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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300

作者:鮮小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91章


    她们将整个屋子都重新打扫了一遍, 也不见楼洇回来。


    七窍提着水桶带着西初一起出了房门,把打扫工具放回杂物房后,西初则和七窍去了厨房。


    这个时间点厨房热闹的厉害, 掌勺的大厨忙活着,不时还有端菜的侍女进进出出的。


    她们提着食盒回到屋里头时,楼洇还没有回来, 七窍打开食盒,将她拜托大厨做好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然后又放了两副碗筷。


    “小姐今日不回来了的, 我们吃饭吧。”


    西初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她还以为这些东西是给楼洇准备的,没想到居然不是,“她不回来了?”


    “嗯,小姐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七窍答着话, 给西初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 又说:“小姐在本家里每日只要接待那些寻上门的贵客, 替他们答疑解惑便好。不过出了本家,就不一样了, 小姐要做很多事情,晚点要与圆老爷一起去检查城中的四灵阵。”


    西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双手握着盛满了热汤的碗,等着七窍的下一句话,半天都没听到七窍的后话,一抬头看过去, 七窍正喝着汤, 露出了个大满足的笑容来。


    一点都没有要继续说什么的意思。


    西初默默捧起碗,吹拂着上边的热气, 慢慢喝下。


    喝过了汤,七窍又给西初盛了饭,没一会儿就把西初的碗堆得跟小山似的,“多吃些,小姐说你一定是什么超级厉害的高人,但我总觉得你看上去肩不能扛的,多吃些多吃些。”


    西初无言,只得按照七窍的话努力吃着饭。


    她半碗饭下肚,七窍已经开始在吃第二碗了。


    对比一下两人的饭量,西初加快了下自己扒饭的速度,但七窍的饭量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西初眼睁睁看着她第三碗第四碗下肚,都还没有露出已经饱了的表情。


    “双暑楼家的伙食真好。”在西初的震惊之中,努力吃着饭的七窍只是抽了个空说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对着自己面前的食物进攻。


    七窍还在吃,西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停筷了。


    她吃饱了,但是不好意思说。


    于是西初只能捏着筷子假装自己还在吃,迂回打听着刚刚七窍始终没有说的后续。


    “四灵阵是什么?”


    这似乎是个难回答的问题,一直干饭的七窍放下了碗,她十分困难地思索了一番,最后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就是那个四灵阵。”


    “哪个?”


    七窍没有没有她家小姐会讲故事,换作楼洇的话,这个时候已经十分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得意洋洋地说: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的话,小姐告诉你也无妨。


    西初完全能猜到楼洇会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那个,你知道那个回魂夜吗?”


    有点耳熟,西初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七窍顿时就跟放下了心头大石般,她又开始地捧起了自己的饭碗,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就是那个,让亡魂在平时的日子里不会乱跑的东西,小姐说东雨这片土地下埋葬了太多冤魂,如果不用办法镇压住的话,总有一天海水会淹没东雨。”


    “东雨人之所以能够一直享受安宁,是因为没有人有能力在推翻了东雨皇室以及慰灵一脉后能够压住在这底下不知存在千年百年的无尽怨魂。”


    这是西初第一次听到这样子的解释,过去旁人说起东雨之所以会是中立国时,是因为忌惮东雨人能够推演未来的能力,没有人会愿意得罪这样子的人,所以其他人打得再怎么火热,都不会将战事波及到东雨。


    “小姐说,北阴本来会是下一个东雨的,但是我们去到那里的时候,小姐说——”七窍放下了碗,她神情一凛,单手捏着一把无形的扇,假模假样地扇着风,用着楼洇的语气说着:“这北阴人还真有趣,再怎么干净的地方也会滋生-欲-望,小姑娘心怀北阴除了这些邪祟,但……呵呵,真有趣,只可惜小姐我怕是看不见那一日了。”


    七窍学的有模有样的,怕不是去了楼洇专业技术学校进修过。


    西初瞳孔震惊,下一秒七窍又端起了碗。


    西初在她一顿几个楼洇和她的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装满中反复横跳。


    最后只得干巴巴挤出一个笑来。


    怎么结束的话题,西初已经忘记了,等她跟着七窍一起把食盒送回厨房,去到澡堂泡澡时西初才从恍惚中清醒。


    她将脑袋埋在水中好一会儿,热气使得脑袋发胀让她不得不冒出头来后,西初借着这氤氲的水汽问着:“之前怎么都没看见你吃这么多呀?”


    西初其实问的不太好意思,不过七窍却没有在意西初所在意的那些弯弯绕绕,“因为小姐说难吃就少吃,好吃就多吃。”


    “双暑楼家的饭菜特别好吃!所以就要多吃一些!”


    那已经不是一些了吧?西初默默想着。


    她们泡完澡,楼洇还没回来。


    七窍就撵着西初去睡觉,西初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好,被七窍赶上侧厅床榻时,她还捏着被子的一角反复询问着:“不用等你家小姐回来吗?”


    “小姐不喜欢。小姐不在的时候,该吃吃,该睡睡。”


    “小姐喜欢看见精神十足的七窍,不喜欢无精打采时时瞌睡的七窍,所以在小姐不在的时候不要苛待自己。”


    西初只得乖乖躺下,心里难免升起了这对主仆从上到下都奇怪的心思。


    楼洇已经很奇怪了,服侍楼洇的七窍同样奇怪。


    西初在夜里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是一头雾水的,什么乱七八糟大杂烩,一会儿她在无人的床榻上喝着汤药,一会儿她被丢进了火场中,灼热才刚起,下一秒她置身于深海之中,窒息的痛苦几乎将她淹没。


    然后她被推出了深海,浑身阵阵刺痛,看不见脸的人拿着把利刃蹲在她的身边,西初看见了他脚边的盘子,盘子里装着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鱼肉。


    这好似是一个混乱的噩梦。


    在无数的惊恐之中,西初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那是好似来自无尽炼狱,令人绝望又痛苦的声音。


    西初就在那一声声的诅咒之中惊醒了过来。


    此时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她在无边的黑暗中轻轻压着心口喘息着,隐隐约约听见了屋中的另一道呼吸声,那是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七窍的声音。


    西初掀开身上的被子,穿上鞋,小心走了出去。


    外边的月色正好,上弦月挂在天际,隐约能听到外头打更人的声音,四更天了。


    夜风有些冷,西初搓了下自己的胳膊正要回屋,忽的看见廊道里有道轮椅的影子,她又停下了脚步,等着那道影子走出来。


    银白的月光照亮了黑暗中的来客,出现在西初面前的是消失了一天的楼洇。


    她打着哈欠,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出现在了西初的面前。


    看见西初她反而被惊了一跳,“你怎么还醒着?”


    西初不想回答她是因为做了噩梦,因而反客为主,询问着:“你怎么才回来?”


    她这么一问,楼洇立马顺杆子往上爬,楼洇委屈巴巴地说着:“小姐好累,小姐也不想的。”


    图文并茂,格外动容。


    西初表示怜爱。


    “你都不知道那个老头都对小姐做了什么,明明一开始还很奉承小姐的,但就是拉着小姐跑了一晚上的城墙,小姐好累哦,平时维护不到位,出了事就要小姐帮忙——小姐也是一个只有两只手一个嘴巴的凡人啊。”


    西初是不太知道,但西初听出来了。


    她确实很委屈。


    “小姐还没有吃饭,七窍那个丫头,一定背着小姐吃了好多好多好多吧!”


    西初略感惊奇,七窍口中的小姐分明是楼家的食物链顶层,顶层连口饭都吃不上也太奇怪了吧?她不禁问了句:“他们连口饭都不给你吃吗?”


    “我就知道,讨厌——”楼洇愤然,“小姐不想吃,小姐吃不下。”


    “我听七窍说双暑城的四灵阵,你今天就是去忙这个了吗?”


    “她还与你说了什么?”


    西初摇了摇头。


    楼洇却好似窥见了什么,她哼哼两声,带着无尽的得意,“你只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小姐的好来。”


    “现在知道小姐平日里对你有多好了吧?还整日让小姐闭嘴,多少人想听小姐我说上那么一两句都得抱着珍奇之物到小姐面前,你可倒好……”楼洇好似被打开了封印许久的话匣子,言语里全是对西初的抱怨以及对自己的吹嘘。


    西初很想当着她的面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在她将有动作前,一直说个不停的小姐像是突然学会了读人脸色,她很是突兀地清了下嗓 ,咳了两声。


    “你怎么还没睡?”


    问题回到了最开始。


    “认床,睡不着。”西初不想告诉她自己做了噩梦,那样子说的话就好像自己是在寻求什么安慰,楼洇和她并不熟,西初没和她到那种做了噩梦可以在楼洇身边哭着求安慰的关系。


    因而出口的便是一句极其容易被拆穿的谎话。


    楼洇弯了弯眉眼,朝着西初伸出了手,“睡不着啊,那正好,小姐带你去看点好东西。”


    第292章


    楼洇说的好东西, 指的是初升的旭日以及那沾满了霞光的云彩。


    看日出这种东西,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件让人感觉心灵都被洗涤了一番的事情。


    西初很少,不, 应当说她从未刻意去看过日出。


    每日便是天亮了,她醒了,天黑了, 她睡了。


    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而已。


    “旭日初升,是一日的开始。”


    “小姐能见到今日的太阳,便是代表小姐今日又多活了一日。”


    楼洇这么说着。


    楼洇很喜欢说这些事情, 关于生与死的话题, 西初想了想,决定看在日出的份上理她一下:“我以前也想过,我想努力活着。”


    这是实话。


    在过去的每一次醒来后,西初都没想过早点去死, 她想活着, 想努力活到正常死去, 不想一次次死亡后又重新开始面对死亡。


    以前这个字眼着实有些暧昧,楼洇问了句:“现在便不想努力活着了吗?”


    西初笑, 她没有回答。


    楼洇也没不依不饶,她拉了拉西初的袖子,指向了城中,“不过今日小姐想让你看的可不是日出。”


    西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不知是海水上涨,还是双暑城下沉,海水没过码头, 城中各处都被水给覆没, 像是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雨,城中的排水系统瘫痪, 整个城镇积起的水无处可去,便只能停留在这里。


    巡逻的守卫踩过带着水的地面,流入城中的水已过脚踝。


    西初讶异地回头,却只听到楼洇说:“今日是回魂夜。”


    这和城里头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西初以前也听过这个日子,死去的人会在这一天回来,所以人们会在这一天祭祀亡者。


    “各地对它的说法皆不一样。”


    “你听说过东雨的传说吗?”


    西初犹豫着点了点头,楼洇笑了起来,给她讲了一个过去不曾听到过的传说。


    东雨环水,曾经东雨与其他三国一样是陆地上的国家。那时这个世界有着神明之流的存在,东雨便是这么一个被神明眷顾的国家。


    那一天神打了个盹。


    起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在那个时候有着侍奉神明的人,有两名少女在同一时间进入了神殿,她们都是侍奉神明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得到了比另一个人要多一些的关爱。而另一个人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公,她嫉恨着那个人,深深的嫉妒将她淹没,于是在神明没有注视的那一天,她诅咒了那个人。


    那个人自云巅跌落,过往的光辉皆不在,人人唾弃她,厌恶她,她不再是深受喜爱的人,而是谁都可以肆意欺辱的蝼蚁。


    在她既定的命运中,她这一生荣华加身,闭眼时也是万人落泪。


    可她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被诅咒的一生取代了她的命运,在她临死之际,她也立下了诅咒。


    楼洇的声音忽然变得轻盈,西初侧目看去,身旁的楼洇好似被晨光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离西初好近,又好远。


    “她说——”


    她伸出手,虚虚抓住了无形的光雾,朝阳照进了她的眼瞳,西初跟着看到了她眼中的世界。


    那是漆黑的,被无形黑暗笼罩了的世界。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西初忽然想起了那个梦。


    在挣扎醒来前,她好像也听到了这样的话。


    梦中人,她没看清。


    “她死前的怨憎化作了无形的诅咒附在了那个人身上,而后,这个国家开始崩坏。”


    楼洇转过了脸,她的那双与西初所见截然不同的眼落到了西初的身上。


    西初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刚刚所见的景象,那好似只是她的错觉,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所有人只要遇到一点不如意之事便会开始诅咒旁人,因为就算诅咒了他人自身也无需付出任何代价,这个国家在神明打盹的时间里被无尽的欲-望淹没,所有人都变成了诅咒的怪物。


    当神明醒来时,这个王国的礼乐崩坏。


    名为诅咒的怪物吞噬了祂的子民。


    神明降下了惩罚,诅咒被压在了东雨之下,而曾经立下诅咒的人付出了迟来的代价。


    “被丑陋的欲-望占据了心灵的人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于是她们诅咒了神明。”


    “我诅咒你。”楼洇又念了一遍,她说的极轻极轻,微微闭上双眼的楼洇好似在缅怀着什么,她又低声复述了一遍:“我诅咒你。”


    “生生世世诅咒你。”


    那是个乱糟糟的梦。


    乱七八糟到,她以为现在在自己面前说着这些话的楼洇也是梦中虚构出来的假象。


    毕竟,在楼洇的口中,东雨之下镇压着无数的诅咒,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些诅咒不外泄。而一开始楼洇和她说过的是魂灵,然后现在魂灵变成了诅咒。


    西初不禁伸出手,楼洇还在说着絮絮叨叨的话:“很好笑吧?你很难去想象为什么过去的人能够这么的……”


    她的手落在了楼洇的脸上,楼洇的声音消去,眸中的嘲弄换作了意外,在她将要再度开口时,西初捏住了楼洇的脸。


    意外变作了震惊。


    楼洇惊恐地瞪着西初,吐出几个字来:“你干嘛!”


    西初没松手,楼洇也没打掉她的手,于是西初又捏了两下,楼洇没喊痛,西初指腹的触感又很真实。


    西初皱起了眉头,以不太肯定的语气说着:“……确认一下你是真是假?”


    这下楼洇打掉了她的手。


    楼洇还想生气地再说些什么,但她看着西初的脸,最后也只是丢下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冷哼。


    西初知道自己动手不对,于是低头认错,十分诚恳说着对不起。


    在她的道歉下,楼洇走近一步,她木着脸,双手掐住了西初的双颊,然后捏了又捏。


    西初的脸在她的折腾下变了又变,那张平时就用着一副冷淡模样示人的脸此时此刻在她的手下变作了比较滑稽的表情。


    楼洇也没太过火,在西初允许她踩着西初那点小小的愧疚胡作非为即将消失殆尽前,她松开了手,并且用着相当大度的语气说着:“好了,小姐原谅你对小姐的心怀不轨了。”


    “没有心怀不轨。”西初揉着自己的脸颊辩解着。


    楼洇同时看了过来:“嗯?”


    西初与她对视一眼,改了口:“我有罪。”


    太阳升起后,她们便往着城楼下走去,脚踩上淹了水的地面时西初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感,水中好像有什么阻碍着她移动,抬脚的步子变得笨重起来。


    楼洇在此时握住了她的手,脚上的笨重感消失不见,只剩下她踩在水上的声响,前后响起。


    “每个地方的解释不同,每个地方的征兆不同……再怎么不同也有着相同的地方。”


    楼洇走在前头慢慢说着话,她在解释着今天所见的异常。


    “在这一天,死去的人会回来。”


    西初停下了脚步。


    前头走着的楼洇感觉到了身后的阻力,她不禁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便是西初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


    她没说话,被她牵着手,被她注视着的人忽然问她:“是真的吗?”


    楼洇想起了刚见到她时的模样。


    这个人哭着求着陌生的自己,她说:救救她——


    楼洇的思绪被拉回,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西初身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看着那双不知在看着什么的眼,然后一点一点勾起嘴角的弧度,露出一个浅薄的笑。


    “这里可是东雨,你觉得北阴的亡魂漂洋过海跑到东雨来图什么?”


    西初抿紧了唇,听出了她话中的嘲弄,她在笑西初异想天开。


    “分明是你说的。”她心里有些不甘,还有一些委屈,被忽然挑起的希望以及来自同一个人残忍的无望让她心中的那点酸涩感被激化。


    她低下了头,用着无力的话语试图反驳着。


    僵持了好一会儿,楼洇才说:“小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很干净,什么都没有。人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什么接触到什么做过什么,身上便会沾染上什么,但你身上什么都没有。你并非刚出生的婴孩,你活到现在……你经历过的你遇见过的,都将成为我在你身上看到的东西。”


    “小姐这么说,你懂了吗?”


    西初大概是懂了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日起改变的。


    她不再生长鳞片,她可以开口与他人言,过去那些曾萦绕在她头上的死亡威胁好像就此散去了。


    她隐约猜到了一些。


    于是她又问:“为什么?”


    楼洇皱起了眉头,解释着:“人类的感情便是这种奇怪的东西,有的人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有的人又会为他人付出一切。”


    “这种问题,你不应当比我更清楚吗?这世间凡事若都要寻个为什么的话,怕是再多的理由与借口都填不满。”


    她又开始走了,在西初的注视下,朝着前方走去,初升的朝阳落在了水面之上,整个双暑城以及正走在水面上的楼洇都好似发着光。


    西初听到楼洇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远远的,她若再不追上,声音便会消失不见。


    “不过小姐与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沉溺在过往。你在意过往之人,并非坏事也并非好事。小姐见过很多人,她们寻过来只是为了找寻一个时间停在了过去的人,而她们的时间也停在了那一日。”


    “小姐不懂,小姐只觉得可笑。”


    西初追了上去。


    “相逢便是缘,小姐与你有缘,因而小姐不想看你与旁人一样停在过去。”


    前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西初隐约见到她身周有些黑色的雾气流淌而过,再一眨眼,她又是个沐浴在晨光中,干净到发亮的人。


    “小姐确实不知你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


    “不知你的执念有多深,不知道你为了已逝之人能做到何种地步。”


    “但小姐知道,你若活着便要一直朝前走。”


    第293章


    她踩在水上, 浑浊的水弄脏了她的裙摆,往下看去,水上倒映着四周的建筑。


    似乎只是普通的倒影, 她走了过去,一步又一步,落在耳边的是被带起的水声, 一声又一声,然后她在某个瞬间停下了脚步。


    西初又一次往下看去。


    水中没有她的倒影。


    她所占据的地面,她所站立的这个地方, 没有她。


    是她失去了影子还是这个世界发生了异常?


    脑子里有那么一瞬是恍惚的。


    她盯了好一会儿, 忽然瞧见有奇怪的黑色雾气在水中穿梭着,一点一点从她站立的地面穿过。


    一点点的不安从心里的某处生了出来,周遭的一切好似在快速离她而去,街道、行人、树木……那些全都一一与她拉开了距离。


    心脏因为面前的异样狂跳不止, 在那不安归于平静, 在她又将回到那个冷漠的状态中前, 一只皓白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漠与孤寂悄然消失。


    所有的一切回到正常的轨迹中,她所感觉到的疏离都在那只手握上来的瞬间荡然无存。


    面前是正常的世界。


    面前是熟悉的人。


    “西初。”


    她循着声, 看向了眼前人。


    越过手腕的前方是一张微微皱着眉头的漂亮脸蛋,那个时常会说着很了不得话语的楼家小姐此时正用着西初难以读懂的表情看着她。


    哪怕她不是这副表情,西初也读不懂她。


    楼洇的一言一行,西初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旁人对她做的任何事, 说的任何话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与她聊天夸奖她温柔待她都是想要得到她的好感,欺负她伤害她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所有人都是有着所谓的目的性。


    楼洇明明藏着秘密, 言语中,举止中,都藏着她没有出口的秘密。


    她只差把秘密二字摆在西初的面前了,只差亲口告诉西初她在图谋不轨了。


    “小姐都说了要跟紧小姐了。”拉着她手的人松开了手,同时露出了个轻松的笑。


    西初在脑子里找寻了这句话的轨迹,最后发现是没有,楼洇并没有说过这样子的话。


    她又笑,说着于她而言再是普通不过的话语。


    “今天可不是什么平常的日子,以前没人和你讲过吗?死去的人将会回来。有的人今天过去就会乖乖回去,有的人不甘心就此离去会想尽办法留下。”


    “没有见过吗?昨天明明还是个胆怯的人,第二天说话的语气模样都好似换了个人——”


    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楼洇事事都在指自己。


    西初能够感觉到名为楼洇的小姐那刻意十足的打量以及故意的……装傻充愣。


    就如她所想的那般,视线中的楼洇用一脸惊醒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夸张的表情似乎是为了佐证她话语的真实,只是在她刚刚的语气中,这副模样就像是在故意证明着自己前后的矛盾。


    “啊,我忘记了,你不是东雨人,当然没人会和你说这个。”


    西初没有跟上楼洇那跳跃的话语。


    她想起了两个时辰前楼洇对她说过的那句话,明明是临时起意的行为,在见到她之前楼洇根本不知道她会出现在那里。


    是早有预谋,还是顺势而为?


    西初不知。


    楼洇好似被一层雾掩盖了起来,她看不清。


    “你想让我看什么?”她问着。


    “我以为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都明白了呢。”


    西初微微疑惑,楼洇走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按住了西初的肩头让她不要动,确定了西初不会乱动时,楼洇抬起了双手,遮住了西初的双眼。


    同时又低下了头,俯身靠在了西初的耳畔,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说着:“看——”


    那双手从西初的面前移开,世界滴下了一滴漆黑的墨在她的世界晕开,大量的、密集的、黑色的雾体占据了她眼中的世界。


    它们附在房屋上,行走在地面上,穿过路人的身体,它们是不可见、无法触摸、超脱西初相信的非认知存在。


    西初又一次低下了头,刚刚恍惚之中见到的雾体正围着她的脚,想要上前,又像是遇见了什么,不敢上前。


    渴望与恐惧拉扯着,让它们就此止步。


    “看到了吗?”


    耳边的声音又说着。


    “这是什么?”


    “是埋葬在深海之中的诅咒,是日日夜夜受尽折磨的贪婪欲-望,也是你想见的名为怨魂的东西。”


    “它们只在这一天出现,寻找能让自己留下的人,进行交易取而代之。”


    楼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中,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声音,可西初现下听来却觉得这声音极远极远,那声音中说的话语轻而易举便勾起了她的所有思绪,她惊慌地想要转过头,那双手按在她肩头上的手稍微用了些力,好似在警告着她不要回头。


    于她的身后,数以万计的黑色雾体自水面疯狂涌向了楼洇的脚下,她依旧是那张姣好的面容,脚下的影子却被扭曲成一个巨大的、丑陋的漆黑怪物。


    楼洇浑然不觉,她笑了下,在西初的耳畔落下自己一贯的语气,“在年久失修的记载中,便成了祭祀亡魂的日子。”


    在楼洇的叙述中,那些黑色的雾体在水中流动着,不约而同地在来到西初面前时,一分为二,朝着两侧流动。


    她不敢动,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心中对于那些黑色的雾体有些恐惧。


    站于她身后的人只是抬起了手,掌心向上,西初所见的黑色雾体全数涌向了楼洇的手掌心,那黑雾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它们全数归于楼洇的掌心时,她只是收拢了手掌心。


    “啪嗒”


    西初听见了一声异样的声响,楼洇的手上那不断挣扎往外跑去的黑雾被蓝色的光逐步缠绕,最后在她的轻笑声中消失的荡然无存。


    紧跟着,搭在她肩上的那一只手收了回去,西初得以恢复自由行动。


    她转过头——


    楼洇慢悠悠朝着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西初之间的距离。


    一步又一步。


    不远,却也不近。


    于晨曦之中,于朝露之下。


    楼洇朝着她微微弯了弯眉眼,她笑了起来,是乖巧温驯,不藏半分恶意的笑。


    西初看见树叶上的露珠滴入水中,在水上荡开了一圈涟漪。


    楼洇在水上说着话,而她在水外听着楼洇的话,不经意投去一眼时,漆黑的雾体自水中汇集,脱离了水面在空中拧成了一团朝着楼洇袭去。


    她的惊呼还未出口,又一眨眼,水上的人依旧是最开始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瞧不见任何紧张害怕之色。


    她再怎么看、怎么瞧都见不到刚刚所见的东西。


    那好似只是她的幻觉。


    水上的楼洇朝着西初走了过来。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又有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盖过了她的话语,插了进来。


    “楼洇!”


    西初转过头,朝着她们走过来的是昨日才刚见到被七窍称为“洚少爷”的楼洚,以及双暑楼家的当家人楼圆。


    他们之后还有几个少年郎,几人都是以着紧张的表情看着她们这里,确切点来说应当是位于西初身后的楼洇。


    自身前时,那位楼洚少爷一改刚刚的紧张之色,他面露凶色,说出的话也却带恶意:“大家都在城中四处奔走,你却与她在此好不快活啊。”


    楼洚上下打量了西初一番,再出口时又是一番嫌恶:“长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却与那画舫中上不得台面的腌臜货一般。”


    “既是我的错,又何须再带上他人一起责骂?”


    “堂哥真是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再这么下去,若真有朝一日有怨魂入了你身,怕是无需费劲都能轻而易举扮作你吧?”


    “你,你,你又在狂妄些什么!”楼洚气急了,说话也不太利索,结结巴巴试图用气势压过楼洇,可说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该怎么回嘴心里才能更畅快些。


    他瞪着楼洇看了好一会儿,心有不甘的话语脱口而出:“不过是个短——”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后头的半句话因着这番动作消失。


    楼洇原本还算有趣的表情立即阴沉了下来,西初以为她要发火了,默然退了半步,让出场地给楼家两兄妹。


    阴着脸的楼洇只是抬起了手,那把她坐于轮椅上时整日拿在手上的折扇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将扇子展开又合上,抵唇轻笑:“我便是个短命鬼又如何?”


    旁人避讳的话语便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出了口。


    一时之间楼洚的脸色大变,站于他身侧的楼圆立马打着圆场,“小姐这话说的真是——怎能这么说自己呢,楼家上上下下可都盼望着您能长命百岁呢。”


    楼洇笑着,楼圆更是赔着笑脸,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模样。


    她转过身,拉起西初的手,二人从楼洚身边走过。


    走出了一段路,西初忽然听到后头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声,她就要回头看,楼洇拉着她道:“看什么呢?”


    言外之意便是要她不要好奇。


    西初默默抿紧了唇,与楼洇一同走过拐角,目光朝着后方越去,原先她们所在的地方围了三五个人,透过人群的缝隙能够见到的是跪在水中看不清面容的楼洚。


    第294章


    前头的人好似被一团雾遮掩着, 西初只看得见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其他的一切,西初都看不清。正如现在, 初见时的楼洇,日常相处中的楼洇,喜欢与自己说着那些晦涩难懂之事的楼洇, 拥着着西初认知之外力量的楼洇……到底哪个楼洇才是真?


    她心里头想着一堆事,前头的人忽然丢下了一句:“你饿了吧?”


    西初一愣,没点头也没摇头, 楼洇也没回头看她, 径自便说:“我带你去吃双暑城最好吃的包子。”


    双暑城最好吃的包子摊距离她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并不远,稍微抬下眼朝前看去就能见到包子摊上冒着的热气以及正在忙活给客人递包子的摊主。


    楼洇拉着她往着包子摊走去,熟稔地与摊主要了四个包子,又付了钱。


    西初盯着她手中的铜板看了好一会儿, 那一瞬在她脸上闪过的惊讶落入了楼洇的眼中, 楼洇哼哼两声:“为何这般看我?”


    西初坦然道:“我以为小姐是不食人间烟火。”


    楼洇怒瞪她一眼:“小姐是人!”


    “出门在外, 怎么都得在身上带着些银钱,丫鬟带了是丫鬟带了, 若是今日小姐不曾带着银钱,那你我二人就要饿着肚子一路走回楼家了。”


    “就算小姐我是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可出门在外又不是每走一步都是自家产业饿不死。”


    “你很有经验?”


    “那倒没有。”楼洇又得意了起来,以着自夸的语气说着:“小姐我看的多。”


    “有一年吧,有个人来到小姐面前, 说想要让小姐救救他那妻子, 小姐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干那些治病救人的事情。那人不依不挠,小姐便硬生生听他讲了自己与妻子的相遇相识相知。富家小姐不知世间险恶, 领着自己的小丫头便要闯荡江湖,怎料出了意外,她与小丫鬟分散了,富家小姐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她饿了两日,又脏又累的,便是在这番模样下与那男子相遇了,男子瞧她生得一副好相貌,便给她买了包子,哄了她两句,这个刚出家门的富家小姐就这么被哄去给他做了媳妇。”


    “你瞧,若不是今日小姐我带了银钱,指不定你现在连个包子都吃不上,就只能看着人家包子摊上的包子流口水,运气再差些,来了个图你美貌的男子给了你一个包子,你便对他死心塌地头也不回甘愿做那农家妇也不愿做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西初,“……”


    西初拿着包塞进了楼小姐说个不停的小嘴,堵住了她的声音。


    被突然打断的楼洇瞪圆了眼睛,在拿下被西初塞到自己口中的包子后恶狠狠咬下了一口气,随后又用着气鼓鼓的表情冲着西初大声哼了一下。


    西初只当没看见,吃着楼洇说的全双暑城最好吃的包子。


    和普通的包子一样,西初也没吃出什么别的滋味来。


    西初很快就吃完了双暑城最好吃的包子,楼洇还在气鼓鼓地用着仓鼠进食的方式吃着自己的包子,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楼洇可能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吃完。


    想了想,问了句:“你以前来过双暑城?”


    “怎么可能,小姐我是第一次来,与你一样。”


    西初露出了疑惑的模样。


    楼洇这时不别扭了,她又笑了起来,很是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自然是小姐聪明。”


    西初自我反省。


    是她多嘴了。


    吃完了包子,楼洇也不赶着回去,她拉着西初走在满是人群的街道上,所有人行色匆匆的,都在忙活着自己这一日的事情,没有旁的精力分给周遭人。


    地上没起的水于他们而言也只是寻常的一日中寻常的事情。


    楼洇带着她东拐西绕的,走过了好几条巷子,双暑的巷子好像没有尽头,一条连着一条,西初也不知道她们走了多久,抬头看向天边时,能够发现太阳与她们进巷子前的位置不大一样,应当是过了许久,就是不知有几个时辰。


    好不容易出了巷子口,入目的是一处宅邸,并不是楼家,而是一座陌生的宅院,上面挂着李宅的牌匾。门口正有许多人围着,吵吵闹闹的,她们离得远,西初还是听见了那模糊不清的声音。


    位于人群之中的是女子的哭喊声,哭着说自己错了,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在喊着大夫来了。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西初扭过头就要喊楼洇,却不料刚还抓着她的楼洇先松开了手,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西初一惊,急忙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看到的是倒在地上脑袋磕了个血洞的男子,以及一直在边上抹着眼泪的女子。


    大夫将药箱放到了一边,细细检查了一番,最后对着女子摇了摇头,“还是准备后事吧。”


    女子当即抱着地上的男子大声哭了起来。


    西初多少有些不喜这样子的画面,生离死别,向来是痛苦的。她在人群中踮脚找了找先过来的楼洇,看了一会儿,人都慢慢散开了也不见楼洇的影子。


    “小姐在这。”忽的有人在她的身后说了这么一句,西初被吓了一跳,离了人群,出到了被围观群众刻意空开的事故发生地。


    西初与那女子的双眼对视,这场生离死别带来的悲伤因着她突然的加入被打断了几分情绪,西初讪讪,不好意思地与她笑了笑,挤出了一句:“节哀。”


    女子当即就变了脸。


    楼洇伸手拍了拍西初的肩,走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女子那不太友善的目光,“说什么节哀呢,人家活得好好的,真是不会说话。”


    她一说话,那女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好似下一秒就要冲她们这俩没有眼力见的路人开骂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忽的响了起来,“娘、娘子……”


    有人抓住了女子的裙摆。


    女子一怔,低下头去,被判了死刑的人此时此刻正抓着她的裙摆喊着她的姓名,她的双眼涌上了热泪,连忙蹲下身去抓住男子的手。


    大夫也一脸错愕,愣了三秒后,急忙重新为他把了脉,连忙道:“真是怪哉,怪哉……”


    这番打断让楼洇得以拉着西初的手跑出了人群,跑了一段距离后,西初甩开了楼洇的手,她回头看去,那对夫妻还被人群围堵着,时不时她还能听见从那传来的声音,大夫的惊奇声,男子虚弱的呼唤,女子的喜极而涕,围观者的窃窃私语……


    “你刚刚做了什么?”


    兴许是大夫诊治出了问题,又或是那人命不该绝,一场悲剧止步于此,如果西初刚刚没见到楼洇手中的那道微光的话,怕也会这么认为。


    楼洇无辜笑着:“小姐能做什么?小姐又不是大夫。”


    “可我刚刚明明见到——”


    楼洇瞪大了双眼,斥责着:“你忘了小姐刚刚与你说过的话了?”


    西初一愣,楼洇哼了一声,勉强为西初解释:“怨魂要扮作他人也非简单之事,若是晴空之下一个大活人一改平日里的脾性,净说些胡话,你猜会发生什么事?要么是疯了,要么便是邪祟上身,总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人要干坏事总是要挑个好日子的,比如说月黑风高夜。”楼洇指了指正晴的天空,继续说着:“怨魂要取而代之自然也要挑时候的,能致一人性情大变又不会引起旁人怀疑之事。”


    “自然是对方突逢巨变,生了重病、冬日坠湖、被人敲打后脑……便是在鬼门关走上一圈没能活下之人。当然啦,这并非是绝对之事,也有人出了意外,未死却被旁人取而代之。”


    西初的脸色一白。


    她伸手抓住了楼洇的衣袖,楼洇因着她的动作停下了叙述的话语。那是带着些微微不解的茫然目光,与那双眼对上时,那些话便卡在自己的喉间,梗在那处,怎么都说不出口。


    西初张了又张,最后只是低下了头,低声问着:“要怎么辨认呢?”


    “人是从婴孩长成大人的,躯壳随着魂体一同成长,就好比我拿了个砂锅的盖想要盖住炒菜的大锅,它们并不合适。”


    西初无声地啊了下,她咬住自己的下唇,“在你眼中,我又是什么?”


    她听见一声刺耳的声响。


    【——■】


    世界好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西初觉得有些冷,身体好冷,手指好冷,嘴唇好冷。


    她好像真的是一个怪物。


    在那长久、没有边际的寂静之中,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带着她慢慢抬起了头,她的不安、她的慌张、她的愧疚,一一展露在对方的眼中,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她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西初在长久的安静中感觉到了一点害怕。


    她看着楼洇的嘴角微微弯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展露与平时一贯的笑容,而后熟悉的声音落了下来。


    她说:“西初啊。”


    【滋■】


    西初伸手拉住了她离去的手,手指堪堪抓住了她的食指,那只手是温热的、真实存在的,她在恍惚中又低低要求着:“你再说一遍。”


    “再喊一次。”她重复要求着。


    过了一会儿,楼洇那带着丝丝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初。”


    一遍,又一遍。


    “西初。”


    她按着西初的要求说着西初的名字。


    “西初。”


    “这么喜欢小姐我唤你名字的话,先前怎么不说?小姐我又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人。”


    她的话还在继续,柔软的、温和的,离她很远又很近。


    西初低下了头,难以言喻的滋味充斥在心间。


    她不免落了泪又抬手毫无章法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泪。


    是西初。


    只是西初。


    【——■■】


    第295章


    【——】


    【——】


    【——】


    【■初……■■死。】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 在楼洇那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出现的是极其微弱、掺杂了些电流的声音。


    她没听清,抬头看见的是楼洇略显疑惑的面孔,以及她微微凑近在自己面前俯下身的模样, 她在不停地喊着:“西初?”


    声音有那么一瞬,与那陌生的声音叠在了一块。


    “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西初醒过神来,她摇了摇头, 那道陌生的声音于她的脑海中消失,再怎么静心去寻找去倾听都寻不到,就好像那只是她一时的幻听。


    “你好像对这些事很好奇?”


    “什么?”


    “小姐我倒是不介意教教你, 只不过……这可不是努力就能学会的东西。”


    她自顾自地说着话, 在西初还没反应过来就做好了一系列的决定。


    她茫然地被拉回了楼家,与七窍碰了面,没打上个招呼,就被楼洇拉进了书房, 按在了书桌前。紧接着, 一摞厚重的书啪的一下放到了西初的面前。


    楼洇在书后探出了小脑袋, 西初一对上便是她那灿烂得有些过了头的笑脸,“这可都是小姐我精挑细选的, 要好好学哦。”


    精挑细选?明明从进来到她坐下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吧?


    西初无言以对,沉默地移开自己的视线,耳边又传来了楼洇的声音,“晚上小姐回来会抽查的,所以你不要辜负小姐对你的心意哦。”


    随着她话的结束,西初听见的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抬起头, 书房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西初抬起手, 将目光放到了面前的书上,她的手刚一伸出,门口传来了一些动静,西初急忙收回手,挺直腰板假装自己没有要看那些书的欲-望。


    “小姐说你要好好学习,让我过来候着你。”


    西初:……是监视吧。


    打着伺候的名义行着监视行为的七窍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了西初的身边,她还十分贴心地拿下了放在最上面的书摊开放到了西初的手边。


    面对西初投向她的疑惑目光,七窍咧开嘴,打着包票道:“放心吧,干这个我可在行了。”


    西初无言地移开眼,虽然很想问上一下是不是楼洇读书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架势,但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有可能是肯定,她询问的欲-望就消退了许多。


    被七窍摊开的是一本比较特别的生物记载。


    大多是在传说中的生物,西晴的凤凰、北阴的熔兽、南雪的鲛人……记载的都是现今在世人口中均已不存在的生物。


    西初浅浅看了眼,本想快速翻到鲛人上,顾虑到旁边还坐着的七窍,西初翻书的动作就慢了许多。


    西晴是否有凤凰,西初不知道,她知道西晴有凤女一说,而凤女确实如记载的那般,不惧火焰。


    这听上去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却是以真实的模样存在着的。


    过去西初觉得这个世界再如何也是个普通世界,而她是这个普通世界中不那么普通的存在,后来每一次复生遇到的事情都在向她表明着这个世界并不是她以为的普通。


    有着奇怪能力的祭祀,于火中无恙的凤女,有着人首鱼身的鲛人……再现在能看到死去之人的楼洇。


    她看得有些久,旁边的七窍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随时都会磕到桌子上去。西初小心地将一些书铺平,将七窍的脑袋从自己的手上移开,垫着她铺好的书枕下。


    然后她翻开了指向鲛人的内容。


    与她所知的大多讯息一样。


    有着人首鱼身的鲛人比人类的寿数要长上许多许多,记录者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写到寿数这里仅用了一句:数十年过去,我已白发苍苍,再遇见她时,她依旧是我幼时曾见过的模样。


    很符合西初过去的认知与现在的认知。


    鲛人是海中的王,能驱使海兽,改变海上的天气,鲛人可以褪去鱼尾化作双腿,而那时鲛人便与常人无异。


    地面上的王担心有朝一日鲛人会不甘心在那阴暗潮湿的深海之中居住,于是便对鲛人一族痛下杀手,他们利用了鲛人的信任,将在海中战无不胜的鲛人一一击杀在岸上。


    一开始只是害怕恐惧,后来便是贪婪。


    那次之后,人类发现了鲛人长生的秘密,于是人类开始捕猎鲛人,而王更是将鲛人们抓到了王宫之中,只为了长生。


    这里与西初所知道的是相同的。


    南雪的王为了长生欺骗鲛人,最后将鲛人一族屠尽。


    西初从未听说过有还活着的鲛人,过去也只是听说这个世上有着三颗鲛珠,一颗在雪山之中,之后被东雨的富商得了去;一颗在南雪的深海之下;一颗在南雪的皇宫之中,后来作为陪嫁赠予了南雪的郡主。


    鲛人并不能让人长生,不然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就不是三颗鲛珠,而是南雪长生不老的王了。


    而世人盲目贪婪便将他们屠杀殆尽。


    鲛人的血肉食之可以让人恢复青春年华,鲛人的眼泪可以变作珍珠,鲛人的指甲磨成粉末可以治病,鲛人之心更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起死回生……鲛人的浑身上下都是珍宝。


    书上写了许多鲛人是一种多么珍贵的药材。


    这让西初忍不住低头嗅了嗅自己,皱着眉的同时将书又翻过了一页。


    上面多了一行小字,是旁人读书时留下的批注。


    仅仅只是一句:不过是痴人说梦。


    不知是谁留下的,不过想想也知道,这是楼洇给她找来的,应该是她的。


    想到这里,西初回头看了眼对她全然陌生的书房。


    楼洇并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她们也只是这几天刚来到这里,这本有着他人字迹的书楼洇指不定也没有看过。


    书中有关鲛人的东西大多是鲛人有着怎样的功效,过去鲛人居住何处,鲛人因何灭族,更多的都没有写到。


    她思考着,旁边突然起了些动静,睡出了一脸红印的七窍打着哈欠,用着迷离的眼看向了西初,“天黑了,该用饭了。”


    七窍说着话,起了身抱着小凳往书房外走去。


    她一走,西初便将鲛人那书合上放了回去,她转而拿过另一本,这次是记载东雨慰灵一族的书。


    与楼洇说的截然不同,北阴信仰神灵,北阴各地都设有祭祀庙,东雨不同。这个国家的王自千百年前起就一直在轮回转世,国师凭借着窥灵之术寻找王的转世,让他重归王座。过去的东雨人认为皇帝既然坐在了皇位之上,在他治理之下的东雨歌舞升平,若是他退下,他的子嗣登基或许能将东雨带到更高的位置去,又或者东雨从此没落。他国王位更迭不都是因为子孙后代守不住吗?因而最初的东雨人认为王便要一直待在那个位置。


    国师找寻着皇帝的转世,让他一次又一次成为皇帝,治理着东雨,他们希望东雨能够永世这么平和下去。


    西初听说过这个皇帝,也听说过东雨的离谱,有时候国师找到的皇帝转世只是个拿着屠刀的屠夫,大字不识一个,也要他登上皇位,治理这个国家。


    可并不是皇位上的皇帝死去的当天国师就找到了他的转世,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这件事对于慰灵一族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书中的叙述不过短短几句,说了前任的愚昧,批判了现今国师的虚伪。这个现今国师指的是过去的国师还是现在东雨的国师,西初不知道,作者不详,年代不详。


    天色渐黑,西初停下了翻阅的动作,起身寻了火折子将屋里头的油灯点了。


    屋里恢复亮堂,西初回到了书桌前,往后继续翻动,作者开始讲慰灵一族的诞生,其中就提到了楼洇曾经讲过的那个诅咒。


    只是与她讲的不同,东雨从一开始便被诅咒了,过去有一个狂妄的人试图逆天改命,试图将已死之人拉回现世,因而神灵降下了惩罚,那并不是单单针对一个人的惩罚,而是针对在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


    自那以后,东雨怨灵肆虐。


    慰灵一族因此而生,他们并非是天选者,只是因为他们与那狂妄之人是同宗血脉。


    他们是被诅咒者一脉,是罪者之身。


    “小姐讲的不比这有趣?”


    西初心一惊,手一抖,置于手中的书啪嗒一下摔到了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熟悉的女声又响了起来,“你可真胆小。”


    楼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西初认真看着书的时候,她推开了门走到了西初的面前。


    西初下意识看了眼楼洇的腿,没坐着轮椅进来,这位娇贵的小姐正用着她的双腿站立着。


    真是努力呢。她忍不住想到。


    西初拿好书,坐回椅上,反驳着楼洇的第一个问题并无视掉了她的后一句话,“你讲的和书上写着的八竿子打不着。”


    “皇帝是真,慰灵是真,诅咒是真,小姐我不过是稍稍润色了一下,让它看上去更有趣一些。况且,你怎么就能认定书上写着的便是真,小姐我说的就是假了呢?这些书也都是后人记载成册,你对自己现下所处之地的状态都不明不白的,又怎么知道过去的人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西初:……意外的很有道理。


    西初果断转移了话题,“你今日去哪了?”


    楼洇的声微扬,眉梢间都挂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自然是以戴罪之身赎罪去了呀。”


    第296章


    西初上下打量了楼洇一番, 她放下书,“那你真是个好孩子。”


    说着话的同时,她拍了两下手以示鼓励。


    楼洇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两下。


    三下。


    ……许多下后, 沉默的楼洇开了口:“小姐饿了。”


    用膳时楼洇很沉默,桌上摆了好几道菜,每一道菜她都只用了三筷就停下, 饭没吃,喝了一口汤,说着自己饿了的楼洇就吃饱了。


    西初扒着自己的饭, 楼洇端坐着盯着她。


    她一筷子夹了一口饭, 楼洇的目光就盯着她的筷子,她夹哪楼洇就盯哪,过于热切的目光让西初食不下咽。


    犹豫再三,西初小心翼翼放下了筷子。


    对面坐着的楼洇立马换了个姿势, 她微微向后仰去, 故作悠闲地说着:“明日我们去惊蛰城。”


    “怎么突然就要去那?”搭话的是七窍而不是西初。


    楼洇回答着:“容家的那具尸骸, 消失了。”


    她是在向七窍解释着为什么,目光看的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声的西初。


    七窍一脸茫然, 完全听不懂为什么尸骸消失了她们就要去惊蛰城,不过她向来聪明,面对这样子的情况她只需要高喊一声:“小姐真厉害!”


    楼洇哼哼两声就要说话,下一秒西初跟着七窍一块喊着:“小姐真厉害。”


    楼洇的那点小骄傲被扼死在摇篮里,她鼓起了单边的腮帮子,丢下一句:“小姐吃饱了。”


    楼洇一走, 屋里就变回了正常模样, 七窍坐到了西初的身边,小声说着:“小姐近来真奇怪, 动不动就发脾气。”


    西初点点头,应和着。


    她们一块将桌上的狼藉给收拾了,七窍约着西初一块去泡澡,西初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她的这份好意,西初选择在屋里头洗。


    等西初忙活完躺在床上外头的月亮已经挂在枝头上许久了。


    西初拉过被子闭上眼,她并未安静睡过去,闭眼的时候想起的是楼洇提到的那句容家的尸骸。


    在更早之前,西初一定会觉得这是个陌生的词汇,她从未听到。但在不久前,楼洇提起过。


    那是过去容家大小姐的尸骸。一年前容家人去开棺开出了个空棺,后来听说在容家老爷子的院子里被挖了出来。


    楼洇说那是一具空壳,没有魂体附着过的迹象,那个死去的容家大小姐是傀儡人。


    不管那具尸骸如何,容家大小姐是几十年前的人了,别人偷走她的遗骸是要做什么吗?


    想到这点,西初的脑中闪过种种爱恨情仇。


    在早晨的太阳升起前,躺在床上的西初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她一晚上没睡好,脑里都是容家大小姐的爱恨纠葛,以及她们去惊蛰城会遇见怎样稀奇古怪的事情。


    比如说突然找到一个年轻人,自称自己是谁谁谁的后代,而他的长辈爱慕着容家大小姐,她们认为是这个人盗走了容家大小姐的遗骸,一番纠缠过后,真相浮出水面,是对容家大小姐求而不得的一个谁谁谁盗走了她的遗骸。


    再比如说那个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变态。


    西初又打了个哈欠。


    她下床推开门打算去打水洗漱,半睁着眼推开门的西初一下子就被吓了一跳,残留的睡意被吓得逃走,西初惊魂不定地看着出现在她门口的楼洇。


    “你怎么这么早?”


    楼洇回答着:“早去早回。”


    也不知道楼洇是哪来的精神气,可能是西初昨晚没睡,楼洇睡了,所以西初看着她才觉得她精神特别好。


    一大早就过来喊她出发,明明自己晕船还是跟小学生春游似的,上了船格外精神地左右看看。


    这样的结果带来的就是本来还精神十足的楼洇没一会儿就耷拉着脑袋。


    船在海上航行了多久,楼洇就在船上晕了多久。


    直到她们下船,楼洇都是苍白着一张脸像蔫了的黄瓜,半点精神头都没。


    七窍没来过惊蛰城,楼洇也没来过惊蛰城,一下船七窍就将楼洇托付给了西初让她好好照看着楼洇,自己则是挤进人群中,找着空闲的人问路。


    西初连说一句她可以带路的机会都没有,只得陪着楼洇一起待在原地等着七窍回来。


    七窍去的有点久,周遭吵闹的声音以及连海腥味都盖不过去的汗臭味让西初皱起了眉头。她推着楼洇朝着阴影处走去,争取能够远离这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等待间,难免觉得无聊主动搭话。


    西初看了眼闭着眼假寐的楼洇问道:“你们家应该还有别的人可以接手这件事吧?”


    “嗯。”


    “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楼洇没睁眼,轻轻嗯了一声,似是疑问。


    西初又问:“你晕船不觉得难受吗?”


    楼洇这下睁开了眼,她扭过头,笑着问了句:“你是在关心小姐吗?”


    西初否认:“我只是好奇。”


    楼洇耸耸肩,笑得开心,“小姐喜欢你的好奇。”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是曲解了西初的意思还是真就那么认为的,西初不知道。


    楼洇在说完了那句话后就变得主动了些。


    “这件事并不是小姐负责的,当初接手容家一案的是殷家人,自然也该是殷家人去处理,只是小姐听到了,心中好奇,就想要来看上一眼。就跟小姐好奇你,想看一眼你一样。”


    “这可不止一眼。”


    楼洇辩解着:“人的算计敌不过世事无常嘛,若凡事都要去斤斤计较的话,岂不是很累?”


    “你现在不累?”她指的是一路晕过来的事情,楼洇笑笑,没有在这件事上辩个长短,很是坦诚认了下来。


    “自然是累的。”


    “但有些事若是因为累就不去做的话,小姐本就无趣的人生该有多乏味呀。”


    “你很喜欢说一些大道理。”


    “你觉得小姐说的不对吗?”


    “……很对。”


    “你可真敷衍。”楼洇小声抱怨了句,又说:“不过敷衍也好,若是你死气沉沉连句回应都不给的话,那小姐才真要烦恼。”


    谈话间,熟悉的人影闯入视野之中,七窍一边朝着她们挥着手一边大喊着:“小姐小姐小姐——”


    等她跑过来,整个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原地喘个不停。


    西初默默给她递了水,七窍一口气将水囊里的水喝完,放下来后腼腆地对着她们笑了笑。


    “说是一直往城中走,看不到尽头的那户人家就是了。”


    她们按照七窍问来的路朝着城中走去。


    要去的地方是过去的西初很熟悉的地方,西初曾经在这条街上走过很多次,坐在马车上路过很多次,当时在她身边的和现在在她身边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西初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这个地方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而西初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她身边的人也不再是过去的人。


    她以不同的模样来到了这里,她识得这里的一切,却无人识得她。


    “容家是惊蛰城里的大户耶,听说在过去容家说一可无人敢说二的,不过一年前容家被满门抄斩,说一不二的容家就落寞了,现在惊蛰城的人提到容家想到的都不是过去的那个容家,而是一个叫……叫……叫什么来着的?”


    “朱槿。”


    “对,就是这个名字,他们说若是能识得她,想要在惊蛰城横着走都没有问题。诶,你怎么知道的?等等,我知道了,肯定是我刚刚去问路的时候你偷偷跟人打听的是吧?”七窍恍然大悟,对于西初突然插嘴的行为表示指责。


    西初无言以对,感受到轮椅上的小姐似笑非笑的目光朝着她扫了过来,她又辩解了一句:“……之前在船上的商户说的。”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轮椅上的小姐学着七窍的模样一副突然想到的表情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后,又说:“你当时还跟小姐争辩她命不好来着。”


    西初,“……”


    说话间,她们就到了西初熟悉的容家门口,容府外萧条了许多,过去在外头能看到一条街都是商贩,容府外人流大,许多小贩都喜欢来这里摆个小摊,一日下来能挣个多少西初不知道,不过西初知道每次一到休沐,出府的丫鬟们带出去的银钱都变作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


    “感觉像是回到了家中。”七窍小声说着话,“冷冷清清的,府外看不见一个活人,珩京的人都觉得是晦气的地方,所以不愿涉足。”


    “不过他们不愿来,有的是人想要敲开楼家的大门。”


    她说着说着,语气又变得得意了起来。


    西初看她,楼洇也看她。


    这一行为好似鼓励了七窍,七窍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就要继续说下去时,鼓舞了她的楼洇握着扇子轻轻敲了敲扶手,低声道:“去敲门。”


    她打断了七窍洋洋得意的发言,七窍的话梗在喉间,想说又不能说,最后只好哦了一声乖乖上前去敲门。


    七窍一走,楼洇捏着自己的扇子又说了一句:“我家可不是什么冷清晦气之地。”


    西初:……?


    西初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干巴巴说着:“……哦。”


    第297章


    她们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 那扇紧闭的大门才被打开了一条细缝,里头的人小心翼翼观察着外头的人,发现外头站着的都是生面孔, 她这才大着胆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珩京楼氏,之前贵府曾……”


    “昨日穿白衣服的人来过了,你们与他们是一伙的吧。”


    她口中说的白衣服是殷家人, 东雨境内慰灵一族以殷家、阳家为首,殷家着白,阳家着黑, 以此来辨别两家的不同。


    至于楼家, 属于后起之秀,据说以前也曾经辉煌过,后来子孙败光了祖宗基业,还是这一代的楼家老爷娶了个殷家女生了楼洇后, 楼家才重新走入世人眼中。


    门后的人并没有迎接她们进去的想法, 在说完了那句话后, 就连那点被打开了一点点的门缝都要合上去。


    楼洇反手以扇子抵住了将合的门,“不是, 小姐可比他们要厉害得多。”


    “快走,不管你们是什么楼,这里都不欢迎你们。”


    门啪的一下被关上了。


    哪怕是楼洇亲自出马都吃了个闭门羹。


    七窍一脸呆愣地转头看向了自家小姐,她不安地喊着:“小姐……”


    小姐能怎么办?


    小姐也是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


    楼洇不由得沉思了下,“惊蛰城的消息这么不灵通的吗?”


    西初不解。


    楼洇又道:“小姐我可是超有名的人耶!”


    她还在为自己的名声没能敲开容家的大门耿耿于怀。


    西初嘴角微微抽了下,她上前, 敲了敲门。


    大门并未有任何动静, 只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后边响起:“快走快走,都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听到这话西初无辜地转身向着楼洇摊了摊手。


    她摊手的瞬间, 身后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在七窍那极其惊讶以及楼洇毫无表情的注视下,西初转过了头。


    耳边是丫鬟告状的声音,“雪青姐姐,就是她们。”


    西初对上了那双眼。


    从冷冽到讶然再到湿润,她连忙跨过了门槛,再然后她抓住了西初的手,“小鲛姑娘!”


    “你怎么来这了?姑娘说她让川流少爷送你去西晴了,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啊,对不起,我是说……能见到你真好。”


    雪青激动地在西初面前说着话,西初不知该怎么反应,便呆呆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


    “小鲛,姑娘?”一边的楼洇念着这个名字,她看向了西初,脸上的笑比平时还要灿烂几分。


    “故人相见,哎呀,这可真是惊喜呢。”


    西初扭头看她,楼洇对着她又是一个笑脸,口中说的话却没有她的笑脸亲切:“西初。”


    西初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这么瘆得慌。


    她移开眼,抓着她的雪青放开了她的手,疑惑的声音跟着落下:“西初?”


    雪青小心打量了她一番,抱着许多的怀疑与不解说着陌生的话语:“对不起,是奴婢太激动了,将姑娘你”


    西初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明明认识还要装作不认识,不喜欢明明是一个人却还要装作两个人。


    她已经做了很久很久这种她不喜欢的事情了。


    这次的她又没有死去,又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过往呢?


    于是她说:“是我。”


    雪青一喜,又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诧异道:“你,你会说话了?”


    这件事要解释起来很麻烦,要说明前因后果牵扯的事情又太多。西初想了想,编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借口:“我去了一趟北阴,遇见了那里的祭司便会说话了。”


    雪青笑了起来,高兴之中带着点苦涩,“……原来是真的啊,以前的人说若是城里头的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就去寻北阴的祭司……姑娘以前也想着有一日要带雨宁去北阴,只可惜……咦,这不是楼家小姐吗?”


    她忽然看见了在西初身边的人。


    上下打量后,对方的脸与与记忆力那张曾见过的脸对上。


    在她发出了无法掩饰的讶异之后,被她悄悄打量的人也看了过来,那双能看穿所有人的目光正以十分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雪青瞬间感觉喉间有些发涩,她冲着看过来的楼洇示弱地笑了笑,解释着:“一年前奴婢曾与姑娘一起去过珩京,那时有幸见过小姐。”


    她惊恐的人思考了下,慢慢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来:“是你们啊。”被刻意拖长的尾音好似在说着她并未想起她们这些人究竟是谁,她只是用着十分讨喜的语气说着些场面话,“可真巧。”


    雪青讪讪,将她们迎进府,吩咐府中的其他人去收拾院子带贵客去休息,自己则是拉着西初的手朝着另一边走去。


    西初回头看了眼,楼洇与七窍乖乖跟着丫鬟走了,期间楼洇也没发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西初觉得不对劲,又觉得是她把楼洇想得太过分了,楼洇比她看上去的要有情商得多。


    走在小路上,都看不见楼洇她们的影子后,雪青才低声询问了一句:“小鲛姑娘怎么会与楼家小姐在一起?”


    她问的着实小声,若非西初耳力好,只怕会认为那只是她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她不好吗?”西初疑惑着。


    雪青连忙竖起食指抵住了西初的唇连忙发出了好几个嘘声,表示小声一些。


    这让西初更觉得惊讶了,整日没个正形的楼洇雪青居然会怕成这样:“你害怕她?”


    雪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左右看了看,拉着西初急忙朝着前头跑去。一段距离后,雪青再次开口,又是小声的话语。


    “小鲛姑娘不是东雨人不了解,楼家小姐可是不能得罪的人。听人说那位有通鬼神之力……便是死人也能让你再见上一面。姑娘当时跟着摄政王一同去了楼家,奴婢也在其中。”


    “姑娘就是与她见了一面后才答应帮着摄政王。”


    雪青说着过去与楼洇见面时的事情,西初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见一面而已雪青会对楼洇这么害怕。


    “小鲛姑娘可还记得被北阴公主救下的那个姑娘?”


    西初点了点头。


    雪青又说:“明姣死在了南雪的皇宫之中,南雪境内都传遍了,鲛人在宫中化作了一滩血水。”


    “明姣可不是鲛人,她是楼家小姐当时赠予姑娘的人,说明姣或许能帮到姑娘,一个活生生的人事怎么在众目睽睽底下化作一滩血水的?帮是帮到了,小皇帝被明姣吓到昏迷不醒,摄政王回朝暂代监国,沈家一案也得以翻案。”


    “可此事想来诸多疑点,奴婢思前想后也只能想起明姣背后的主子,楼家小姐。”


    “你是亲眼所见?明姣或许是事后被人下了化骨散呢?”


    “这世间哪有这东西?若真有这东西,容家大小姐的尸骸便不会一直被埋在老太爷的院子里了。不管怎么说楼家小姐确实诡异,你与她相处定是要万分小心才可。”


    西初沉默着点了点头:“……嗯。”


    说了许多,她们终于走到了院前,是西初熟悉的院子,雪楠院。


    她仰着头看着院门上挂着的牌匾,心中只剩下无限的叹息。


    过去她很多都看不清,雪楠院、雪楠院……倒过来便是南雪,朱槿一直记得自己是南雪人。


    “姑娘曾经便住在这里。”雪青说着,推开了院门,示意西初跟她一块进去。


    西初犹豫了下,“不太好吧?”


    雪青摇摇头,“府上没有哪个院子是干净的,只有这里。”


    “若是姑娘在的话,也会让小鲛姑娘住进雪楠院的。”


    “我们姑娘待小鲛姑娘很不一样……奴婢知道她或许是将小鲛姑娘错认成雨宁了,这对于小鲛姑娘来说很不公平,小鲛姑娘以真心而待,我们姑娘却把小鲛姑娘当作一个死去之人的替身。”


    西初有点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


    她打断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雪青:“你们姑娘呢?”


    雪青一愣,这对她而言似乎是个难回答的问题。


    西初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提了一嘴,现下看雪青的模样,她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份不对劲好似只是西初的错觉,雪青笑了笑,回答着:“姑娘她去西晴了。”


    “你知道我们姑娘是西晴女帝的同胞姊妹吧?她将我们姑娘接了过去。”


    西初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雪青想了想,答道:“小鲛姑娘去西晴没几日,姑娘便跟着去了西晴。”


    她又笑,回忆着那一日的事情娓娓道来:“姑娘走的那天还紧张到睡不着,夜里奴婢起来时,看见姑娘一个人坐在院中,奴婢问她,她说一想到明日就要见到妹妹了,就睡不着了。”


    西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跟着笑了下,“是吗?她不像是会那么坦诚说自己心里话的人。”


    “姑娘给人的感觉很沉稳吧。”雪青点点头,语气都放松了许多,“奴婢也想不到姑娘会与人说着心里话的模样。”


    话到这便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了,雪青往前走了两步,为西初介绍着雪楠院。


    “那边是姑娘住过的屋,那边是雨宁住过的,其他的屋子虽然没人住,不过平时都有人打扫的。”


    “姑娘过去不喜欢我们贴身伺候,所以这里除了雨宁外还没有住进过第三人。”


    第298章


    这里是西初很熟悉的地方, 西初每日会在屋中睡觉,白日里会去小厨房捣鼓食物,偶尔还会将整个院子都打扫一边, 书房她也会去,那里的书她也看了许多。


    朱槿说她身份低贱,主人家不允许她读书识字, 书房里的那些书只是用来装饰,西初可以随意翻阅。


    西初一开始以为真的是她说的那样,后来才知那都是朱槿善意的谎言。


    若是不识字的话怎么看得懂那一本又一本的账本, 怎么能够管理着整个容家商行, 又怎么能够做到很多西初光是看着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呢?


    她在这里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西初以为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会和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一起离开这里。她们会去南雪,因为西初从未去过那里, 不过朱槿不喜欢南雪, 那去西晴也不错, 若是连西晴也不喜欢,那就去北阴好了, 这个世界那么大,她们总是能在某处找到自己的安身之处的。


    人这一生看似短暂,真过起来又仿佛见不到尽头,西初想这一辈子很长,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她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过去的疼痛好似残留在了自己的颈间, 西初有那么一瞬呼吸不上来, 她慢慢蹲下,另一只手扶住了一边的椅子。


    西初蹲在地上, 蹲了很久。


    屋里很静,风拂过、叶落下,微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屋中悄然响起。


    在雪楠院住下的第一日西初便没有睡着。


    早晨天未亮她便去给自己打了水,简单洗漱后她就坐在院中发呆。


    院门口是她常蹲的地方,那时候她刚来,朱槿又很忙,西初一个人害怕不是蹲在门里就是蹲在门外等着她回来。


    那时她每每抬头总是能瞧见一脸温柔笑意的朱槿。


    现在的西初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蹲在门口等着别人回家的西初了。


    西初站在门前看着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前些日子似乎下了雨,泥中埋了截树枝。


    她伸出手将树枝从土中挖了出来。


    是被削去了外皮,变得光润的一截枝。


    是她曾经拿着在地上书写过的一截枝。


    再往外,从敞开的院门望出去,是两排行道树,西初最多只敢走到第几棵呢?


    一棵。


    两棵。


    三棵。


    ……


    她记不太清楚了。


    雪楠院很少会有人过来,不管是过去还繁荣的容家还是现在悄无声息的容家,在这里西初很少能见到外人。


    她总是害怕与人碰上,害怕再遇见一个人会抓着自己往水里丢,她有很多害怕的事物,最害怕的还是人。


    与人接触很害怕,见到陌生人很害怕。


    真奇怪,明明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的。


    西初感觉到脸上有一点湿意,陌生的滋味将她淹没,让站立在树旁的她格外的慌张。


    慌张到她觉得格外奇怪。


    她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湿润,擦拭了许多下整只手都被沾湿后,西初放弃了挣扎,她缓缓蹲了下去,将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中。


    正如过去,害怕不安到不敢动弹只得蹲在树旁等在离去的人归家一般。


    *


    容家,佛心斋中。


    先前住在此间的是容家的老太爷,自打容家大小姐故去,这位老太爷成亲后便搬进了此处,设了神龛,日夜在神龛前诵经。


    而今容家老太爷也故去,神龛就被撤了去,改作了容家大小姐的灵堂。


    遗骸便是放在了龛上,日夜受香火。


    楼洇看了个大概,确认了屋中情况后方问:“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陪着她一同来此的雪青悄悄看了她一眼,不敢隐瞒:“半月前。”


    现下天还未亮,而这位楼家小姐却在一个时辰前将她喊了起来,拉着她就往这佛心斋来。


    昨日她们进来时,她明明吩咐了府中的所有人,遗骸一事切莫再提,也无人与楼家小姐说过遗骸在佛心斋中。来时她并未指路,这位不良于行的楼家小姐对这条路却完全用不着她似的,在容家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哪里都很熟悉。


    一路上指着各个院子都能清楚地说出那是谁的居所,雪青听着她的话,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想到楼洇身上的种种传言,雪青不免低了低头,对着屋中的情况又说了一二:“一年前殷公子说大小姐的遗骸不对劲,想要带走一部分回珩京请长辈过目,朱槿姑娘点了头,让他带走了一部分,之后珩京来信说大小姐的遗骸被人施了恶毒的咒,她将永生永世被镇压在容家庇佑容家后代,那咒术格外歹毒,几十年过去大小姐残留于此间的魂早已消散。信中说虽已于事无补,但若是我们能将大小姐的遗骸供奉一年,日日在她跟前诵念往生经,或许大小姐能得到一丝的解脱。”


    “自那以后我们便将大小姐供奉在了这佛心斋中日夜诵念往生经。”


    雪青话刚一说完,边上的另一个侍女连忙道:“奴婢日夜都守在这佛心斋中,不曾擅离过,可那日奴婢一如往常诵念往生经,停下来喝了口水就见刚刚还在台上的遗骸消失了。奴婢每日都会将大小姐的遗骸擦拭一遍再诵念往生经,那一日也不例外,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并非是奴婢不在时消失的,它就是……就是……雪青姑娘,殷公子不是说了吗?或许是奴婢日夜诵念,让大小姐解脱了呢?”


    说到后面,她竟是有些魔怔了,一直喃喃念着解脱二字。


    负责诵经一事的丫鬟是府中新进的丫鬟,她并不知容家过去的那些纠葛,只是领了命,便日日夜夜守在了这灵堂里。


    雪青也曾听府中的其他丫鬟提起过,说她是个怪人,日日在灵堂中诵经,恐怕给自己亲娘守灵都没这么虔诚。当时雪青听着这话只觉得她这事算是找对了人,现在再看对方的这个模样,她难免有些后悔,若是多注意一些,对方也不至于变作如此模样。


    现在也有些后悔了,没让人拦着她一些。


    雪青在心中叹了口气,老实交代着:“我们府上人确实都在传,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昨日另一个殷公子过来后,只看了一眼便让我们撤了这灵堂,说诅咒已消,大小姐已经往生去了。”


    话到此,雪青不免多问了一句:“不知您又如何看待呢?”


    这件事确实很古怪,府上到处都有人讨论着这件事,再谈下去,雪青怕容家这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


    自进来后就没说过什么话的楼家小姐说着:“他既那般说,便就是那般。”


    闻言,雪青松了口气,她笑了笑,与楼洇道了谢。


    “西初在哪?”


    雪青一愣。


    *


    她们还在远处就看见了树旁蹲着的人,雪青凝神看了一会儿,旁边的楼家小姐已经推着轮椅过去了,她急忙跟上去。


    渐渐的,那人的模样也清楚了起来。


    是小鲛姑娘。


    雪青刚要喊,楼家小姐已经行至她面前,那位话少的楼家小姐问着:“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完蛋了。雪青想着,她急忙跟上去,蹲着的小鲛姑娘抬起了头,雪青听着她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好:“累了。”


    难道是昨天听了她说的那番话,所以对楼家小姐心生嫌隙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太明显了……小鲛姑娘果然没怎么与人接触过。


    雪青一会儿欣慰一会儿烦恼。


    她站到了楼洇身边也不敢说些什么话。


    楼洇又说:“这不更累?”


    西初没理会,继续蹲在地上与轮椅上的楼洇平视,“你怎么来了?”


    “事情处理完了,自然是来寻你回去。”


    西初一惊,“这么快?”


    “你想多留些时日?”


    “……没。”西初摇了摇头。


    她的否定并没有得到楼洇的信任,楼洇哼哼两声,又道:“坦诚些又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现在小姐会答应你。”


    西初无言,目光扫过了一边紧张十足的雪青,她想了想,没在此时此刻选择不搭理楼洇。


    “……遗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不是跟你说过吗?没有魂灵依托之物,时间到了,消失了不也正常吗?”


    确实是早就说过这件事,只不过……西初皱起了眉:“你早就知道了?”


    小姐又骄傲了起来,她答道:“猜到了而已。”


    西初,“……”


    西初有点点无语,她在尽量控制着自己想翻白眼的情绪,“那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确认自己没猜错?”


    “小姐怎么可能会错?”楼洇瞪大了双眼,满心都是惊讶以及对西初不信任她的控诉,“自然是因为小姐不曾来过惊蛰城,不来看一眼岂不可惜?”


    “……”西初没话说了。


    雪青听了半天,一头雾水,终于抓住了说话的机会,她连忙出声道:“楼小姐既从未来过惊蛰城的话,不妨多留两日?明日便是聚海节了,各地的商行都会聚于此展开一个集会,这可是来自四海八方的商行。”


    楼洇思考着,“听着倒是有趣,那就多停留一日也不是不行。”


    雪青又说:“楼小姐若是无聊,城中也有游船会,您可到城中各处能见到船只的地方,付上少许银钱,船家便会载着您游遍整个惊蛰城。”


    “船会与城中各大酒肆皆有合作,您也可在船上品着美酒佳肴阅遍惊蛰城的风光。”


    充当着背景板的七窍及时表示:“我们小姐坐不了船。”


    雪青不依不饶,继续推销:“惊蛰城倒也不止一个水上风光可看,小姐也可去山中清涧瞧一瞧,惊蛰城有一处名山,来了惊蛰城不去瞧一瞧,可是枉来这么一遭了。”


    七窍小声嘀咕着:“地方虽小,花样倒不少。”


    雪青腼腆地对着楼洇笑了笑,丝毫没将七窍的话放在眼里。


    楼洇展开扇子,看向西初,做出了决定。


    “既如此,那就去看看那船上风光好了。”


    第299章


    雪青并未陪她们一起去游船, 她吩咐了个小丫鬟给她们带路后就消失不见了。


    西初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小丫鬟答如今容家大多事务都是雪青在负责打理。


    原来是这样。西初点了点头, 又想到昨天雪青同她说的那些话,朱槿去了西晴,如今惊蛰城中的事务都交给了雪青, 那么她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雪青也不是随便指了个人给她们,小丫鬟看着小,做起事来很周到, 她什么都打点好了, 只等着她们人到。


    小丫鬟准备好的船只早早就在候着她们了,却不料楼洇只看了眼,转手指了指他边上的那条船,说乘那条船她才不会晕船。


    西初无言, 只觉得她是在折腾人。


    在楼洇的强烈要求下, 她们还是上了楼洇指的那条船。


    船夫是个很健谈的人, 她们刚上船,船夫就问她们是不是外地来的?没等她们回答, 他又说这整个惊蛰城中没有他不认识的,她们看着这么面生铁定是外地来的。


    这本来可能也就是船夫一时随口找话聊而已,偏偏楼洇较了真,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问道:“那您是否认识容家大小姐?”


    她一说这个西初就觉得不好,难怪楼洇要说坐这条船就不会晕船了, 折腾人当然就不晕。


    “她”西初就要说话将楼洇这话带过去, 刚起了个头,陌生的船夫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听倒是听过, 不过那还是我小时候听说的事情了。小时候常听我爷爷说的,容家大小姐还活着的时候就没断过药,郎中们经常出入容家,当时惊蛰城的药铺说一句是容家养着的都不为过。”


    “这大小姐命说好也不好,说坏呢也不坏,大家每次都觉得她要死了,可到了第二日,她又活了。听我爷爷讲那时城中的赌坊还为此特意开了局,赔率可高了。”


    楼洇又问:“赌的什么?”


    西初原本不高的兴趣也被这话提了起来。


    她们原本就是因为容家大小姐才来的惊蛰城,现在到处碰上和容家大小姐相关的事情,巧合的有些过分了。


    “自然是这大小姐什么时候死,当时给大小姐看病的郎中说大小姐的病稳定了下来,这赌坊中自然就没人敢赌大小姐死了,纷纷都下注她能活,下什么的都有。”


    “只可惜那看病的郎中是个庸医,他说大小姐能活,活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反而没活几日就死了。”


    “有人赢了吗?”


    “当然有,那可是唯一一个重金下注赌大小姐活不了几日的,听我爷爷说因为这个高赔率,那个赌坊都关了。”


    “我听说当年容家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赌坊就没怀疑是容家人杀了容家大小姐骗取这高赔率的赌金吗?”


    “小姑娘还挺聪明,赌坊自然也去查了,不过那重金下注的人是一个外地来的商人,听了城中有这么一个赌局,他好奇便下了注。赌坊将他祖宗三代都查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他与容家人有什么关系,就只能赔了这笔钱。嘿,说来也巧,这大小姐一死,容家就好了起来,先是容家少爷与人合作出海振兴容家,再是之前在容家大小姐身边伺候的贴身侍女,据说是某个王爷的女儿。”


    过去的事情千人千口,每一个人口中的过去都不一样,容家大小姐这事也有着千般说法,谁都不能断定自己说的就是当时的真相,后人只能凭着那点只言片语去拼凑可能的过去。


    西初从前就觉得这个容家大小姐是个可怜人,现在听到这件事更加觉得她可怜。


    巧合太多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容家大小姐或许身体不好,或许真的活不长久了,但死在那时的她定然不是这些或许导致的。


    那个赌局才是真正要了她命的东西。


    西初叹了口气,没想到搭一次船能听到这样的八卦。她的情绪还未消散,转头又听楼洇提了一句:“那您听说过谢锦书吗?”


    这是个陌生又有点耳熟的名字,西初一脸疑惑,她转而看向了说了一路故事的船夫,船夫此时此刻的表情并不好,比起聊天时的平易近人,他此时的模样更像个凶狠的恶人。


    小丫鬟也被他吓了一跳,急急忙上前了一步。


    船夫并未理会她,他一直盯着楼洇,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西初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了楼洇。


    只见楼洇叹了口气,低声道:“您对几十年前的旧事都这么了解,想来应该听说过当年与容老太爷闹翻搬去了霜降城的容家二太爷吧?”


    船夫的脸色稍有缓和,他疑惑道:“你是……?”


    楼洇又叹气,“他正是我爷爷,刚说到的容家大小姐是我姑奶奶,爷爷听说了惊蛰城的事情,知道了姑奶奶的死因后当场昏厥了过去。爷爷当时一直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些赶回家,怎么让大爷爷先回到了家,若是他早一些到家的话,姑奶奶就不会惨死了。”


    西初:……?


    对于西初的满脸疑问,楼洇只是轻轻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我幼时常听爷爷提起姑奶奶的事,姑奶奶逝去一事在我爷爷心中一直是个结。爷爷听了那个消息后一直昏迷不醒,我怕他会不会就这么去了,于是我百般打听,与仆人一同来到了惊蛰城,只为当年之事求个真相。”


    她说的情真意切,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若不是她用扇子挡脸落泪的模样格外出戏,西初都要问上一句她到底是姓楼还是姓容了。


    西初都觉得她一番情真,更何况是与楼洇仅有一面之缘的船夫。


    船夫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终是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谢锦书曾是大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与她一起侍奉大小姐的还有一个丫鬟名叫锦画。”


    这次他说的故事与西初知道的对了上,又有一些不同。


    谢锦书并非是王爷的亲生女,锦画才是,谢锦书意外得知了锦画的身份后,设计夺走了锦画的信物,又在王爷跟前露了脸。她知晓城中的赌局,为了让自己这个私生女能在王爷跟前有个眼缘,她便谋害了容家大小姐,为王爷换来了万贯家财,并以容家为礼,允诺容家会成为王爷的私房。


    她害死了容家大小姐,又在灵堂前勾-引了容家老太爷,她是容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平日大小姐便十分信任她,而他们二人又在死去的大小姐的灵堂前做了苟且之事,容家老太爷心中羞愧,便娶了她。容二老爷因为此事怒而分家,远走霜降,不再过问惊蛰容家之事。


    从前西初只知道是容家老太太害死了容家大小姐,可能是为了嫁给大少爷,摆脱自己的奴籍。她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被她的王爷爹找到,王爷爹对她又气又恼,又因为她是自己女儿就出手抹平了她没有做妥当的事情。


    那之后,原本只是勾-搭大少爷上位的婢女被正名,她有了尊贵的身份,于是所有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过去的故事他人听着会觉得唏嘘的地方皆在于他人会感叹一句阴差阳错,若是谢锦书的王爷爹早些寻到她的话,那些悲惨之事是否就不会发生了。


    “她原先一直在念叨着大小姐,大小姐,我的大小姐,可临死之前她却在问大小姐是谁?什么大小姐……她忠心伺候的大小姐被谢锦书所害,就连她自己这一生也被谢锦书所累,那老妖婆真是死的太便宜了她。”


    船夫说了一段很长的过去的故事。


    大小姐死后,锦画也被设计离了府,谢锦书对她下了杀手,锦画逃过一劫后,就开始装疯卖傻了起来,白天夜里她就在井方巷哭喊着,疯疯癫癫喊着大小姐,喊着大小姐死不瞑目。她疯着疯着,最后真成了个疯子。


    或许是知晓了谢锦书恶人有恶报,谢锦书死后她也跟着去了。


    这段过去听着让人有些唏嘘,西初一脸上风景没看多少,注意力全在船夫说的话上。


    下了船,她们一行人也十分的沉默,除了那个弄出了这番事情的罪魁祸首。


    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说着风凉话:“人都死了,再怎么伤感也不会让她们得到些什么。”


    西初:“……”想打她。


    七窍抹着自己的眼睛,哭唧唧地说着:“小姐你可真冷漠。”


    “小姐我说的只是实话,你的眼泪是能让她们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还是让她们死而复生?”


    楼洇说的话着实让人很难继续难过下去,西初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安静了一会儿想到她在船上说的那些话。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楼洇道:“自然是秘密。”


    西初皱起了眉,今日的所有事情都透着诡异的巧合,但是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她们留下来看聚海节,楼洇点了一艘船,船夫正好就那么巧与容家大小姐有关,还知道那么多的内情。


    她道:“你是故意的。”


    楼洇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中终于多了几分的坦诚:“小姐我都做的这么明显了,你若是再觉得小姐没有问题,那小姐可能真要为我们西初流几滴泪了。”


    她太坦诚了,这让西初怀疑了个寂寞,这被确认了的答案在楼洇的笑脸中反而变得不那么真实起来。


    西初心里有些气恼,转过身不去看楼洇。


    哭了一路的七窍忽然说着:“小姐,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个谢,谢……谢王爷来过我们府上,她是不是就是这个谢锦书的王爷爹爹啊?”


    西初扭头看她。


    楼洇强摆着脸上虚假的笑,低声警告着:“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谢锦书害死容家大小姐的时候,谢清妩都还没出生呢。”


    “谢清妩?”西初念着。


    她念着这个名字的同时心中升起了几分难言的情绪,她再一次询问着:“你是谁?”


    “她只是我的客人。”


    第300章


    西初问的明明不是这个问题, 楼洇总是能够说出与她所问之事靠不上边的回答,纵使她所说的那个答案确确实实是西初不曾问出的问题要寻的。


    楼洇确实很聪明。


    西初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给出的只是一声低低的哦。


    她知道了。


    她并不好奇。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不管是什么容家大小姐还是什么谢清妩, 说到底,这和西初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件事在西初这里就过去了,但在别人——特别是楼洇眼里, 就有了另外的解读:“你不喜欢她?”


    “你生气了?”


    “你若真不在意又为何要生气?”


    她一连三问,跳跃式的询问让西初本就不愿思考太多的脑子直接宕机,西初反问楼洇一句:“我就不能是因为想生气?”


    楼洇理所当然道:“当然不能。”


    西初被噎了一下, 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的, 没想明白,楼洇又补充了一句:“那会显得你格外无理取闹。”


    “哈?”西初被气笑了,这什么歪理?


    生气就是无理取闹了?不想搭理人就是无理取闹了?就算是无理取闹了又怎么样?西初又没有折腾人。


    楼洇似乎是感觉到了西初那快要压抑不住的不友善明示,她选择移开了视线, 悄悄问了一句:“那你讨厌她吗?”


    西初冷着脸反问:“不喜欢就是讨厌了?”


    楼洇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倒也不是, 只不过相识的人若不是喜欢那就只余讨厌了, 莫要与小姐说那些什么仅是认识的胡话,小姐我可不信那些。”


    西初冷笑一声:“我不喜欢你, 那我就是讨厌你了吗?”


    楼洇这会没了什么聪明劲,很认真思考了一遍西初的这个问题,然后给出了答案:“你若真讨厌小姐,那小姐觉得这挺好的。”


    这个答案让西初听着有一点点意外。


    下一秒楼洇又道:“不过小姐觉得小姐也没做什么能让你觉得小姐讨厌的事情,或者……你们讨厌比自己聪明的人?那小姐我明白了。”


    相信你会自我反省的我真是个傻子。西初想着,想了会儿, 她冷冷笑了声, 本想十分冷酷结束与楼洇的通话,但她没能控制住自己, 不该说的话又冒了头。


    “楼洇。”


    楼洇疑惑看她。


    “你真的让人很生气。”


    楼洇愣了愣,然后大声控诉着:“所以你就是在生气呀,为什么不说实话呢?生气又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人会难过、会伤心、会开心……有了这些才是人。”


    “你若是对小姐我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反应的话,小姐我才要担心你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西初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她不理解也不明白。


    起因明明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名字,最后却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东西。


    楼洇这个人真的很擅长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不想说的事情用着三言两语就能搪塞过去。


    与她说话很累,心累。


    她本来还真的有点期待楼洇会给出个怎么样的解释来。


    解释谢清妩,解释客人,解释……很多。


    好多事情,她当下很想知道,过了之后再听到相关的人与事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她好像没那么想要知道了,特别是在楼洇的一番折腾下,西初觉得自己无欲无求,马上就可以去皈依佛了。


    没那么想要知道的西初没有再说话,在彼此都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一直在远处观望的七窍和小丫鬟对视了一眼,最后被雪青派来的小丫鬟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马车已经备好了,这次是去山中的马车,礼佛参拜或是游览山涧风景。


    小丫鬟同样准备的很妥当,就差手把手教她们怎么走路,走几步路,是一大步还是一小步了。


    这次楼洇没有再在其中指手画脚了。


    惊蛰城的道路修的很平整,从城中一路朝着山中,马车就没发生过什么意外。


    小丫鬟说这是很久以前容家出资与官府齐修的道路,为的是住在村外的百姓也是为了容家的生意。


    西初问了下决定的人是谁,毫无疑问得到了自己认为的答案。


    许是路太平坦,西初打了个哈欠后就缩在了马车的一角睡了过去。


    她睡着了。楼洇小心伸手在西初的面前挥了又挥,闭着眼的西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拿过小毯子给西初盖了盖。


    “小姐也不是不愿与你说,只是有些事情,小姐不想说。”


    她第一次见到谢清妩的时候是很多年前了,那会儿谢清妩只身一人来到冷清的楼家,楼洇站在她的面前,谢清妩低着头喊她小孩。


    她那会儿确实不大,怀里还抱着个球,怎么看都是还只知玩乐的孩童。


    第二次见到谢清妩时,谢清妩依旧俯视着她,那会儿楼洇依旧在怀里抱了个球,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上一次楼洇是站着被谢清妩俯视的,这一次是坐着被她俯视的。


    楼洇费了很多时间,让谢清妩寻到了那座山,让她丢下了那颗鲛珠。


    这世间的人甘愿付出万贯家财只为换取谢清妩手中的那颗鲛珠,谢清妩却说那颗鲛珠被贼人盗了。


    起因只是因为楼洇说了一句,或许那样就有机会能见她一面。


    楼洇也没说谎,这可不止一面了。


    她没认出来,便怪不得谁,也怪不得楼洇。


    谢清妩口中的那个人纯真善良,与阴险狡诈的北阴人不同,小郡主什么都不知道,她很爱笑,又爱装傻,她看着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又什么都懂,她是个很好的人,好到让人忘不掉。


    谢清妩总是说着这样的话。


    楼洇也不止一次在想,既是那般好的人,既是自己惦记了半生的人,为何见了一次又一次都没能认出来呢?


    楼洇将毯子提了提,拉到西初的颈间,又说:“小姐可不想告诉你,她为你做了什么事情。”


    “说来确实是会让旁人觉得感动之事,她为了你什么坏事都做尽了,不过……又怎知那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她心中那点始终都不曾说出的丑陋欲-望呢。”


    楼洇拿过了扇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反复做了好几下,楼洇才低声说了句:“你要自私些,你要贪婪些,你要……■■■■■呢,西初。”


    *


    西初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有人在墙外说着话,很多很多的话,西初在内墙听着那个人说的话。


    梦里的一切都很清楚,清楚到醒来的时候西初还在想自己做了个好厉害的梦,自己压根不知道的东西梦里的人居然能说的那么条理通顺。


    然后。


    她只是呆呆坐了一下,只是眨了下眼的时间,梦里的一切在她的脑中消退,最后只剩下她刚刚做了个梦的印象。


    车内的环境有点陌生,主要是此时此刻与她待在同一空间的人和睡着前不一样。


    “你在干嘛?”


    七窍抬眼给了她一点反应,“你醒了?我在思考。”


    西初追问:“思考什么?”


    “小姐刚刚走的时候说:“七窍,你觉得你与西初相处三个月就会对她刻骨铭心,为她发疯吗?”然后努力想了想。”七窍托着下颚,左右歪着脑袋打量着西初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倾斜的弧度过大让她一个晃荡间一头扎进了车内的垫上。


    声音有点大,西初被吓得闭上了眼,又好奇睁眼看了下七窍的惨状。


    七窍摸着自己摔疼了的脑袋,欲哭无泪地干吼着:“我觉得不大可能为你发疯。”


    西初:……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马车是在半个时辰前到的寺庙门口,那时候七窍探头喊她们下车,楼洇说她睡着了,不要吵她。


    然后楼洇就进去寺庙里面了。


    七窍没有跟着一块进去的原因是她要思考小姐提出来的问题。


    “那我们是进去找小姐她们还是在这里等她们回来呀?”


    西初掀开帘子探头看了看,她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停了不少马车,马儿在叫,车夫在喂马,距离寺庙门口不知道有多远。


    她想了想,回头问了七窍一句:“你想去参拜吗?”


    七窍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


    西初也立马拍板做了决定,“那我们就在马车上等她们回来。”


    于是她们两个人在马车上对视了半炷香,西初败下了阵来,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下去找她们?”


    七窍有点心动,但还是说:“可小姐问我为什么会为你疯魔,我还没找到理由呢。”


    西初:……


    “你为什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为我疯魔?”


    “因为小姐问了呀。”


    “那我们换个角度想,比方说我为你疯魔呢?”


    “七窍只是个丫鬟!”七窍立马瞪大了双眼,连忙摇头摆手,拒绝了西初的提议。


    问题回到了一开始。


    “你们小姐为什么会问你这个问题?”


    “不知道啊,马车一到我就喊小姐了,小姐一副不要打扰她的模样,我好奇就问了,然后小姐就问我了……真要说的话,不是应该是你和小姐在马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闻言,西初皱着眉回想了一下睡前发生了什么?


    她不记得她在车上有和楼洇讲过话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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