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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作者:消失绿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温琢这一夜睡得意外很沉,甚至连梦都没做,或许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刚受了万箭穿心之刑,又要继续和沈瞋谢琅泱斗智斗勇。


    睡到日上三竿,温琢睁眼掀开被子。


    盆里的炭火已经熄了,身上的汗把里衣和被子都打透了。


    檐上一声鸟雀鸣响,清脆高亢,雕着莲花纹的瓦当滴下一两颗昨夜未干的雨水。


    不大不小的三进院内依旧草盛树茂,意趣盎然,院门上有幅墨色楹联,曰:“有月即登台,是风皆入座。”


    柳绮迎端来清火茶,温琢探身,饮茶漱口,将茶叶吐出,他问:“取回来了?”


    今日休朝,柳绮迎赶在正午之前跑了一趟,结果扑了个空,她耸肩:“没,说是谢侍郎昨夜一直在六殿下那里,一夜未归。”


    温琢一点不意外。


    既然谢琅泱认定沈瞋才是下代明君,就必然一条道走到黑的死保沈瞋。


    因为他从沈瞋上位中得到太多甜头了。


    他继承了龚知远的首辅之位,彻底摆脱了老丈人的控制。


    他获得了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清正廉洁之名,不费丝毫力气。


    沈瞋打压外戚,却不动世家,对他来说,既推动了朝堂改革,又不损家族利益,可谓皆大欢喜。


    他平白有了谢氏血脉,与龚氏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而他,仅仅是舍弃了一个温琢而已。


    “沈瞋怎么样了?”


    “太医去瞧了,给开了驱寒的汤药,灌下去压上被子,半个时辰一换帕子,据说没什么大事,叫都能应呢。”


    似乎早就知道温琢想问的问题,柳绮迎打听得很全面。


    当然也亏得谢府管家对她毫不设防,甚至还给她塞了袋南州新运来的果子。


    温琢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


    沈瞋怎么可能是真晕呢,这么狡猾的人,自然是装病了。


    恐怕谢琅泱留在他府中,两人已经开始互通有无,交换信息了。


    但温琢并不担心,就谢琅泱那颗迂腐顽固的脑袋,只会给沈瞋拖后腿。


    沈瞋呢,如今只能依靠谢琅泱,恐怕心烦意乱还要强装笑脸。


    其实有一点温琢猜错了。


    沈瞋也重生了,所以他信息全面,并没和谢琅泱交流太多时间,他撑着病体起身,连宜嫔都没细见,便在谢琅泱的陪同下,早早来温府门前的茶楼饮茶了。


    疏饮楼上开了个雅间,打开窗子,正对温府的大门,就连柳绮迎回府都被他们看了个正着。


    上一世,沈瞋可是带着上好的补品,挂着一脸的愧疚担忧,到温府书房等待指点的。


    可如今,他已经没有进门的理由了。


    沈瞋抱着暖炉,身体虚得发颤,他一边抖牙一边问身旁情绪低落的谢琅泱:“那个奴婢做什么去了?”


    谢琅泱缓缓摇头,他确实没有头绪,其实他更想进府去看看温琢,哪怕被羞辱打骂也好,总归能心安一些。


    可他不能破坏沈瞋的计划。


    沈瞋嘲弄:“太子送的是先贤墨宝,贤王俗气,送的是钱,三哥倒是会投其所好,送个美娇娘,只可惜,他不知温琢喜的是男色。”


    谢琅泱手背青筋绷起几根,半天才缓下去。


    沈瞋又说:“等等看,太子,贤王和三哥的人会不会被请出来。”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看到了他才好放心回去。


    卧房内,温琢简单擦了擦身子,系着亵衣襟带,早有预料般问:“有人来拜访吗?”


    江蛮女惊讶,眨巴铜铃圆眼:“大人怎么知道?”


    温琢心情好了些,便故意寻她开心:“因为大人比你聪明。”


    见江蛮女嘴巴抿成一条缝,温琢又说:“但你比大人健壮,你我各有所长。”


    于是那条缝明显高高地扬了起来。


    柳绮迎哼笑:“东宫来了个詹事,带着太子的见面礼,贤王府来了个长史,带着贤王给的金叶子,三皇子府嘛,带着个水灵灵的歌女说要服侍大人,都让我给安排在前堂了。”


    “只有他们吗?”


    应该还有沈徵才对。


    柳绮迎这下也和江蛮女一样惊讶,但她很快接着说:“还有那位近期归朝的质子,只不过他都被晾在宫外一周了,皇上分明是懒得见这个代表大乾耻辱的儿子。”


    依照大乾礼制,皇子回京需先进宫拜见顺元帝,然后才能与母妃和其他亲眷见面。


    顺元帝一日不见沈徵,永宁侯府和良妃就是再想念都不能见。


    江蛮女搔头不解:“他来找大人作甚,也是为了春台棋会?”


    柳绮迎敲她脑袋:“这五皇子八岁离京,为质十年,既无府邸也无封号,如今只得暂住在行馆。他今日来,自然是想求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他能尽早入宫去。”


    “他好惨啊。”江蛮女没听出这当中的错综复杂,只顾着暗暗同情,“我听说他在南屏那边过得也不好,南屏人都拿他逗趣取乐,差使他学狗叫,钻狗洞,还要让他干杂役干的脏活,多亏他舅舅在边境打了胜仗,不然他非得死在南屏不可。”


    温琢坐在床上,目光落于被榻,两指轻轻摩碾,再次思索起这个人。


    沈徵离京时,他还没在朝为官,沈徵回来后,他也只见了一面,对这个人的事,他也像江蛮女一样道听途说。


    但这人有一点非常好用——


    他是报复沈瞋的利器。


    良妃是永宁侯嫡女,宜嫔是义女,沈徵是亲外孙,沈瞋是干外孙。


    是以沈瞋今生最嫉妒,最恨,最耿耿于怀的便是沈徵,沈徵天生就有的,沈瞋钻营算计,呕心沥血才能得到。


    若是春台棋会上沈徵得势,沈瞋还不得吐血三升?


    “你们把他安排在哪儿了?”


    柳绮迎没想到温琢还要问五皇子:“书房旁的小花厅。”


    花厅是府内接待尊贵客人用的,沈徵就算再失宠,毕竟还是皇子,这点礼数柳绮迎是懂的。


    “貂裘。”温琢一抬手指,示意衣桁上的银色裘袍,“我去见见五皇子。”


    他这句话一出,江柳二人俱是一愣。


    “那太子贤王和三皇子的人呢?”


    “就说我闲懒惯了,记不得那么多叮嘱,谁若是想为我分忧,大可以去圣上面前毛遂自荐 。”


    此刻不见沈徵,怕是以后也没机会见了。


    因为沈徵便是春台棋会这场阴谋中最大的受害者,此后,他会被囚禁在凤阳台,然后在某一天夜里,从台上失足坠下,摔得血肉模糊,被一片草席裹着送出城去。


    雅座里,一壶热茶已见底,在旁的饯果却一颗未动。


    沈瞋蹙眉,难免有些着急:“怎么还没人出来?”


    眼见已经过了正午,日头也向西偏了,在上一世,温琢这时已经将旁人请出府,专门去见他了。


    看温琢病得摇摇欲坠,还亲手为自己斟茶,沈瞋难以形容当时的志得意满。


    他心提到嗓子眼儿,颤巍巍站起来,咬着苍白的唇:“他莫不是真在那三人中选吧?”


    “殿下别急。”谢琅泱扶住他,“或许温琢是故意为之,其实心底,他是瞧不上这三人的。”


    这倒不是他擅自揣测,而是温琢亲口告诉他的。


    早些年温琢刚入仕时,其实也曾有一腔抱负,泊州三年,他确实做到了上无愧天地,下无愧良心。


    可回朝后却发现,光耀大乾根本就是一厢情愿。


    顺元帝登基前曾遭遇过三次暗杀,这使得他对任何人都不能交付信任,驰骋沙场的永宁侯被他圈在京城磨去血性,才干出众的刘国公被他忽视打压消磨锐气。


    他信奉中庸之道,只求后世史书不要记下他一分过错,但凡有人敦促他推行新政,整肃朝纲,他就感觉焦虑难安,心烦气躁,甚至因此歇朝不见。


    温琢是个很会变通的人,看明白后,便收起那些雄心壮志,鼓弄经书,游戏人间。


    顺元帝反倒越来越放心他,让他四年连升四级,竟做到了翰林院掌院的位置,比一开始便被龚知远悉心培养的谢琅泱还高两级。


    他对顺元帝这一朝是不抱希望了,但对下一朝还是有些期待的,否则光是一句“广开言路,以正视听”,还不足以令他舍近求远,选择沈瞋。


    这也是谢琅泱认定他别无可选的原因,沈瞋虽薄情,但却与顺元帝乃至其他皇子都不同,况且对君王来说,薄情又算得了什么缺点。


    要去花厅必然经过书房。


    阶前碎石子铺地,两侧浅池锦鲤跃跃,新风吹过,隐隐飘着梨花爽香。


    大门敞着,窗薄纸透,于是温琢便向内瞥了一眼。


    回想上一世,书房中沈瞋同他说,后宫之中生存艰难,他生母宜嫔乃是良妃的义妹,出身极其卑微。


    良妃性情暴躁,常常苛待他们母子,而他为了生存,不得已忍辱负重,称呼良妃为母妃,管自己亲妈叫宜娘娘。


    他隔三差五往良妃屋里跑,嘘寒问暖,捏肩捶腿,尽心尽力,即便如此,得知沈徵回京,良妃立刻又故态复萌,折磨他们母子。


    如此百般煎熬,实在不堪与人言。


    他一边说,一边掉落几颗悲楚的眼泪,配合那张十七岁少年倔强率真的脸,让温琢深信不疑。


    所以温琢才会替他羞辱上门恳求的沈徵。


    但现在,温琢只想夸一句良妃暴躁的好,爆成火药桶才好。


    略过书房,温琢走向花厅。


    一边走,他一边问:“五皇子进府来可是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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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蛮女:“大人猜的真准!”


    “他是不是还被雀鸣惊了,怕的钻了桌子?”


    “没错!”


    和上世一模一样。


    温琢拢了拢貂裘,轻薄的软绫被风一吹,便贴向内里,隐约透出细白的肤色。


    他本该穿戴整齐去见沈徵,只是他放浪名声在外,和那先天五亏的倒霉蛋见面,没必要这样讲究。


    温府的花厅不若书房那般气派,倒也幽静雅致。


    四周花草树木繁茂,一条弧形小池,栽着几株水莲,正当中一处四角亭,里面摆放四张软垫,一方矮桌,圆栱门前还横着一道屏风,绘两岸青山,怪石嶙峋。


    他刚绕过屏风,就见亭中软垫上背对他跪坐一人,虽脊背瘦削,但宽肩直背,端端正正,说是赏心悦目也不为过。


    温琢:“?”


    柳绮迎:“?”


    江蛮女急了:“我没说谎,他刚刚确实钻桌子底下去了!”


    温琢自然知道江蛮女没说谎,他默不作声地瞧了又瞧。


    对于重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沈徵姿态变了,或许是他这次来的时辰不对,又或许是他昨夜做出的改变引起了某些连锁反应。


    但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等一会儿沈徵见到他冷若冰霜的面色,不怒自威的气场,权柄滔天的倨傲,便会吓得胆怯退缩,面色涨红,口不能言。


    温琢微敞裘袍,终于迈步踏上台阶,换做居高临下的姿势,从侧身望着沈徵。


    不愧是将门虎女所生,即便是跪坐,也有及他肋骨的高度。


    离得也是近了些,恰巧一阵穿堂风吹来,把温琢的亵衣下摆撩起,不偏不倚,刚好扫到沈徵脖颈,带着贴身的体温和他身上独有的药香。


    沈徵喉头一紧,缓慢滑动。


    温琢心道,哦,这就怕了?


    于是他来到沈徵正当前,与沈徵的距离又近了几分,此时披散的青丝顺他肩侧滑落,荡在沈徵眼前,有几根发不经意点在了沈徵唇上。


    就见沈徵轻舔被发丝碰到的地方,深邃眉骨下眼皮一动。


    温琢了然,心中好笑。


    居然紧张成这样。


    他记得他羞辱沈徵时,就是现在这个姿势,他抬手扇了沈徵一巴掌,又用脚狠狠踩向沈徵的大腿,不让人躲。


    当时沈徵浑身颤抖,面白如纸,又恨又惊,巴不能寻个地缝钻进逃生。


    如今被当朝第一权臣俯身审视,只怕沈徵早已心中忐忑,两股战战。


    可温琢这次却不是来羞辱他的。


    温琢微俯下身,含情目漾出笑来,贝齿轻轻开合,吐字清晰地问:“你想做皇帝吗?”


    这句话玩笑里藏着真意,是他一贯的作风,沈瞋若是见到这一幕,怕是浑身没有一根汗毛躺的住。


    “啊?”


    沈徵似乎对他的话很意外,这一个音发得沉且悦耳,却没有畏惧的意思。


    温琢蹙眉,莫非这句话对沈徵来说过于惊骇,他被震傻了?


    温琢探出食指,抵住沈徵清瘦的下巴,指尖稍微使力,一点一点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看着我。”


    沈徵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力道,从吹荡的亵衣下摆,到环腰一周,在腰侧打结的襟带,再到因主人不拘小节,难免有些松散的领口。


    自下而上的角度,刚好能在风吹亵衣时窥到软绫里两点小巧桃粉,转瞬即逝。


    怎么会那么嫩。


    再往上,就是那张潋滟生辉的颜控终极大杀器,简直是在人类审美上横行霸道。


    毕竟这具身体才刚满十八岁,沈徵难免气血上涌,鼻腔一热。


    温琢看着淌下来的鲜血,简直猝不及防:“?”


    沈徵那双稠墨般深浓的眼睛正如钩索一般盯着他,侵略性的目光锋如刀刃,要割断单衣薄缕,令他毫无遮掩,无处隐蔽地暴露在晴天白日下。


    许是太久没有直面这样的眼神,温琢一时间竟有些迷惑。


    沈徵仍旧跪坐,还淌着血,可周身气场就是与上世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


    沈徵倒是很坦荡,他抬指揩去热血,盯着指尖一笑:“明明穿着内衣啊,也能把我刺激成这样。”


    温琢缩回手指,后退一步,拢袍沉思。


    沈徵为何流血?他到底被什么刺激到了?


    难道是那句“你想做皇帝吗”?


    的确对任何皇子来说,这句话都太过震撼,足以让人情绪激动,血热妄行。


    温琢成功把自己说服了,遂放下心来,嘲弄道:“只是皇帝二字——”


    沈徵却摆了摆手,喉结干渴似的滚动:“皇帝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当务之急,请立刻马上狠狠羞辱我。”


    温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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