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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370

作者:鮮小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61章


    她们是和楼洚同一天出发的, 楼洚回东雨,西初则是去雪山,撞到的时候楼洚满脸困惑。


    出发的队伍里多了两个陌生面孔, 西初觉得奇怪,拉了个人问,被她拉住的侍女说是花费了重金专门请来的大夫, 会跟着她们一块入雪山。


    西初愣了好一会儿。


    陌生侍女确实是这样的性格,不管她觉得西初的要求有多么不合适,也不会拒绝西初, 反而会用其他方式来解决她觉得的不合适。


    去北阴是这样, 去祭祀庙是这样,去雪山同样是这样。


    趁着楼洚还没离开,西初找到了他。


    “堂兄,你回东雨后, 可以帮我去找七窍吗?”


    楼洚已经上了马车, 猛地听见这话不禁道:“楼洇死了, 你和楼洇再有恩怨,过去的事情都该随着楼洇的死消失。她身边的丫鬟也只是听她的命令行事。”


    西初想解释自己只是想确认七窍带走的那个客人到底是谁, 焦急的情绪驱使着她行动,又在出口的瞬间收住所有话语,她意识到了错误。


    西初松了嘴,转而道:“我知道了,堂兄一路小心。”


    “你也是,一路小心, 万事有堂兄呢, 受了委屈就回家里来,堂兄会替你出头的。”他说着暖心的话, 确确实实是个关心妹妹的兄长,西初看着他只觉得陌生。


    他和西初认识的楼洚真的完全像是两个人,那个时候的楼洚像个没脑子的蠢货,张口闭口全是对楼洇的辱骂,他打从骨子里看不起楼洇。


    “堂兄过去为何那么讨厌楼洇?”西初忍不住问。


    楼洚却是因为她的问题沉默了下去。


    他不想答这个问题。


    西初与楼洇在一起时,楼洇从未提起自己的父母兄长,她在这个世界上好似没有任何牵绊,没有任何在意的人,唯一提起的一次也只是同辈人喊她短命鬼,恨不得她去死,可她始终活着,压得他们出不了头,他们即使再讨厌她这个短命鬼也不得不对着她低下头。


    那个时候,西初觉得楼家都是一群讨厌的人。


    西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楼洚的回答,留给她的只有楼洚的一声告别,以及逐渐远去的马车。


    “小姐我们也该出发了。”


    陌生的侍女找过来时西初还沉浸在往事中,猛地听到她的声音,西初被吓了一跳。


    离开的决定是昨日做的,仅是从昨晚到现在不过半日的时间,侍女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即使已经领教过她的能力,可再一次面对这个自己什么都不操心的出行队伍时,西初还是忍不住感慨,她真的很厉害。


    “楼初”从不外出,一直陪在“楼初”身边的侍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种很有天赋的人?


    *


    冬日的路不好走,白天赶路,晚上在野外扎营露宿,与去北阴时不同,南雪有些冷,点了火堆,烤着火还是有些刺骨的冷意,只是短短一日的时间,西初就听见了不少人的咳嗽声。


    东雨的四季远比南雪要温和,就算是冬日也不似南雪这般冷冽,成长环境不同自然导致了目前的情况。


    好在出发前侍女找了同行的大夫,这才不至于所有人都倒下。


    临行前侍女在城里买了份雪山的地图,地图并不详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往雪山那里去了,若不是几个月前有大商队去了雪山,恐怕连这份粗略的地图都找不出来。


    她们距离雪山还有一段路,雪山下是有个村落的,交通闭塞,村子通往外界的路只有一条。里头的人鲜少外出,因此也不怎么维护过这条唯一的路,几个月前大商队进了村后,突然闹了雪崩,通行的道路被掩埋也无人清理,几个月过去了,当时雪崩是怎么堵住路的,现在照旧堵在了那里。


    侍女有些意外,她已经做好了路难行的准备了,没想到雪崩直接堵住了前路。


    挖开道路本就要好几日的时间,队伍里又病倒了不少人……实在是让人头疼。


    向导给出了另一个建议,现下河面都结了冰,再过两日等冰面足够厚实,她们可以绕一段路,虽然也是费时,但总比在这里挖路快一些。


    有解决的方法侍女自然不会拒绝,队伍里还有些人病着,等两日也正好让其他人养病了。


    西初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侍女从来不会让她来操心这些事情,许多事情都是等到过去了西初才知道,又或者一开始不知道过去了也不知道。


    很少会有人跑到她面前来说闲话。


    之所以这次知道了,完全是因为她们这支队伍中的主心骨倒下了,没有一个人能做主意,于是事情就传到了西初的面前。


    西初听见消息的时候也有点懵,让人带着她去找侍女。


    自打出了城,侍女就很少出现在西初面前了,像是故意在躲着西初,平日里都是她自己在西初身边伺候着,出城的那一日,西初身边的人忽然换了一个。


    就好像一直装傻充愣的人突然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于是遵从了西初不想见她的愿望,换了个让西初没有压力的侍女到跟前侍候。


    侍女的帐篷距离西初的有些远,在最边缘处。


    西初到的时候,帐篷里头只有人一个人守着侍女,猛地瞧见西初,对方立马低下了头,喊了声:“小姐。”


    西初认得她,是经常跟在侍女身边的,西初听到过侍女喊她:弦柳。


    “她怎么样了?”西初看向躺着的侍女。


    她的模样不算好,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着,似乎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烧了一夜,大夫施了针,说今日再继续烧下去的话,或许就危险了。”


    “怎么不早跟我说?”


    “奴婢们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原定今日要出发的,但是她一直没出现,大家觉得不对,寻过来时才发现她生了病。前些日子大家都病倒的时候,她还和那个南雪人在河边检查着冰层的情况,也没想过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你去通知其他人,我们今日不出发,等她好了再说。”


    “是,奴婢这便去。”


    弦柳一走,煎药的药童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到西初在这里愣了下,药童四处看了看,似乎是要从这帐篷里找出第二个还醒着的人。


    “给我吧。”西初向着他伸出了手。


    药童犹豫,“可是,您……”


    迟疑地看着西初好一会儿,才将煎好的药递给了西初。


    昏睡中的人没法喝药,西初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后发现不管怎么样都喂不进去,于是让药童帮忙,强行撬开了她的嘴,让药得以入口。


    喂了好一会儿,也没喂进多少,大多的药都顺着侍女的嘴角流了出来,西初又连忙用帕子给她擦掉流下来的汤药。


    她俩忙活了半天,一碗药才去了一半,之前离开的弦柳回来时瞧见她俩的模样惊了下,连忙上前阻止,“小姐让奴婢来吧,怎能让您做这种事?”


    西初原是要摇头和药童继续努力喂完药的,但给侍女喝的药大半都给她的手帕喝了去,西初也没法再坚持,乖乖让了位,将汤药递给了弦柳。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喂药方法,弦柳明显就比西初熟练得多,不说全都喂进去了,起码也喂进去了八分。


    喂完了药,药童将碗带走,帐篷内就只剩下了她们三个,弦柳有些犹豫,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待在帐篷内,守着侍女,等着自己这位主子离去。


    “我这几日都没见过她。”


    年轻的主子突然说。


    弦柳愣了下,确定主子是在跟自己说话时,脑子微僵,思考着应该怎么说才比较妥当。


    “进村的路被堵死了,那个南雪人便提议从冰面上绕过去,她便跟着那个南雪人勘察冰层情况,也带着人去看过那条被堵死的路……”


    回话时,弦柳不经意地观察着自己这位鲜少接触的主子,生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妥惹得她不快,“昨日南雪人和她走了一趟冰面,确认了可以通行后,便说今日出发。”


    年轻的主子问:“她很忙吗?”


    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变化,似乎只是问了个极其普通的问题。


    弦柳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挑着一些还算过得去的话讲了出来,“前两日病倒了一些人,还能行动的没几个,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全落到了她身上……”


    “我都不知道。”


    主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似乎是在责怪自己的不上心。


    弦柳一愣,连忙解释着:“她说这些小事就不要拿去让小姐操心了,小姐想要去雪山,奴婢们自当竭尽全力完成小姐的命令。”


    “可之前她再怎么忙还是会在半夜守在我的帐篷外。”


    弦柳浑身一僵,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硬着头皮解释着:“之前,之前是……她说小姐最近不想见到她,所以才没有到小姐跟前去。”


    “她之前可是完全无视了。”


    弦柳这下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妙了,小姐看上去很平静的模样,不像是生气了,前后说的话放到一块,不就是在说她们不用心吗?


    “……奴婢不知,她很少与奴婢们谈心,平日里也只是吩咐奴婢们做事而已。”


    “你一直跟着她做事吗?”


    “是。”


    “有多久了?”


    “小姐说要去北阴时,她从府中将奴婢们挑选出来的。”


    弦柳还记得那日,小姐身边的侍女突然将所有的丫鬟都召集了起来,告知了她们即将侍奉的人,接下来需要陪着小姐出远门,她需要能够照顾小姐的丫鬟。


    她便是那日被选中的,被选中后不到一日的时间就和其他人一块,陪着小姐踏上了去往北阴的漫漫长路。


    她的回答让小姐陷入了沉默,弦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思考着能说什么话来挽救一二时,小姐又问:“在那之前你与她不相熟?”


    弦柳急忙点头,“是,是的。”


    这个问答过后,小姐更加沉默了些,弦柳看见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瞧着着实不像是没事的模样,于是头低得更低了些。


    在她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时,小姐的声音又落了下来:“那你知道她吗?”


    “知,知道的,她是小姐身边最受宠的婢女。”


    这些问题着实奇怪,弦柳不明白小姐为何要问这些问题,紧张的情绪在心头围绕着,弦柳不禁揪住了自己的衣角,试探性地询问:“小,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鲜少见面的小姐朝着她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弦柳听见她说:“没有。”


    同她说话时的紧张好似被这个笑缓和了一些,弦柳下意识跟着露出个笑。


    然后,她听见这位笑得极好看的小姐说:“只是,你好像一次都没有喊过她的名字?”


    第362章


    河面结了冰, 村子里的人特意在冰面上砸开了几个洞,西初搬了把从村里买来的小木凳,将鱼竿抛进冰河里, 坐在木凳上等着水下的鱼上钩。


    “顾家的商队是四个月前入的山,他们半年前来到这里,村子里的人得知他们要进山都拦着不让进, 说山里住着神,擅自进入神的领域会触怒神,招来神怒。行商的人就算不信这些鬼神之事, 也会对这些事抱有一定的敬畏之心, 村里人拦着他们,顾天洋也没有再坚持入山。在村子里住了两个月后,顾天洋才进的山,听村子里的人说, 似乎是队伍中的一位姑娘突然发了病, 顾天洋这才不听劝阻, 和村民起了冲突,花了大价钱买通了一个村民, 让村民带他入山。”


    “那位姑娘除了他最在意的轻容姑娘,想来也无他人了。”


    她们是在半个月前跨过冰河进入雪山下的这座村庄的。雪山脚下唯有这座村庄,村子里的人不多,也就十几户人家,每家都沾亲带故的,一直也不曾与外界联系过。村里头有两个话事人, 村长和司祭, 村长是村民们共同选出来的,司祭却是由上一代的司祭指定。这一代的村长刚被选出来不久, 也就半年,恰好是顾天洋的商队进入村庄时。


    这一代的司祭没有子嗣,收养了个孩子,几年前本来是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的,但听村里的人说,几年前的继承仪式上,司祭的继任者突然进了山,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那之后本就对雪山有着敬畏的村民们更加严守着不许进山的规矩。


    她们入村半个月,村民们对她们始终保持着住下来可以,进山绝对不可以的态度。西初想进山的事情大概一时半会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就干脆在村里住了下来,村长也没收她们钱,收拾了几间空屋出来给她们。


    为了回报村长的这份情,随行的大夫在侍女的允许下开设了一个义诊的摊子,村里人有什么发烧感冒都可以去他那里看病。


    其他人则是寻了些能发挥自己长处的地方去帮一些忙,帮忙是次要的,主要的目的还是冲着打听消息去的。


    这里不用银子交易,他们无法直接花钱买消息。村子小,又与外界断绝了来往,小村子里的人自给自足,平时交易也都是以物易物。


    这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他们入山有四个月了,村子里的人说四个月来没见有人从山里出来,离开的路只有一条,不管他们从哪里下的山,要想离开唯有经过村子,从那条前段时间因为雪崩被堵死的路的离开,一个商队几十号人,再怎么着,如果离开了的话,不可能毫无踪迹。”


    侍女说着,给出了显而易见的答案,“他们许是在山中出了事。”


    西初的目光盯着冰面上的洞,问:“村里的人就没去山上看过吗?”


    陌生的侍女轻摇着头,解释着:“他们不敢。村里的人说前段时间的雪崩就是外乡人触怒了神,这才引来了神罚。被顾天洋收买的那个年轻人家中长辈都健在,他从小就想要离村,此次顾天洋一个商队入了村,他便想着和顾天洋的商队一块离村,顾天洋想进雪山,他以带他离开村子给他一笔能够在外面好好生活的钱为条件,将顾天洋带进了雪山里。他们几个月都没从雪山里出来,村里的人担心,就组了支五人小队进山寻人。没成想,一切都来得那么凑巧,他们刚进山,就发生了雪崩,出去的路就被堵死了,几个青年也没能从雪山里回来。”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奴婢不知。”侍女说着,“只是若真的有神的话,那神一定是个坏神。”


    西初笑了起来,说:“你这话要是被村子里的人听见了,指不定就要将你赶出去了。”


    村里的人拦着不让她们入山,侍女也不希望西初入山,只是她的不希望从来都不是建立在违背西初的意愿上的,西初的意愿大于她的自身的意愿,纵使不愿,她也会优先满足西初的要求。


    西初觉得她真的很奇怪。


    一个月前侍女突然生了病,烧了整整两日,大夫说人可能熬不过来了,她的身体不好,幼时似乎吃了很多苦头,长大了再怎么调养也养不好已经亏损了的身体。


    西初是知道的,当丫鬟的都不容易,犯了错要挨罚,没有犯错也要挨罚,全看在她们上面的那个人是好是坏,有时候就算是好的,可也有旁的人会插手过来管教一番。


    那日西初想了很多,最后想,如果她能醒来的话,那些事情西初就不跟她计较了。


    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侍女退了烧,又变回了过去的模样,对此有异议的唯有大夫一人。


    水下的鱼一直没咬饵,西初想自己可能不适合钓鱼,坐在这里心也不太静,不能很耐心地等着鱼儿上钩。


    “顾天洋他们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见了司祭,有打听出什么吗?”


    这是昨日西初听村里的小孩说的,他们将西初一行认成了和顾天洋他们是一伙的人,与西初聊了好一会儿后才好奇地问她:怎么不去见司祭大人?


    西初追问后才从他们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南雪人不信神,至少西初遇见过的南雪人鲜少拜祭神明,他们会祭拜海中的大鱼,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让人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鲛人,但不信神。


    来这里的第一天西初没有见到那位司祭,村里的人说司祭深居简出,没有要事一般是不会离开祭庙的。


    侍女摇了下头,说了声还没有。


    得了这个答案西初也没有太失落,她收起钓竿,站了起来,一旁的侍女疑惑地问:“小姐不继续钓了吗?”


    “不钓了,在这里都钓了一个下午了,什么都没钓上来。”


    西初摇头,拿起钓竿和空空的鱼篓,侍女则是拿起她带出来的小木凳,一直走在归家的路上。


    村里的人不多,每家每户都很相熟,提着空空的鱼篓回村时西初遇见了不少与她打招呼的人,她们不提入山的要求的话,村里的人对她们十分友善。


    “我听村里的小孩说,过两日村子里的人要去凿冰。”


    这也是昨日的消息,与顾天洋的消息一起被告知的,小孩很高兴地说着自己这次要雕一只超级厉害的大老虎。


    “他们要举行一个小展会,每家都会在展会上摆放自家做的冰雕,获胜的人可以获得食肆一个月的免费招待券。”


    小村庄的食肆是村里的人一起搭建的,厨师是村子里最爱研究吃食的人,平日到了饭点,若是想吃什么带上双份的食材,一份是自己的,一份则是厨师的酬劳。


    “我们也去参加吧?”


    “我问过了,不是本地人也可以参加的,他们说这些年来村子里的外人屈指可数,村子每年获胜的来来回回就那么两家,有生面孔愿意参加他们也是很高兴的。”


    这件事侍女是知道的,比西初知道的还要早一些,村子人丁稀薄,因为顾天洋甚至还少了几个人,在她们决定暂时留下来时,村长就来问过她,到时候可否让她手下的人去帮帮忙?今年村里的人手不足,原本都打算今年就不办这个展会了,但她们突然来到了村子,现在又有住下来的想法,村长这才起了心思。


    侍女没有拒绝他,应允了下来。


    西初问的时候,她心里想的其实还是与雪山有关的事情,想着西初是不是想趁着那日大家都在河边凿冰时,进雪山去?


    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


    侍女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西初是急切的,在村子里待着的这半个月对她来说是很难熬的日子。


    西初推开门还没听到侍女的回答,将鱼篓放在门边,转身看她,“怎么了?”


    “奴婢以为小姐要说那日村子里的人都去看凿冰了,无人会再盯着我们进不进山了,要趁着那日进山去。”侍女也没瞒着,将心里想着的事情说了出来。


    西初笑了起来,点点头,承认自己有过这种想法,“我确实有那么想过,只是村子里的人拦着我们进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顾天洋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行过的路,吃过的苦,都比我们多得多,他们四个月前进了山到现在还没个人影,想来雪山里确实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顾天洋进去了没出来,村里的年轻人进去了没出来,就算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也该知道雪山确实很危险,执意进去的话,自己没了命先不说,跟着她一块进去的人也会没命。


    “这里很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小村庄只有十几口人,每家每户的关系都很好,是平日见了面都会停下来聊会儿天的好,一家有难,其他家都会帮忙。”


    西初喜欢这个地方,大家都很友善,邻里的关系也都很好,阻止她们进山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山中很危险,不希望她们在雪山中遇了难。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取得他们的同意入山。”


    西初坦白了自己的心思,很明确地告知侍女自己的想法,没等侍女说话,西初将侍女手中的小木凳放下,又走出了院门。


    “我们去食肆吧?弦柳说今天食肆做了汤圆。”


    第363章


    凿冰那日整个村子都热闹得厉害, 大人小孩都在河道上围观着,西初和侍女也去看了,最后捧了一块冰回家。


    工具是从村民那里借来的, 借的时候得知她们是第一次尝试这东西,还特意给她们做了个示范。


    西初拿着工具又敲又捶的,半天下去只是将方形的冰块变作了坑坑洼洼的伪圆球。


    这着实有点打击人, 亏她还和■■学过画画,握着笔在纸张上作画和拿着小镐子在冰上雕琢完全是两回事,稍微不注意就敲掉了比想象中还要多的冰, 导致实物与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一致。


    伪圆都快被雕成渣了, 西初确认了自己完全没天赋,叹了口气后将工具放下,她转头去看一边的侍女,与她不同, 侍女手下的冰块已经雕琢出个大概的模样了。


    即使是外行人, 也能一眼瞧出她会不会。


    西初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她的, 不免发出一声感慨,“你怎么什么都会?”


    “过去学了点。”


    她这么说, 西初也没有追问她过去的想法,真诚地夸奖着:“真厉害。”


    “指不定我们能拿下大奖。”


    西初畅想了下侍女的冰雕拿去展出后获得了全票第一的未来。


    西初说话的时候听上去很是高兴,只是单看她的表情瞧不出多少喜悦在里头,世事变迁,就算是人也很难变回从前的模样,侍女停下了手下的动作, 问她:“小姐觉得开心吗?”


    “开心。”西初下意识回答着, 说完话反应过来时,侍女已经重新继续自己的雕刻工作了, 只是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让人瞧了心情也不禁转好。


    “你在刻什么?”西初放弃了自己快雕废了的冰,凑到侍女跟前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没有坦白告知,反而神神秘秘地说了句:“过几日小姐就知道了。”


    “好吧。”


    *


    冰雕展示会。


    这是西初取的,官方的正式名称并没有,这个展会只是村里人给自己找的一点乐子,他们被困在这里,从小到大就看着这么一方世界,纵使有外出的念头也会因为神明不得不打消了那些念头。


    西初很喜欢这个村子的生活,村子里的年轻人就不一定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了,毕竟前脚顾天洋的商队,后脚她们。


    来自外界的刺激远比幻想要强烈得多。


    西初的冰雕没能拿去参加比赛,昨天不小心直接将她所剩无几的冰直接雕碎了,西初拿着工具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侍女过来清理了碎冰。


    此时她正和村里的小孩一同给展出的冰雕打分评价。


    每个人展出的冰雕大多五花八门的,老虎、兔子、鱼、孔雀、树、人、神像……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坏的那些简直可以和西初坐一桌。


    小孩们根据好看程度给出不同的高分。


    西初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打分环节,平时一直和她玩得很好的小孩过来邀请她的时候,西初还有些紧张,跟着小孩们一块进入到评委队里,每个小孩看上去都一脸严肃的模样,只是第一块冰雕他们就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有个小孩围着冰雕转了两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表情十分沉重,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走回来后在领头的孩子面前露出了十分惋惜的表情,同时摇了摇头。


    他这副模样,领头的小孩自然也没有让人失望,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来回应他的表现,紧接着又让下一个小孩上前。


    她跟前一个小孩一样,围着冰雕转了三圈,比前一个小孩多转了一圈,比起前一个小孩只是在冰雕的周围观看,她比较大胆,靠近了一下,还伸手摸了摸,摸完后食指和大拇指揉搓了一番,闭上眼露出了一副正在思考的表情,就这样思考了好一会儿,小孩睁开了眼,震惊与错愕同时出现在脸上,她转身大步一跨,回到队伍中,然后对着领头的孩子十分沉重地摇了摇头。


    领头的孩子大为震惊,不可置信地退后了两步,其他孩子也跟着露出震惊的表情来,齐齐双手捂嘴。领头的孩子一脸悲愤,他转过身向着队伍里的孩子们重重摇了下头,举手一挥,先一步走到了下一座雕像面前。


    其他孩子绷紧了脸,从第一座冰雕面前走过时,无一不摇头叹气。


    他们什么话都没讲,很努力地表演出了自己很专业,对于这座不专业的冰雕感到非常失望。


    西初震惊。


    然后被拉她进来的小孩子拉着往前走。


    第二座冰雕,派出了新的选手,一个相较起其他孩子要显得圆润一些的小孩,小孩的步伐有点沉重了,他没学前头两位前辈,站到冰雕面前后,先是仰起头,眯着眼欣赏了一下这座比他人都要高的人像冰雕,然后伸出手摸了下底座,从左摸到右,绕了个圆回来,在摸到最初的地方时,他微眯的眼忽然睁开,整个人像是被吓了一跳般,跟着物理跳了沉重的一下。


    他平静的表情也被惊恐脸取代,不可置信地抬起自己刚摸过冰雕的手,看一眼冰雕再看一眼自己的手,看一眼冰雕再看一眼手,随后重重地冲着领头的孩子摇头。


    他带着大义凛然的模样归队,领头的小孩表情沉重,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头一扭,派出了下一位选手。


    新的选手,看着和这支队伍里的其他小孩都不一样,光是人站在那里,都能感觉出来,她比其他人都要聪明一点。


    看着就聪明的孩子领了命走上前,她没有站在雕像面前沉思,也没有绕着雕像走两圈,她上去就对着冰雕敲了两下,然后回头对着领头的孩子摇头,领头的孩子目光深沉,相当沉重地摇了下头,看着就聪明的孩子露出了然的表情,她点了点头,迈出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冰雕的另一边,然后伸出手——同样敲了两下。


    这次不单单敲了两下,她还踮起脚凑近听了后点了点头,在脚后跟重新接触地面后,她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来。


    归队时,她颇为惋惜地对着领头的孩子发出了一声叹气,领头的孩子同样没有让人失望,他很是沉重地拍了拍看着就聪明的孩子的肩头,十分失望地带着队伍往下一座冰雕面前去。


    与刚刚一样,其他孩子都绷紧了脸,从冰雕面前走过时,均摇头叹气。


    西初震惊。


    西初大为震惊。


    第三座冰雕依旧接受了小孩们十分沉重的表演,然后被沉重地淘汰。


    西初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她拉了下一直和她牵着手的小孩,小声地问:“评选都这样的吗?”


    小孩笑了起来,对着西初重重点了下头,“对。”


    “村里每次要干点集体活动的时候,他们就会凑到一块组成队伍。”


    “大人们每次都会很开心。”


    西初愣了下。


    小孩又说:“我希望姐姐也能开心。”


    甜甜的,带着独属于小孩的乖巧可爱。


    拉着她的那只手有些小,有些柔软,小孩的笑也很柔软,像是春日里的阳光,明媚晴朗。


    西初彻底愣住了。


    “村长说,姐姐们来我们村子是想要进雪山,但是雪山太危险了,村长不让进。姐姐们留在村里是因为还没有打消进去的想法,村长其实也很头疼的。”


    她这么说,西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说不进去了?那是假话,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坚持说进去?但小孩很明显是因为村里大人们烦恼,所以才跟着一块烦恼。


    “其实有人进去过雪山,也从雪山里出来了。两年前有个轮椅姐姐就进去过,当时是司祭婆婆放她进去的。”


    两年前,轮椅姐姐?


    西初有些愣,跟着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关键词。


    小孩又点了点头,“嗯,轮椅姐姐!轮椅姐姐两年前来的村里,那时候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村,大家都很高兴,问轮椅姐姐外面是什么样的,轮椅姐姐人很好,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会回答。”


    “她一直坐在轮椅上,也不下来走路,大壮也想要和她一样,但是轮椅姐姐说自己好可怜的,不能走路,只能一直坐在轮椅上。大壮却觉得她在骗人,一直坐在椅子上还能自由行动哪里可怜了?他求着柳哥哥给他做一个和轮椅姐姐一样的轮椅,说自己以后也要坐在轮椅上,跟轮椅姐姐一样再也不下来了!然后他就被柳哥哥打了。”


    她说的大壮就是队伍前端一直指挥着小孩去冰雕面前观察再给出同样沉重回馈的那个孩子。


    “大壮当时超委屈的,然后轮椅姐姐就让另一个姐姐把自己的轮椅给大壮了,她说坐上去了就不可以下来了,大壮超高兴就答应了。后面我们一起玩捉迷藏,他坐在轮椅上超不方便的,藏在哪里都会被发现,当鬼的时候又因为轮椅会一直发出声音来,大家听到动静就会换个地方躲,他根本就抓不到人。玩了一会儿大壮就说不玩了,我们想着大壮看上去很不高兴就干脆换了个游戏,但是不管是跳绳,跳格子,蹴鞠,大壮都玩不了,因为他要坐在轮椅上。大壮后来想要从轮椅上下来玩,但是轮椅姐姐说——”


    小孩突然竖起了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面前,学着记忆里的腔调说着:“不可以哦,你现在是个不能跑的瘸子了。”


    “然后大壮就哭着说轮椅姐姐是坏人,他不想当瘸子,等他回家后又被打了一顿。”


    第364章


    “姐姐, 村长说不是每个人都跟轮椅姐姐一样,所以之前的那些叔叔还有村里的哥哥姐姐们进了雪山后就都没有回来了。”


    “但是我觉得姐姐和轮椅姐姐一样,一定都能回来的。”


    可能是小孩的缘故, 成长环境也很好,说的话都比一般人都甜上许多。


    她看着小小的,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年纪, 说话做事却有些成熟。


    西初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小孩,年纪不大,比大人还要聪明。


    “为什么?”


    “因为轮椅姐姐身边的那个姐姐叫轮椅姐姐小姐, 姐姐身边的侍女姐姐也叫姐姐小姐, 你们两个都是小姐,你和轮椅姐姐一样。”


    小孩说着,不是因为自己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唯心话术,而是因为西初和那个从雪山里走出来的轮椅姐姐一样, 都被称作小姐。


    西初感觉自己猜到了那个曾经来过雪山的轮椅姐姐是谁了, 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的同时又忍不住在想确实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但对方的存在就是会让所有的巧合都发生。


    “轮椅姐姐在村子里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和我们一起玩,然后去找司祭婆婆, 婆婆不喜欢她,说了很奇怪的话,轮椅姐姐没在村里待多久就走了。”小孩数了数自己的手指头,很开心地向西初竖起了自己的八根指头。


    “九天!”


    “轮椅姐姐进山的那几天,柳哥哥把大壮教训了好多次,每天路过大壮家都能听到他哭着说哥哥我错了。柳哥哥说轮椅姐姐不是个健康的孩子所以才需要坐在轮椅上。他作为一个健康的人居然羡慕轮椅姐姐可以不用走路, 柳哥哥说他这种人简直就是坏小孩中的坏小孩, 就应该狠狠打几顿他才知道什么是坏事。”


    “轮椅姐姐离开的那天大壮去和她道歉了,大壮扭扭捏捏的, 好半天才跟轮椅姐姐说对不起,说自己不该觉得能坐在轮椅上是件很棒的事情。”


    事情好像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小孩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微妙,“轮椅姐姐人很好地跟他说了没关系,她没有生气,大壮哭着说轮椅姐姐真好,让轮椅姐姐等他长大。”


    “然后,”


    “然后轮椅姐姐站了起来,大壮吓得哇哇大叫。”


    西初:“……”


    该怎么说呢?


    她对于这个事情的发展一点都不意外。


    除了楼洇确实也不会有人喜欢干这种欺负小孩的事。


    楼洇这个人就是满满的坏心思,充斥着十足的恶趣味。


    刚认识那会儿也是,她在西初面前时一直坐在轮椅上,西初以为她腿废了,还打算帮忙,结果转头就看到这个一直坐在轮椅上让人以为是她个残疾的家伙站了起来。


    事后还非得要别人问她一句明明腿没有伤为什么又要坐着轮椅呢?没有理会她就做出委屈的表情来,好像自己全世界第一可怜,等别人顺她的心意问了,这个人又十分得意地宣扬:自然是想告诉你小姐坐轮椅是因为不想走路啊。


    “轮椅姐姐是个坏姐姐,她跟大壮一样是个坏孩子,都想偷懒不走路。”


    “但是轮椅姐姐没有一个柳哥哥教训她。”小孩重重叹了一口气,露出了颇为烦恼的表情,跟个小大人似的。


    西初不语,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冰雕评选会到了尾声,几个小孩点评到了最后一座冰雕,雕的是个人,一个无脸人,只能从衣着上看出是位女性,最后的冰雕几乎不需要小孩们上前表演一番,他们几个人同时对着冰雕比出了个大大的叉动作。


    优胜的冰雕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老虎。


    听小孩讲了一路,西初也没怎么去注意那些冰雕,等获胜的冰雕出来,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看到侍女的冰雕,在现场的冰雕里转了一圈后都没找到疑似她的冰雕后,西初选择放弃。


    回去的路上跟侍女讲起小孩跟自己讲的事情,比起小孩的重点在于轮椅姐姐在骗人,西初的重点放在了楼洇之前来过雪山的这点上。


    侍女意外了下,也跟着说:“今日展会的时候,奴婢与村长见了面,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在我们与顾天洋之前确实还有两名女子来过雪山。”


    “她们不曾言明过身份,其中一位不良于行,另一位喊她作小姐。”


    “奴婢听说洇小姐当年确实是从东雨离开来了南雪,他们见过的那个人确实很有可能就是洇小姐。”


    “当年不少人都在奇怪,除了参加慰灵仪式就不会离开楼家的人怎么在死期将至时突然跑去了南雪,现在想来,她来南雪的目的就是这里了。”


    侍女看向不远处高耸的雪山,喃喃地说着:“也不知雪山里到底有着什么?”


    西初接道:“也许真的是“神”呢?村里人不是一直都在说吗?雪山里住着他们世代供奉的神明。”


    这个话题着实敏感又沉重,侍女沉默了下去,走了几步后她主动转移了这个话题,“村长答应奴婢,让我们与司祭婆婆见一面。”


    这件事算得上是一件好消息,不过侍女却没有因此露出喜悦的表情,反倒是一脸的忧愁,“司祭婆婆年事已高,与她的会面不一定顺利。”


    西初比较乐观,“但总归是有了希望不是吗?”


    好一会儿,侍女又问:“若是他们一直不允许我们入山的话,小姐会怎么做?”


    西初想了想,给出了答案:“大概会偷偷去吧?”


    从北阴到南雪,西初走了一路,不可能半途而废,不管这不是最后一步,又或者只是漫长道路上的一小步,西初都要亲眼去看。


    如果答案不在这里,在看过之后她也会想清楚接下去又要去哪里找那个答案。


    如果答案就在这里,那西初无论如何都要知道楼洇这个家伙披着谎言皮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那奴婢倒希望与司祭婆婆见面那日她能清醒些,允许了小姐入山。”


    *


    要想见司祭婆婆比见北阴的国师还要困难,在北阴刷楼家的身份,刷楼洇的面子,轻而易举就见到了国师,在这个远离人世的小村子里,什么身份什么面子统统不管用,除了等就是等。


    西初每天除了和侍女一起去湖边钓鱼,就是被村子里的小孩拉着跑进雪林里探险,前者每天按时到家,后者每天太阳下山了也不见得能归家。


    小孩们每次晚回家都会被等在家门口的大人一顿骂,西初是个大人倒也不至于跟小孩一桌,只是每天回家的时候同样也是有人在等着她的。


    侍女每次也不说话,只是用着柔和的表情看着她。


    明明没说什么话,但西初还是会在她的注视下做出下一次一定会早一点回家的保证来。


    村里的时间过得很慢,每天都很悠闲,冬日里的阳光偶尔明媚一下,小孩就会来拉西初一块去晒太阳,他们找到了个很合适的地方,最适合睡午觉。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月,村长找了过来,说可以去见司祭婆婆了。


    梦幻的生活好似水中泡影,轻轻一下就被戳破。


    第二日西初拒绝了小孩的玩耍邀请,带着侍女一块去了村里的祭庙。


    司祭是侍奉神明的位置,每任司祭在少女时期就会从前一位司祭的手中接过这个位置,在成为司祭十年后,她们会开始挑选下一任司祭的候选者,等候选者长到能担起司祭的年纪,她们就会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成为村里的一位普通村民。


    这一任司祭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久了。


    她挑选的接任者入了雪山,一去不归,最好的那个没了,之后再怎么挑也没挑出一个合适的,想着自己大限将至,总不可能在自己手中断了传承,还是挑出了一个,是冰雕展会时的一个孩子,那个看着就聪明的孩子。


    司祭婆婆已经上了年纪,白发苍苍,双眼浑浊,瞧着像是看不清人的模样,却没有像寻常的老人弓着身子,她穿戴整齐,看得出来身边应当是有人在照顾着她的生活。


    祭庙里唯有司祭婆婆与她每日都要供奉的神像,司祭婆婆说其他人今天都不在祭庙里,有些话不能让她们听到,所以昨天她就吩咐她们到村子里去,等日落了才能回来。


    她说话时条理清楚,一点也不像是个上了年纪,有些糊涂的老人。


    “村长与我说过了,你们想入山。”


    “你们若执意入山,村长也无法拦着你们。他们拦着你们,只是觉得你们年纪尚轻,在里头丢了性命可惜。”


    “年轻人却没有一点勇气,这可不太好。”


    司祭婆婆这话说得古怪,好似她们听村长的劝告不上山是贪生怕死,想要得一个安全的法子才在村里逗留这么久。


    西初不喜欢她的话。


    “有勇气不代表要无脑送死,人活在这个世上只有一条命,明知山中有危险还执意要大家一起去送死,那不叫勇气,那叫蠢。”


    “怕死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只有怕死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才会对生命有敬畏之心。”


    第365章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司祭浑浊的双眼盯着西初, 目光幽深,瞧不出多少情绪,只是依稀能够感觉到对方的不喜。


    “既如此, 那你一开始便不该来这里。”


    “外头都说雪山凶险,所有人都对此处避之不及,你知晓那些来到了此地, 又想要寻得两全法,这世间哪有这样的理?”


    “像你这种女娃真是贪得无厌,自私自利。”


    “你觉得你珍惜底下人的性命, 所以不愿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可你带着他们来到此地,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为你所要之物付出性命吗?”


    “想要入山想要珍宝,自己不愿送死,又舍不得一个好名声……”司祭嗤笑一声, 看向西初的目光中满是嘲弄, “这天可不会掉什么馅饼。”


    她的发难来得突然, 西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于一个老人说话的速度那么快, 奇怪于自己突然被骂了一通。


    来之前,她心里对于司祭婆婆的想象一直是在北阴时遇到过的好心祭司,侍奉神明,怜爱世人,是满满的慈眉善目。


    来之后,见到了本人, 西初方知自己错得离谱。


    侍奉神明的人不一定都是那种会待人友善之辈。


    “婆婆错了。”接过司祭话头的是一旁的侍女, 她的表情平静,司祭刚刚的一番话对她完全没影响。见司祭与西初一同看向自己, 陌生的侍女露出个浅淡的笑,“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天便会掉馅饼。”


    权势,财富,二者只需有其一。


    这个世间就是如此的不公,神明创造了世人,世人定下了规矩,既是人定的规矩,自然有办法对付。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之辈。”司祭听懂了她的话,用词变得更加不善。


    侍女没理会她的谩骂,反倒是笑着说起了村里头的情况,“婆婆,村里边也就十几户人家,青壮年跟着顾天洋一块入了山,如今待在村里的也就一些老弱病残,您说若是起了冲突……反正这雪山也鲜少有人回来,一个小村庄就算是消失了,也无人会在意吧?”


    这下司祭变了脸,原本微睁的眼猛地睁开,厉声道了声:“你!”


    侍女收起了脸上随和的笑容,“婆婆应当要知道,如今您能在小姐面前大放厥词,不是因为您有多厉害,只是因为小姐心善,不愿与人起冲突。婆婆莫要觉得小姐的心善认成了您有着足以欺凌小姐的能力。这个世间有着太多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了,婆婆比我们年长这么多,理应比我们知晓更多的道理,做不到友善待人,也不该与他人结仇才是。”


    司祭的表情极其难看,侍女的话似乎惹怒了她,但陷在怒火中的她始终没说上一句难听的话,也没将她们赶出去。


    在村里的时候鲜少听村里小孩提起她,只是司祭作为这个村子的话事人之一,西初先入为主以为这是个即使不好沟通也不会太为难人的好人。


    因为村里人都很好,他们都尊敬的司祭想来与他们一样,都是个好人。


    西初着实讨厌这种。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才让这位司祭对她们口出恶言,西初依旧不喜。


    被侍女威胁了一通,司祭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你们进雪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侍女看了眼西初,见她不作答,心中有了计较便道:“这就不是婆婆应当管的事情了。”


    她的话一出,一直沉默的西初才跟着开了口,“雪山里有什么?村里人说进了雪山的都没有回来,里头是有什么吃人的怪物不成?”


    这个问题似乎让司祭很为难,一声不吭的模样着实不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西初不禁皱了下眉。


    她不言不语,一直僵持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侍女冷着脸出声提醒着:“婆婆。”


    司祭闭上了眼,缓缓道:“……是神。”


    “我们世代供奉着的神明,便住在雪山中。”


    “进入雪山里的人真的死了吗?雪山里住着你们的神的话,他们是找到了神吗?”


    “死了,都死了。”


    “在你们之前,有个慰灵族的丫头入了山,她是七十年来第一个从山中走出的人,那日我问她,见到神了吗?有在神的身边见到过去进入山中的孩子吗?她们之所以入了山便不出来是不是被神收作了神侍?”


    “她说,她说……”


    “死了,她就倒在了上山的道路上。”


    就像是应激,司祭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许多,厉声诘问着:“神为何不庇护我们?我们世代供奉着神明,可每年总会有人闯入山中,便再也不归来,我养育的孩子那一日入了雪山后就再不见踪影,她可是将要侍奉神明的孩子啊,为何神不愿庇护她呢?”


    她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西初不禁皱了下眉,等她的情绪平定下来后,西初才问:“她失踪那日,为何不去寻?”


    宣泄了一通的司祭摇着头,喃喃道:“神会降下惩罚,不可以入山,她闯入了神所在的领域,神夺走了她的性命……”


    西初沉默。


    西初想或许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司祭担心那个多年前跑入山中的孩子,又因恐慌神明的惩罚不敢入山,于是跑进去的人死在了里头,而她等到不畏惧所谓的神罚之说的楼洇,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


    想了想,西初还是问了一句:“那个慰灵族的人最开始找你是为了什么?”


    “不知。她那日只是站在了门口,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第二日听到了她入山的消息,村长连忙跑来寻我,我想着那丫头如此不知规矩,死在里面也算是教训,便与村长说不用管她。过了几日,那丫头活着从山中出来了,所有人都好奇山里头有什么,围着她问了好些事。”


    “她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反而对村民们问她的话觉得惊奇,说自己真的入过山了吗?”


    “神消除了她的记忆,神将她放了出来,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可那丫头在撒谎,她说不记得都是在骗人的,她不愿告诉我们山中有何物,也不愿告诉我们山中究竟有何凶险。”


    她那日追着那个不懂规矩的丫头问了一通,那个丫头却反过来问她:既然如此好奇又为何不入山去?山中的神明究竟是何物,婆婆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婆婆什么都不愿做,害怕神会降怒,一直固守原地,只想从他人口中得到个全貌,可真是自私。


    那丫头便该死在里头的,神为何不夺了她的性命?神为何要放过她?


    司祭不知,只知那该死的慰灵族人着实可恨,神着实可恶。


    *


    离开祭庙时,月亮已经出来了。


    “楼洇见到了神。”


    这是毫无疑问的。


    楼洇为何寻找神?这个问题在过去只有一个答案:楼洇不想死,楼洇想寻得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法子。


    这个答案自打楼洇死去的那一刻便被推翻了。


    “楼洇一直说自己是个短命鬼,所有人都盼着她去死,我一直以为楼洇是想活的,她做了那么多事,说了那么多谎,可总归是想活的,可……楼洇死了,她不该死的,像楼洇那种人,如果想活便会竭尽全力活下去的。”


    “你说,楼洇真的想活吗?”


    楼洇的最后,是去了北阴,将西初带回了东雨。


    西初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的遇见,起于巧合与意外,楼洇与她却不是,楼洇这个人知晓了太多的事情,知晓西初的前世今生,知晓西初的过去都有着什么样的人,就连西初不知的那些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是有意的,有意接近西初,有意将西初带回了东雨,有意让西初成了“楼初”。


    “她是想活的。”陌生的侍女没有给出犹豫的答案。


    过分肯定的答案让西初不禁看向了她,月光清冷,月辉洒在了她的身上,整个人瞧上去像是裹了层朦胧的纱,让人看不真切。


    许是西初的目光太过专注,侍女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漏洞,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能活,她一定会选择活着的。”


    西初没有移开目光,盯着侍女瞧了好一会儿,见着她在自己的注视下,不安地绷紧了身体,西初忽地笑了起来,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吗?”


    “……是。”


    “明日我们上山吧。”


    “好。”


    “楼洇假装失忆,想来应当是不愿改变现状,村民们从未入过山,司祭日复一日告诉他们神会降下惩罚,有胆大的入了山再也没出来过,他们因此恐慌,对山中的一切生畏。”


    “楼洇是唯一一个从山里头活着出来的人,不管她说什么话,她能活着出来,往后定会有人不顾劝阻入山去。还不如装作自己运气好,被他们世代侍奉的神救了。”


    “小姐此行若还是没有个答案的话,”


    “嘘,这种话可不好。”西初打断了侍女的话,侍女疑惑不解,西初叹了口气,为她解释着:“从前打仗的时候,有个士兵对自己喜欢的人说:等他打完这场仗回来就跟她成婚,然后他再也没能回来。自那以后,每一个说出这种话的人都回不来了,后来,甚至到了说出类似的话都不会实现的地步。”


    西初说得认真,侍女却笑了出来,她抬手擦去自己眼角生理性的泪水,道:“小姐跟以前一样,还是喜欢说些奇怪的话。”


    第366章


    可能是昨天和司祭见过面的原因, 她们出发进山没有再被村民们拦着,西初不觉得昨天见过的那位司祭婆婆会好心到这种地步,想来应该是村里人的默认规则。


    与司祭见面等于司祭允许上山。


    不管怎么样, 对她们来说都算是好事。


    入山的这天是个晴天,雪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山中没有残留着前头人进来的痕迹,雪山不似外面, 一场场的落雪足以将所有的足迹掩埋,她们行了一段路,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白, 好不容易见到点别的, 在雪地里闪着光,西初停下来带着人将雪地里闪着光的地方挖了出来。


    发现竟是一具尸身,发出闪光的是尸体身上佩戴着的一块银色吊坠。


    蜷曲着身体,被冻僵, 已不知死去了多久的尸身, 尸体身上的装束与昨日见到的司祭婆婆有些像, 西初一下子就想到了司祭说的,楼洇说她的后继者就倒在了入山的道路上。


    西初回头看向她们来时的方向, 若是无人移动过这具尸体的话,此地距离村子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这个路程不算远。


    村里人能为了一个在村子里住了两个月的顾天洋阻止人手进入雪山搜救,当初却没有人愿意入山来找她吗?


    昨日西初问的时候,司祭说因为神会降下惩罚,她畏惧着神的惩罚不敢入山,所以这个不知是因何闯入的少女冻死在了雪山中。


    不是被神明夺走了性命, 不是被巨兽吞食了身体, 只是一人独行在无人的雪山中,被寒冷夺走了性命。


    西初让人在雪地里挖了个坑, 将她埋了进去,填了个小山包,西初又搬来了两块石头,堆压在一块,对着小山包拜了一拜。


    似乎是进来不久就发现了一具尸体的原因,队伍里的人情绪都变得低迷了许多,没有一个人开口,大家行走在雪地里。


    两个时辰后,她们原地休整,侍女带着人在附近探查情况,搜查无果,她们休息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出发,


    一直到太阳落下,她们寻了处背风的地方,搭起了营帐。


    她们走了约有三个时辰,一路走来除了最开始见到的那具尸身再无其他,顾天洋他们几个月前入了的山,行到此处都不见他们的踪迹,想来他们第一天入山的时候与她们不同,并未在此处停下。


    侍女带着人在雪地里捡到了一些干枝,点燃了篝火。


    雪地里最忌寒冷,一群人围坐在火堆边,队伍里的厨师利用雪水加携带的其他食材煮了一锅热汤,暖烘烘的热汤捧在手心里,寒意都消散了不少。


    西初捧着汤碗,仰头看向雪山顶,那里距离她们的地方着实有些遥远,楼洇又是怎么在短短几日内往返的呢?


    她们在雪地里走了四日,一路上的东西除了白茫茫的雪多了些别的东西,红色的雪地里埋葬着残肢断臂的尸体。她们见到的第一具尸体是完好的,那个人是在雪山里冻死的,随后见到的每一具尸体都不完整,与前一具尸体不一样,他们在被冰雪冻僵前就死了。


    身上的伤口不像是利器所为,倒像是什么牙口尖锐的野兽,生生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有几具尸体身上多了几道深邃的爪痕,西初上手比了下,说是野兽的爪痕倒不如说是人拥有了尖锐的指甲后,在这些人身上留下的。


    就好比,鲛人身的她。


    侍女领着人检查了一番这些尸体,在看到尸体中的旗帜后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


    “是顾天洋的商队。”


    西初一愣,之前一直没见到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这里只有十一具尸体,许是和大部队走失后,遭遇了野兽的袭击。”侍女做出了判断后吩咐队伍中的人小心警惕山中的野兽。


    雪掩埋了足迹,她们也无法判断这十一人究竟是死在怎样的野兽手下的,也不知只有一只,还是一群。


    这十一人死亡时,应当是不和顾天洋的大部队在一起的,不然任由他们倒在雪地里也不将其埋葬,着实对不起顾天洋曾经被东雨称为大善人的名号。


    “真奇怪,若是被顾天洋派出来探查前路的,顾天洋他们经过时应当会注意到他们几人的状况,若是中途掉了队,这一路走来都不见有什么猛兽凶禽,我们一路行至此,也没人掉队,顾天洋的商队应当比我们更成熟些吧?”


    “许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意外”


    怀揣着不安,她们将这群人就地安葬,警惕着周遭可能会突然冒出来的野兽,在安葬完后就离开了这里。


    晚上停下休息时,夜里巡逻的人也翻了一倍。


    入山后的第七日,侍女提醒说要来大风雪了,所有人意外于这话,却也没有对她的话提出质疑,她是队伍中的主心骨,从东雨到北阴,从北阴到南雪,这一路上遇到事情只要去寻她便能解决。最初也有人议论过这个事情,侍女一手包办了所有的事情,好似她才是那个正儿八经的主子,而她们理应喊上一声的小姐,成了被架空的傀儡。


    这种话刚冒起,说话的人便被遣回了东雨楼家,此后关于这些事的讨论也彻底消散。


    只因做出这件事的不是掌握实权的侍女,而是她们口中的傀儡小姐。


    在风雪来临前,她们找到了一处山洞,在此停了下来。瞧着应当是野兽的山洞,不过洞内却毫无一点野兽的气息。


    饶是如此,侍女还是带着人探查了一番,然后在山洞深处发现了两具尸体。


    与前头遇见的那些尸体的着装一样,是顾天洋的人。


    两具尸体相拥在一处,如今冻僵了压根就无法分离。


    他们是冻死在这个山洞内的,死前两人相拥取暖,依旧没扛过这山中的冷冽。


    洞内也没见到他们升起的火堆残迹,想来他们躲进这个山洞时什么都没有携带,又或许是遭遇了风雪,不得不找个藏人的洞穴躲避,结果风雪太大太久,他们生生被冻死在了这里。


    西初有些沉默,带着人将他们两人葬了。


    回到洞中时,外头的风雪肆虐,里头的火堆已经点了起来,温暖的火焰好似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却驱不走心上的冷意。


    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好,等队中的厨师熬好了热汤,才有人说起话来,言语还算轻松随和,倒也没有去提起一路上见到的尸体,而是山中的景致,以及如今捧在手上的一碗热汤。


    她们如今身在外,没有太多的条件吃上什么炒菜,大多时候厨师都是熬上一锅汤,将队伍中带着的食材与香料,还有她们在路上猎到的猎物处理了一同丢进了大锅里,等煮好了,又将冷硬的大饼分给每一个人,配着炖煮吃,倒也不算差劲。


    有人好奇地问侍女怎么知道风雪要来了,侍女说是看了些相关的书。


    她究竟是看了多少书才对这些有所了解,西初不知道,但西初知道为了西初想进雪山的这件事,她确实付出了很多。


    南雪人不愿与她们一块入山,她们也寻不到愿意帮助她们的当地人,这七日的路程该如何走全是侍女指挥的,虽说未入雪山前,她们这支队伍多数时间也是侍女在做决定。


    吃饱喝足,外头的风雪还未消停,她们便两两组队,轮换着休息。


    西初有些睡不着,坐在山洞门口看着外头的风雪,凌乱的风雪在耳边呼啸着,前头的一切被灰霾的风雪遮掩,什么都看不见。


    侍女便待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看了好一会儿,西初将目光移到了身边的侍女身上,侍女好像一直都在看她,猛地对上她的眼,侍女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


    “你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侍女的惊讶变成了疑问,西初这话问得突然没有个前后语境,她稍微思考了片刻,想着如何作答,西初又说:“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会。”


    “有的。”侍女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奴婢有很多东西都不会,只是不会的那些都被奴婢藏了起来。”


    西初头微歪,满满的不理解跃于脸上,不过两秒,西初收起了不理解,露出了个笑,“那也很厉害了。”


    “就算是神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只是纯粹的夸奖,西初觉得她真的很厉害,什么都会。


    “小姐又没有见过神,怎么知道神就有不会的呢?”


    “唔,如果神什么都会的话,那雪山上的神是因为喜欢待在雪山上才不出门的吗?”


    西初一个人待在海底的时候,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一开始还头疼自己该怎么捕食,后来学会了,头疼的就是自己的无聊生活,在水下找了许多不是玩具的东西组成了自己的玩具,就那样自己和自己玩了起来,哪怕每天都可以编造新的故事,编造新的“人”,可再有趣的游戏也会在某一天腻了的,而在那一天来临时,看着无人的四下,涌向自己的是恐惧。


    世界上如果只剩下自己一个存活的生物,没有人也没有动物,一定一定会非常的孤单。


    侍女轻轻摇了下头,笑着说:“奴婢不知道。”


    第367章


    风雪刮了两日, 一直到第三天的清晨才退去。


    她们收拾着行李出了山洞,一场风雪,埋葬了所有的痕迹, 白茫茫的一片让人难以明辨方向。


    走了不到三十里,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上山的路标,路标倒在地上, 已经分不清指向的到底是何处,上面还有些漆黑的印子。


    将路标扶起,琢磨着指向时瞧见雪地里露出的一缕红, 将其挖出是一个红色的剑穗, 半截断剑被埋在雪下。


    她们搜寻了下附近,然后发现了被风雪掩埋起来了的尸体。


    与前头发现的尸体一样,他的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胸前有着三道深邃的爪痕, 左臂被直接扯断, 不知去了何处,肩头有被啃咬的痕迹, 细细密密的咬痕将他的肩头啃得血肉模糊,比对牙印不像是什么凶猛的野兽所致。


    “他应当是先受了胸前的攻击,然后被野兽压倒在地,被啃噬肩头,同时被扯断了左臂。”队伍中有人对着这具尸体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天寒地冻间,她们完全无法判断尸体的正确死亡时间。


    是在她们躲在山洞里的期间死的, 还是在哪之前?


    杀死他的野兽究竟是什么样的野兽?


    她们没在尸体上找到相关野兽的毛发, 按照推断,这个人是被攻击后倒地的, 野兽压在他的身上啃食他的血肉,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点毛发。


    但这个人身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什么头绪,西初想起了进来前一日见过的司祭,对方对于进山这件事十分惊恐,哪怕十分担心入山的继任者,也因为恐惧不敢入山。


    “司祭说的神罚就是这个吗?”


    西初提了一嘴,又觉得这是所谓的神罚的话有点……奇怪,也不能说是奇怪,只是从感觉上来看,有点够不上神明的档次。


    入山后遇见的这些死人,最开始是被冻死的司祭接任者,随后是十一个残肢断臂的人,死相与现在的这个人差不多,他们都像是遭受了野兽的袭击死去的,山洞里的那两个人同样是被冻死的,寒冷的山洞里没有取暖的方法,也不知他们在里头待了几日,不得不抱团取暖。


    仅仅只是野兽的话,人这个群体还是能够面对的吧?


    不仅是西初觉得奇怪,看到这具尸体的人也都觉得奇怪。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从南雪找来的大夫姗姗来迟,药童提着他的箱子跟着后面,大夫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发出惊呼声。


    与前头死去的人一样,死在同样的攻击方式下,观其伤势,应当只有一只野兽。


    她们挖了个坑,将尸体埋了进去,用石头将剑穗压住,放在了坟前。


    一个时辰后,她们进入了雪林,与白茫茫的雪地不同,这里一看就透露着异常,树干上残留着黑色的血迹。


    同时的人掏出了武器,她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警惕着不知会有何物冒出来的四周。周围只有梭梭的落雪声,以及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这里似乎除了她们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一炷香后,她们发现了雪林里的尸体。


    十几具尸体,相隔甚远,每个人倒下的方向各不相同,说是被袭击,倒不如说是在逃命。


    依旧是顾天洋商队的人,手中的武器皆被折断,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


    她们将尸体集中到了一块,让大夫检查尸体上的伤口,比起前面发现的尸体,雪林尸体上的痕迹要更清晰些。尸体身上留下的牙口痕迹不大,每具尸体身上都留有野兽的抓痕。


    “像是小体型的野兽,每具尸体上的伤口是一致的大小,袭击他们的野兽只有一只。”


    这着实有些吓人了。


    “十几个人对上一只小体型的野兽居然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袭击他们的真的是野兽吗?”


    大夫没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他也不知道。


    尸体身上携带的财物没有丢失,与前面遇见的尸体一样,都被啃食了血肉,如果不是野兽的话,那会是什么?


    村子禁止村民们进入雪山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楼洇来过这里,如果她当时遇见过这样的野兽的话又是怎么活着出去的,更何况……从她上山到下山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日。


    还是说,那个时候的楼洇没有遇见过这些?那她又为什么要保持沉默维持原状?


    西初想不通。


    “顾天洋一行是在四个月前进入雪山的,他们进入雪山后两个月,村里的青年们组织了人手进山寻找他们。我们这一路走来发现的尸体除了最初的那一具,全是顾天洋的人。”


    西初道:“他们可能还活着。”


    侍女没否认,也没肯定,“也有可能死在更前面。”


    西初沉默。


    将他们安葬后,她们一行人继续前进。


    这几天见到的尸体有些多,队伍里的气氛有些低迷,不低迷反而奇怪,大家都是普通人,哪里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尸体。


    两日后她们见到了第一具村里青年的尸体。


    与前面遇见的尸体不一样,这是唯一一具身上没有留下爪痕的尸体,也是唯一一具身体完整的尸体。


    她们在附近发现了一条不属于这具尸体的胳膊。


    一整条胳膊被啃得坑坑洼洼的,依稀可见里头的白骨。


    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这条胳膊的主人。


    大夫检查了尸体,首先解开了青年的衣服,他的胸口没有爪痕,却有一个黑紫的脚印。


    他是被人一脚踢出了老远,断了两根肋骨,内脏大出血才死掉的。


    脚印不是野兽的,而是属于人的脚印。


    有人袭击了他们,从青年死时的模样推断,或许当时他们一路追着顾天洋的足迹进入雪山后在这里突遭变故,有人攻击了他们,青年为了同伴们能够脱身,留下来拖住敌人。


    一个基于现状而言比较合情合理的猜测。


    这里除了顾天洋,村里的青年,她们以外,还有其他人。


    袭击人类的野兽,对闯入者进行攻击的雪山民。


    西初猜想着,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的模样。


    “可逃跑的话不应该是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吗?这一路上,除了尸体,我们没有看见一个活人。”


    “许是分不清方向了。”人群中有人给出了这样的猜测。


    这听上去不是没可能的事情,西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她走到大夫身边,近距离观看着这具死去多时的男尸。


    胸口前的脚印许是对方在拖住敌人时被敌人对准心口踹了一脚,若这里不是雪地,若不曾下过雪,从前面到青年倒下的地方应该有一道拖行的痕迹。


    雪山掩埋了太多的足迹,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迷雾,无形的迷雾怎么拨都无法拨开。


    楼洇曾到过的这座雪山真有那么危险吗?


    她那个时候是怎么躲避了这些危险的?


    半日后她们遇见了一个湖泊,在这个足以将人冻结实的雪山里,它的湖面居然没有结成冰,着实是不可思议。


    阳光在水面熠熠生辉,在这雪山中成了难得的景象。


    西初走上前,还未靠近冰湖就被侍女拉住了手,不解地回过头,只听侍女道:“还是让奴婢去吧。”


    她是觉得湖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不想在一切都不明不白前让西初靠近。


    西初知道,但还是对她摇了摇头。


    侍女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奴婢与小姐一起。”


    西初这才点头。


    两人一同靠近湖泊,湖水干净澄澈,水面上映着两人的面容,拥有着非人面貌的鲛人,以及模样略显模糊的陌生侍女。


    西初扭头看她,侍女的面色如常,一张脸清清楚楚地映在西初的眼瞳中,不似水中倒影那般模糊。


    她觉得奇怪,伸出了手,侍女却道:“水下好像有什么?”


    西初转过头,目光回到了湖泊下。


    湖底下有黑色的东西在闪着光。


    水深约有四五米的样子,西初会水,还是鲛人,这里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下水。


    她没有多想,跃进了湖里,落水的一瞬好似听到了侍女的惊呼声,紧接着,陌生的侍女也跳入了湖中。


    西初不知道,在湖底找到那个闪着光的东西要返回时才发现陌生的侍女也跟着她一块下来了。


    在水面里面什么话都无法说话,只能用简短的手势沟通,西初虽然疑惑,但还是朝着侍女比了个上去的手势。


    侍女点头,两人重新回到水上。


    其他人都着急地站在湖边看着,见她们上来,急忙伸出手,又找来了厚实的外衣给她们披上,每个人都是担心又害怕的模样,却都不敢问为什么要跳下去。


    等西初换完衣服,外头已经生起了火,在火边烤着火驱寒时,侍女也换完了衣服,西初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将自己在水里头捡到的东西拿给她看。


    一片漆黑的足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鳞片。


    侍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西初将鳞片放到了她的手中,同时说:“我见过这个东西。”


    也不能说见过,西初听过它很多次了,若放在他处,一片黑色的鳞片不算什么,但这里是在雪山,在她们前头的是顾天洋,他喜欢的那个女子身上长满了黑色的鳞片。


    这片黑鳞很难不让人想起她。


    第368章


    “顾天洋身边的轻容姑娘, 她的脸上长满了可怖的黑鳞,像是怪物一般,因而整日戴着帷帽遮着脸, 所在之处更是不允许出现镜子之类的东西。她如此恐惧于见到自己的脸,不可能会主动走到能清晰映出她相貌的湖边。”


    侍女轻声说着。


    言语间,对这个轻容姑娘的去处有了判断。


    结合她们来这里时遇见的那些尸体, 这位轻容姑娘搞不好也出事了。


    西初看向了平静的湖面。


    “我下去。”


    第一时间西初就拿定了主意,与她的决定来得同样快的是侍女的反对,“不可以。”


    明明多余的话什么都没说, 偏偏只是一句话她就明白了西初的意思。


    “在这里我的水性是最好的, 我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憋气,我的力气也不会因为水流产生阻断变弱。”


    其实还是因为她是鲛人,进入水里就像是回到了家,在家当然很舒服。


    这种话是不可能跟侍女讲的, 一来是不想, 二来是没必要。


    但听着西初说自己水性最好的侍女脸色格外惨白, 她的下唇都快被自己咬破皮了,瞧着有些可怕。


    西初想到了在北阴的那个晚上, 侍女匆忙朝着她伸出的那只手,那天也是如现在这样,发着颤。


    她很害怕,很恐惧。


    她害怕自己靠近水边,所以一开始看到西初跳进湖里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完全没有想过后果, 不对……也不是没有想过的, 她会水,所以她入水是为了将西初带回岸上。


    楼初过去落过水吗?


    西初不由得想到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发生过相关的事情的话, 她怎么可能会对这件事这么恐慌?


    如果楼初落过水的话,那西初能在水里把这片黑鳞捡回来的表现……西初表现得根本就不像是楼初啊,和楼初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她眼里看到的真的是“楼初”吗?


    “奴婢下去,奴婢也会水。”


    她又补充了一句,将自己的异常藏起。


    西初摇头,很坚决地表示:“我要下去。”


    不管侍女说什么西初都没有打消想法,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西初不会水,她会选择退一步,让其他人入水,但是西初会,这里所有人的水性都不如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浪费力气?


    其他人将工具送到了西初的手中,西初脱下身上厚实的外衣,带着工具潜入了湖底。


    她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重新游到了自己刚刚捡到鳞片的地方,西初用工具掘开了湖底的石块,费劲搬开了压在上面的石头,在那之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担心可能是自己遗漏了什么,西初想将整个湖底都翻一遍,这么想了之后她难免想起了此时此刻正在岸上的陌生侍女,犹豫了一下,西初返回水面换气。


    “小姐!”侍女着急地在岸上喊着她,西初冲着她挥了挥手,感觉自己在水上待的时间足够久了又潜入了水中。


    来来回回十几次,西初将整个湖底翻了一遍,除了最开始的黑色鳞片,西初什么都没找见。


    她返回了水面上,侍女急忙朝着她伸出了手。


    *


    她们的推测不成立,顾天洋身边的女子不在水下。


    她没有遇害。


    或许不能说没有遇害,只是对方没有在这个地方出事。


    前头发现了太多的尸体,现下骤然见到一个与之相关的事物,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判断。


    西初握着黑鳞漫不经心地想着。


    鳞片很坚硬,不利用工具的话很难将它掰断。


    之前在楼家时看过很多与鲛人相关的书,其中有本书上写着在很久以前一些工匠会使用鲛人褪去的鳞片打造武器。


    鲛人会褪鳞吗?


    西初不太清楚。


    她只手动褪过鳞。


    她们在湖边停留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才离开了这片安静的湖泊。


    她们沿着山路继续朝上,偶尔雪会压弯枝条砸落在地,每当这种时候都会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所有人都在想,下一具尸体会在什么时候出现?非常奇怪的想法,却符合她们的现实。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们在山路上遇见了翻滚的马车,车厢的缝隙还在不断地往下淌着血,不少人倒在了马车旁。


    这或许是第一次,她们遇见了刚死不久的尸体。


    雪地里是漆黑的血渍,才靠近就闻见了里头浓郁的血腥味,侍女探出的手一顿,回头看了眼跟过来的西初,两人的目光相接,侍女转脸重新看向了车厢。


    她打开了翻滚在地的车厢。


    先闯入视野的是成片的血色,已经凝滞氧化了的黑红。


    几个跟着侍女一块上前的人纷纷露出了反胃的模样,她们单手捂住了嘴巴,朝着两侧跑去,最后在路边吐了起来。


    侍女垂下眸,将打开的车门重新关上,挡住了西初朝里看去的目光。


    “里面发生了什么?”西初注意到了那些人的反应,猜想里头应该是很不好的东西,侍女的表现太明显了,西初更加肯定里头是什么过于血腥的场面。


    “死了人。”侍女答道。


    这个过于简短的答案显得很敷衍,她不是很想与西初仔细说明,也不想让西初自己去看,犹豫了一瞬,又补充了一句,“很难看。”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担心要是西初坚决让她让开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话语说服西初?但她每一次都没有成功。


    想了一圈后,侍女有些自暴自弃了,她开口问道:“小姐是想要确认吗?”


    西初摇了下头,没有坚持要看里头究竟是什么模样。


    侍女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些。


    她让人不要去动尸体,将大夫喊了过来。


    大夫一脸沉重地看着周围的尸体,上前检查着。


    手刚碰到尸体的手腕,就见那处凹陷了进去,大夫一愣,松开了手,凹陷进去的手腕恢复成了原样。他满是震惊与意外。


    他的震惊还没有表露,尖叫声先传了过来,有人搬动了尸体,在发现尸体的异常后被吓得松开了手,而后血肉横飞,尸体像是突然炸开了来,红色的血块溅了她们满身。


    远比死去的尸体还要恐怖。


    侍女立马走了过去,将惨叫中的两人拉开,让人帮助处理身上的脏污,又再次强调不要靠近。


    “他们发生了什么?”西初问着。


    大夫看了她一眼,让开了一个位置,示意西初自己上手。


    接着不同的反应已经让西初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实际接触到时那点心理准备根本就不够用。


    西初没摸到尸体里的骨头。


    第一具尸体没摸到,急忙站起去看第二具,一直看到了最后一具,她都没能从那些倒地的尸体上摸出人体应有的东西。


    “太恶毒了。”


    她听见大夫这么说。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出的事情。


    她们没在山道上久留,也没再去接触那些尸体,正面遭受了尸体袭击的婢女们不安地靠在一块,她们对于刚刚的一切留下了阴影,西初没办法,让大夫帮着开了两副安神药。


    一路上断断续续遇见了新的尸体,看着都与刚刚接触到的尸体没什么不同,西初看得有些难受。


    她们距离造成这个惨剧的凶手越来越近,西初想她要杀掉那个肆无忌惮的恶魔,不管对方是人是兽还是神,都要杀了它。


    西初听见队伍中的愤恨声,她们对那个造成了这一切苦难的凶手异常憎恨,不明白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西初的神经绷紧,摩挲着从冰湖里见到的黑色鳞片。


    那究竟是怎样的怪物才能造成那样的惨剧?


    她们一路疾行,在岔路口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选择前路,而是凶手突然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在距离她们足有百米远的前方,拥有着漆黑鱼尾的长发怪物正毫不留情地用着自己的鱼尾拍打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偶尔还会伸出手将尸体的手臂扯下,放在口中啃食。


    那是一个人首鱼身的怪物。


    是与南雪传说中的鲛人极为相似的怪物。


    只是传说中的鲛不是食人的怪物,也不应是食人的怪物。


    所有人拔出了武器,警惕着面前的怪物,它似乎是处于进餐时间,没有分心去看她们这群突然出现的陌客。


    她们缓步靠近时,怪物忽然停下了啃食的动作,它转过了脸来。


    它有着一张漂亮的脸,一张成熟艳丽的脸,若是嘴上没有那么多血腥的痕迹,这是一张让所有人看了都会夸赞的漂亮脸。


    没有过多的时间再去感慨怪物的模样,她们疾步上前,用着手中的武器攻向了它,怪物不躲不闪,一个大摆尾,武器砍在了坚硬的鳞片上,她们未能对怪物造成伤害,反而被怪物一尾巴甩开。


    解决了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的人,怪物的目光从倒地的人身上落到了后头的西初身上,警惕地看了西初好一会儿后,怪物突然露出了布满尖牙的血腥巨口,属于人类的那张脸被撕裂,它变作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它朝着西初奔来,侍女挡在了西初的面前,在即将靠近后,后头传来了一声恐惧的男声,有人叫住了怪物。


    在听到那个声音后,怪物疾行的步伐停下,它收起了自己的血嘴,又变回了那张漂亮的脸,深深地盯着西初看了好一会儿后,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西初没有犹豫,追了上去。


    第369章


    追了有一段路, 西初发现怪物慢了下来,在前方有一个看上去略年长的男性,他轻咳着, 看见怪物时露出了担忧的模样。


    刚还在外大杀四方的怪物在他面前立马变得乖巧十足,摆动着自己的鱼尾又将脑袋往他手心里蹭。


    “你怎么到处乱跑?你去哪里了?不是说要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吗?怎么我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


    那是,顾天洋。


    她们找了一路的顾天洋。


    顾天洋的商队里只有一位女性, 那个服食了鲛珠的轻容。


    他们来雪山的目的是找到鲛珠的出处,本是浑身长着黑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如今变成了一只人首鱼身的怪物,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西初深呼吸一口气。


    她身上没带武器, 但她也是鲛,怪物对怪物,西初不觉得自己会输。


    西初走上前,雪地里的脚步声让正与怪物交流的顾天洋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到了西初的身上。


    没有任何沟通交流, 顾天洋第一时间将依赖他的怪物护在了身后, 在他身后人首鱼身的怪物冲着西初露出了凶狠的表情来。


    “你是谁?”


    “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


    西初想,这些话应该算得上是废话, 知道原因的话就能改变已经发生的现实吗?死去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顾天洋没有说话,他是知道那只怪物干了什么事情的。


    也是,那只怪物对他那么亲密,如果怪物就是他那个黑鳞的爱人,对方怎么变成怪物的话他肯定是知道的。


    他也是凶手,甚至, 比干出了那种事的怪物还要更可恶些。


    西初没再说话, 直接冲了过去,在二人即将靠近时, 顾天洋身后的怪物一把将他推开,随后用着自己的大鱼尾甩向了西初。


    西初没有接受过什么战斗训练,过去的人生中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也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可她现在不是。


    她也是怪物。


    西初抓住那条攻向自己的黑色尾巴,双手用力地握住了尾巴,拽着它就往一旁砸去,雪地里的雪四溅,隐约听见了一声咔的声音,西初又拽着那条鱼尾将它从飞散的雪尘中拖出,又砸向了另一侧。


    接连将怪物砸了两三次后,被怪物推开的顾天洋冲了过来,短刀在西初的胳膊上划下了深深的一刀,殷红的液体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西初松开手,一脚踢开地上的怪物,紧接着单手握拳朝着顾天洋的脸狠狠挥出一拳。


    她的力气足够大,顾天洋被她打趴在地,倒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血中还带着两颗牙。


    鲛人的体质强悍,过去是她没有正视自己。


    始终认为自己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实际上哪怕褪去了鲛人的可怖模样,她的身体依旧保留着鲛人的力量。


    顾天洋意识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有着强悍的力量,即使鲛人真打起来也不一定输她,但他还是退了步。


    “不要伤害她。”


    顾天洋乞求着。


    在他的心中,哪怕如今变作了怪物模样,那个鲛人依旧是他心中柔弱需要他保护的女子。


    怪物再次攻了过来,这次没有用它的大尾巴进行攻击,而是突然生长出来的锋利指甲,西初抬手挡了一下,锐利的指甲穿透她的血肉,隐约可见其中森然的白骨。


    没有鳞片保护的躯体禁受不住这样的攻击。


    西初忍着疼抓住了怪物淌血的手,用力往下一掰,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在这个寂静的雪地上响起,怪物仿若无觉,趁机用另一只手袭向西初的脸,西初头一偏,抬腿一踹,将怪物踢了出去。


    她没有携带利器很不方便,只凭力气很难打死它。


    西初朝着倒地的怪物走去,顾天洋突然抱住了她的腿,再度说着:“不要伤害她。”


    西初愣了下,低下头看向这个模样狼狈、曾被东雨的商人称为顾大善人的人,顾天洋这十几年来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东奔西走,做了许多善事,只为了上天能有好生之德。


    他的善只是为了现在那个变成怪物的家伙存在。


    顾天洋曾经是个好人。


    “它杀人的时候你也应该像现在这样子抱住它的腿请求它不要杀死那些人啊。”西初冷声说着,那双眼瞳冷漠地注视着地上的人。


    顾天洋浑身一僵。


    视线之中的鲛人拖着沉重的黑色鱼尾朝着他们靠近,顾天洋看见鲛人褪去了那张美丽的外皮,露出了凶恶的怪物模样,双手交错,锋利的指甲在阳光下好似闪着光。


    他的眼睛微抬,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正以十分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


    她有那个能力杀死他的鲛人。


    他想着。


    “她也不想的,她也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变成这样的,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顾天洋再度开了口,哭泣着,哀求着,目光始终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直到鲛人在陌生的女子身后高举着手,狠狠穿透她的臂膀,鲜血从上滴落在顾天洋的眼睛里,他瞧见了鲛人那锐利的手,与他极近极近。


    鲛人在下一秒抽出了手,陌生的女子半跪在地,沾了血的眼睛视物变得模糊了起来,顾天洋有些看不清面前的女子,对方的脸似乎生出了些什么,眨了眼再去看,对方的脸色苍白一切如常。


    他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受伤倒地的陌生女子,继续用着哀求的语气说着:“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是我!”


    顾天洋越过了她,走到了鲛人的面前,伤了陌生女子的鲛人正在舔舐自己的手,鲜血与她的手一点都不相衬。顾天洋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专心的模样,先前不管杀了多少人,她对于所有人的血肉都是同样的态度,吃几口就厌弃的模样。后来人少了,顾天洋担心这样子下去她就没有吃的了,告诉她要珍惜食物,她才有所收敛。


    “你喜欢她的血?”顾天洋问着。


    怪物伤了西初后重新变回了那张美丽的脸庞,在听到顾天洋的声音后,它停下舔舐的动作,冲着顾天洋露出了个甜甜的笑来,又在下一秒变了脸。飞雪弥漫,世界好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顾天洋只感觉浑身一痛,他看见了染血的雪地,看见了蓝白的天空,看见了银白色的鱼尾,看见了抱着他的鲛人,周围的景物快速远去,他们撞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落地的瞬间,顾天洋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浑身的疼痛让他难以动弹,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起了身去看鲛人的模样,鲛人的手臂上出现了条条细密的血痕,它的躯体受了损,顾天洋捧着它的手无声地流着泪,在那条鱼尾扫过来时,鲛人替他挡住了大半攻击。


    鱼尾……?


    顾天洋的脑子后知后觉,猛地转过脸,弥漫的飞雪落下时,银白的鲛人半躺在地上,比起能在陆地上自由行动的黑色鲛人,银白的鲛人好似没有这个能力,此时此刻仅是用自己的手撑起了上半的身体。


    它的左肩被黑色鲛人刺穿,右手是三条深邃到可见白骨的抓痕。


    它身上所有的伤痕都能与刚刚的人对上。


    那个人,也是……鲛?


    这个世界上,还有……鲛?


    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鲛人,那个早在传说中被灭了族的鲛人,那个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鲛人,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惊喜让顾天洋的脸扭曲了起来,可紧接着到来的是痛苦与埋怨,他面容扭曲,大声地诘问着:“那你又为何不早些出现呢?你若是早些出现了,他们也不至于去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西初轻喘着气,看着自己的银白鱼尾,双手的鳞片渐生,脸色有些难看,那头的顾天洋说了些什么西初完全没有在听。


    与顾天洋的震惊一样,西初也很震惊自己会突然变回鲛人的模样,只是在那个瞬间身体过分疼痛,想过自己要是拥有更厉害的力量的话,然后……双腿变成了鱼尾。


    “小姐——”侍女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所有人的行动都被这突然传入的声音控住,顾天洋心有不甘地看着离他不远的银白鲛人,一番犹豫,他还是扶起了地上的黑色鲛人。


    西初看着顾天洋一瘸一拐地从自己的视野中离开,受伤的手在他彻底离开后失去了力气,她整个人倒向柔软的雪地,压出一道属于鲛人的痕迹。


    蓝白的天空映入眼帘,西初好似瞧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她用着左手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就好像这样就能遮去自己现在的怪物模样。


    现在该怎么办?


    上次是怎么变回去的?


    这种时候得藏起来吧?


    但是根本就没有力气移动了。


    要被发现了。


    会怎么样?


    ……其实也没关系吧?


    最差的结果早就经历过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没必要因此恐惧。


    西初想着,远处的脚步声距离她更近了,马上对方就要来到她身边了。过近的距离让西初放弃了思考,自暴自弃地放开了手,视野重新变得清晰时,出现在她的瞳孔内的是陌生侍女那带着些恐惧的脸。


    她发现了。


    有眼泪滴了下来,正正地落在了西初的脸上,凉凉的,与这雪地是同样的滋味。


    西初疑惑着她的眼泪,奇怪着她明明看上去那么害怕却没有因为恐惧退开,不禁问:“为什么不跑?”


    “小姐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奴婢才要问小姐呢,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奴婢跟都跟不上小姐,怎么伤得这么重?是那只鲛人伤了小姐吗?”她哭着说,话里满是难过。


    没有发现她也是鲛吗?


    西初抱着满心的疑惑,侍女朝着她伸出了手,将她从雪地里扶了起来,起身的瞬间,西初没有看见自己的银白鱼尾。


    西初一愣。


    它又变了回来,变成了正常的双腿。


    可雪地里的凹陷痕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鱼尾的痕迹。


    西初忍不住向侍女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侍女轻咬着唇,忍着哭泣的情绪,感受到西初的目光,只是红着眼对上了西初的视线。


    第370章


    她的眼红红的, 哭过之后一双眼睛更显得水润,看上去很可怜。


    西初好像一直在让她哭,第一天见面到现在, 好多次。


    西初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爱哭的人。


    和她平常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面对着别人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 转头对上西初就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有时候西初会觉得自己在欺负她。


    她也确实很好欺负。


    西初说:“我见到了顾天洋。”


    试图用这样的话来转移侍女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侍女抿了下唇,顺着西初的话说下去,“那个鲛人……”


    “就是顾天洋身边的那个人。”


    “小姐和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求我不要伤害它。”


    “小姐好厉害。”侍女笑了起来。


    西初一愣, 对这句话中夸奖的主体感到了一点点的犹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自己没有很厉害,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承认自己很厉害,但是不管是哪一个回答, 西初都觉得这怪怪的, 很奇怪。


    思考了一会儿后, 西初给出了另一个回复,“他们跑了。”


    “会抓到的。”侍女低声说着。


    “其他人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做了紧急处理。”


    这应该算是不好不坏的回答, 不严重,也不是什么轻伤。


    于是西初点了点头。


    回到遭遇鲛人的地方时,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在,西初还没问,疑惑的目光只是从原先被鲛人啃食的尸体上扫过,侍女就解释说她让其他人去前面了, 这里死了人, 她们中又有很多人受了伤,怕山中的野兽闻到味寻过来。


    西初点了下头, 什么也没说。


    她的反应有点弱,小姐难免又问:“小姐累了吗?”


    西初轻声应着:“嗯。”


    眼皮有些沉重,疲累让她的精神有些差劲,眼前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小姐别担心,奴婢都会解决的。”


    她听到侍女温柔的声音,好似离着她有些远,又好像在很近的地方,西初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回道:“嗯。”


    *


    “小姐手上的伤口与之前尸体上的那些伤口一致,自我们进山后遇见的那些人,应该都是那只鲛人杀死的。”


    “在南雪的传说中倒是没有说过鲛人嗜血以人为食……这可真是意外啊。”


    “前两年听说有人抓到了一只鲛人献给了皇帝,那只鲛人生生吓死了皇帝……想来许是这鲛人血腥残酷的模样吓死了他。我原以为那只是摄政王不满皇帝捣鼓出来的谎话,原来鲛人是真的存在的。”


    “宫里头的不是鲛人。”


    “什么?”


    “你轻点,别把小姐弄疼了。”


    “糟糕了!出事了!”


    ……


    西初隐约听见了些声音,有人在她身边说着话,听不清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她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清,虽是在她身边,可都压低了声音。


    想来也不是什么应该在意的事情,她翻了下身,意识下沉,那些声音便离得更远了。


    ……


    意识再度清醒时,听到的是马走过雪地时发出的声响,西初在一阵晃动中醒了过来。


    醒来看见的第一眼是马车顶,再是自己身上的厚实被褥,随着她的起身,盖在身上的被褥往下掉去,伸手去抓时感觉到了右臂的疼痛,她的左肩与右臂都被缠上了纱布,此时只是动了下,缠着纱布的右臂渗出了血,没有使劲的左肩倒是没有出事。


    弦柳正在旁边打着瞌睡,也没发现她的醒来。


    西初没喊她,外头一片昏黑,雪地在移动,清冷的月光从打开的窗户中洒进来。


    她看得出神,那头的弦柳轻点着脑袋把自己磕到了地上去,啪的一下醒了过来,西初扭头看她,弦柳一脸惊慌,连忙站起。


    “小姐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将奴婢叫起来?”


    这不是什么需要回答的问题,西初没有回答,而是将主动权拿了过来,问:“她呢?”


    弦柳不敢看西初的眼,低下头小声回答着:“……去找那只鲛人了。”


    侍女也没让她瞒着小姐,她不需要对回答这个问题感到心虚,也不需要躲开小姐的眼才对,只是与小姐独处时她总是会怕。


    那一日小姐追问她的那些话她还记得,虽然在村中住了一段时间,小姐的态度与寻常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可她还是会想起那日。


    西初疑惑地问着:“为什么不等她?”


    西初没有想过侍女能不能杀死鲛人这件事,她的脑子里也没有侍女被鲛人杀了回不来的这个选项。


    只是对她们不在原地等着侍女这件事感到奇怪。


    弦柳急忙解释着:“当时碰巧遇见了之前进入雪山里的人,与他们交谈后,他们说可以带我们去神庙,他们害怕那只黑色的鲛人随时会出现,也不敢在外多留,我们就跟着他们一块走了。”


    “之前进山的人还活着?”


    “嗯,是村里那几个进来的青年。”弦柳点头,又问:“小姐要见他们吗?”


    西初一点头,弦柳立马松了口气,急忙打开了车门往外喊人。


    “柳崇大哥,柳崇大哥!”


    对方似乎离马车有些远,弦柳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她。


    “怎么了?”


    “我们小姐醒了,要见你。”


    他们在外简短交代了一番,没一会儿,那个名叫柳崇的村中青年上了马车。


    西初先看的是他被雪冻红露在外的手指头,村里的人喜欢做冰雕,常年捣鼓着那些工具,手上会留下相应的茧,顾天洋的商队走南闯北的,干的最多的是搬运货物。


    侍女确认过他们的身份,她不需要再确认一遍。


    西初还没开口,柳崇先给她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弦柳说是小姐带着她们给死在山里的人收了尸,柳崇感谢小姐。”


    西初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她这般惊吓的模样倒是将弦柳给吓到了,连忙伸手去把柳崇拉起来,警告了他两声,柳崇不太好意思,又急忙解释自己刚刚的举动,只是为了感谢。


    西初摇头,缓了一下后问:“你们这段时日一直躲在山中的神庙里?”


    按照侍女的习惯,她不太可能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就让昏睡不醒的西初交到第三人手中的。


    稍微有点奇怪。


    柳崇点了点头,“是。”


    “司祭婆婆说山里住着神,进山会触怒神。”


    柳崇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几年前有个外乡人来过,她离开后,我们几个人其实就偷偷进过雪山,为了不让村里人发现,就说要去远一点的雪林里打猎。”


    “山中是什么情况我们其实早就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西初倒是想起来之前村里人说过,有个年轻人带着顾天洋他们进山,以顾天洋把他带出村子为条件,那个人就是因为知道山里头的情况才帮顾天洋的吗?


    西初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柳崇大大方方点了点头,回答着:“对,那个时候我们都进雪山看过,山里头确实有座神庙,不过破破烂烂的,我们当时收拾了一下神庙后就离开了雪山,一路上也没遇见过什么危险的事情。后来也偷偷进入雪山好多次,都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村里的老一辈一直不允许我们进入雪山,害怕被他们发现抓住骂,进了几次雪山后我们也就没有再来了。”


    “那个商人刚来的时候问什么鲛珠,我们哪知道这东西,就让他去找婆婆了,也不知道他和婆婆说了什么,那个商人就在村里住了下来,一直找我们打听山里的事情。小水想离开村子,那个商人想进山,我们想着要不就背着村里人偷偷带他进山,谁知那天……那个女人突然昏过去,那个商人和村里闹了一通,小水带着他们就进了山。我们也不想管那么多闲事的,想着他进山后就会发现山里就一座破神庙,就会明白自己被骗了,小水带他走一趟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也没管。”


    “谁知他们进山两个月都没出来。”


    “其实也没往其他方面想,就觉得可能遭遇了雪难,我们怎么着也要把人带出去的,但是进了山后就发现了不对。”


    “你们也有见到吧?路上那些尸体。”


    西初点头。


    柳崇面露痛苦,“我们进雪山那么多次都没有遇见过那种情况,怎么几个外乡人来了就发生了这种情况,当时小望说是神罚,那群外乡人触怒了神,惩罚了他们,当时想婆婆可能没有骗我们,只是我们进来的那几次走了大运,才没出事。”


    “我们看见了那些尸体本来想回去的,但是突然就遇见了那只怪物,它吃人,还杀了好多人,它的尾巴好厉害,只是拍了一下,人就瘫了……那只怪物一直在山里头杀人,那个商人带进来的人好多都死在了它的手下。我们在神庙躲了一阵后本来是要回去了的,可是害怕那只怪物杀光了山里的所有人后也会离开,村里还有好多人呢,老人小孩,哪里跑得掉?我们想着我们还待在山里头,怪物知道山里还有人,也许就会一直在山里头待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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