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
1. 奇遇
人间,都城。
正是阳春三月,柳叶刚刚抽了新芽,城外的山坡上开满了漫山遍野的不知名小花,香气随着暖风一吹,便跃过城墙飘了进来,沁人心脾。
就在这样一个悠哉惬意的傍晚,平阳侯家的二世祖一身白色锦袍,左手提溜着金丝楠木的鸟笼,右手握着一个藏青色的小陶罐儿,在大街上闲庭信步地溜达着。
“呦!萧二公子又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摊贩,身前的木制架子上整齐地绑着一排又一排的竹编小篓,里面发出杂乱的嗡鸣声,甚是聒噪。
“我这又到了批新的蛐蛐儿,特意给您留了只黑金大元帅,保你战无不胜!”
说罢,那小贩伸手从架子后拿出一只更为精致的笼子,眼神不住往萧策手中的陶罐上瞟。
闻言,萧策果然停下脚步,凑近看向小贩手中的竹笼。
透过缝隙,里面一只油亮硕大的溪水面向着他,两根须子从笼眼里伸出来招摇。
“这才几月份?你从哪里搞来的?”
萧策为人虽然玩世不恭,但头脑也是灵光的。
“这就无可奉告了,山人自有妙计!”
小贩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惜命如萧策,他神色微动,将手中的鸟笼向前递了递,“喏,不好意思啊,鸟和元帅不可兼得。”
笼中的小鸟眨着眼,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少爷的喜好就像一阵风,指不定哪天会吹到哪里。
小贩见挽留无果,转而思考该去哪寻几只漂亮的小云雀,在这个人傻钱多的二少爷身上再狠狠捞上一笔。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天色又黑了几分。
刚刚还有漫天的粉色烟霞,此刻只剩一道燃烧着的火红云边。
气温也降了下来,一阵阴风吹过,把街角的落花吹起来打了个旋儿。
不知何时,街上的行人骤然少了很多,萧策后颈一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约好了向陈家三少爷炫耀一下自家的雀会说话,顺便尝尝他家醉仙楼新酿的酒。
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一时加快,未曾留意转角的路况,一脚踏进了纸灰堆里。
黑灰相间的粉末还带着刚刚熄灭的余温。
好家伙,谁家好人天还没黑透就出来烧纸了?
还是在大街上!
萧策一脖子的白毛汗还没落下,汗毛又集体支棱了起来。
笼子里的小鸟也噤了声,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
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人认领这一摊被他踢散的纸灰。
“咳!”
萧策抬脚甩了甩,犹如给自己壮胆一般,提高了音量,“真晦气!”
醉仙楼就在下一条街当中间,按照往常的脚程,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可现在……
萧策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光看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身旁的这座宅子他已经路过三遍了。
门上的匾额有些模糊,萧策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抬头去辨认那看不清的字迹:
“肃府……”
萧策一头雾水,他也算土生土长的都城人,从未听过这里有什么姓肃的人家,转念一想,他怕不是遇到了话本小说里的剧情,用新来的说书先生的话说叫什么?
“穿越?”
萧策伸手从后腰拿出一把折扇,刚刚的陶罐匆忙之中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但手里有些物什傍身,总是多一些安全感。
吱呀——
紧闭的宅门开了条缝,萧策一个闪身到了一边,找到一个既隐蔽又可以观察到院内情况的视角。
院子里有三个人,中间的那个身形有点佝偻,看不清脸,即使距离如此之远,萧策依旧可以感受到此人身上掩盖不住的肃杀之气,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悲凉。
至于另外两人,明显不是正常人的身高,二人一身纯黑,一身素白,头顶上的帽子都有他半截手臂那么高。
萧策心脏漏跳一拍,呼吸都有些颤抖。
“这是……大晚上撞鬼了?”
“走吧。”
一黑一白拥着那人,那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目光清明而哀伤,望着门外的方向喃喃道:“唉……只此一生,诸多遗憾啊!”
又一阵风吹过,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吓了萧策一跳,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时,还是那个熟悉的街角,脚下没有灰烬,只有散落的花瓣,在他周围绕城一个圈。
肩膀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萧策险些原地跳起来,只听见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萧兄,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了,一个人对着棵大槐树愣什么神呢?”
看清来人是陈三,萧策一颗心回到了嗓子眼。
陈三见他许久未到,特地到半路来寻他。
“走吧,老规矩,天字号雅间,上等好酒!”
萧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像脑子里就像蒙了一层雾,越靠近越消散,索性直接不提。
醉仙楼是最负盛名的酒楼,都传老板是酒仙再世,每个月都会出一款新品,偶尔还会有极品限定。
可鲜有人知,传闻中的老板是萧策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俩人好得可以传一条开裆裤。
萧策任由陈三搭着他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进醉仙楼的大门。
“这款新酒叫梦千秋,比上月的今夜白更醇厚,快超过镇店之宝醉生梦死了,你信我……”
陈三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却见身旁的人脚步一顿,向楼下看去。
“怎么了?”
萧策指着刚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背影:“他刚才,说什么?”
“谁啊?”
陈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致力于推广自家产品,旁人随口说些什么,他还真没注意!
好似冥冥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北境失守,平阳侯不知所踪,皇上震怒,下旨……”
“下旨什么?”
萧策下意识问出来。
“抄了平阳侯府……”
萧策循声望去,找不到那个说话的人。
“萧兄,你去哪?”
陈三看着萧策匆匆离去的背影。
“去确认一些事情。你们先喝!”
萧策头也不回。
若在以前,他肯定不会对这种空穴来风如此敏感,毕竟萧家三代忠良。可今天亲眼见证了一些怪力乱神的场面后,他下意识觉得此事不简单。
起初他还在快步走着,后来干脆小跑起来。
所幸这里离侯府不远,看到侯府门口的两盏大灯笼,双手杵着膝盖喘粗气的萧策感到了那么一丝心安。
管家廖叔见他这般模样,赶忙上前关切道:“小少爷这是怎么了?碰见劫道的了?谁这么不长眼……”
不怪廖叔这样说,萧策此刻的形象确实有些狼狈,月白色的袍子被斯了一道大口子,裤脚沾了泥土,出门时梳的整齐发髻也松了,垂下两缕碎发在额前。
萧策摆了摆手,倒过气来问道:“可有边境那边的消息?”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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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还没到老爷寄家书的日子。”
萧策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迈步直奔大哥的书房。
大哥萧全是侯府的世子,平日里跟随父亲出入官场,为人也比他更稳重。
书房的灯还亮着,萧策直接推门而入。
“哥!”
只见萧全面色凝重,桌上放着一张下场的纸条,看到眼前来人有些诧异。
“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错,没喝多。”
萧策心里翻了个白眼,何止啊,我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喝!不过大哥你这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是怎么回事?
萧策沿着书桌绕过去,试图看清桌子上那张字条,“哥,这是父亲……”
“唉……”
伴随着大哥的一声叹气,后颈一阵剧痛,萧策只感觉眼前一黑,身子沉沉倒下,他只记得飘落的字条上有他的名字:策,走……
“家弟就拜托二位了!”
侯府后门,萧全毫不费力地扛着自家兄弟往马车里一扔,里面传来咚的一声。
驾车的二人一胖一瘦,大大的眼睛,看长相不像中原人,不知是萧全从哪里结识的江湖朋友。
萧策是被马车颠醒的,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拍打着酸痛的后背。
“什么情况?”
他掀开窗户上的帘子往外看,今夜阴天,月光不是很亮,偶有绿色的荧光在周围跳跃。
不能还是在幻境里没走出来吧?
萧策福至心灵般掐向自己的大腿……
“嘶……”
轻声倒吸一口凉气,这时他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驾车的不止一个人。
一道声音好像小孩子:“应该没人追上来。”
另一道声音略微浑厚一些:“我们这算是报恩成功了吧?”
“是啊是啊!不对不对!”
那娃娃音话锋一转,“要把这小子送到白鹭山才算。”
白鹭山又是哪里?
萧策刚要开口问,却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面前的两个人背对着他,身后各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一条修长有力,一条短小精致。
我这是……被妖精拐卖了?
不愧是将门之后,萧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淡定放下了帘子,轻手轻脚回到了车尾的位置。
借着车轮在山路颠簸的咯吱声打开车门,萧策闭眼跳了下去,就地一滚卸了力,这招还是大哥教他的。
对了,大哥?
一张成熟坚毅有不苟言笑的脸浮现在脑海中,萧策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笑意:
“我拿你当亲哥,你拿我当表弟是吧?玩儿我?”
俗话说得好,恶向胆边生,萧策有了怒意的加持,跑起来都不大喘气了,一鼓作气回到了城外。
本已宵禁的时刻,城门却有重兵把守,灯火通明。
萧策心中警惕起来,没有贸然上前。
就这样蹲守了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进了城。
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萧策又后退两步去看门口的告示栏,通缉令上面的画像赫然和他有五六分神似。
“萧家叛国?不可能!那可是先皇亲自封的侯。”
身后议论纷纷,萧策如梦初醒般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现下的萧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所幸没有人能立刻把他和风流倜傥的侯府二少联想起来,可保不齐一会儿遇上眼尖的,萧策默默退出了人群。
“可算找到你了!”
面前出现了两双脚。
2. 魔窟
萧策闭眼认命,这次真是自投罗网。
“都怪我们,山路不好走,把你给颠下来了都不知道!”
山路?原来是故人,萧策忽然觉得这娃娃音悦耳又亲切。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别看这两人个子没有自己高,但把萧策连拉带拽赶进车里还是有些力气的。
比起莫名其妙地吃牢饭,结合自己对大哥良心未泯的信任,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原则,萧策半推半就地随他们出了城。
城门依旧有许多穿戴着铠甲的士兵在严查着进出的每一个人,不知二位用了什么办法,就这样水灵灵大摇大摆出城了。
远离了岗哨的视线后,萧策开口问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通缉我?”
“昨夜我们刚把你带走不久。侯府就被禁军包围了,恩人失踪,世子赶在官兵到来之前把你托付给了我们。”
“恩人?”
大哥当时在府里,谈不上失踪,萧策眯起了双眼,“你们说的恩人不是我大哥?”
“不是啊,是老侯爷。”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一件久远的记忆,“很久以前在行军路上救下了被暴雨困住的我们。”
原来如此,到是不知道杀伐果断的老爹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既然谈到了老爹……那之前在醉仙楼听到的那个神秘的声音,莫不也是他们?
“我爹又怎么会失踪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没等他们回答,萧策又抛出了第三个,“我哥呢?”
“侯府被抄,世子被带走了,当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萧家叛国一案秋后再审。至于老侯爷在战场上不知所踪,只给世子来了信,让我们送你去白鹭山。”
萧家世代忠良,断不可能叛国,这一点萧策心如明镜,至于他们口中的白鹭山……
“那是什么地方?”
萧策隐约听说过这个地名。
“是离这里最近的仙山,上面的灵鹫洞里有仙人,送你去那里拜师修仙。”
开什么玩笑?
“我?修仙?”
萧策反手指向自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尽管这一举动无人注意。
“难道说,我是传说中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那倒不是……”
娃娃音解释道,“恩人给了神仙一大笔钱,一大笔,才把你加塞进去。”
不可能,老爹向来不屑于这些私相授受,萧策冷哼一声。
“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也是按指令办事。”
驾车人话音顿了顿,“再向南翻过两座山,我们就到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萧策试图换个角度打探更多的信息。
“我叫林雪,他叫林墨。”
“你们是兄妹?”
萧策有些诧异,这两人外貌上属实不太像。
“不是。”
林墨鲜少开口,我们只是在林子里被救下的,恩人就给我们起了名字。”
话音刚落,晴空万里的的山脚下顿时弥漫来一团瘴气,四周瞬间阴沉起来。
饶是萧策这两天见识了很多,还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什么情况?”
回答他的是从山脚一直蜿蜒向上亮起的点点灯光,就这样铺就了一条小路。
仔细看去,竟是沿途的花朵里钻进了会发光的小虫子。
“哦,没事。”
林墨安慰道,“是山魅娶亲,我们绕路走就好。”
天地间万物生灵,总有得了日月精华生了灵智的,山石草木皆有可能。
看起来,是山上有香火旺盛的山神庙,供奉的时间长了,信仰滋生出了元灵。
可这山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几个客人,瘴气瞬间封住了退路,还趁他们下车察看的工夫,收走了他们的马车。
几个半人高的精灵出来引路,林墨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劝萧策:
“听说他脾气不好,要不然我们先去坐一坐,顺了他的意,再找机会出来赶路?”
“那还能咋办?来都来了。”
萧策叹了口气,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认命般地跟在林墨身后。
林雪走在最后,把他夹在中间保护着。
宴席布置在一个山洞里,张灯结彩,颇有几分人间婚礼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这席面上的大鱼大肉是真是假,萧策是一筷子也不敢动。
新娘子一袭红衣缓缓走了出来,和山妖壮阔的身躯相比起来十分娇小。
红色的盖头微微抖动着,萧策心想,这怕不是话本中那种被拐来的人间女子吧?
他心中好奇,又不敢声张,僵硬地捱到拜完堂,求助地看向另一桌的兄妹二人。
他们已经有些酒意上头。
说好的坐坐就走呢?
萧策第一次深深共情了父亲和大哥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情感。
“不是我吹牛,我家祖上,跟神仙姐姐飞到月亮上了,住的地方叫什么……广寒宫。”
娃娃音醉醺醺的声音响起。
萧策强烈谴责她的不靠谱,又听到林墨略带笑意的声音:
“不就是光荣的老祖宗吗?谁没有一样!我家祖宗随主人跟齐天大圣打过架呢!”
萧策绝望掩面。
两个队友一个比一个能吹牛,靠他们是指望不上了,万事只能靠自己。
趁着大队人马都跟随去了洞房,酒桌上的人寥寥无几的时候,萧策装作喝多的样子,三步两步退到了洞外。
此时外面的瘴气已经散去了,但太阳也快落山,得尽快找到村子落脚才行。
翻过山头,山脚升起了袅袅炊烟,萧策激动地加快了脚步。
“哎,哎哎哎……”
山里雾气重,一臂之外视线不明,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清。脚下是湿滑的苔藓,萧策就这样一脚踩上去,一路滑行,直到被地面上一截粗壮的树根拦住,才停下来。
“好险好险。”
萧策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单手撑地准备站起来。
手上的触感也是又凉又滑,有些恶心。
就看到那截树根缓缓移动了起来。
沙沙……沙沙……
那是“树根”拖动在地面上划过草叶与沙砾的声音。
天色已暗,萧策弯腰眯着眼反复辨认,这才看清了那上面的花纹——他刚刚踩到的才不是什么树根,这赫然是一条黑底白花的大蟒蛇。
“哈……”
身后传来腥臭的味道,撩动他的碎发。
萧策梗着脖子一点点转头看去,一张血盆大口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獠牙之上,是两颗柿子大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黄色亮光,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一口气卡在喉咙,萧策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沙沙……沙沙……
巨蛇在林子间穿行,尾巴末端拖行着一个人形的物件。
萧策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了一些星空。
没错,是一些,大概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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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那么大。
像是一块黑色的布上被扎了许多小洞,透出了光。
他双手双脚反绑着,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衣服已经破得不堪入目,额头鼓起一个包,微微遮挡了视线。
刚刚就是一滴冰凉的水滴从天而降,精准投放到这个包上,冻醒了他。
此刻的萧策狼狈又绝望,家是回不去了,神仙又没见到,盘算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侯府的场景还没发生,就要被斩草又除根了。
这洞穴幽深寂静,不知道在深山老林里那个角落,一时间想不到逃出去的方法。
外面再次传来沙沙的声音,有东西来了,萧策迅速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可以迅速感知到一股寒气在靠近,汗毛大军不由自主地集体起立站岗。
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萧策悄悄将右眼睁了一条缝……
果不其然,还是那条大蛇,直立起和他差不多的高度打量着自己。
萧策心想,你还不如当场吃了我痛快,您是有洁癖要洗干净再吃?还是现在不饿留着作储备粮?
等等……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小爷刚刚及冠,正是年轻又貌美的好时节。
只是不知道这蛇是公是母,有何癖好……
想到这里,萧策的某个部位紧张起来,加上一天水米未进,又在更深露重的山里受了凉,他缓缓挤出了一个尖细又绵长的屁。
糟糕!明明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的。
那巨蛇双眼微眯,瞳孔竖起就像两根尖尖的梭子,看的萧策一阵心寒。
似乎……还是有些震慑力的,那巨蛇后退了两步,又隐入了黑暗里。
凝神听了好一会儿,萧策确认它走远了。
背靠着身后的钟乳石艰难翻了个身,萧策把双腿蜷起来,身后的双手努力去寻找两只脚,这是大哥曾经教过他的脱困术,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派上用场。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萧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还差半只脚,情急之下他用力一拽,绳索上的倒刺扎进手腕里,终于将双手翻到了身前。
“还得是小爷手脚修长,筋骨柔韧。”
萧策顾不上恶心,从地上捡起一块坚硬的鳞片,划开了手脚上绑着的藤蔓。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环顾四周,似乎只有一条洞口通向外面,那怪物的嗅觉和听觉似乎又异常灵敏,难免在半路打个照面,来个狭路相逢。
萧策的心里也没底,犹豫着要不要押上自己这条命赌一把,自己平时赌运挺好的。
就在这时,那脸盆大的天空中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而后是砰的一声,随后这声音逐渐密集起来。
外面是在放烟花?
明灭相继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双眼。
“我就说我赌运不错!”
萧策望着天空怔愣一瞬后,立刻闪身钻进了通道里。
这么大动静,那怪物一定会出去察看情况的,没有万一!没有如果!
通往山外的那条通道,不足半人高,萧策当时是横着进来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走出去才发现,一直弯着腰着实有些考验他的体力。
距离外面越来越近了,萧策感觉到有阵阵的凉风拂过自己的脸颊,是新鲜草地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萧策扶着墙壁向外走着,心里默默预估着距离。
五、四、三……
“一……咦?”
谁家好人,呸、好蛇,把洞挖在悬崖上?!
3. 获救
萧策的后背紧紧贴在石壁上,峡谷间卷上来的罡风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
他脚掌悬在半空,缓慢向旁边挪动着。
不远处有一个平台,顺着平缓的山坡下去,有一个小村子,凭借着地形优势,萧策看见那里存在着生活的痕迹。
此时天已蒙蒙亮,村里的灯火逐渐熄灭,等萧策赶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有勤快的人扛着锄头走出来了。
见到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这,不禁多打量了两眼。
“你……还好吧?”
萧策也是生命力顽强,都被生活摧残成这样子了,也只是有些饥肠辘辘,还有些口渴,仅此而已。
他朝那村民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那人不放心地多看了他一眼,向自家的田地走去。
萧策目送着好心人的背影离开,这才抬脚往村口的位置走。
一低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脚边不知何时站着一只小动物。
为什么说它站着?
它两只前脚离开地面,上身直立着,还没他膝盖高,通体土黄色,尖嘴,两只圆圆的眼睛像两颗黑豆。
黑豆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萧策此刻甚至笑出了声。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流年不利?
“嘿!”
他抢在那动物之前开了口。
“别问!”
“像人!”
“像有钱人!”
那动物被他这一通操作唬得一愣,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向萧策作了一揖后离开了。
第二个见到萧策的人类是一个小男孩。
萧策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村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树上的叶子刚好落在他的肩膀上。
看到有陌生人进来,他心生警惕道:
“你是谁?”
“那个,我是进山采药迷路的,可以借点水喝吗?”
萧策随便找了个借口,没好意思要吃的,只想润润喉咙。
看着对方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孩子蹭噌噌就下了树。
“走吧,我带你去我家。”
一路上,萧策不忘套近乎:
“你在树上做什么?”
“昨天捡到一只掉下来的小鸟,我把它送回家。”
“那你还挺有爱心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我爹是村长,你呢?”
“哦,我叫铁柱,我爹……不是村长,我爹是给村长看门的。”
萧策开口就是编。
“居然还用看门?那你们村一定很大!”
“是啊……很大……”
村长这两天不在家,石头从衣柜里翻出了他爹的旧衣服,又煮了一锅白粥招待他。
为了表示感谢,萧策凭借着记忆里大哥小时候对他那样,用藤条编了一个球,当做回礼。
“喏,这个给你,可以和你的小伙伴们一起玩。”
石头满心欢喜地接下,转而又满腹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很多好朋友都离开了,也找不到几个人一起玩。”
“离开?”
是自己唐突了……萧策节哀两个字刚要说出口,石头又补充道:
“嗯,他们的父母把他们接到了山外面生活了。”
“唉……应该和你一样,去了一个很大的村子里。”
原来是虚惊一场,萧策伸手摸了摸石头的头顶,
“没事,等你长大了,也可以走出去,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说罢,萧策站起身,抖掉身上的木屑。
“我该走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什么事?”
刚刚还相谈甚欢,这就要分别了,石头有些舍不得这个新认识的朋友。
“去做大英雄!”
萧策抬头眺望着远方,随即在石头的视线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还没等他走出这个村子,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快拦住他!”
“就是他!我刚才看到他和石头在一起!”
“你们看!他身上还穿着村长的衣服!”
怎么了这是?
面对一群义愤填膺的淳朴村民,萧策有些手足无措,一件衣服……不至于吧?
总不能把他扒光了扔出去。
“你快说!你把我们石头藏哪了?”
另一个人愤愤不平道,手中还举着锄头对着他,防备得很。
“来人把他绑起来!”
“对,打到他招为止!”
真是个馊主意啊!
萧策百口莫辩,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可不能再陷入被困的境地了。
眼看已经有人拿来了麻绳,蛇洞里的经历涌上心头……
“等等!等等!”
萧策扯着脖子大喊,“我知道他在哪!我知道!”
“终于肯招了?”
萧策心里连连道歉,他决定再胡说八道一次,伸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他被一阵黄沙卷走了,就在那个方向!”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呢?!”
那个拿着锄头的壮汉仿佛下一刻就要打爆他的狗头,千钧一发之际被他的同伴拦住了。
那人向他递了个眼色,示意萧策所指的那座山:“也不是没可能。”
“你!和我们一起去找!别耍小聪明,找不到你就自杀谢罪吧!”
听到这话,萧策并没有对暂时保住小命感到轻松,看来这村子本来就不太平!
但事情总归和自己脱不开干系,自己又从石头家连吃带拿的,萧策没有反抗,和一行人上了山。
这个方向和之前被巨蛇关起来的地方不是同一座山,这让萧策心里踏实了不少。
只是山里气候多变,金山没多久,山里就起了雾,明明村民们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可萧策还是和他们走散了。
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走出了多远。
只见远处有一间破旧的小屋,走近一些后,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由几根大木头和茅草支起来的简易棚子。
看样子是进山的人为了休息而临时搭起来的。
而此刻,棚子下面躺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有些熟悉,是才与他分别不久的石头。
还真让他蒙对了?
“我就说我赌运不错!”
萧策上前检查了一下石头的呼吸和脉搏。
还好,人还有气儿!
萧策长舒一口气,把人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孩子这才悠悠转醒,一脸茫然。
目光渐渐聚焦到他身上:
“爹?不是……铁柱?你不是当大英雄去了吗?”
“当个屁啊!”
提到这事萧策就火大,
“你们村的人差点把我给宰了!”
见人彻底清醒了,萧策起身把人拉起来。
“快点回家,还我清白!”
石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萧策生气的样子,顿时心生愧疚,默默跟在他身后。
“你上前面去!我不认路。”
萧策侧身让路,“对了,你怎么跑到这里的?”
这句话提醒了石头,他转身跑回那间草棚,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只藤球。
“你不是把这个送给我了吗?我就去虎子家找他玩,刚出门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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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莫名其妙。
现下顾不上那么多了,先把孩子送回去再说。
“对了,你听说过白鹭山吗?”
一连串的变故让萧策有些晕头转向。
“白鹿山?没听过。”
石头摇了摇头,“我们这没有白色的鹿。”
算了,萧策本来就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不过……有白色的大鸟。就在那座最高的山上!”
石头伸手一指,果然有一座很高的山,山顶隐在云雾之间,颇有几分仙山的韵味,应该就是那里了!
萧策难掩激动的心情,催促着小石头快点回家。
石头见他心情好转,也开心起来,将手中的藤球高高抛起,又伸手接住。
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失手了。
藤球被一阵横风吹进了两块石头组成的夹角。
“我的球!!!”
石头焦急地喊道,撒腿就向那里走去。
不对!
萧策看向那里,那块石头好像在动。
只消片刻没救把藤球吞进去了一半。
他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抱起石头。
“别管球了先!再不跑我们就死球了!”
半座山好似突然有了生命一般,随着隆隆的声音,大地在颤抖着,从中一分为二。
抖落的石子噼里啪啦砸在二人头上,萧策闷头向山下跑去。
突然脚下一空——
“复活”的半座山站了起来,而他们,就刚好站在峭壁边缘。
萧策吃力地用一只手扒着凸起的石头,手掌有些磨破了,也不敢松手。
另一只手努力把石头向上递,让他顺着自己爬上去。
也好。
他心里想道。
这样也算是当上了英雄。
可惜没能挽救萧家。
可惜还没来得及救出大哥,找回父亲。
石头如他所愿爬了上去,萧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天无绝人之路。
石头对他回以同样的微笑。
萧策脚下找到一处着力点,腾出一只手,示意石头拉他一把。
“小子,拉我一下。”
“没事,我不会把你拽下来的,我就是借个力。”
只要稍微借一点力,他也可以上去了。
旁边的石怪渐渐躁动起来。
“快点啊,你愣什么神呢?”
萧策等得有些焦急,眼看着石头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盯着某一处一动也不动。
终于,
石头向他伸出了援手。
萧策赶忙握了上去。
那只手微微用力,萧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向后坠去。
“你……”
萧策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被自己救下的孩子,在抓住自己的手之后,远远地扔开了。
扔掉了他求生的希望。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表情。
得逞之中带着些茫然。
那张脸渐渐离他远去。
萧策听到耳畔的风声。
算了,
谁也不怪,
只能说,人各有命。
萧策认命般闭上了双眼,仿佛在与他为数不长的一生好好道别。
“呃……”
没有等来身体坠落粉身碎骨,萧策感觉到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地挣扎。
“别动!”
身后是一道清冷的女声。
萧策转头看去,是一位蒙面的女子,正揪着她的领子。
脚下踏着虚空,顷刻间掠过百亩青松林,一只喜鹊擦着肩膀飞过去,刚刚那座云雾缭绕的仙山瞬间近在咫尺。
“仙、仙女姐姐……”
“我这是……在飞吗?”
4. 入门
萧策不敢置信地看着脚下,原来这就是飞起来的感觉。
心中有千言万语,可看到神仙姐姐那冷峻的表情,他又默默将这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随着高度的不断降低,他们降落在了一处山脚。
萧策抬头望去,山尖高耸入云。
正是石头告诉自己的那座山。
提到石头……
萧策不愿再去回忆。
“对了,仙女姐姐,你既然能带我飞,把我放在这山脚又是为何?”
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干脆带我飞到这山顶上?
面纱之后的那双眼睛清冷疏离,又好看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终于直视了他的眼睛,淡淡留下一句“命运会告诉你答案。”然后就消失在萧策的面前。
果然是神仙啊,来无影去无踪!
萧策感慨之余,望着上千级石阶仰天长叹。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好!我求便是!”
萧策抬手将衣摆系在腰间,大步流星地拾级而上。
约么百十来步之后,隐约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红色的身影,在萧索的山中宛若一道跳动的火焰。
莫非也是来拜师的?
有人作伴也是好的,更何况萧策此人向来喜欢交朋友。
他没有一丝丝犹豫,快走几步赶上了前面的身影。
原来是个姑娘。
萧策心中一怔。
还是个出嫁的新娘。
那姑娘垂头散发,嫁衣如火,面上毫无喜悦之情。
为何一个女子要在大婚当日遁入仙门?
萧策默不作声跟在她身旁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细细看来,这姑娘年纪应该不大,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眼角还有干涸的泪痕。
身旁的人跟了自己很久,冷不丁开口,吓了她一跳。
略带抽泣的鼻音回答他:“我、我叫叶颂秋,逃、逃婚出来的。”
说罢,她又看向身边这位着实有点衣衫褴褛的男子,
“你呢?”
“我叫萧策,我……我哥让我来,我就来了。”
萧策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青云殿里,掌门询问着先来弟子的各自基本情况。
除了萧策和刚刚结识的叶颂秋之外,还有两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
说来也是运气好,仙门从不轻易收徒,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各地的仙山招生信息如雨后春笋一般,条件苛刻如飞白门,今年也放开了限制,破例接收了老爹砸钱送进来的他。
“没了?”
门内只有一位仙师,女仙师,便是这位叫轩辕霜的掌门。
此刻她正和其他同门一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飞白门招人的门槛就是需有一技之长。
比如来时偶遇的颂秋,她擅御兽,小动物们都能够听她号令。
再如身旁这位仁兄,孟长均。
他可通灵,能够和逝者对话。
这技能若是放在人间,高低是个十分赚钱的行当,也不知为何想不开非要来这仙山苦修。
面对大家的关切,萧策有些尴尬。
不过还好,有个和他半斤八两的,一名叫姜梨的女子。
“我会种花草,我养的花草都可好了。”
怎么?瑶池边缺个种蟠桃的?萧策心想,早知道,自己刚刚就应该说自己擅赌,且赌运奇佳。
萧策的视线越过孟长均,想要一睹这位种田圣手的真容,瞬间愣住。
怎么有些眼熟?
趁着吃完晚饭休息的间隙,他找到了姜梨。
“仙、呃,姜姑娘请留步!”
“嗯?”
姜梨闻言转身,一身鹅黄色长裙,笑起来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明媚可爱。
这样仔细一看,又和神仙姐姐相距甚远。
仙女眉目间满是清冷与属于,就连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带着寒气。
更何况,萧策记得一个细节,仙女的右眼角有一颗淡红色的泪痣。
而姜梨的眼角则干干净净,少女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那个……”
萧策话到嘴边又找补道,“你有没有孪生姐姐?或者远房姑姑?”
仙女应该比她大一些。
姜梨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一愣,摇头道:
“没有吧,不是说了吗,我是孤女,没有来处。”
“抱、抱歉……”
这张嘴真是该死啊!
萧策懊悔地想扇自己两巴掌,第一天就走神,大殿上大家的自我介绍没有往心里去。
“没事!”
姜梨反而来安慰他,“我早就记不清以前的事了,也不在意。师尊不是说,今后我们师门就是一家人了吗?”
“对,呵呵,一家人,一家人!”
“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愧疚感作祟,驱使萧策大包大揽起来。
“咳!”
身后传来脚步声。
就在萧策围着姜梨团团转的时候,走来一个背着手的男人。
那是他们唯一的师兄,溯光。
他认真起来,生人勿近的样子和仙女姐姐倒是有几分相似,萧策下意识有些畏惧。
“我再和你们强调一下师门的规矩,尤其是禁止师门内发生男女之间私相授受的事情。”
提到男女之间,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
“否则,后果很严重。”
“知道了师兄,我会遵守的。”
姜梨答应得干脆,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萧策。
萧策也只得连连应下,再三保证只是家人之间相亲相爱。
可不能被赶出去,他心中盘算着,一定要出人头地。
天子一怒,伏威万里。只有自己位列仙班,才救得了萧家了。
是夜,终于安全了的萧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不只是因为心系萧家危难,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认床。
之前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睡觉也是被迫打晕,没有知觉。
而现下,躺在并不宽敞的硬木床上,反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于是干脆翻坐起来,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将白天的事在心中又过了一遍。
初入仙门时,只有掌门轩辕霜一人撑起了整个门派,并且座下只有一位擅御水的大师兄,真可谓人丁凋零。
大殿之中,掌门拿出了一枚叫做“流昔镜”的铜镜,据说此竟可以窥人心,观过往,用以查验入门弟子所言是否属实。
所以大家在看到他屈指可数的十数年时光里只是个斗鸡遛鸟玩蛐蛐的纨绔时,才会难掩震惊。
甚至他还撞见孟长均私下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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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确认,飞白门是正当门派,不是骗钱的。
真是没想到,自己刚进门,就凭一己之力拉低了师门的声誉。
萧策苦笑。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本来起步就比别人低,等自己真正学成归来,黄花菜都凉了。
必须再给营救萧家上一道保险,一个想法渐渐在萧策心中成形。
山中岁月和凡间别无二致,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被钟声叫醒,开始一天的早课。
用师兄的话说,修仙之路,没有捷径。
需先将凡人之躯练扎实,才可以承受仙力术法。
这说法就好比,你想做一锅急火爆炒的喷香饭菜,首先你的锅要是千锤百炼的铸铁锅,才耐得住熊熊烈火。
反正萧策是这样理解的,师兄对此也并没有否认。
第一课,站桩。
萧策曾经路过武馆时曾见到过他们在门口表演,为了招收学员,当时还觉得此举甚为简单。
直到自己亲自站桩时才发现,还真不是。
站桩看似简单,实际做起来,里面的门道还挺多,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双膝微屈,站在那里。
细致到你的牙齿、舌头,甚至眼珠子都在整个系统里运作着。
“站桩可以调理你们的内息,平心静气,达成内观……”
有点累,不,不止有点儿。
萧策双手抱圆放在丹田之处,不出半炷香,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而一旁的孟长均则气定神闲,优哉游哉。
“坚持,有的人现在就已经出汗了,这是体虚的表现,更要勤加练习。”
靠!说谁虚呢?
萧策的好胜心一下子被点燃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能站上半个时辰。
“不错,萧策提出表扬,勤能补拙,昨夜还给自己加练了打坐冥想。”
嗯……
怎么不算呢?
到底是仙山,灵气充沛,半个月的修炼下来,萧策走起路来都比从前轻快了很多。
接下来的一课,是基本招式。
这对其他有天赋的同门来说,是一门选修课,对阵时作为辅助使用。
但对于身无长处的萧策来说,是必修课。
领悟不到其中精神的话,不死不休。
溯光师兄修炼之余每天多了项内容——暴打萧策。
“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开。”
溯光随手从旁边的池塘里引出一道水珠直击萧策面门。
“这个样子还修什么仙?趁早回家去得了。”
回家?
筋疲力尽之时,萧策也想干脆放弃得了。
回家二字仿佛一道咒语灌注进他的天灵盖。
“我不能走!我要留下!”
他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眼角猩红,像一只困兽。
“再来!”
溯光抬手又是一道水柱。
之间萧策脚步踉跄地堪堪躲过去。
“哈!”
“哈哈!”
力竭的他仰面躺在地上。
“我、我做到了!”
“嗯。”
溯光师兄语气也比刚刚和缓了很多。
“今天的试炼结束,休息吧。”
“师兄,明天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课了?”
溯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一句话:
“明天不用我教你们了!”
5. 入画
“恭喜大家已经通过了全部的试炼,成为本派的正式弟子!”
掌门轩辕霜站在大殿的高台之上,向大家宣布这一喜讯。
话音刚落,引得大家掌声一片。
最开心的当属萧策,天知道他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些热泪盈眶,他伸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
“但是……”轩辕霜话锋一转,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
“大家不要开心的太早,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师尊这是何意?
“我们不已经是正式弟子了吗?”
难道师尊一开始是哄我们开心的?
这句话让每个人心里都没了底。
轩辕霜听到大家的窃窃私语并不意外,似乎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见她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大家噤声。
待大家都安静下来之后,这根手指又离开些距离,向上指了指。
“你们的路还很长,最终的目标,不是我这里。”
说这话的时候,辅以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家即刻领会到了师尊的意思。
难怪这里人丁凋零环境简陋,飞白门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由凡入仙的中转站,成为入门弟子,仅仅是登上了成仙的台阶,还需要一个契机,而现在,这个契机到了。
“至于上面收不收你们,还要经历更艰难的考验。”
既然如此……
“我们该怎么做?”
师尊向一旁的溯光招招手,溯光师兄两步上前,手中拿着一幅卷轴。
“此画名曰‘幽兰秘境’,你们要做的就是进入秘境之中,成功种出一种植物。”
半晌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打破这份宁静。
“这就完了?”
“嗯。”
“这么简单?”
师尊点点头。
“成仙这么容易?”
“第一关还是不要太为难你们。”
原来如此……
“所以师尊,一共有几关?”
轩辕霜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关全部通过者,可进入上天庭,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这也是今年新加的考核方式,看来上面是真缺人了。
“溯光。”
冷不丁被点名,溯光有些紧张。
“你也去,试一试。”
反正也没有说只针对新人,在这一点上,师尊还是比较公平地疼爱每一个弟子的。
任何人都有向上走的机会。
作为开山大弟子,溯光神情有些动容,他面向轩辕霜,深深鞠了一躬。
“谢师傅!”
“好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你们自己了!”
“那个……”
萧策喊住了正要离开的师尊,
“我们怎么进入到这秘境之中呢?”
难道说,打开之后就会把我们大家吸进去?
“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说实话,她之前也没见过这玩意儿,解答不了的问题,干脆抛回去。
快走快走,晚走一会儿都要露馅儿。
目送完轩辕霜离开的背影,孟长均从溯光手中接过那卷轴细细端详。
轴柄看起来是桃木,用锦帛包裹着,外面系着一枚精致的琉璃扣子,里面隐约有光彩流动。
看上去就绝非凡品。
他闭上双眼,凝神用右手手掌轻抚卷轴,感受里面的气息。
没有发现任何灵体的存在。
看来只能打开一看究竟了。
现场安静下来。
“谁来?”
大家的目光一致地看向了大师兄,论能力,他要是搞不定,就没人能搞定了。
于是除溯光以外的所有人,全部都默契地后退了一步。
溯光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了那枚琉璃扣。
咔嗒一声脆响过后,束带松开。
溯光将画卷缓缓展开,这是一幅风景图。
山川湖泽,天地辽阔。
难怪叫幽兰秘境,画如其名,很有意境啊!
没有等到想象中巨大的吸力,如何入画成为了第一道难题。
“我想试试。”
开口的是叶颂秋,小姑娘自从来到山上之后,日渐开朗,胆子也大了很多。
其他人为她让出一条路,打开的卷轴平铺在掌门平时用的书桌上。
颂秋在画卷上寻找着,突然发现了什么,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那是正在掠过江面的一只大雁,整幅画里唯一的一个动物。
大雁这种动物通常是成群结队的,而这只偏偏是一只孤鸿。
颂秋盯着那只大雁的眼睛,似乎要读懂它的想法。
大家的呼吸都放轻了,只见她手指虚空在图上三处分别点了一下。
“入口应该在这三个地方之中。”
“茅草屋、沼泽地,还有一个……这是什么?”
画上的那块地方有些模糊,好像浸过水,红红绿绿的一团。
“看起来像是一片林子。”
很难从逻辑上来判断秘境的入口。
“看我的!”
萧策凑了过来跃跃欲试,如果没有道理可讲,那就碰一碰运气。
他嘴唇轻启,无声默念了两句话后,讲手指抵在了那片红红绿绿上。
“就是这里……额啊!”
萧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消失在大家眼前。
“他这就……进去了?”
“应该是进去了。”
那团模糊的地方稍稍清晰了一些。
孟长均和溯光的脸色有些奇怪。
溯光疑惑的是,刚刚打开卷轴的时候,这片地方是完好的,他把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不仅没有进去,还弄糊了一片,还好其他人没有注意到。
而孟长均没有想那么多,他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一般,由于他站得离萧策最近,结合他的口型,踩到了他念念有词的内容:
小兔小兔乖乖,豺狼豺狼走开……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棒槌啊?!
更可气的是还真让他歪打正着蒙对了。
气得孟尝君眉毛直跳。
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姜梨和叶颂秋这对小姐妹笑眯眯地打圆场:
“运气还真好,看来是老天都眷顾我们。”
“是啊是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都有缘法,注定我们会成功!”
说完,好似要给他们做示范一样,两人手拉手一起进入了画中。
孟长均和师兄二人相顾无言,先后进去。
至此,画中的那片树林呈现出清晰的模样。
那是一片盛开的桃花林,仔细去看,林中有五个身影挂在树上。
“来啦?”
看到接二连三进来的同伴,萧策热情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此刻的他正抱着一根树枝。
除了画中的景色之外,外来者都毫无例外地如同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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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一般。,稍一用力,就可以挑起三丈高。
在这里,人人皆可成为轻功高手。
只是这轻功的力度,有些难以把握。
溯光第一个稳住了身形,将自己平稳地降落在了地上。
“不要慌,就当自己是在水里,均匀呼吸稳心神,将注意力放在脚下。”
孟长均按照他的方法去做,果然也落下来了。
在二人的帮助下,两个姑娘也学会了自如地行走。
树上还有一个人——
萧策此刻恨不得往自己的脚上绑上两块大石头,开一口求助吧,又有些没面子,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呵!”
孟长均在下面冷哼一声,“就这点能耐?”
刚刚点兵点将的时候那股神气劲儿哪去了?
嘴上嘲讽着,脚下却调转了方向,上前一把拽住萧策的脚脖子,将他拉了下来。
“就帮你这一回,跟紧了!”
“好嘞!谢谢我孟兄!”
大丈夫能屈能伸,萧策心想,反正他没有主动开口求助。
画山的桃花林仅占整个篇幅的一小部分,可他们足足走了一刻钟,也没有见到尽头。
排除掉他们在原地打转的可能,这里的空间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要大。
想要在这里寻找到任意种子并成功种活,看似简单操作起来又很难。
“你们听!”
走在最后的叶颂秋脚步一顿,喊住了大家,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后面?”
她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溯光闻言随之站在她身前。
萧策也下意识靠近离自己最近的姜梨,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安全感。于是就形成了男女穿插,萧策站在最中间的场面。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桃花扑簌扑簌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雨。
恰好有片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了姜梨的鬓角,挂在她的碎发上。
姜梨还没意识到,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将这片花瓣摘了下来。
“你……”
萧策纯属下意识的举动,但此刻看着姜梨盯着自己发呆的样子,心脏处莫名有些酸涩。
这场景,在姜梨的梦境里出现过。
只不过,梦里那只手的主人,从未露出过正脸,留给她的只有背影,或者遥远的轮廓。
姜梨记不清自己梦见过这个人多少次,场景有时候是在这样一片桃林,有时候在一条溪水边,还有一些她也辨认不出的地方。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梦里,她对这个人的感情很浓厚,有敬仰,有爱慕,有不舍……
听说上京城外的无名庙求签很是灵验,她慕名而来,想要一解这个心结。
“道长,这签是何意?”
“前世情缘,难再续。”
道长年事已高,须发尽白,时常云游四方,这次刚好被姜梨赶上。
“若我偏要续呢?”姜梨态度有些执拗,不似平日里活泼大方的样子,
“每次他出现在我的梦里的时候,我都很难受,总感觉差一点就可以和他共度一生了,醒来后的失落就好像灵魂被撕走了一半。”
她说到激动的地方,眼眶开始泛红。
那老道叹了口气,“一切自由缘法,贫道不劝你放下,你自己去寻这份因果吧!”
说罢,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站在城外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大概。
“或许那里能给你答案,去吧!”
6. 桃枭
“别动,头上有东西!”
萧策最先回过神过来,摊开手将那枚花瓣展示给她看,示意自己确实不是故意占她便宜的。
“哦,好,谢谢!”
姜梨也被这一声唤回了神,进而后退一步与萧策拉开了距离。
“这花瓣模样还挺别致,长得像个人脸一样。”
“这是人面桃花。”溯光解释道,“我在师傅的书里见过。”
这样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让萧策内心莫名憋闷。
“这里也太大了!”
危险警报解除,叶颂秋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仰头去看桃花连成一片的粉红色天空。
诶?
树上有东西!
颂秋踮起脚,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在层层叠叠的花枝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她辨认不出那是什么,于是拉着姜梨一起看。
那是个已经干瘪的桃子,看样子在树上挂了至少半年。
“我听说这种风干的桃子经久不落还有另一个名字。”
姜梨记得有人跟她说过。
“什么?”
“桃枭。”
“桃枭?”
“对,桃枭,传闻一枭杀百鬼,可以辟邪。”
听到这话,孟长均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不过萧策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的。
“虽然已经风干了,但它毕竟本质是果实,对吧?”
“有什么问题吗?”
“孟兄你想啊,果实里面有什么?核啊!核里有什么?种子啊!”
之前师尊宣布任务的时候,可没有指定他们要种出什么来,意思就是,只要能种出东西就算通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没有必要走出这片桃林去特定的地方寻种子,也没有必要在地上低着头找。
“我再去那边看看。”
看到胜利的果实只有一个,孟长均主动放弃了,独自去其他地方找可能存在的桃子。
于是现在该如何把那枚桃枭摘下来,成为了一道新的难题。
萧策不敢轻举妄动:“别看我,我上去可就下不来了。”
姜梨单手扶着一旁的树干跃跃欲试,只见大师兄脚尖轻轻点地,便飞身而上,头顶的属性一阵晃动。
师兄不愧是师兄!
溯光张开手,大家凑近去看这枚桃枭,约么比核桃小一圈,皱皱巴巴的干硬外皮是黑褐相间的颜色。
“这种风干的种子,真的能发芽吗?”
溯光看向姜梨,这里最懂栽培的非她莫属。
“是有可能的,有的种子在条件不适宜生长的时候下会进入休眠状态。”
姜梨手指摩挲着那枚桃枭,“不过这种概率我也不能保证。”
叶颂秋有些气馁地蹲在地址玩着草叶子。
“好歹是有了些希望,先试试呗!”
姜梨温柔地安慰她,见颂秋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她也顺着颂秋的手去看。
颂秋手中有一截随手拾来的小木棍,在地上戳来戳去。
可这地面好像被冻住了一样,毫无痕迹。
“这哪是土啊?这分明是石头!”
石头里种干巴种子,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姜梨和颂秋不信邪地在地上试图用力刻出些痕迹,但力气只能用来折断好几根树枝。
溯光看向萧策的头顶,后者感受得到身后的目光,有些脊背发凉。
“萧兄。”溯光轻唤道。
“啊???!”
萧策心想,你盯着我脑瓜顶干啥?不能让我以头抢地以血开路吧?
萧策此时的心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没听到溯光后面在说些什么。
师兄只得又重复一遍:“你这发簪,是玄铁制的吧?”
发簪?
什么发簪?
哦哦,萧策的反手摸向头顶,这是爹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他当时在边境寻得了一块玄铁,找匠人打成了两份礼物,一份玄铁剑送给了大哥,剩下小一点的做成了发簪送给臭美的自己。
传说玄铁这种材质比寻常白铁不知要坚硬上几百倍,用它制成的武器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原来不是要我的头……”
萧策长舒一口气,将发簪拔了下来。
“这造型倒是别致。”
姜梨看着那发簪,样式精巧别致,不像寻常女孩子用的那种。
“那是自然!”
萧策得意道,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发簪,这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防身武器,中间内有乾坤。
里面机扩精巧,一头是枕头一样的锋利小刀,另一头是可以弹射出钢针的暗器匣,对于他这样胸无大志的习武废柴,可见老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萧策并没有介绍得那么详细。
“如果连它都挖不开这土,那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了。”
溯光如实说道。
说实话,萧策有些不舍,毕竟老爹现在下落不明,可若不用,就没办法成仙也没办法救萧家。
他咬咬牙握着发簪,将发簪的尾端扎了下去。
叮——
发簪被弹开,萧策的虎口处被震得发麻。
刚刚被砸中的地方出现了一点凹陷,旁边散落着几粒碎屑。
看来有点效果。
萧策心疼地看向发簪的尖端,还好,没有卷刃,也没有豁口。
于是他又在那个小坑上试了几下,这次没有像第一回那样十足力气,他敲敲打打,还时不时趴地上看两眼调整角度。
叮叮当当过后,他收起了发簪,起身一脚踢了下去。
咔嚓——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顺着这条缝儿挖就好了。”
萧策弯腰捡起了一根树枝,试了试,裂缝周围的土变得松软,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厉害啊!”
叶颂秋由衷地赞叹道,真没看出来,萧策平时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样子,居然还有这能耐?
“小意思!”
萧策对这夸奖极其受用,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不是完全的废柴,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伸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靠这里,智慧的力量!”
说完,满是期待地看向一旁的姜梨。
姜梨的注意力好似没在他身上,专心用手中的树枝试图把现有的土坑扩得更大些。
萧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一幕落在颂秋的眼里,她若有所思。
仿佛刚刚那一幕没有发生过,萧策很快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和大家起挖着土。
不一会儿,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半臂见圆的小土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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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则,谁种下的种子,成绩就会算在谁的头上。
于是溯光把那枚桃枭还给了颂秋。
“你来吧!”
颂秀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拒绝:
“这怎么好意思呢?果子是大师兄摘下来的,土是萧大哥挖开的,怎么到头来,功劳全都落在了我这里?”
萧策其实有些舍不得这份胜利的果实,但溯光把他都架在这份道德高点了,虽然自己也不讲什么道德吧,但看着颂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真的很像,发间的小珠子碰撞得叮当作响,再想想她一个女孩子面对了多大的压力才走到这一步……
唉!!!
深深地叹了口气,萧策对颂秋笑道:“没事,我们再找就是了,肯定还有!”
这句话是在安慰颂秋,也是在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孟长均回来了。
一身黑衣的他在粉色的树林里有些扎眼,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看到大家围在一个土坑旁边蹲着,不禁有些诧异:
“怎么还没种好呢?”
合着他都转了一圈儿了,才挖出了一个坑?
“万事开头难,你有什么收获没有?”
以萧策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空手而归。
果然,孟长均解下腰间的荷包,从中倒出了几颗黑色的果实,和颂秋手中的别无二致。
不偏不倚,正好四颗。
看到大家都有份,颂秋的愧疚感渐渐消散,将手中的那枚桃枭轻轻放在了土坑的中间。
其余几人帮忙填土。
刚抛了几捧土下去,坑面都没有齐平,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等等!”
溯光最先察觉到了这一点,叫停了众人。
“好像有点奇怪……”
萧策也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将那些回填的土又重新挖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我们也就埋了两把土,最多三把,不能更多了。”
萧策的意思大家都领会到了,现在的坑中空空如也,刚才放进去的那枚桃枭不翼而飞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什么,孟长均下一刻又将手中的一枚桃枭丢了进去。
这次没有人往上盖土,片刻之后,那枚桃枭在众目睽睽之下呲溜钻进了土里,毫无踪迹。
这……究竟是土的问题还是桃的问题?
他们没有更多试错的成本,对于这一点,孟长均似乎早有准备,他看向溯光。
溯光会意,就在刚刚,孟长均将桃枭抛下去之前,溯光在那上面做了些手脚,他从衣服上扯下一根冰蚕丝,系在桃枭上,那蚕丝极细,由术法所化。
此时溯光手中扯着蚕丝的另一头微微施法,只消片刻,那枚钻进土里的小黑桃就这样“哎呦”一声被拽了出来。
“什么声音?”
“会说话?”
“成精了?”
“什么玩意儿?”
大家围着地上那枚会说话的桃枭七嘴八舌手足无措时,溯光一不做二不休,一掌就要将那桃枭劈开,之间里面又传来声音:
“没天理了!偷人家房子还不够,还要把我房子拆了!”
“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
“惹怒了本大仙,本大仙要把你们全部吃掉!吃掉!!!”
7. 青萝
这样赤裸裸的恐吓,着实令大家都停了手。
不过不是因为害怕,那桃枭在溯光的掌下咔嚓一声自动裂开,下一刻凭空幻化出了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女,明眸皓齿,却气鼓鼓地睨着他们,年纪看上去约么和颂秋差不多大。
“你是……?”
颂秋看到这个小姑娘和自己同龄,心情甚好,试探着打听道。
“嗷呜……吃了你!”
那粉衣小姑娘张开“血盆大口”,气势十足,颂秋十分识趣地缩了缩脖子,躲在姜梨身后。
看到姜梨,她眼前一亮,一改刚刚凶猛的模样,有了几分小女子的姿态,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咳,我叫青萝,在这里的花灵,你们吵到我睡觉了!”
“花灵?”
溯光想到了什么,“那你一定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植物的种子对吧?”
“就是就是,你看你已经浪费掉我们两颗种子了。”
萧策附和道,竟然能捡到这么一个原住民,简直是活地图啊!不过,花灵是什么?神仙吗?
他的疑惑脱口而出。
对此,溯光也是在师尊那里略有了解。
“万物有灵,有的植物吸取了天地精华,机缘之下会生出灵智,不过……”
“不过什么?”
溯光看了一眼青萝,压低了声音:“花草的生长环境比较单一,也就导致了这些花草的灵智比较单纯。”
“哦~”
萧策意味深长地看向青萝,原来这家伙看起来凶,实际上头脑简单。
“喂!”
糟了,悄悄话被听到了。
萧策和溯光尴尬地转过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你们凡人都喜欢在背后说花的坏话吗?”
溯光抬手摸摸鼻子,都怪萧策,非要好奇。
仿佛是为了验证什么,青萝走到姜梨面前,拉起她的手:
“漂亮姐姐,别听他们瞎说,我可聪明了,我带你去找种子!”
随后又伸手指向孟长均手中剩余的三枚桃枭,“那些都没用,桃仁都被我吃掉了。”
孟长均撇撇嘴,将空桃核收回了荷包里。
萧策走在队伍的后面,默默观察着这个叫青萝的花灵。
伶牙俐齿,确实不简单,照她刚刚所说的那样,这些花草树灵的智力也会因为环境、天赋、机缘的不同而分出高下优劣。
但她说带大家去找种子,就真的会这么好心吗?
他可不相信什么无事献殷勤的好事,这个桃花妖必有所图,只不过现在还不清楚她图的是什么。
萧策单手摩挲着下巴,目光紧紧跟随着青萝和她紧贴的姜梨,不仅有些担忧,加快步伐想要上前横在两人中间。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传来隐隐的颤动。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桃林,按照青萝的话来说,已经走出了她的地盘。
刚一出桃林,便失去了那种轻飘飘的身感,四周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外面的山林和桃林相比,阴沉、寂静,危机四伏。
“你确定走这条路能找到种子?”
萧策三两步蹭到人群中间质疑青萝。
“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地下有东西?”
青萝回答得坦荡:“找找不就知道了吗?我也是猜的,反正种子不在在桃林里,那肯定是在外面啊!”
悄悄什么叫理不直气也壮!
这小东西还理所当然地一手挽着一个姑娘,笑得没心没肺。
我们有十万火急的任务,没工夫陪你玩啊!
萧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穿透她的后脑,然而下一刻他就头朝下被吊在了空中。
“哎呦我去!”
“这什么玩意儿?!”
听到萧策的呼救声,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去:
地面上钻出了一个巨大的绿色植物,没有叶子,只用根藤蔓缠着萧策的双脚将他拖到空中,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绿色口袋。
从萧策的视角看过去,口袋里一片血红,内壁长满了细密的小牙齿,在蠕动的口腔里十分狰狞。
倒吊着的萧策不禁吞了下口水。
“别、别干看着啊!快救我下来!”
看到无动于衷的重任,他有些心焦,虽然自己帮不上大忙,但好歹也是有点用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是大家不肯救,即便是战力最强的大师兄,也只是多学了些基本的入门术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刀实枪地实践过,万一贸然行动激怒了这个不知名的树妖还是草妖,把萧策真的扔到它的大嘴里吃掉,直接就玩完了。
孟长均盯着那根触手一样的藤蔓若有所思,从他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了两片石头。
“孟兄!”
萧策眼尖,看到了孟长均的小举动,“你可得扔准一点啊!”
不知道他是想割断这根藤蔓,还是想让这妖怪吃痛放开自己。
不过它看起来坚硬结实,也没有找到它的眼睛,这种寻常打架种最容易偷袭的破绽。
可孟长均接下来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手攥着一枚石头,敲敲打打,擦出了火花,火花触到地上已经干枯的草屑,燃起了火光。
见状,孟长均又从衣摆处撕下一截布条,尽头打了结引燃,三两下甩到了离萧策脚边不远处的那段藤蔓上,萧策心中暗暗赞叹一声,脚下一松。
“啊啊啊我要掉进去了!”眼看着自己就要掉进那张血盆大口里。
溯光右脚踩地,纵身一跃,揽住他的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儿,直到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萧策抓着师兄的衣领一点也不敢松开。
“咳!”
从师兄怀里出来的时候,萧策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别废话了,它生气了,快走!”
孟长均那一把火意料之中地成功激怒了那妖怪,被烧到的那截藤蔓不断生长延长,离他们越来越近。
“走!”
前方是未知的深林,很难保证不会有更大的危险,于是萧策灵机一动,带着大家掉头就跑,来到刚刚经过的一颗参天大树旁边。
之前叶颂秋还感叹这棵树起码得有上千年了。
几人集体围着这棵树绕圈子,这妖怪还没有像青萝一样幻化成人形,想来灵智不高,应该除了靠蛮力硬攻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对付他们。
果然,不出几个回合,那藤蔓扎扎实实缠在了树干上。
确实单纯,却不善良。
食人草进退两难,萧策趁机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可能刚刚倒挂的时候热血涌上了头顶还没有消散。
他拔下发簪,三两下扎进食人草和地面链接的根部。
被攻击到了要害,巨大的食人草发出一声漏气般的声音,身形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和狗尾草一般大小,从根部断开,一蹶不振地躺在地上。
姜梨见状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把那截断了地方草根挖了出来。
萧策件拦不住,便上前帮忙。
“你就不怕这个有毒吗?”
“这看起来就是捕虫草。”
姜梨又将那已经枯萎的叶子拾起,“不知为什么变成那么大,给!”
说着,姜梨把那截断根递给了萧策。
“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凭实力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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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刚刚的救命之恩。”
“什么?”
原来姜梨看出来自己刚才故意和他换了位置。
萧策把那断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只有寻常的青草味道,能用来做什么?难道说这是什么疗伤的珍贵药材?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不是所有的植物都需要用种子才能繁衍,有的呢,比如这个,可以用插根的方式。”
姜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归你了!”
萧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哪里还残留着姜梨之间的余温。
“哥哥,你耳朵好红!不是生病了吧?”
前来寻姜梨的青萝看到他现在的模样脱口而出。
“没有,你看错了!”
萧策将那草根收进袖子里,把人连推带拽地撵回人群。
这碍事的小桃花,迟早有一天把她撅巴撅巴当柴烧。
偷偷去看姜梨的反应,她好似对青萝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萧策一时说不出的高兴还是难过。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萧策本次的英勇行为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进入神秘的深林之后,大家用各自的方法分别获得了番茄和仙人掌种子。
当然了,和仙人掌战斗这种事还是消耗了孟长均不少体力的。
而姜梨手中……拿着一株兰花。
她没有选择和大番茄决一死战,只是经过了一株即将干枯的兰花,将它唯一完好的一花一叶取了下来。
应该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吧,她心想。
每个人都有战利品,接下来让花成花,让树成树。
即使画中的时间流动对于外界来说是几乎不变的,也要浪费上不少的时间。
这一点上大家和萧策达成了共识。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姜梨看出青萝的欲言又止。
“其实,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滋养植物,快速生长,我就是被一个凡人带到那里化形的。”
青萝顿了顿,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哪里?”
青萝抬手指向东北方向:“一直走,那地方叫息壤,那里的土地是黑色的,灵力充沛,你们见到自然会认得。”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青萝摇摇头,看向姜梨:
“我在桃林那边等你们。”
“我还不想那么快长大。”
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回来……
于是大家暂别青萝,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路坦途,视线豁然开朗之时,果真看到一片黑油油的土地。
姜梨还从未亲眼看到过这仿佛能渗出油的黑土,以前也只是听家乡的人提起过,黑色的土地能滋养万物。
但每个人守在自己那片地前蹲到腿麻,也没有看到传说中迎风见长的神奇景象。
“那小桃子……不能是忽悠我们吧?”
萧策有些犯嘀咕,其他人也有这个想法。
“还是说我们漏了什么必要条件?”
大家看向姜梨。
“阳光、空气、土壤……水?”
大家入画匆忙,没想到第一关就要这么久,根本没有准备任何补给。
“你还真带了?”
愁眉不展之时,孟长均变魔术般从后腰拿出一个水囊。
“习惯了,不过剩的不多,先试试吧!”
没记错的话,画中有一篇湖,颂秋之前看到的大雁就在那片湖上,不够的话再去取水就是了。
说罢,他将盖子打开,将水尽数倒在了面前的黑土上……
8. 聚水
只见黑色的土壤浸了水之后颜色变得更深了,不过片刻的工夫,半壶水全部都被吸进了土里。
“这就……没动静了?”
萧策上前两步,为了看得更仔细些,终于在土砾中间发现了一点小小的绿色痕迹。
“这是发芽了吧?”
尽管那小绿芽需要离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到,最起码证明了他们的猜测的思路是对的,现在只需要更多的水。
提到水,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雁湖,姑且先这样称呼吧,因为画上也没有标注那片湖叫什么名字。
“那地方在哪来着?”
颂秋出身官宦世家,自小大门不二门不迈,唯一一次出远门就是这回逃婚离家出走,分不清方向很正常。
“应该在那座山后面。”
溯光抬手指向左手边的一座山,他们过来时径直穿过了一片森林,之后全是平地,几乎没有改变过方向,但息壤是另一头是深山。
画中的一天时光度过得十分漫长,从他们入画到战胜了各种植物妖怪,太阳还正当头。
“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孟长均抬头看了看天色。
说走就走,自从打败了捕虫草之后,萧策干劲十足,此刻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变化……还挺大的。”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孟长均感慨道。
“是啊,总归是长大了,不是被夺舍。”
溯光作为大师兄,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只有目睹了一切的颂秋悄悄做着鬼脸,带着了然于心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啊?”
姜梨终于察觉了她的小动作。
“啊?没什么,看见孔雀开屏了。”
“哪里有孔雀?”
“在……”
颂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前面的背影,随后又丝滑地调转方向指向天空。
“天上。”
“又胡说了。”
姜梨嗔笑道。
“嘻嘻。”
所幸这座山不是很高,也没有奇怪的东西来攻击他们,很顺利地到达山顶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那片泛着蓝色的湖泊。
清澈湖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的内心瞬间变得平静下来。
“好美啊……”
“是啊,就像一颗巨大的蓝宝石。”
群山环绕之间,静静躺着那片蓝色的湖,比从画中看到的更加摄人心魄,有一种圣洁之感。
下山的路则比上山省力得多,靠近湖的这一侧山势平缓,孟长均率先小跑下去,把水壶盛满。
“我们这么多人,一次只能运这一壶水,这得忙到猴年马月才能种出来东西啊?”
萧策思索片刻,脱下了自己的鞋子,那是大哥用猎来的皮子做的,防水保暖又透气,如今用来盛水,他有些心痛。
“这样还能快一点。”
颂秋和姜梨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不知所措。
“唉!给你们用!我再想办法。”
萧策大方地将自己的皮靴送了出去,继而脱下了自己最外面的长衫。
这大概也能吸一点水,方法总比困难多。
接着,他将衣服抛进了水里。
蓝色的长袍刚刚浸湿了两只袖子,萧策就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捞了起来。
“怎么了?”
“没事,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总感觉水里面又东西在拉我的衣服。”
“可能是泡了水变沉了吧,别吓唬自己。”
“也有可能……”
事实证明,萧策的感觉没有错,衣袖处有两块小小的缺口,可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心思都在如何获取更多的水上面。
“等等,先别打水了。”
孟长均皱着眉头,制止了各自拿着一只鞋在湖边跃跃欲试的两个姑娘。
“怎么了?”
孟长均将手中的水袋晃了晃,里面的声响很大。
“我刚刚明明装满了水,可现在听起来,只剩七分满了。”
“水袋结实的很,外面也没有漏水的痕迹。”
为了证明不是水袋的问题,他又补充道。
虽然阿日头正盛,可这里气候宜人,山顶背阴的地方甚至还可以看到积雪,所以这绝不是常理上的损耗。
孟长均思索片刻,又拿着那水袋走远了些,水袋的重量明显更轻了。
“难道说,湖里的水一旦离开这片湖太远,就会自动损失掉?”
“也可能是我们这些凡人的容器带不走这些水?”
“那可糟了,我们的种子还在土里嗷嗷待哺呢,别还没等我们带水回去,就先被老鼠挖出来吃了,对了,这里有老鼠吗?”
“你要老鼠做什么?”
“我就随口一问。”
情况紧急,但任务进度受到了阻碍,空气一时沉默而焦灼,萧策和颂秋二人不经意的对话调节了一下气氛。
“要不……”
溯光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大家的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似乎在询问是否可行。
他解释道:“之前修习过一些水系的术法,可以试一下聚水术。”
从未听过师尊同他们提起过本门的功法细节,看来还是自己入门尚浅,没有得到师尊的真传。
孟长均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等通过了考验,就可以进入上天庭,学习仙法了。
“需要我们帮忙吗?师兄。”
颂秋还在为那枚被让出来的桃枭感到心怀亏欠,想要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师兄只是低头看向自己,很温柔地笑着:“不用,嗯……实在想做些什么的话,就快回到息壤那边,守住我们的那片地。”
千万别被不明生物偷走了。
师兄已经发话了,除他以外的四人立刻照办,向着山顶原路返回。
直到他们翻到了山的另一面,溯光才收回了视线,面向那片蓝色的湖。
闭眼感受了一下湖水的流向,他张开双手,掐了一个漂亮的决。
只见水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涌出一道水柱,直奔溯光的眉心。
那里隐约有一道白色的印记在发光。
待他回到息壤的时候,只见师弟师妹们在地上坐成一排,看护这面前的三分地,看到他回来,所有人都很惊讶。
“这么快就好了?”
溯光点点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口中无声念着口诀。
下一刻,清澈的湖水从指间倾泻而出,随着溯光的走动而均匀地落在每一片土地上,之前种下的种子以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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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的速度发芽、生长、绿意盎然……
差不多丰收了,溯光收起了法术。
“师兄……”
颂秋站得离他最近,眼眶红红的,看向他时满眼的担忧,声音也有些沙哑。
溯光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以为她的番茄出了什么问题,刚要安慰却听见她又继续说道:“师兄你辛苦了,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盯着自己的鬓角,溯光心里一惊,伸手去抓了一把。
果然是白色的。
溯光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看到他这幅样子,颂秋顿时更愧疚了,嘴角往下撇,师兄明明不用废五倍的法术来帮他们的。
“别、别哭!”
溯光手忙脚乱制止了颂秋继续掉眼泪,从身上摸出了一个棒棒糖,撕掉糖纸送到颂秋的嘴里。
听说用吃糖来哄这样的小女孩百试百灵。
这方法果然立竿见影,颂秋立刻被堵住了哭声,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道:“这糖怎么还带咸味啊?”
虽然坏了,但也是师兄的一片苦心。
“呃,新口味吧,可能你之前没见过。”
溯光目光瞥向别处,招呼大家赶快采摘胜利的果实。
息壤这片黑土地果然名不虚传,孕育出的果实饱满鲜艳,气味香甜,看上去就让人迫不及待想吃上一口。
不过可惜,一个种子只结出了一个果实。
产量有些少。
幸亏仙人掌无从下嘴,孟长均思虑再三,从一堆刺中间摘下了紫色的小球,那应该就是它的果实了。
上面同样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小刺,他用自己的衣服缠了几缠,丢进荷包里。
“孟兄,你那小袋子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能装?”
萧策不止一次看到他从里面掏出各种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哦,你说这个?”
孟长均大方地将那袋子递给萧策。
上面纹饰着复杂的图案,又不似裁缝店里常见的式样,倒像是什么门派的符咒。
“看不懂。”
萧策摇摇头,将荷包还了回去。
“我也看不懂,这是之前巧遇了一个高人,他送给我的。”
孟长均将荷包重新挂回腰间。
原来是这样,所以因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才来寻仙问道。
那她呢?
萧策的目光投向了姜梨,她正接过颂秋递来的一颗大番茄,面带微笑地夸赞着。
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没等萧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颂秋和姜梨的两声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
他三两步跑过去,看到她俩在围着一片番茄的大叶子发呆。
此时溯光和孟长均也闻声赶了过来。
颂秋伸手指着那片叶子,面上的表情既惊喜又惧怕:“那上面!有字。”
番茄长大的过程有目共睹,此时被摘走果实的植株已经有些而枯萎,其中最大的那片叶子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个从未见过的文字。
天色将晚,此地不宜久留。
孟长均果断将那片有字的叶子撕了下来:“之前画上的三个地方还有一个茅草屋没有去,我们先到那里休息,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
9. 文字
循着记忆里的位置,一路找到茅草屋。
此时天边的晚霞给山顶镶上了一层金边。
“这一路上平安得不可思议。”
萧策揉着酸痛的肩膀感慨道,过于安逸平静的分为让他有些不安,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放轻松。”
溯光则是一改之前的严肃,率先在院子里找到一个竹编的小椅子坐下,并招呼大家都坐过来。
“这应该是特意留给我们的修整时间。”
“师兄你怎么这么确定呢?”
姜梨只有在面对这些和任务相关的专业问题的时候,才会感到好奇。
溯光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压低了声音:“师父告诉我的。”
好啊,不愧是开山大弟子,明目张胆的偏爱。
萧策在一旁单手支着下巴,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差点忘了这个。”
孟长均重新拿出那张被撕下来的叶子,叶片已经枯黄,但上面的字依然清晰。
“这是什么字?没见过。”
横不平竖不直,弯弯曲曲,与其说是字,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幅画。
“左边好像一个人在拿着叉子。”
萧策离得近,但只看明白一半。
“右边就像是……猪?还是老鼠?”
颂秋也无法确定,“反正就是一个长尾巴的动物。”
未知领域会让人失去头绪。
还好,他们还有个见多识广的大师兄。
大师兄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下师父的藏书阁,确实见过类似的图画一样的文字。
“这像是上古文字,不过这个字我没印象了。”
“上古?”
“那这幽兰秘境的年代可真够久远的。”
“肯定很值钱。”
“俗气了不是?仙家宝物岂是金银可以衡量的?”
经过一番并肩作战,孟长均和萧策之间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生疏,相互甚至开始打趣。
“对了,所以这上古文字是啥意思?”
“是猎,狩猎的猎。”
姜梨在一旁冷不丁开口。
“你怎么知道的?”
经过她这样提示,那个字果真越看越像。
姜梨似乎也对自己刚刚无师自通灵光一现感到十分诧异。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个想法。”
说完,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好像自己本来就认得这字一样。
“你这是要觉醒第二天赋了。”
颂秋在一旁开玩笑,而溯光则若有所思地看了姜梨一眼,随后又挪开了目光。
“那我们明天的任务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就是捕获一样猎物。“
结合今天种出一种植物来看,大家的推测确实很符合出题规律。
“那明天就麻烦你了,叶姑娘!”
突然被点到名字,叶颂秋有些拘谨起来,她往姜梨身边靠了靠:“我尽力,我尽力,咱尽量谈判,谈不拢该出手的话,你们上!”
一点也不和他们客气。
叶颂秋多少有些谦虚了,在她前十年的时光里,和动物沟通还没有失过手的情况。
今夜无云,天上的月亮格外的亮。
这里居然是满月。
萧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记得他们入画前一天,就在自己被师兄暴揍的那个夜晚,距离大哥入狱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顺遂了十几年,想不到原来人生的坎都在后面等着他。
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每天看到月亮,不知道老爹身在何处,这样想来,他还是全家中过得舒坦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酸涩,有些愧疚,转头就看到孟长均在盯着自己手中的荷包发呆。
于是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孟兄,你遇到的高人是什么样子的?是神仙吗?”
孟长均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就是小时候路过我家门口的一个老道士,他说等我长大后去修习仙法,就可以找到我娘了。”
“你娘她……”
“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她,所以,有点好奇。”
孟长均语气轻松,可萧策心想,你娘不见了不是应该报官贴寻人启事吗?当了神仙再找,黄花菜都凉了,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况且,自己老爹不也下落不明,萧策识相地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也是孟长均第一次对大家敞开心扉。
“颂秋!”
姜梨一声惊呼,大家闻声看去,颂秋一头栽倒在姜梨的肩头,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她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发烧了。”
姜梨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颂秋年纪最小,奔波了一天,身体有些吃不消,夜风一吹,就病倒了。
“那先回屋休息吧。”
茅草屋一共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两个姑娘住进了小的那间。
颂秋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六岁那年,惊蛰这天。
她趁爹娘出门串亲戚,偷偷混进了往府中送菜的马车,来到了自家的庄子里。
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菜园子,垄畦分明,翠绿的菜叶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折射着天光。不远处的茶山也是她家的,都是祖母挣下的家业。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而清新的气息,那是被雨水打湿、揉碎的青草汁液混合着泥土深处被翻涌上来的、略带腥气的味道,深深吸一口,凉丝丝的,直沁入肺腑,连带着胸腔里都清爽起来。
颂秋很喜欢这样的新鲜空气,她贪婪地呼吸着。
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小很轻,像是在咬着舌头低语。
“救救我!”
“求你了!”
颂秋吓了一跳:“谁?是谁在说话?”
她转身转了一圈,目光在湿润的田埂、低矮的菜畦和远处影影绰绰的茶树间迅速扫视。视线所及,只有远处几个模糊的农户身影在泥地里沉默地劳作——附近根本没有人!
那声音没有得到回应,又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
颂秋边走边找声音的来源,不经意间瞥见田垄上有一条被石头压住的小蛇,那蛇通体绿色,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颂秋本能地后退一步,头皮都炸了起来。
强忍着心里的害怕,她上前问了一句:“刚才……是你在说话?”
“是我。”
这下不只是害怕了,小颂秋震惊地嘴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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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
这蛇会说人话了!
她没顾上把小青蛇从石头下面解救出来,第一时间跑向了农户王大婶那里。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偷上我的车了!”
王婶见到她就像见到鬼一样,心疼自己即将被扣掉的月钱。
“王大蛇!哦不,王大婶!我刚刚看到了一条说人话的蛇!”
小颂秋语气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你这是睡蒙了,说胡话呢?”
“没有,真的!骗你是小狗!”
小颂秋拉着王大婶的手回到遇到小青蛇的地方,可怜的小蛇被压得一动不动,小颂秋搬开它身上的石头后依然耷拉着脑袋。
“不会死了吧?”
田里出现菜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王婶从旁边地上捡了根树枝,打算把那蛇挑起来扔掉。
树枝碰到蛇的瞬间,那蛇突然抬起头来,对着她们吐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然后掉头走掉了。
“它说,谢谢我们诶。”
颂秋抬头看向王婶,证明自己没骗人而笑嘻嘻的。
王婶以为是小孩子的幻想,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趁下午进城的时候,把颂秋送回了家。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颂秋兴冲冲和学堂的小伙伴们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的时候,会被大家围起来,一声又一声的“谎话精”砸在自己身上。
颂秋敌不过重口,在学堂被气得哇哇大哭。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条青色小蛇,铆足了劲朝带头那人的脚脖子咬了一口。
大哭的孩子换了人。
颂秋怔怔地向那小蛇说了句谢谢,小蛇点点头,回了句不客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颂秋的外号从“谎话精”变成了“小妖女”,连学堂都去不成了,整日被父母关在府里无数的高僧道士踏破了门槛。
直到她出嫁的那日。
那天,爹娘的脸上出现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嘱托。
“到了夫家一定要守规矩!”
“记得孝顺公婆!”
“不要让丈夫操心!”
“做一个好妻子!”
可她从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夫君,就被送上了花轿。
花轿摇摇晃晃,被一个骑马疾驰的士兵撞翻了,他的手里拿着军报。
不管军报上是什么消息,对她而言就是好消息。
一只手从帘子外伸进来,握住她的手腕。
“醒醒,醒醒!”
一道刺眼的白光,颂秋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溯光那张好看的脸,此刻眉目间像霜冻一般。
“大师兄……”
“终于醒了,姜梨说你说了一整晚的梦话,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
颂秋扶着溯光的手坐起来,望着空中的某一个点怔愣了片刻回过神笑道:“就是做了个噩梦。”
“没事就好,还好退烧了,把药吃了就好了。”
“嗯……”
不知为何,师兄递来的药味道也是咸咸的,颂秋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要去做今天的任务了,刚刚长均说他在后山听到了鹿鸣。”
10. 虎啸
茅草屋后面是一座土山,土山后面是一座更高的山。
这个季节,山上的树没有结果子,但和青萝的桃花林一样,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矮一点的灌木丛里也密密麻麻地开满了小紫花,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一些荆棘里新长出来的刺还是软的。
上山的时候,颂秋刻意放慢了脚步,来到了最后面的萧策的身边。
“怎么了?”萧策一头雾水。
师兄的药见效很快,颂秋此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面色红润有光泽,此刻正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萧策,笑得他一阵心虚。
只听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噗……
天地良心,萧策被这问题问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饱满,导致前面的人纷纷侧目。
“没事没事……嘿嘿。”
萧策摆摆手。
“你烧傻了?”
刚刚还夸你恢复得好。
颂秋也有些无语,哭笑不得地继续说道:“你这人不听人把话说完就瞎激动呢?我问的是,你是不是喜欢我姜梨姐?”
萧策这次的反应和之前截然不同,他紧抿着嘴唇,耳尖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待到前方的人走得更远了些,他吞了吞口水,小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她看出来了?”
“我就随口一问,你这就承认了。”
颂秋翻了个白眼,笑得一脸无辜。
“你丫……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狡猾?”
“兵不厌诈嘛。”
你一个将门之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看着萧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叶颂秋也识相地收起了笑容。
“好啦,不逗你了,我都看到了。”
“看到你偷看姜梨姐。”
“话本里说了,成年人的喜欢,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你个小丫头少看话本!”
“所以是不是?你就是喜欢姜梨姐的吧?”
“咳!”
萧策轻咳一声偏过头,“真有这么明显?”
颂秋点点头。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没可能的。”
颂秋这话说的也太不中听了。
“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颂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她有喜欢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好几次看她从梦里醒来,脸上都带着泪。”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反正你放弃吧,我这是为你好。”
颂秋只能说这么多,毕竟不能把姜梨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
萧策叹了口气,“快走吧,他们都快看不见了。”
颂秋转头看去,果然被落下了一大截,一路小跑赶上了队伍。
“你俩刚刚在后面嘀咕些什么呢?”
姜梨一边帮气喘吁吁的颂秋顺气,一边瞥向一旁的萧策。
颂秋一脸坏笑:“没什么,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让他出去请我吃大餐。”
“你呀!”
姜梨用手轻点着她的额头,“成天鬼灵精怪的!”
颂秋借势顺着姜梨手指使力的方向一歪头,做了个鬼脸。
“哞——”
一声叫声在前方的山谷里回响,走在前面的孟长均转头面向大家:“就是这个声音,我早上听到过,师兄说这是鹿鸣。”
那声音澄澈悠远,给人的感觉就像那片蓝色的湖。
躲在灌木丛后面,他们看到了那头鹿。
它从林间淡金色的晨光中缓步走来,修长、优雅、从容不迫,偶尔会踩碎一片枯叶,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头上的角刮过带着露水的枝叶,串上一簇花,仿佛加冕的王冠。
这是他们进山后遇到的第一只猎物。
“要上吗?”
孟长均用口型示意大家。
“啊……”
颂秋有些舍不得,毕竟鹿这种动物看起来太有灵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它尤其无辜起来。
“那要不我们再找找其他的动物?”
姜梨问道。
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孟长均听到后暗暗松了口气,他最先发现的这头鹿,也有些舍不得下手。
再往深处走,遇到的可就不是这种美丽又可爱的食草动物了,溯光提醒大家要做好同生猛野兽战斗的准备。
虽然有颂秋这样一道保障,“我们还是准备一点武器防身吧!”
口舌不通的话,好歹我们也略通一些拳脚。
萧策这些天和孟长均学习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技能,削起木箭来有模有样的,每一支亲自用手指检验一下锋利程度。
装备齐全后,几人再次动身,向着深山处走去。
越往山里走,温度越低,花草树木也渐渐不如外面繁茂,支棱着稀疏的叶子。
咔嚓——
萧策一脚踩到了什么,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那只脚。
脚下是几枚灰白色的碎片,被他踩得四分五裂。
不用问萧策就认得,这是已经风化的头盖骨。
不过看大小和形状,应该不属于人类。
这是已经进入野兽的生活区域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上空惊起几只鸟,是乌鸦,叽叽喳喳朝这边飞来。
孟长均第一个警觉起来:“有东西过来了。”
环顾四周,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是头顶的一棵大树。
孟长均和溯光先把三人送到树上隐蔽起来,随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树枝够粗,坐在上面十分稳当,颂秋紧张地握紧手里的弓弩,往树叶后面又藏了藏。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下一刻,走出来一只毛色金黄又夹杂着黑色花纹的大老虎,它的额间还有一撮白色的毛。
书上说,这样的老虎通人性。
老虎一步步逼近他们设下的包围圈……
就是现在!
大家五箭齐发,试图围猎这只老虎。
“哎!”
萧策一个趔趄,从树上掉了下来。
之前为了保险,将弓弩的力度调大了些,没想到反过来的力也这么大,直接将他震偏掉下树。
老虎此刻定定地盯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猎物。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跳下树。
萧策坐在地上,双腿蹬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别冲动!”
颂秋尽管有些害怕,还是壮着胆子开口,“我们不伤害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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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伤害他,好吗?”
颂秋直视着那老虎的眼睛,十分诚恳地提出了交换条件。
老虎歪歪头,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似乎在思考这笔交易是否划算。
就当大家以为事情有所转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老虎不知为何,突然发狂一般,一声长啸冲向了面前的萧策。
萧策此时还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刚放松了警惕,此刻不禁□□一凉。
起身是来不及了,干脆就地一滚,堪堪和老虎擦肩而过。
那老虎扑了个空,急忙调转过头,再次蓄力,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溯光趁这个空档,单手将萧策拎起来。
大家不动声色地聚集到一起。
“跑!”
一声令下,所有人撒腿就跑。
老虎体型庞大,他们就专门往灌木丛里钻,往羊肠小道上逃。
那老虎依旧穷追不舍,一巴掌拍飞了他们扔过来的弓弩。
完了,出师未捷。
学艺不精,怨不得人。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走你!”
不知何时跑到了山谷的缝隙,仅有一人宽,几人一个闪身钻了进去,徒留那只白额虎在外面虎视眈眈。
它徘徊了两圈后,站在了缝隙前。和他们对峙着,大有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萧策离洞口最近,他大气也不敢出,眼一眨不眨地放哨。
那老虎试探着又上前了一步。
“砰!”
侧面冲出来一个黑影,迅速扑向了那老虎。
萧策的脸贴在洞口,绘声绘色地向大家讲解着外面的精彩战况。
“什么玩意儿冲过来了。”
“太快了看不清。”
“我去它把大老虎撞飞了,很生猛啊……”
“嘶……打起来了,实力不相上下,难分高低。”
洞外依稀传来撕打撞击的闷响,萧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停了?”
“跑出去了,看不到了。”
战况过于激烈,超出了萧策的视线范围。
直到脚步声渐远,几人才陆续从山洞里走出来。
一片狼藉,血迹斑斑,可见刚刚的打斗是生死之战。
循着血迹和一地的碎屑,他们找到了那一息尚存的老虎。
看到来人后,那老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算不算我们捕获的?”
“应该不算吧,我们没有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可惜了。”
“刚刚攻击它的是什么动物?救了我们一大命。”
“是啊,还没听说过有多少野兽能打得过老虎,这毕竟是万兽之王,光吼一吼就能让半座山抖三抖的存在。”
“不管是谁,这也算救命之恩了。”
那老虎是被咬断了脖子流血过多致死的,身上也伤痕累累,肚子撞在石头上破了个洞,露出了肠子。
画面还是有些残忍,颂秋和姜梨闭上了眼。
“相识一场,我们不如好好安葬了它。”
“好。”
“挖坑有些浪费时间,我们捡些落叶帮它盖一盖吧。”
让它稍微体面一些的化归尘土。
萧策添完怀里最后一捧树叶,皱着眉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有东西盯着咱们?”
11. 鹿鸣
“谁?”
孟长均猝然转身,看清来者后长舒了一口气。
是之前遇到的那头鹿。
“原来是你啊,幸亏你刚才没在,不然遇到大老虎就糟了。”
颂秋眼睛弯成了月亮,笑着靠近它,抬手就要去摸它的鹿角,上面沾了些青草。
“快回来!”
在距离那鹿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溯光焦急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啊?怎么了?”
颂秋急急停下了脚步,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溯光几步上前把颂秋拉到了身后,不动声色地后退。
那鹿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俨然一脸茫然的样子,脚下一步步靠近他们。
“师兄?”
虽然不知道师兄为何要这样做,但听他的话总是没错的。
此时,孟长均终于也察觉出了不对,那鹿的眼神空洞,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灵动的神态完全不同,就好像……失去了灵魂。
还不止这些,姜梨也补充了关键的一点:
“它头顶的角上沾的不只是黑色的脏污和草屑,上面有撞击产生的裂痕,而且……”
她看向脚边那个用落叶枯草堆成的小坟堆,“这一路我们没有看到什么锋利石头可以洞穿老虎的肚子。”
“这样说的话,这鹿刚才应该是救了我们才对啊?”
颂秋不解,萧策也附和道:“对啊,这不是救命恩人吗……不对!”
他话锋一转,想起来之前看到的一处细节,脑海中抓不住的违和感在此刻终于说得通了。
“刚才,那老虎好像不是要吃我。”
在萧策掉下树后,那老虎的视线越过萧策的脑袋,看向的是他的身后。
所以,他才会那么幸运地躲过第一次攻击,和老虎擦肩而过。想必那时,这头鹿就已经跟在他们身后了。
一声鹿鸣打断了萧策的思考,他回神看过去,鹿空洞的瞳孔颤了几颤后一分为二,眼白下渗出血液变得鲜红。
“不好,快跑!”
那头鹿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了狂,几人准备用之前躲避老虎的方法躲避这头鹿,但慌乱之中已经找不到之前那个狭窄的山洞。
原来那头白额老虎对他们并无恶意,原来它有认真听进去颂秋说的话,没有伤害他们,甚至守在洞外救了他们一次。
劝说无果,颂秋越想越难过,逃命的路上胡乱抹着眼泪。
内疚感淹没了每一个人,但当务之急是尽快脱身。
拨开交织着细密荆棘和枯藤的灌木丛,伴随着枝叶窸窣的摩擦声和几声被惊起的鸟雀扑棱,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沉寂而荒疏的林子展现在脚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厚厚的腐叶层上跳跃。每一步踏下,脚下堆积的陈年枯叶便发出清晰而空灵的“喀嚓”声响,在这寂静得近乎凝固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这脚步的回声尚未完全消散之际,身后那片刚刚被穿越的浓密灌木丛,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枝叶簌簌作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活物正奋力挣脱束缚。下一刻,一道身影猛地钻出——正是那头鹿!
它的头颅僵硬地转动着,带着一丝警惕与审视,锐利而沉静地锁定了眼前的几人,空气仿佛瞬间绷紧,无声的对峙在林间弥漫开来。
孟长均的手伸到背后,刚刚在路上捡到了之前丢出去的弓弩,另一只手则伸向了萧策的头顶。
萧策被这冷不丁摸头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用气音询问孟长均想要干嘛。
对面的鹿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自己穷途末路的猎物。
“对不住了,兄弟!”
孟长均摘下萧策的玄铁发簪,将它安在弓弩的卡槽了里,这一切都是背着手在身后完成的,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心中的不舍。
没办法,之前你是个单纯又善良的小可爱,可现在发狂版的你不可爱了。
“对不住了,兄弟!”
电光火石间,孟长均将弓弩拿到身前,架在左手上。
瞄准、发射,一气呵成。
玄铁制成的发簪“嗖”的一声洞穿了鹿的眉心,钉进后面的树干里半寸。
那鹿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似乎是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失败了的事实。
萧策第一个上前,大摇大摆掠过它的身边,直奔那根发簪。
“孟兄你也真是,就地取材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他手脚并用才将那发簪拔了出来,转身的工夫,那头鹿咚的一声倒在他的脚下,激起一阵尘土。
“鹿兄,走好!”
萧策不知脑子抽什么风,对着旁边的鹿尸浅浅鞠了一躬。
孟长均麻利地将鹿角割下来,放进了荷包里,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战利品。
其他人驾轻就熟地在地上拾取着落叶,准备把鹿的尸体就地埋起来。
“咦?”
姜梨蹙紧眉头,凝视着掌心那几片已然彻底凋零、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干枯花瓣。它们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与水分,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土褐色,边缘焦脆卷曲,乍看之下,几乎与脚下堆积的腐叶残骸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可这花瓣的样式她太熟悉了,这朵花看起来就像一张人脸。
就在不久之前,在那片灼灼其华的桃花林中,她曾见过这奇异花朵盛放的模样:娇嫩的花瓣舒展,粉白相间,勾勒出的分明是一张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的绝色美人。
此刻手中的花瓣,就是一张闭眼垂眸的哭脸。
这里和桃花林究竟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身旁的一棵树发出了声音,她猛地攥紧了掌心,脆弱的枯瓣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这是一棵叶子掉光分不出品种的树,但声音却十分耳熟,姜梨默默松了一口气。
“青萝?”她试探着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树中走出来一个粉衣少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姜姐姐,你认出我了?!”
姜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是啊,这里是你的桃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唉……”
青萝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你们种出来东西了吗?”
颂秋点点头:“种出来了,我们现在在进行第二项任务,不过除了孟大哥外,其他人还没有收获。”
“第二项任务?是什么?”
“我们猜是捕获一样猎物。”
“这样啊……”
青萝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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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好说,你们和我来!”
这桃林之前孟长均已经走了个遍,没有发现一个活物,就连羽毛和其他痕迹都没有。
只见青萝带着大家左拐右转来到桃林的另一角边界,她蹲下身子将地上一处落叶扫开,露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这么隐蔽,难怪之前没有发现。
青萝看到大家惊讶的反应很是受用:“我最近刚发现的兔子窝,没看到它们的父母,应该是出远门去了。”
“真是太及时了!”
“简直是绝处逢生啊!”
姜梨在青萝的催促之下第一个伸手进去,捉出来一只半个手掌大的刚睁眼的小兔子,通体雪白,只有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趴在掌心一动不动。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从洞里抱出一只兔子,不多不少,刚好四只,就好像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一样。
萧策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兔子:“这样就可以了吧?没说非得弄死吧?”
他玩鸟斗蛐蛐无数,可杀生的事从没干过。
从只有一个字的题目来看,确实,没有那么详细的要求。
于是他们像孟长均取鹿角一样,一人从兔子身上取下一撮毛,就当做自己的战利品,最后把兔宝宝重新送回了洞里。
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天边已经爬上了晚霞,空中的云彩变化着形状。
萧策下意识抬头看天,恰好发现了这一点。
“你们看,那是不是下一题的线索?”
云海翻涌,看起来像江河湖泊,中心有一座小岛。
随即云卷云舒,画面发生了变化,这次奇怪的纹样,五朵云团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排列着,好像五颗连在一起的星星。
“这是啥?”
萧策看着那一团云,像是地图又不确定。
“先记下大概形状,找到小岛再说吧。”
溯光看向青萝,“这里是只有一处湖泊吗?”
问完就后悔了,青萝说过,她之前从未出过桃林。
偌大的幽兰秘境,找一处湖中小岛,宛若大海捞针。
与青萝在疏林小径的岔路口道别,看着她嫩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枝丫之后,几人便带着几分疲惫和尚未理清的思绪,前往茅草屋修整。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斜斜地投在蜿蜒的、铺满碎叶的小路上。一路无话,只有鞋底摩擦落叶的沙沙声。
就在那柴扉之外,距离门槛不过三尺之遥,方才作别的那个粉衣少女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在暮色四合、光线渐暗的茅屋前,夕阳最后的一抹金红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投下了一道异常浓重、几乎与周围暮色融为一体的暗影。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青萝忽然开口。
“你不是在等人吗?”
萧策记得她不愿意离开桃林。
“我……”
她说待到桃花再开的时候她就会回来看我,可这桃花已经开了十八年,我依然没有等到她。
况且,这整片桃林一夜之间尽数枯萎,她好像不会回来了。
“没什么。”
青萝抿嘴笑了笑,“我就随口一说,懒得出门罢了,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想要出去看看,带我一个呀?”
12. 自渡
“你的桃林怎么了?”
再次前往蓝色的湖的时候,姜梨顺嘴问了一句。
“昨天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全枯了?”
青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昨天晚上我在树上睡得好好的,突然很冷,明明没有刮风,但所有的花一瞬间都失去了生命一样,变干凋零,落了一地,连树干都变得皱皱巴巴的,很恐怖。”
青萝回忆着当时无措的场面,“我觉得那个地方不能待了,恰好你们回来了。对了,你们是要去镜湖吧?”
原来那片蓝色的湖叫镜湖。
溯光很是惊讶:“你不是从没出过桃林吗?”
言下之意是,怎么会知道那片湖?
听出了溯光的疑惑,青萝咂咂嘴解释道:“一只路过的大雁告诉我的。”
大雁?
大概说的是颂秋在画上看到的那只大雁。
对啊,还没在这里见过它。
青萝又补充道:“别想了,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恐怕毛都不剩了。”
秘境中的一百多年前,不知道在现实中是多久之前的事。
经过桃树林径直前往镜湖走的是另一条路,虽然桃林荒芜了,但这条路上繁花似锦,林荫小径,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从这条路去镜湖,要更快一些,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谈话间就到了。
方才还隐约可见的、被厚重云层过滤得惨淡无力的天光,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掐灭了,整个天穹都笼罩在一片沉甸甸的铅灰色之中。
山顶的积雪不知何时又厚了些。
这里的气候很是多变。
“果然,湖中间有一座小岛,之前怎么没发现?”
萧策站在湖边远眺,看到湖中间有一座宅院大的小岛,但湖面此时起了雾,看不真切。
“因为之前根本没有。”
溯光在一旁说道,他很确定,之前的湖面上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这座岛,是他们上次离开之后才出现的。
看来这里的环境甚至地势会随着他们的任务进度而变化。
“既然如此,先想办法上岛吧!”
小岛在整片湖的最中心,想要过去无非三个途径:飞过去、游过去,还有……造艘船划过去。
飞过去不太现实,纵使是大师兄也没有一跃千里的本领,更别说这里也没有之前桃林茂盛时期那种身轻如燕的气场。
游过去?在场的人大多半不通水性。
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要不然……我们砍点树,做条船出来?”
萧策试探着问道。
湖边有一片杉树林,用来做木材十分合适。
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具。
用牙啃吗?
有句话说得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砍树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大师兄的身上,溯光认命般走向那片林子。
白衣飞扬,他右手一挥,一棵碗口粗的树应声而倒,随后孟长均和萧策上前用匕首修剪着细枝末节。
颂秋见这边帮不上忙,便去捡了些藤草,因为师兄说,木筏子比造船要省许多力气和材料。
至于姜梨,青萝实在无聊,缠着她用小木棍在水边打水漂。
一截木棍扔进水里,扑通一声,小木棍一歪,沉了下去。
青萝盯着渐渐平息的水面沉思了片刻,歪头对姜梨说:“姐姐,我要不还是……背你飞过去吧?”
“什么?”
姜梨在望着水面发呆,没有听清青萝在说什么。
于是青萝从施工现场捡来一根更粗的木棍,扔进水里,又是扑通一声。
一阵小水花后沉进了水里。
这里姜梨看懂了,返回去叫停了众人。
“先停一下吧,好像不太对劲。“
萧策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扔下手中的活就跑过来,刚要开口就听到她说:“这湖不对劲,青萝刚才发现,木头进了水会沉下去。”
不是吸了水后被浸透的慢慢下沉,而是违反常理的吞噬。
这意味着即使他们编了木筏,也无法渡过这湖。
刚有眉目的事情再次陷入了僵局,所有都染上了愁容。
青萝转头看看姜梨,又转过身叹一口气,又转头看一眼姜梨,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看出她的为难,姜梨主动开口问道。
青萝死死咬着嘴唇,低着头天人交战了许久,直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终于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吧,我还有一个办法!”
“早说啊姐姐!我都差点以为自己出不去了!”
绝处逢生的喜悦让萧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之前都默认了完不成任务就无法回到现实世界这个事实。
被萧策的吐沫星子溅到脸上后,青萝狠狠白了他一眼。要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自己会藏着掖着直到现在才说吗?
真是愚蠢的凡人。
萧策沉浸在喜悦中打了个喷嚏,丝毫没察觉自己又被骂了一通,只是揉了揉鼻子催促道:“快点快点,都需要我们做什么?这里越来越冷了。”
“才不需要尔等凡人。”
青萝话里话外瞧不上萧策,“只需要把我……种在息壤里。”
说完,她看向姜梨,语气中带了些无奈,“之前没说,是因为我不想长大,长大了,她回来就更不认得我了。”
原来青萝现在只是一只幼年体的桃花妖,成年后的她妖力更胜,可以同镜湖的吞噬能力抗衡。
既然桃林没了,那她干脆就变得更强大一些,出去找她!
从镜湖到息壤的路线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在息壤中种树也是轻车熟路。
“准备好了吗?”
青萝小腿以下的位置被埋在土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只见溯光再次施法,用束水咒将镜湖水引到青萝的脚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青萝的真身,和桃树林中的那些树不同,青萝的枝干瘦弱,但坚韧又紧实。
浇灌的过程中,一人高的小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为参天大树,树上的花开了又谢,花上的美人老去枯萎,落了一地。
“喂!”
待到差不多的时候,青萝摇了摇她最粗壮的两根旁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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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就义般地喊道,“砍吧!最多两根!我怕疼!”
满树的树叶哆哆嗦嗦落了一地,似乎在印证这句话。
青萝也不知为何,明明事不关己,懒得管别人的事,但话又说回来,从她生下来,也没见过这么多别人。
“快点!趁我没后悔!”
她又催促道,抖了大家一头叶子。
一道白光从溯光手中闪过,两根树枝应声掉落。
青萝幻化回人形,眼圈红红的,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给我看看!”
姜梨将人转了一圈儿,又仔细检查了每根手指,囫囵个完完整整的一个人,还是一身粉衣,只是个头稍微高挑了些,眉眼也更成熟,不似刚刚的小孩子模样,这样看上去,竟和姜梨自己有几分神似。
看到她松了口气,青萝突然笑了,双手叉着腰:“我可是树妖,可以断枝再生的树妖!”
“是吗?那再砍两根保险一点啊大师兄!”
萧策故意逗她。
“呸!想得美!”
愈伤能力强又不代表不会疼,真是愚蠢的凡人!
不过萧策也没只顾着打嘴仗,和孟长均一前一后,用腰带捆了木材往镜湖边拖。
当太阳绕过头顶的时候,两架木筏初具雏形。
青萝为了不占地方,化作一根桃木簪戴在了姜梨的头上。
她本来想变成一朵桃花来着,姜梨觉得太过招摇,于是变成了低调的发簪。
某人觉得很可惜,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上一次听到这句诗,还是在陈三的酒楼里,那是陈三拉着他非要试喝品尝的新品桃花酿。
“这样吧,颂秋和我同乘,你们三个一起有个照应。”
溯光安排好后,几人将木筏推入了水中。
“果然这次没有沉下去!”
姜梨欣喜道,伸手轻轻抚摸着头顶的发簪,“谢谢你啊,青萝。”
“不用谢。”
青萝的声音甚是疲惫,她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一觉,到了岛上叫我。”
任凭萧策怎么喊她,她都懒得回应。
湛蓝色的水流无声地环抱着两艘简陋的木筏,它们如同两片被遗忘的巨大枯叶,勉强并排漂浮着。筏上的人弓着腰,吃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向后划拨着沉重的水。每一次手臂的挥动,都带起冰凉的水花和沉闷的哗啦声,木筏也随之轻微地摇晃、向前挪动一点微小的距离。
岸边那片熟悉的、杂乱的芦苇丛和歪斜的老树,终究还是在视野里渐渐模糊、缩小,最终被水面氤氲的薄雾彻底吞没。
他们喘息着,手臂的酸痛越来越明显,而那座小岛的轮廓在视野中渐渐清晰。
岛上空无一物。没有想象中摇曳的绿树,没有一星半点的野草,甚至连一块像样的苔藓都看不见。那根本称不上是一座山,它更像是一个从浑浊的水底硬生生顶出来的、巨大无比的石头坡。
“诶诶诶,师兄你别撞我们啊!”
萧策他们的木筏突然被撞歪了方向。
话音一落,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因为,溯光他们的木筏此刻离他们三丈远。
13. 落水
湖水清澈,但看不见底,整片湖面此刻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下。
在萧策说完这句话之后,溯光他们所乘坐的木筏也被撞得歪向一边。
几人对视一眼,迅速警惕起来:水里有东西。
眼看小岛越来越近了,“胜利就在眼前了,可千万别处什么岔子。”
萧策小声念叨着,目不转睛盯着水面,试图看穿藏在水面下的世界。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孟长均问道,似乎有什么细小的碎裂声。
溯光面色凝重地点头:“不是错觉,我也听到了。”
啪!
啪!
极其微小的两声,像是敲在了大家的心弦上。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连呼吸都仿佛在那一刹那被冻结。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难以置信,死死盯向那两处声音的源头——
用来固定木筏的藤草应声断裂,两艘筏子瞬间散了架。
颂秋慌乱之中抱住了一截木头,但也是无济于事,挣扎了片刻后,同其他人一样沉进了水里。
这湖水拥有吞噬所有外来物的力量,萧策落水前的最后一刻,暗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
最后的涟漪悄然隐没,湖面如同一块被无形巨手抚平,彻底归于沉寂。
雾气之下的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灰白流动的雾霭,偶尔有极细微的气泡从深渊升起,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无声破裂。
不似之前看到的那般圣洁,神秘又诡异但依旧澄澈,依旧湛蓝,依旧令人感到安宁。
所有人闭上双眼,面容安详,陷入了沉睡。不断下沉、下沉。
萧策睁开眼时,他静默地伫立在萧府那两扇厚重、漆色深沉的朱漆大门之外。
头顶上方,那方乌木鎏金匾额,此刻被大团大簇的猩红绸缎层层包裹,绸缎中心一朵饱满的大红花傲然绽放。目光下移,府门两侧高悬的灯笼也换成了同样硕大无比的喜字红灯笼日,将门前一方天地映照得暖意融融。
一条崭新、厚实的猩红织金地毯,一路向着府邸深处的厅堂延伸而去,平整、熨帖,不留一丝缝隙。
两扇大门上各自张贴着一枚巨大的、用上等洒金红纸剪出的“囍”字。
府邸内外,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身着新衣的家仆们步履匆匆,在门庭、回廊、院落间穿梭不息。
空气中弥漫着新布料的浆洗气息、点心蒸腾的甜香,以及一种躁动不安的欢腾暖意。
他就站在这片喧闹世界的边缘。
这什么情况?
萧策一头雾水的时候,抬头看到大哥从回廊处向他走来。
他高了些,也壮了些,眼角多了几丝皱纹。
大哥这是又去戍边了?只有北疆的风沙能把人磨砺成这副模样。
看到他还在愣神,大手一挥拍在他的后心。这令人吐血的力道,萧策当即闷咳一声。
“怎么还不去接新娘子?”大哥的语气中带着些责怪,眼睛却笑意盈盈。
“什么?”
什么新娘子?
萧策下意识抬手挡住大哥的第二掌,想要问问他抽哪门子疯,就看到自己大红色的衣袖,视线缓缓向下……,是同样颜色和质地的衣摆、裤子,还有镶了金线的靴子。
“高兴傻了?快去!不要误了吉时,爹都在屋里坐不住了。”
爹?萧策的视线向院中看去,却被魁梧的大哥挡得严严实实,大哥爽朗笑着,又伸手推了他一把。
萧策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大哥的催促下早已备好的一匹白色高头大马。
身后的迎亲队伍蜿蜒如长龙,唢呐声震耳欲聋,沿街鞭炮轰鸣,浓烈呛鼻的硫磺硝烟瞬间腾起,那烟浓得化不开,能见度极低,只能勉强辨认出前方沿街两侧的商家轮廓。还好这是城中最宽最直的那条道。
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亲了呢?
萧策想不通,总觉得少了些环节,又觉得理所当然,他看向身后的那顶轿子,里面坐着他的新娘。
方才接她出门的时候,她蒙着红盖头,看不到样貌,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扶着喜婆的手钻进了轿子。
萧策一路上不住回头,惹得一旁牵马的管家廖叔忍不住打趣道:“小少爷,别心急,马上就到家了。”
萧策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他心急,而是他总觉得那轿帘的背后,应当是怎样一张脸。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拜堂的时候,他特意弯腰弯得更低些,侧头看去,新娘的仪态很好,盖头只离开半寸,堪堪露出一个下巴。
这能看出来啥?谁没有下巴似的。
萧策不死心,又在夫妻对拜的时候,朝那盖头吹了口气,试图掀起更大的角度。
“夫君莫要调皮!”
对面帕子里传来温柔的声音,似甘甜山泉水。
是新娘子在小声提醒他不要失礼。
没看到。
但爹的脸色很难看。
萧策讪讪地低下头,回避爹的目光。
好吧,萧策放弃了挣扎,反正晚上会见到的。
待到他被陈三那群人灌得半醉,回到新房的时候,新娘已经端坐在床边等候多时了。
红烛摇曳,人影成双。
新郎从供桌上拿下一杆秤杆,小心翼翼走到床边。
恰好此时,新娘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萧策满怀期待与畏惧,伸抬手掀开了红色的喜帕。
一刹那,如空谷万蝶振翅,似荒原野草滋长。
“是你?”
姜梨有些惊讶,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梦境,在灼灼桃林的茅草屋内。
这次的茅草屋有些特别,用红色的布料装饰着,所有的家具都焕然一新。门上贴着剪得歪歪扭扭的大红喜字。
而姜梨此刻紧张地坐在屋内,低头看着一双脚缓缓向自己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方才她偷看过,那人的背影和时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十分相似,姜梨透过喜帕下方的空隙,看到面前的人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上有些微薄茧,那是常年作战的痕迹,虎口处有一道月牙形的痕迹,不知是胎记,还是灼伤后留下的疤。
姜梨的心跳有些快,她盯着那只手,紧张又期待……
可当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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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掀开的一瞬间,面前仍是一片红色,只不过不是喜庆鲜艳的红,而是暗沉的已经开始凝固干涸的血红。
一道身影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喜服被浸成了暗红色,看向她的目光哀伤又缱绻。
怎么……是他?
溯光睁开眼,看到自己在水中不断下沉,头发在湖水中四散漂浮,满头银白色的发丝衬得本就眉目深邃的他像一个水中的精灵。
几乎在瞬间,溯光就想通了这一切,湖中有水怪。
区区水怪,奈何不了他。
溯光闭目凝神,单手掐诀,可手中丝毫不见有术法施出。
怎么可能?
溯光再次疑惑地睁开眼,此时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缠绕的一缕白色发丝。
他的法术……失灵了。
面前漂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袭橙色的长裙,裙摆随着水流展开,像一朵水中盛开的牡丹,发间缀着宝石珠子,除了颂秋,还能是谁?
此时的颂秋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痛苦,不知道是梦境中的事情太过可怖,还是水中的空气过于稀薄,颂秋的脸色渐渐苍白,紧握的双手也逐渐失去力气,无力垂在两侧。
溯光见状暗道一声不好,身形一转来到颂秋面前,长臂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醒醒!”
溯光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脸,试图唤醒她,可开口只是两个含糊不清的气泡,随着水流不断上升,直到水面才破碎,一点也没有传到颂秋的耳朵里。
眼见怀里的人越来越虚弱,甚至可以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
顾不上那么多了!
溯光心一横,低头覆上了颂秋的嘴唇。
虽然法力没了,但自己渡点气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男女有别。
颂秋从梦中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幅放大的极俊美的脸,不知是湖水的缘故,还是平日里师兄留下的印象太过于古板,此时水中的师兄几乎更好看一些。
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的折射下投下一片阴影,又像蝴蝶颤动的翅膀。
师兄的五官深邃,此刻他的鼻子抵在自己的鼻子上,被压得变形,也影响不了丝毫美貌。
还有……这银白色的头发。
察觉到人已经醒了,面前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颂秋吓了一跳,缩回伸出一半的手。
“师兄……”
开口又被溯光伸手捂住了嘴,示意她节省一点空气。
师兄的瞳孔竟然是蓝色的!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颂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溯光的脸看,好奇和探究的目光让人浑身不自在,于是溯光尴尬地恻过身,避开颂秋的视线。
仰头看去,此时已经距离湖面很远了,他们几乎快沉到了湖底。
溯光就这样一边回避着颂秋的眼神,一边握着她的手腕向上游去。
师兄游泳的姿势也和寻常人不同,颂秋虽然不会凫水,但也听学堂的伙伴讲过,要像青蛙一样张开手臂,用脚蹬水。
可大师兄却不这样,他扭动着腰肢,身姿灵活,像一条人形的鱼。
14. 暗涌
暮色渐晚,本就阴沉的天色更暗了几分。北风凛冽,刮得人脸上生疼。
湖水结了冰,冰面厚实,一镐头下去也仅仅溅起几粒碎冰碴。
湖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色衣袍,将手中的一把白色纸钱抛向天空,纷纷扬扬,和着鹅毛大雪一起落下,乍一看分不清哪些是纸钱,哪些是雪。
一片雪落在眼里,化成水留下来,好像流泪一样。
一张纸钱落在他对面那人的头上,从天灵盖穿过,随北风打了个转,最后黏在地上。
孟长均看向对面的“人”,脸上带有几分笑意:“你回来了。”
是疑问,是自问自答。
那虚影渐渐凝成形,头发贴着头皮散在两边,往下滴着水,脸色铁青地点点头,开口却没有声音。
孟长均停下继续抛纸钱的动作,伸手从外套里掏出了两团棉絮,又从葫芦里倒了些什么沾湿,随即将这两团棉絮塞进了耳朵里。
那虚影的声音顿时传了进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明明是你救了我。
孟长均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夏天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山洪爆发,自己住的小草屋就在河道旁边,直接被洪水冲垮,连带着他也一起被卷进了洪流里。
就在他闭上眼准备绝望认命的时候,一只手伸到水里,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捞了出来。
救他的是邻居家那个叫胡知还的哥哥,他学识广博,心肠又好,村里都说他将来能做个好官。
孟长均就这样在他家借住了一段日子,知道他考取了功名,全家搬走,房子留给了他。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又救了一个失足掉进冰湖的孩子,而他自己则永远沉睡在了湖底。
思绪回到眼前这个正在淌水,地上却毫无半分沾湿痕迹的人身上。
孟长均轻轻动了动嘴唇:“知还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自打进了通灵这一行以来,孟长均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可这次除外。
胡知还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对着孟长均摇头:“没有。”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是个人就会对自己短暂的一生多少有点遗憾吧?
孟长均的目光从震惊,到怀疑,再到审视。
可胡知还还就真的没有。
他俯仰一生,问心无愧,哪怕是英年早逝,他都能坦然地接受。
“退一万步讲,你都不怨那个害你落水的人吗?”
“不怨。”胡知还神色平静。
只不过那时总有人要溺水,而自己只是替代了他人的命运而已。”
孟长均还想再辩驳几句,挣扎之中睁开了眼,此刻自己被湖水包裹着,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下沉。
而他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张脸,几乎快贴到了自己的鼻尖。
那是一张面无血色的脸,紧闭双眼,皮肤被泡得有些发胀,头发四散在水里,缠上了黑色或绿色的水草,身上的衣服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沾满了滑腻的青苔。
这人……有些眼熟。
孟长均正在记忆里搜寻相关的脸时,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蹬腿后退拉开一段距离,一大口空气吐出来,裂成几个气泡漂了上去。
孟长均在猛呛一口水之后勉强稳住了身形,那张白里透青的脸上,一双黝黑空洞的瞳孔定定盯着他,没有眼白。
饶是孟长均见过不少死人和鬼魂,也被这副模样吓得不轻。
“你是……!”
灵光一闪,孟长均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刚刚还出现在自己梦境里的人。
激动之下甫一开口,又被灌了一嘴的水。
对方空洞的目光转向他这里,恢复了几分清明。
这样看上去,那柔和的眉眼和记忆中的胡知还看上去还有几分相似。
胡知还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湖底这么多年,第一次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别人的梦境里,还成为了主角。
终于想起自己是谁的胡知还有些不知所措,孟长均不能开口,但他作为水鬼,却可以自如地说话,但他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好……好久不见,小长均。”
孟长均开不了口,只能通过不停眨眼来回应他。
胡知还自顾自地讲述了他们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
“算起来我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我到北方上任巡抚的第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湖面结了冰。”
“但冰面并不厚实,路过冰湖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掉进去个孩子,跟你当年差不多大吧。”
“我就帮着把人捞上来了,可冬天的湖水太冷了,刺骨的冷,我没力气了,就自己躺在湖底,看着湖面一点点重新冻上。”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刚刚我在你的梦里,看到了我自己,你记忆里的我。”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禁不起细想,这镜湖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知还哥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孟长均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似乎是看懂了他的防备,胡知还无奈地笑了。这表情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并不轻松,生硬中带着惊悚。
“算了,我也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也不能骗你是不是?”
孟长均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到腰间的荷包里,从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黑色果实,正是之前捡到的桃枭。
但这桃枭已经失去了辟邪的作用,胡知还见到它毫无反应。
孟长均将那桃枭放进嘴里含着,胡知还浮肿的脸上有些迷茫,随即震惊,他能听到孟长均的声音了!
即使他看上去并未开口,却句句铿锵。
“你没有骗我,但你也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我后来听说过关于辽城新上任的大官溺亡的事情。”
“其实是水鬼索命对吧?”
“水鬼本来想勾那个孩子,结果阴差阳错找错了人。”
孟长均看着面前的人,替他补充了这个故事,可胡知还静静看着他,不为所动。
“不对……还是有人精心设计过的一场献祭,就是骗你这至纯至善的傻子?!”
果然,体积自己的死因,胡知还淡定依旧:“没区别,我既救了一个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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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一只鬼,不亏。”
这份平静下一刻就被打破了,因为孟长均说:“你怎么就确定你做了水鬼之后就不会害人呢?”
“我不记得了……”
胡知还低声喃喃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记得……”
不记得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过。
胡知还原本清明的目光再一次失去了光彩,他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画面,一块早已泡发得没有血色的头皮连带着被撕扯下来。
“知还哥!知还哥!”
眼见大事不妙,桃枭的效力也马上要过了,孟长均焦急地唤着,试图能尽快帮胡知还找回理智。
看着胡知还快要把自己薅秃了,桃枭能传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情急之下孟长均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他是无意的,突然的刺痛让他眯起了眼睛。
鲜血涌进桃枭纹路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胡知还的耳边炸响,喊的是他的名字。
混沌的意识刹那间恢复了神志,孟长均面上一喜,刚要继续问些什么,胡只还偏偏转过头去。
“不要看我的眼睛。”
什么?
“我是一只专抓落水人的水鬼,不要看我的眼睛。”
胡知还自嘲道,虽然自己从来没有成功过,但基本的索命流程他还是懂的。
所以,他开始回避孟长均的目光,长话短说道:“我没能成功投胎,被人抓来了这里镇湖,我的魂魄和这片湖融为了一体。”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尖是已经长到卷曲的指甲,被水泡的有些软,但应该不碍事。
他下定了决心,将指甲一下戳进了两个眼眶里。
死了太久,早就不知道痛了。
但整个过程看得孟长均眼皮直跳。
随着两只眼珠的破碎,其他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醒了过来,身上一轻,挣脱了湖水的束缚,向水面浮去。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一瞬间,湖底冒出了无数的气泡,逐渐胀大,掀起泥沙滚滚,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不堪,气泡在水面炸开水花。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搅动着这片水域,试图掀起巨浪。
“知还哥!!!”
失去力量的胡知还,仰面向湖底坠落,和孟长均伸来的手失之交臂,他已经看不到了。
离开这里,离开了,他的罪恶就终结了。
胡知还的身体像一片落叶,飘飘摇摇,最终和湖底的淤泥混为一体。
孟长均目睹着这一切,决然转身向湖面游去。
此时的湖水相互冲撞着,仿佛想要了拉着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姜梨!”
萧策紧拉着姜梨的手被暗流冲开,他费力地去够,也只是徒劳,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姜梨艰难地秉着呼吸,指了指湖面,示意大家到岛上会和。
萧策会意,全力向上游着。
人在濒死时刻果然有无尽的潜能,从来不会水的萧策瞬间学会了游泳,超越了孟长均,先他一步上岸。
湖水刺骨,岸上寒风凛冽,所有人打着哆嗦,岛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15. 云天
和之前判断的一样,这座岛并不大,沿岸四周是一圈小山一样的礁石。
身后的巨浪滔天,一层高过一层,像是筑起的一座座高墙,接连拍打着黑色的礁石,激起阵阵水花,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站在礁石上方向里看,依稀可见小岛的中心有五颗不同颜色的宝石,镶在地上,隐隐泛着光。
仔细观察的话,宝石之间有淡淡的纹路链接着。
一个大浪打过来,砰的一声,寒冷的湖水兜头而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啊?”
湖水已经开始倒灌,留给大家的时间不多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不立刻破解第三关,大家可能都会随这座小岛一起被淹没在冰冷的湖水里。
死脑子,快想啊!
萧策双手抱头,试图把那地上的图案看出个窟窿。
不是地图,没有藏宝贝,本身宝石就在明面上摆着。
等等……那是什么宝石?
萧策上前几步,此时湖水已经越过礁石流了进来,盖住了地上的图案。
他用手拨开地上的水,看清那些隐隐发光的彩色石头,既不是珠宝玉石,也不是琉璃水晶,论颜色,光彩耀眼,论质地,坚硬非常。
没见过,不认识,家里没有。
溯光显然想到了什么,在萧策身后吐出两个字:“灵石。”
随即招呼大家都过来,在岛心围在了一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阵法。”
溯光在藏书阁里见过一本专门讲阵法的书,有的阵法就是用灵石结成的。
“传送阵?”
孟长均游历四方,也听过不少仙家传闻。
“不知道,但好像也没有别的思路了。”
说话间,水位已经涨到了小腿。
“管他呢,死马当活马医吧,赌一把!”
猜错了再说,萧策大手一挥,站到了离他最近的白色灵石上。
之后他向姜梨招手示意,让她站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块绿色灵石上。
五个人都站好时,水已经到腰了。
“没有反应啊?”
“难道我们打开的方式不对?”
“需要念咒语吗?我们也没学过啊!”
“是不是顺序错了,要一个个去试吗?”
水涨得越来越快,气氛突然焦躁起来。
“颂秋。”
师兄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颂秋立马站的笔直。
“诶?”
“你和我换一下。”
“哦,好。”
没有一点点犹豫,颂秋蹚着水走到了师兄原先的位置上。
师兄沉着冷静的做派让大家安心了不少。
溯光其实心里也紧张得很,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在心里默念着,等待法阵启动。
三、二、一……
灵石上光彩流转,纹路渐渐成型。
“动力动了!”
颂秋惊呼,姜梨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下一刻,所有人一阵天旋地转,初出现在一片云雾之中。
雾气散去,他们身处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周遭站满了人,空间意义上的满。
四周是层层叠叠的云朵,每一层云上都站着风姿绰约的仙人,或言笑晏晏,或庄严威武。
低头注视着他们。
就连平日里随意懒散惯了的萧策,此刻也大气不敢喘。
“三十三重天?”姜梨小声道。
“你连这都知道?”
萧策看向姜梨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话本里写的,和这里差不多。”
重重云峦的最顶端传来了声音:“恭喜大家通过考核,来到上天庭。”
这就……稀里糊涂地通过了?
做神仙也太容易了吧!
萧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他人也同他一样,就连一向沉稳的溯光,此时也激动地握紧了拳头,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源。
可惜,太高太远看不到。
“不过……”
话锋一转,所有人都有些紧张。
“有的弟子违反我天界天规。”
什么天规,没听说过啊,这不是第一次来吗?
萧策心虚地盘算着。
“天界威严,最忌神仙动情。”
咯噔一声,萧策的心沉到了谷底,脸色瞬时间变得煞白。
知晓他秘密的颂秋偷瞥一眼,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溯光是吧?”
什么?
大师兄?
溯光身形一晃,但还是站了出来,向虚空行礼。
“你可知罪?”
怎么会是大师兄呢?他是最恪守门规的。
上面传来的声音并不大,但振聋发聩,像是每一个字都敲在了心脏上,胸腔嗡嗡作响。
颂秋禁不住这威压,轻咳了一声。
“还有这位叶小姐。”
一直默不作声的溯光恍然抬头,一个跨步站在了颂秋身前。
萧策内心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目光在二人之间巡梭许久。
他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和她无关。”溯光开口道。
颂秋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师兄的背影。
他在说什么?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的颂秋艰难思考着,直到听到了那句“肌肤之亲”。
亲?
溯光确实亲过自己,可那是为了救命啊!如果没有那口气,自己就死翘翘了啊!
“不是这样的!师兄他是为了……”
颂秋情急,上前一步欲解释清楚。
一道金色的光落下,擦着她的脚尖皮在地上,炸响。
另一个声音传来:“天帝问话,小女子莫要插嘴!”
颂秋吃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天界也太欺负人了!
“罚就罚,有什么大不了的!”
“溯光,怎么不回答?”
溯光绷着脸沉声道:“弟子甘愿受罚。”
“好,你们随南河去领罚,其他人随自己的师父走。”
第一个来领徒弟的,是一名红发仙师,名曰赤霄,是刚刚降下金雷的暴躁神官。他将孟长均带在身旁,来到了第二十七层云端。
溯光随南河去受罚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眼中晦暗不明。
“跟我走吧!”
一位身着紫衣的仙女款款而来,站在姜梨的面前,眼波温柔如水,姜梨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
“师父。”
那女子笑道:“私下里我没有那么多规矩,叫我瑶光就好。”
姜梨的师父倒是比孟长均那位随和许多,萧策羡慕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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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紧张又期待。
直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来到他面前站定。
他打量着面前的人,须发尽白,但神态与他这个年纪无异,身上说不出的清冷气质。
“我是少微。”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如青松融雪,遗世独立。
萧策跟在他身后时想,不愧是上天庭,这里的神仙除了好看,就是更好看。
“师兄……”
颂秋跟在溯光身后,因为害怕,声音都有些颤抖,手背也被自己掐出了红印。
溯光轻声安慰道:“不怕,回来给你买糖吃。”
最前面的南河仙师听到他们的对话,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一味带路,最终停在了一处洞府,转身向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平时闭关的府邸,也是二位稍后受惩戒的地方。”
这方天然形成的洞府,内里空间着实不大,举目四顾,洞中陈设更是简单到了极致。目光所及,唯有一张厚重的石桌,孤零零地矗立在洞府中央。石桌不远处的角落里,则静静安置着一片蒲团。
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的湿冷气息、陈年草茎的淡淡朽味。
南河左右瞧了瞧他们两人,向颂秋招招手:“来,小姑娘坐这里,你随意。”
后半句是对溯光说的。
南河又凭空变出一个水滴漏,放在地上。
“这惩罚名曰‘不思量’,坚持一会儿,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石门自动缓缓关上。
洞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继而变成了熟悉的场景……
从洞府出来的时候,萧策和姜梨已经等在那里了,溯光的脸色看上去比颂秋还要苍白几分,眼尾猩红。
“这是受伤了?”
萧策皱紧了眉头,这天界当真十分严苛。
“没有。”
姜梨伸手搭在颂秋的手腕上,“没有外伤,但是忧思过度,心力交瘁。”
颂秋撇着嘴靠在姜梨肩头抗议:“呜呜呜……这天庭一点都不好,连惩罚人的方式都这么变态!”
“发生什么了?”
颂秋不愿回答,还是溯光在一旁解释道:“这个所谓‘不思量’的惩罚,就是让我们一遍又一遍经历平生最痛苦的事情。”
嘶……听起来果真残忍。
萧策不禁咧嘴,带入一下自己,平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好像没有。
人生前十八年一帆风顺,富贵无忧。
失踪的爹?
老爹本事大得很,既然找不到,那便是吉人自有天相。
坐牢的哥?
自己马上就可以去救他出来了,大不了用仙法劫狱。
至于自己……
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在蛇妖那里,挨师兄的揍甚至都算不上数。
这样想想,谁说神仙不可以动情呢?
萧策掰着手指盘算着,一边还偷偷瞥向姜梨,此时她正轻轻拍着颂秋的后背小声安慰。
小姑娘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样子,能想到的伤心事屈指可数。
“你们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对溯光来说,里面的时光度日如年。
“倒也没有,刚刚师父和我们分派了任务,我们才过来。”
“什么任务?”
“关于一个百年前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