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晚,本就阴沉的天色更暗了几分。北风凛冽,刮得人脸上生疼。
湖水结了冰,冰面厚实,一镐头下去也仅仅溅起几粒碎冰碴。
湖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色衣袍,将手中的一把白色纸钱抛向天空,纷纷扬扬,和着鹅毛大雪一起落下,乍一看分不清哪些是纸钱,哪些是雪。
一片雪落在眼里,化成水留下来,好像流泪一样。
一张纸钱落在他对面那人的头上,从天灵盖穿过,随北风打了个转,最后黏在地上。
孟长均看向对面的“人”,脸上带有几分笑意:“你回来了。”
是疑问,是自问自答。
那虚影渐渐凝成形,头发贴着头皮散在两边,往下滴着水,脸色铁青地点点头,开口却没有声音。
孟长均停下继续抛纸钱的动作,伸手从外套里掏出了两团棉絮,又从葫芦里倒了些什么沾湿,随即将这两团棉絮塞进了耳朵里。
那虚影的声音顿时传了进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明明是你救了我。
孟长均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夏天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山洪爆发,自己住的小草屋就在河道旁边,直接被洪水冲垮,连带着他也一起被卷进了洪流里。
就在他闭上眼准备绝望认命的时候,一只手伸到水里,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捞了出来。
救他的是邻居家那个叫胡知还的哥哥,他学识广博,心肠又好,村里都说他将来能做个好官。
孟长均就这样在他家借住了一段日子,知道他考取了功名,全家搬走,房子留给了他。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又救了一个失足掉进冰湖的孩子,而他自己则永远沉睡在了湖底。
思绪回到眼前这个正在淌水,地上却毫无半分沾湿痕迹的人身上。
孟长均轻轻动了动嘴唇:“知还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自打进了通灵这一行以来,孟长均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可这次除外。
胡知还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对着孟长均摇头:“没有。”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是个人就会对自己短暂的一生多少有点遗憾吧?
孟长均的目光从震惊,到怀疑,再到审视。
可胡知还还就真的没有。
他俯仰一生,问心无愧,哪怕是英年早逝,他都能坦然地接受。
“退一万步讲,你都不怨那个害你落水的人吗?”
“不怨。”胡知还神色平静。
只不过那时总有人要溺水,而自己只是替代了他人的命运而已。”
孟长均还想再辩驳几句,挣扎之中睁开了眼,此刻自己被湖水包裹着,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下沉。
而他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张脸,几乎快贴到了自己的鼻尖。
那是一张面无血色的脸,紧闭双眼,皮肤被泡得有些发胀,头发四散在水里,缠上了黑色或绿色的水草,身上的衣服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沾满了滑腻的青苔。
这人……有些眼熟。
孟长均正在记忆里搜寻相关的脸时,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蹬腿后退拉开一段距离,一大口空气吐出来,裂成几个气泡漂了上去。
孟长均在猛呛一口水之后勉强稳住了身形,那张白里透青的脸上,一双黝黑空洞的瞳孔定定盯着他,没有眼白。
饶是孟长均见过不少死人和鬼魂,也被这副模样吓得不轻。
“你是……!”
灵光一闪,孟长均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刚刚还出现在自己梦境里的人。
激动之下甫一开口,又被灌了一嘴的水。
对方空洞的目光转向他这里,恢复了几分清明。
这样看上去,那柔和的眉眼和记忆中的胡知还看上去还有几分相似。
胡知还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湖底这么多年,第一次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别人的梦境里,还成为了主角。
终于想起自己是谁的胡知还有些不知所措,孟长均不能开口,但他作为水鬼,却可以自如地说话,但他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好……好久不见,小长均。”
孟长均开不了口,只能通过不停眨眼来回应他。
胡知还自顾自地讲述了他们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
“算起来我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我到北方上任巡抚的第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湖面结了冰。”
“但冰面并不厚实,路过冰湖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掉进去个孩子,跟你当年差不多大吧。”
“我就帮着把人捞上来了,可冬天的湖水太冷了,刺骨的冷,我没力气了,就自己躺在湖底,看着湖面一点点重新冻上。”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刚刚我在你的梦里,看到了我自己,你记忆里的我。”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禁不起细想,这镜湖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知还哥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孟长均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似乎是看懂了他的防备,胡知还无奈地笑了。这表情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并不轻松,生硬中带着惊悚。
“算了,我也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也不能骗你是不是?”
孟长均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到腰间的荷包里,从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黑色果实,正是之前捡到的桃枭。
但这桃枭已经失去了辟邪的作用,胡知还见到它毫无反应。
孟长均将那桃枭放进嘴里含着,胡知还浮肿的脸上有些迷茫,随即震惊,他能听到孟长均的声音了!
即使他看上去并未开口,却句句铿锵。
“你没有骗我,但你也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我后来听说过关于辽城新上任的大官溺亡的事情。”
“其实是水鬼索命对吧?”
“水鬼本来想勾那个孩子,结果阴差阳错找错了人。”
孟长均看着面前的人,替他补充了这个故事,可胡知还静静看着他,不为所动。
“不对……还是有人精心设计过的一场献祭,就是骗你这至纯至善的傻子?!”
果然,体积自己的死因,胡知还淡定依旧:“没区别,我既救了一个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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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一只鬼,不亏。”
这份平静下一刻就被打破了,因为孟长均说:“你怎么就确定你做了水鬼之后就不会害人呢?”
“我不记得了……”
胡知还低声喃喃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记得……”
不记得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过。
胡知还原本清明的目光再一次失去了光彩,他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画面,一块早已泡发得没有血色的头皮连带着被撕扯下来。
“知还哥!知还哥!”
眼见大事不妙,桃枭的效力也马上要过了,孟长均焦急地唤着,试图能尽快帮胡知还找回理智。
看着胡知还快要把自己薅秃了,桃枭能传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情急之下孟长均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他是无意的,突然的刺痛让他眯起了眼睛。
鲜血涌进桃枭纹路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胡知还的耳边炸响,喊的是他的名字。
混沌的意识刹那间恢复了神志,孟长均面上一喜,刚要继续问些什么,胡只还偏偏转过头去。
“不要看我的眼睛。”
什么?
“我是一只专抓落水人的水鬼,不要看我的眼睛。”
胡知还自嘲道,虽然自己从来没有成功过,但基本的索命流程他还是懂的。
所以,他开始回避孟长均的目光,长话短说道:“我没能成功投胎,被人抓来了这里镇湖,我的魂魄和这片湖融为了一体。”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尖是已经长到卷曲的指甲,被水泡的有些软,但应该不碍事。
他下定了决心,将指甲一下戳进了两个眼眶里。
死了太久,早就不知道痛了。
但整个过程看得孟长均眼皮直跳。
随着两只眼珠的破碎,其他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醒了过来,身上一轻,挣脱了湖水的束缚,向水面浮去。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一瞬间,湖底冒出了无数的气泡,逐渐胀大,掀起泥沙滚滚,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不堪,气泡在水面炸开水花。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搅动着这片水域,试图掀起巨浪。
“知还哥!!!”
失去力量的胡知还,仰面向湖底坠落,和孟长均伸来的手失之交臂,他已经看不到了。
离开这里,离开了,他的罪恶就终结了。
胡知还的身体像一片落叶,飘飘摇摇,最终和湖底的淤泥混为一体。
孟长均目睹着这一切,决然转身向湖面游去。
此时的湖水相互冲撞着,仿佛想要了拉着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姜梨!”
萧策紧拉着姜梨的手被暗流冲开,他费力地去够,也只是徒劳,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姜梨艰难地秉着呼吸,指了指湖面,示意大家到岛上会和。
萧策会意,全力向上游着。
人在濒死时刻果然有无尽的潜能,从来不会水的萧策瞬间学会了游泳,超越了孟长均,先他一步上岸。
湖水刺骨,岸上寒风凛冽,所有人打着哆嗦,岛上的景象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