昏昏欲睡,光听公主与妹妹的谈话又不大能插上嘴,眼下寻月的头很放心地靠在知意肩上,嘴里还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霄......阿霄......你不要让我走......”


    知意终于听清了。


    登时她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伸手捂住了江寻月的嘴。好在四处打量没见到周围有什么人,知意顺利将江寻月扶上了马车。


    “呕——”


    不好,知意瞧见她反应立马拿开了手,江寻月吐了好些酒液,虽然没吐到她手上,但两人衣衫上仍沾了不少。


    知意无奈,先让车夫将车驾起,免得误了宵禁,自己用手帕收拾着狼藉。


    阿月这酒量真是......知意为她头上垫了软枕,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回到江府,特意避开了正门,时候不早了,寻月又这个样子不太好给姨母姨父交代。


    让侍女安置好了寻月,知意回到了自己的云舒苑,阿瑾早已睡下了。


    知意却有些心潮澎湃,今天似乎是格外奇异的一天。


    与公主结交,说不定能为爹爹的事帮上忙。


    至于寻月的秘密,自己为她保守好了......


    -


    不凑巧,知意心想自己怎么又碰见了麻烦的人。


    “阿意今日没跟阿瑾妹妹一块出来呢?”


    “我听说阿意你昨日去了晚香楼,那里的菜合胃口吗?哈哈,说起来店家跟我也算熟人,下次我带你去也成......”


    知意听江俊才絮叨半天,也感叹自己耐心还挺好,此刻只在心里说了两个字:烦人。


    正当她欲开口讽刺两句,有人来打断了江俊才的废话:“原来是阿意妹妹和三弟,我来得不巧打扰你们了。”


    看清来人,知意躬身行了一礼:“没有打扰,大表哥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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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那儿过来么?”


    江亦舲微笑点头:“祖母今日心情不错,不过我正要出门一趟。”


    知意递了个眼神:“正好我也有事,大表哥送送我吧。”


    江亦舲瞥了眼一旁的三弟,应诺道:“好,阿意就随我一道吧,不用另备马车了。”


    “对了,三弟,祖母正召你去问话,你快去一趟偏厅吧。”


    江俊才神色一僵,难道是上回夜不归宿的事传到了祖母耳朵里?


    知意却一喜,匆忙跟江俊才告了辞,跟在江亦舲身后。


    江亦舲步子舒徐,知意好歹跟上了他,边走边问:“大表哥去哪儿?”


    没成想江亦舲轻笑回望她:“妹妹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就跟上来了?”


    知意讪讪:“表哥别打趣我了,方才情形你也看见了,但我确实也是要出门去的。”


    “好吧不逗你了,我正要去国子监寻我恩师。”


    国子监?那不正好......


    知意停了脚步:“表哥,那我,我是说,可以也带上我吗?”


    江亦舲也随之站定:“你的事不忙了?”


    “改日再去也成。”


    江亦舲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话,以前他一日不落地去国子监上学,但几个弟弟妹妹从来没对此感兴趣过。


    他的眼神在知意面前停留片刻,忽地想到大姨父辞官以前不就是国子监的博士么。


    这样帮个小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可以是可以,不过国子监通常不让女子进入,需要稍微乔装一番。”


    知意歪了歪头。


    门子只觉得大公子今天带的小书童有些许眼生,但主人家的事他哪敢置喙,安排好马车就送走了两位。


    换上男侍者的装束,知意眼下倒真像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


    车上,知意正心想着待会得打起精神来,好见机行事,却不小心瞧见江亦舲直盯着她看。


    江亦舲一瞬便收回视线,轻咳两声说:“阿意你往后要是遇着什么事不好解决,可以直接同我们说,爹娘也好,我也好,阿月也是可以的。”


    江亦舲神色逐渐凝重,知意想起方才那场景,答非所问:“倒也没有,不给表哥你们添麻烦就好了。”


    “阿意还见外呢,娘亲说了,要是将妹妹照顾得不好,可是要将我收拾一顿的。”江亦舲又笑了起来。


    知意被他激得脱口而出:“怎会,姨母这么疼你......”


    江亦舲整了整衣冠束带,不紧不慢地说:“娘亲对我们好,只是出于简单的亲情,若我们行事不当,她照常会教训几个子女。”


    “我不是说这份爱草率的意思,只是它是被刻于人的底层逻辑的,但一个人要另学礼仪、明白是非,是需要去引导和教化的。”他极其认真地说,“就像先贤曾说的‘正而后行’。”


    爱孩子,但不包庇他们,相较而言,纵容才是毒害。知意眼眸微垂,似乎有更多的思考:“我明白了。”


    江亦舲望了望车窗外,浅浅一笑:“好了,不说这么严肃的了。我们快到了,准备下车吧,小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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