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朕也乏了,至于春台棋会就交由晚山负责,朕看他闲得难受,你们的轿辇也该到了,回府歇息去吧。”
顺元帝确实累的不行,眼见着眼皮都要掀不起来了,刘荃赶忙过去搀扶着,让顺元帝将力都卸在自己身上。
内阁诸臣刚要起身,就听殿外一道尖细的女声穿透雨帘,大有那么点声嘶力竭的意思。
“陛下!求您见臣妾一面!臣妾有话要说!”
随堂太监隔着明瓦小心传话:“是宜嫔娘娘冒雨前来,想要见见陛下。”
新的人物出现了!
温琢托起茶杯,一边旋转,一边研究着梅子青的釉裂纹。
釉面乍一看像只大花猫,就这纹路居然号称值百两银子,看来眼盲心瞎的官员不止他一个。
门外宜嫔继续痛哭流涕:“陛下,瞋儿他不是有意的,他今年才十七岁,一定是被人蛊惑了!求您疼疼他,再这样跪下去,他的身体受不住啊!”
温琢听得甚是愉悦,果然他做出了改变,事情的走向就不一样了。
沈瞋使苦肉计前,必然跟宜嫔通了气,估计是宜嫔左等右等,也不见沈瞋被送回来,这才终于坐不住,跑过来求情。
上一世这对母子狼狈为奸,把宫内外的仇人对手拉了个清单,恳求温琢替他们一一除去。
用人时,沈瞋虚心谦恭,宜嫔更是体贴入微,得知温琢身患寒疾,她亲手缝了袖筒相赠,用的还是家传纳纱绣技法。
后来沈瞋如愿登基,宜嫔突然将袖筒要了回去,温琢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将东西归还。
结果第二天,谢琅泱突然在朝堂上弹劾他,一时间群臣响应,列出他条条罪状,他僵站在那里,骤然变成众矢之的。
看着昔日爱人和学生的面目,他双耳嗡鸣,眼前昏黑,但沈瞋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即将他收押入狱,命三法司严加审讯......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宜嫔要走那袖筒,是怕独特的绣法将她牵出来,惹人猜疑。
温琢再回想宜嫔要走袖筒那天慈祥柔善的模样,便觉恶心作呕。
听到宜嫔的声音,谢琅泱一颗心总算能够放下。
自皇上患了咳疾,宜嫔一直尽心伺候,不仅时常亲手做羹汤,还要夜夜念经祈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一切顺元帝都是看在眼里的,哪怕他再不在意沈瞋,也会给宜嫔这段日子的付出一个面子。
宜嫔冒雨求情,沈瞋就算是保下了。
果然,顺元帝望着窗外停下脚步,眉宇间有恻隐之意。
他在考量,比较,到底要不要摘掉温琢给他戴的高帽,将‘良苦用心’收回。
想来两个多时辰也差不多够了,经过这一遭,沈瞋应当也不敢再胡言乱语。
顺元帝刚欲松口,就见温琢将杯子轻轻置在桌上,翘着腿感慨道:“朔风寒雨暗枫宸,宜嫔娘娘当真是护子心切,令人动容。”
这话乍一听,是说北风凛冽,雨水寒冷,宫殿昏暗,宜嫔还能赶来,足见母子情深。
配合他担忧同情的语气,甚至还有点变相求情的意思。
唯有刘荃公公转过脸,意味不明地看了温琢一眼。
突然反应过来的谢琅泱腾身而起,妄图打断顺元帝的联想:“皇上!”
可惜已经晚了。
其中关窍,就在这个‘宸’字上。
宸妃早逝,一直是顺元帝的心疾,二十余年从未忘怀,甚至其他嫔妃都成了他心中抢夺宸妃恩宠的假想敌,他是绝无可能在想起宸妃时怜悯其他妃子的。
果然,一听到宸这个字,顺元帝就收回了宽恕的话,只见他瞳孔微散,颧骨不自知地抖动,胸腔高地起伏,呼吸也深沉了。
“圣上,圣上?”刘荃拍着顺元帝的后背,轻声唤。
顺元帝黯然失神,任凭宜嫔在殿外如何哭喊,他都不再理睬,直接从后门回了寝殿。
众阁臣这才明白过味儿来,看向温琢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幸亏温琢对夺嫡之战没兴趣,不然皇子之中谁得了这人,那可真是如虎添翼,棘手的很。
龚知远皮笑肉不笑:“温掌院好手段。”
他虽然不知温琢为何看沈瞋不顺眼,但只要不涉及太子,就不关他的事。
皇帝走了,阁臣自然也要各回各家。
龚知远与洛明浦,刘谌茗两位太子党一同出门,太监们帮忙撑伞,送他们去御殿长街外乘轿。
走在长廊,他也没有多看沈瞋与宜嫔一眼。
当年龚知远其实是想将长女嫁给太子的,哪怕做个侧妃也好,将来扶为贵妃,诞下皇子,他龚家血脉也能一争皇位。
谁料沈瞋捷足先登,与他女儿私定终身。
虽然沈瞋声称两人是情难自抑,也保证让他女儿做正妃,但这当中总有算计之嫌,令龚知远如鲠在喉。
况且,作为铁杆太子党,龚知远一向与其他皇子保持距离,他可不想平白失了太子的信任。
龚知远走了,以卜章仪为首的贤王党也走了,殿内炭火快要烧尽,殿外的宜嫔险些哭晕过去。
没有皇上的口谕,没人敢扶沈瞋起来,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温琢看够了戏,拎起皇上赐的松萝茶准备离开,那柄折扇被他插在腰间,本就束得严丝合缝的玄带又将细腰拢窄一分。
他刚要跨步出门,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扼住,一把将他拽了回去。
“晚山,你也回来了,对吗?”
两人都是聪明人,从方才的表现就可看出对方异常,所以也不必遮遮掩掩。
谢琅泱深深望着他,眼中有愧疚,眷恋,还有一丝难以遮掩的失望。
眼前的人衣着整洁,发丝乌黑,双眸明亮,面颊红润,和大理寺狱中奄奄一息的身影没有半点关系。
这时候,他还没沾染无辜人的鲜血,也还没为了夺权无所不用其极。
这本应是谢琅泱最爱他的时候。
他记得他总喜欢数朝廷发的那点俸禄,数完便将私房钱都锁在床下面的小格子里,盘算着养老花,算着算着时常觉得不够,还要从皇上那儿顺点东西填充小金库。
谢琅泱偶尔会和他说,别太在意钱,谢家有的是,无论他多骄奢都养得起,温琢却说谢琅泱年纪比他大,先驾鹤西去怎么办,把谢琅泱噎的说不出话。
这时的温琢过得轻松自在,闲暇时爱去勾栏听曲,是价钱最划算那家。
他会轻摇着云纹折扇,点两个才艺出众的姑娘陪着,彻夜不归,任凭外界如何传他放浪形骸,有失官员体统,哪怕顺元帝呵斥,他都毫不介意。
他会眼睛亮亮的对谢琅泱笑:“刚好用来诓他们,省的有人费心把女儿嫁给我。”
谢琅泱喜欢他的小精明,喜欢他狡黠又含情的眼睛,喜欢他的一点文心,喜欢他恰到好处的依赖和任性。
此刻光是忆起,心口就涌起一股热流。
可惜现在温琢眼中再没有那种依赖了,取而代之的是悄然藏匿的阴诡算计。
他三言两语便可将顺元帝玩弄在股掌之间,令沈瞋求救无门,也令谢琅泱心生寒意。
谢琅泱握紧他的腕,突然发觉温琢似乎没比狱中丰腴几分,他好像总是喂不胖,明明那么爱吃枣凉糕一类的甜食,可就是不长肉。
怪不得只十杖便将他的腿骨打断了。
断骨的痛,不知有多难捱。
于是,谢琅泱的心又柔软起来,掌心的力道渐渐松了,拇指克制又怜惜地抚摸着温琢的脉搏:“我很欣喜,也很想你,晚山,我都快忘记你此时的样子了。”
温琢并未完全转过头,他垂眸瞥着自己的手腕,几乎是和颜悦色地问:“谢大人怎么敢在宫中与我亲近了?”
一门之隔,守着等待灭灯的两名小太监,跪着凄凄惨惨的沈瞋母子。
若是在上一世,谢琅泱断然不敢在宫中有任何越距行为。
他身上背负的枷锁太沉重,踏错一步都万劫不复,对于温琢他尤为心虚,甚至要刻意保持疏远。
温琢一直忍耐着他人前冷漠,人后温情的两幅面孔,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温琢的讽刺让谢琅泱感到些许刺痛,但这个问题他很早便解释过了。
“你知道,老师他一直命人盯着我。”
将长女嫁与沈瞋在龚知远意料之外,但将幺女嫁给谢琅泱却是龚知远有意为之。
南州谢家的长子,顺元十四年的新科状元,谢琅泱是龚知远极为看重的接班人。
岳父肯扶女婿上位,当然要确保这个女婿足够听话,足够忠诚。
所以温琢从泊州调归,与谢琅泱同朝为官的四年,日日相见,谢琅泱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简单,既然你怕龚知远,我想个法子,把他弄死。”温琢像是毫无芥蒂地回握谢琅泱的手,拇指在他指缝和掌心摩挲,还和往常一般亲昵。
恍惚贪恋了片刻,谢琅泱猛然惊醒,他知道温琢必有这种狠辣手段:“怎可!龚知远是你我恩师,对他动手天理难容!”
温琢与谢琅泱参加科考那年,龚知远是主考官,依照礼法,学子们考中进士,要去主考官家中拜会,尊称一句老师。
日后,这一科的进士便自动归入考官门下,算作他的门徒。
不过殿试之后,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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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被远调泊州任职,唯有谢琅泱被龚知远悉心栽培。
所以谢琅泱称句老师不亏,温琢却根本不屑认。
“看来你也知道,杀师天理难容。”温琢突然抽手,还笑着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
谢琅泱掌心一空,怅然之余赶忙辩解:“沈瞋他不同!王者以天下为家,岂能私于一物,新帝初登基,正是革故鼎新,激浊扬清之时,况且仍有贤王太子余党虎视眈眈,你......你做的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沈瞋必须给朝野一个交代。”
麻油灯噼啪烧着,发出和除夕夜一样的味道,温琢问:“你们都是别无选择,所以只有我罪无可赦,罪该万死?”
谢琅泱眼神晦暗:“晚山,刘国公一家的惨案还有三皇子五皇子之死,你确实难辞其咎。”
温琢听了这话很想笑。
“是啊,我天生与刘国公和皇子们有仇,我杀一个不解气,还要斩草除根,我把罪名都扣在太子和贤王头上,让他们狗咬狗斗得两败俱伤,平白给沈瞋腾出条道来!”
谢琅泱垂下眉目,想要拥抱温琢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我知你有委屈,所以这一次我想与你共同承担,另辟一条路出来,上无愧天地,下无愧良心,让你洗清罪恶,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洗清罪恶?干干净净?
原来是嫌他脏。
自古以来,皇权争斗都是血迹斑斑,你死我活,他为了保护谢琅泱的初心,成为沈瞋最恶毒的刀,原来谢琅泱一边享受着清名一边嫌他脏啊。
簪缨世家,门第高华,口中常谈家国是非,眼中却无闾阎疾苦,这样的人也配做大乾第一纯臣,第一清官?
真是什么东西!
温琢再不为这个人伤怀,反而思路变得很清晰:“在大理寺狱中我就在想,沈瞋如何知道我喜欢男人,如何用苦肉计引我入彀,现在看来,都是你的杰作。”
“我怎会!”谢琅泱确实未曾向沈瞋透露过两人的关系,“晚山,我永远都不会帮旁人算计你,更何况是我们的感情。”
“不是你也是你夫人,有什么分别。谢琅泱,我不陪你们玩了,你要是有本事,就亲手把沈瞋扶上去。”
谢琅泱倒不至于幼稚到让温琢此刻就毫无怨言的辅佐沈瞋,他只说:“那暂且,你能否不和沈瞋作对。”
“不能。”
谢琅泱疲惫叹息:“你在牢中不知道,那一月沈瞋启用清流,压制外戚,接连颁布十条改革条例,朝野内外一派欣欣向荣百废俱兴之象,他或许不是个好学生,但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为了大乾基业,为了黎民百姓,算我求你,放下恩怨。”
温琢拾起那盏梅子青,看了又看,突然扬手将凉透的茶狠狠泼在谢琅泱脸上:“这话你怎么不跟你的好岳父说去,让他倾心尽力辅佐的太子也听听。”
谢琅泱猝不及防,被泼的额发皆湿,脸上还粘着两片茶叶。
但他并没有恼怒,只是抹去眼皮的茶水,依旧执着且深情地望着温琢:“恩师那里我自会想办法,但你是我的人,我有责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殿外宜嫔大声喊:“太医!太医!六皇子晕倒了!快来人啊!”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脚步声与雨水声交横错杂,密如鼓点。
有些地位的太监隔着殿门急唤:“六殿下昏倒了,掌院大人,您到御前给说一说吧,我们不敢动啊!”
太监们也是有眼色的,知道这位温大人如何任性皇上都肯宽容。
然而温琢偏要见死不救,他慢悠悠向殿门走去,打着哈欠:“皇上都回寝殿休息了,这不是让我找骂么,还是请六殿下再挺挺吧。”
“这......唉!”太监只得硬着头皮传话去了。
谢琅泱情急之下,紧追几步:“晚山,沈瞋毕竟是未来的盛德帝,是天命所归,纵使他有千般不对,这个位置也必须由他来坐才行!”
“天命所归?”温琢先是有些诧异地看着谢琅泱,随后就笑出了声,他没想谢琅泱竟天真至此,“那你就等着瞧,这皇位是天定还是我定!”
说罢,他抬掌推开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谢琅泱顾不得朝臣礼节,忙追出去:“温晚山!当今太子无能,贤王虚伪,三皇子残疾,四皇子胸无大志,五皇子天生愚钝,七皇子年纪尚幼,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你还能选谁?你别无他选!”
忽有一电光斜劈而下,天地间刹那亮如白昼,温琢站于清凉殿阶前,居高临下,官袍亮红如血,随风飘曳,倒真像画卷中朱衣点额,统摄仙卿的文昌帝君。
谢琅泱望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惶惶不安:“你......要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