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雪是从昨天夜里开始下的, 西初早上醒来就看到到处都铺满了雪,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到处都还在飘着雪。
这场大雪来得突然, 突然到一夜之间王府有些人都生了病,穿着自己的冬装走在路上还在瑟瑟发抖。
西初倒是没有几分降温的实质感。
她的屋里很暖和,醒来时身上的被子被换了一张, 比她入睡前盖的要厚一些。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伺候她的婢女进来时西初没在里面找到熟悉的面孔。
之后她就被带到了摄政王的身边,陪她一起吃早饭。
然后又一起去了书房。
今日来的人没有昨日多, 可能是天气变冷了的关系。
有三个人是一同过来的, 摄政王也一起见了,西初躲在角落里看书时看到他们想这大概是处理同一件事的人吧。
“海珩城……”
“今晨刚传来的消息……王城的……传了出去……有人听闻……在海珩城……”
“他们在……找到了……为了验证……”
西初实在是有点听不清,想靠近一些又觉得不太好,转念一想, 对方将她带到书房来的, 什么想不想, 她都不介意被西初听到什么重要机密了,西初又为什么要觉得不好?
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挑战一下被好奇心害死的猫时, 阴影遮住了西初捧着的书,她愣了下,抬起头,原先说话的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对方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巧对着她百般打量。
“说起来,这位姑娘与那些人口中所述的鲛人倒是像极了。”
西初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 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 寂静之中她看见那个摄政王走了过来,取走了男人手中的画像, 他们好像说了些什么,摄政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声音恢复之时,那三个人对着摄政王行了礼,出了书房。
屋里只剩下摄政王和西初。
而她正拿着那张画像。
“怎么这副表情?”摄政王也不看那张画像,她微微笑着看向了西初。
西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想她现在的表情好像不太好。这样子不行,她想着,便抬手去揉了下自己的脸,而一双眼始终不曾从摄政王手中的画像上离开。
想看,想确认,又不想看,不敢看。
“好奇?”摄政王挥了下自己手里头的画像。
西初抿着唇,不敢点头不敢摇头,她不太能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是她的不能显得越发可疑。
西初的沉默并没有让谢清妩露出些别的什么表情来,她只是盯着西初的眼,然后笑了起来。
“海珩城发现了鲛人。”
“最近真是奇怪呀,好像……到哪都能听到鲛人的存在。明明鲛人在南雪已经消失了千年,都成为了孩童们的睡前故事了,你说现如今怎么就接连冒了出来呢?”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西初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西初后退了半步,在逃离的欲-望升起,驱使着她的身体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前,西初止住了那份恐惧,她抱紧了自己手里头的书,摇了摇头,对着摄政王说:我不知道。
所以安静,不要再说这个了。
摄政王没有停下来,她继续说:“那些人很有意思,他们十分渴望水,也不能这么说,更确切点来说,应该是渴望那一片大海,只不过——当别人带着他们到了海边,他们纷纷都在哭喊着说“不要”,他们一面想要接近大海,一面又想逃离大海,而等到海水浇到了他们的身上时,他们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生出了黑色的鳞片。将其拔出来,放在阳光底下时,那黑色的鳞片竟是透明的,小小的一片,薄如蝉翼。”
“他们说:他们是被鲛人诅咒了,他们抓了一只鲛人,他们将鲛人关了起来,藏在了不见天日的水牢之中,每日趁着鲛人昏睡时从它身上剜下一片肉。”
“吃了鲛人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这个从过去就流传在南雪土地上被用于哄骗孩子们的传说被这群人当了真,只是吃下鲛人肉的他们并没有得到长生。”
“他们又说,有人告诉他们,鲛人身上有更为宝贵的东西。”
“那东西叫做鲛人泪,在传说中,是只有从不哭泣的鲛人为了人类流下眼泪方会变作鲛人泪。你知道鲛人泪有什么用处吗?”
西初不知道,西初也不想知道,西初手中的书籍被松开,厚重的书落到了地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她以为这个突然可以打断对方的发言,让她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自己抬起了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在她自欺欺人的行为中,她瞧见对方朝着她靠近了一些。
西初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惊慌失措,一副将要哭出来的模样。
谢清妩俯下身,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西初的眼睑,在西初的恐慌中说着:“那是足以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
西初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声,它跳的厉害,她不可以这么害怕,只是对方一提到鲛人,她就无法控制自己,双腿好似都在颤抖,疼痛在无形间聚拢了过来。
不要害怕,要冷静。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着自己,在近距离里瞧见对方眼中的恶意时,那份被她强行建立起来的情绪崩溃,她一退再退,无声挣扎否定着:你说的都是传说,传说未必就是真的,传说在时间中只会被扭曲变形,你有见到过吗?
谢清妩确实不曾见过,她也确实只是听过。
过去那颗鲛珠在她手中时也确实什么异变都没有,那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甚至比不得蚌壳中的珍珠。
也曾有人说鲛人泪便是鲛珠。
因而鲛珠成了足以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
顾天洋得了一颗鲛珠,给了他的心上人,那人吃下了鲛珠,变成了一个浑身长满黑色鳞片的怪物,就跟……海珩城如今那群说自己被鲛人诅咒了的渔民一样。
“说起来,云宵初次遇到你的地方也是在海珩城吧?那时云宵将你送出王城,王公公说是在东海域带回你的,那里寂静无人,既要送你回去,又为何把你送到那里去?小鲛,可真是个好名字。”她的话没有说完,西初从她的眼中读到了答案,她已经全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不是。西初辩解着。
这样子的辩解是无力的,是无用的。
没有人会相信,就算是西初自己也不会相信。
逃吗?
她问着自己。
可是,她能逃出去吗?逃出去后,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要这个世上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就怎么都逃不掉。
西初看向了谢清妩,她无声张了张嘴,零碎的词在口中跌撞,她什么都不曾说出。
谢清妩却问:“你想杀了我吗?”
西初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轻轻摇了下头。
她大可以在这个时候辩解着,做出无辜的模样来摆脱自己的嫌疑,说些连她都不会信的话继续挣扎,继续辩解。
然后呢?
对方或许会信或许不信。
不管信与不信,西初的这一辈子都不再会好过,只要在人类群体中生活,她就会害怕就会恐惧,有一日有人会发现她的身份。
西初难过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她还是问了一句:你真的认为我是鲛人吗?
谢清妩叹了口气,她摇了下头,“你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
现在是几日?
外边是白日还是黑夜?
她又在这里待了几日呢?
黎云宵抬起头,无窗的囚牢让她不知时间的流逝。
每日虽然也有人来送饭,但日日重复的恍惚让她无法去思考过了几日,吃的又是哪一餐,是早是晚,又或是……隔了几日?
她不知道。
她从未吃过这种苦。
哪怕一直知道自己只是个人质,在南雪不得自由,但她没受过罪,没吃过苦,她只是换了一处地方,过着被人监管,但每日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远比寻常百姓人家得到的要多得多。
这是第一次。
被关起来。
黎云宵在想,若是他人会如何呢?
被关个几日就开始哭泣开始求着那人放她出去?
还是一直倔强忍受着?
黎云宵不知道。
但她又该如何呢?
她该求饶吗?
她该哭着让谢清妩放过自己吗?
她不该。
她也不能。
黎云宵圈住了自己的膝盖,她缓缓闭上眼,想着今日醒来的时候有些冷,外边应当是下雪了,她在南雪见的最多的便是雪。
不知外头是怎般模样,不知……她所惦记的人现在是否安好,不知……
她想了许多,最后只得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有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黎云宵睁开了眼,又很快闭了上去,今日来看望她的人到了。
脚步声一个又一个的。
她愣了下,又睁开了眼。
平日里来看她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每日给她送饭的香幽。
今日,多了几人。
她不由得走到了牢房边上。
熟悉的人影便一点一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闯入了她的视线中。
黎云宵想,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相见了。
第262章
“我们已经有好几日联系不上公主殿下了, 环翡姑姑,您……属下知您对北阴有怨,可殿下是郡主唯一的亲人了……”
“此事便拜托您了, 如今王室便只有殿下了,北阴纷争,唯有……”
黎郡主过来时, 正巧看见了几个陌生人进了环翡的屋里,她好奇心起,让跟着自己的侍卫躲一边去, 自己则是悄悄上前偷听起来, 只是她的耳力一般,听得并不清楚,只听到了什么公主失踪。她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便是猜也能猜中, 那是北阴偷偷派来保护黎云宵的人, 而现在黎云宵失踪了。
说起来, 倒是有好久都没见到黎云宵,上一次还是她央着环翡去收拾谢清妩身边的那个狐狸精, 再上一次,是她和贺家的那个小子因为一个小丫头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
失踪了啊……
黎郡主思考了一番,在里头的人还没出来前,先领着自己的那几个侍卫出了郡主府。
她正愁最近没有什么正经理由去见摄政王呢,黎云宵失踪了,摄政王这次一定不会不见她的。
马车一路慢行, 到了王府, 她带着侍卫们直接便进了王府,管家倒是拦了她一段路, 不过在路上碰见香幽时管家就退了下去。
香幽是摄政王身边的人,据说已经跟了她二十几年了,是她身边最为信任的人。
黎郡主不敢得罪她,在她面前十分乖巧,在香幽询问她来这里的目的时,黎郡主也老实交代了。比起那些蠢笨无人的下人,香幽总是能让她满意。
香幽不会拦着她不让她见摄政王,很快就领着她去见摄政王。
黎郡主开心极了,心里头很是感谢黎云宵的失踪,希望黎云宵不要那么早就被找到,再拖个几日,她可以每日来王府打听黎云宵的消息,毕竟云初郡主可是最爱护黎云宵的人,摄政王很喜欢看见她关心黎云宵的模样,她不介意在摄政王面前做做样子。
她被领到了偏厅,摄政王正在见客,还需要再等一会儿才会过来见她,黎郡主心中不耐,又只能假意笑着说无事。
等了半个时辰,她才见到了摄政王。
黎郡主的心一喜,立马便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就喊了一声:“谢姐姐——”
“香幽说你想找云宵?”
黎郡主假意掉了几滴泪,说着话就往谢清妩身上靠去:“嗯……云宵失踪了许久,我怕她会出事,谢姐姐我每日一闭上眼就瞧见那些可怕场面,我……”
她半是哭泣半是昏厥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往谢清妩的身上倒去,谢清妩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她的手,“云宵让我送去了其他地方,北阴内乱,云宵虽在南雪长大,终究还是北阴的公主,我不愿她牵扯进那些事里。”
黎郡主听到这话顿时也不哭了,她尴尬地站直身体,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故作欢喜说了句:“谢姐姐还真是关心云宵。”
“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自是要护着些的。”
黎郡主含蓄地低下头,娇柔地喊了声:“谢姐姐。”
谢清妩又说:“北阴那边派人送来了信,他们想与南雪做个交易,若是南雪出兵,他们便会将北阴的秘密告知南雪。”
黎郡主愣了下,心想这十几年从不与南雪往来的北阴要做什么?她想不明白,便主动问起:“他们想要什么?”
谢清妩看着她的脸,轻声道:“北阴离家多年的小郡主。”
眼见着这副与她记忆里的模样截然不同的脸变了个脸色,谢清妩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又道:“陛下不会将你送回去的,可陛下又想要与他们做这笔交易。”
这中间藏的意思黎郡主自然是明白的,她可不是那个真正的黎云初,可不要又替那个家伙受什么罪,想到这里,黎郡主一下子就急了,慌张道:“谢姐姐!”
谢清妩安抚着她:“我自是会护着你。”
“只是,师出无名,平日里我对你与云宵照拂一二陛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
黎郡主听不懂她话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知谢清妩有意在与她说这些,而她只要如谢清妩需要的那般,做出一副全身心都依赖着她的模样便好了。
于是她更是委屈了几分,借机抓住了谢清妩的手,委屈地说着:“谢姐姐,我害怕……”
谢清妩闭上了眼,轻声哄着:“别怕,我会护着你的,我的小郡主。”
“只是……云初,你可愿与我成婚?”
*
在距离了好几日后,西初再一次见到了黎云宵,她之前一直以为黎云宵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比如说贺留,比如说明姣,再比如说黎郡主,总之有着种种的事情在等着她,但西初没想到,黎云宵会在这里。
就和她隔着一墙的距离。
为什么?
西初愣住了,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身后的孤裳在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后,小声地警告着:“小鲛姑娘。”
西初抿了下唇,她别过了头,跟上了前头人的脚步。
西初没被关到哪里去,就在黎云宵对面的牢房中。
西初其实不大想和黎云宵做对门的邻居的。
但是作为阶下囚的她并没有什么拒绝的权利,因而她乖乖地待在了里面,然后找了个角落呆着。
牢房外传来了黎云宵的声音。
西初没有抬头,因为那声音并不是在和她说话,黎云宵在和别人说话,声音很小,但西初听得很清楚。
与她一样,被关起来的黎云宵恳求着:“别伤害她。”
西初不知道黎云宵为什么会被突然关起来,原因也大概还是那么几个,毕竟从一开始就能拿黎云宵的安危来威胁她这个陌生人的家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西初都不意外。
“我们不会伤害小鲛姑娘的。”
虽然自己乞求了,但是在听到这么个回答时,黎云宵依旧有些不信任。
她不相信任何人的保证。
只是……她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比起担心小鲛姑娘,殿下倒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毕竟现在……您对王爷无用了。”
“什么,意思?”
“有件事,王爷让奴婢告诉您,海珩城发现了鲛人的踪迹,搜查之下发现,那是被鲛人诅咒了的渔民,那些渔民们将鲛人关起来整日虐待,最后被鲛人诅咒了,变作了怪物,而那些人也交代了鲛人的下落——”香幽并没有指名,说到了一半,慢悠悠将目光往后头的牢房投去,那好似在暗示黎云宵,她们知道了什么。
黎云宵的脸色煞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仰着头看着香幽,这个跟随摄政王多年的婢女微笑着看着她,又说:“北阴即将与南雪重新签订盟约,您于南雪而言,是无用的北阴公主了。”
“不过,王爷还是会留着您的性命,毕竟在这之后,您可是云初郡主唯一的亲人了,您可是要亲自送着她出嫁的。”
*
南雪王城近日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便是那个自十六年前被送到南雪和亲的北阴郡主终于选定了成婚对象。
而成婚对象正是民间传了许多年,与她纠缠不清的南雪摄政王。
这是一件足以让整个南雪轰动的事情,年长一些的南雪人都知这个摄政王曾经作为和亲郡主远嫁过,而在十九年后,曾经作为和亲郡主的摄政王如今要和一个和亲郡主成婚。
这件事不仅仅是在南雪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连其他三国百姓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黎郡主恍惚过了好几日,她以为那只是谢清妩的一个玩笑话,在圣旨下达时她还很恍惚,甚至拉着宣旨的太监连连询问了好几遍,为什么,这是真的吗?
这自然是真的,这是摄政王亲自向陛下求的婚事。
她开心极了。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王爷心中果然一直都有郡主的位置。”
“在王爷心中,郡主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恭喜郡主守得云开见月明。”
下人们说了许多的好话,那让她听了便觉得高兴的好话,可那里面也有着一些让她听了就觉得生厌的话。
“这么多年都不见摄政王接受过郡主,身边也总是有着许多人来来往往,今日突然便说要与郡主成婚……怎么看都是有什么大阴谋在里边。”
“若当真喜欢,这么多年来怎么就不提呢?”
她们说的小声极了,可黎郡主对这些闲人碎语听得最是清楚,她冷着脸,朝着侍卫挥了挥手,让他们将那碎嘴的丫鬟拖下去。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坏了心情,特别是在梦想成真之时,只是她也不想让这些坏了她心情的家伙好好活着。
在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后,她抱着圣旨往着郡主府的正院走去。
这件事情,她想第一时间告诉那个人。
她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这是她不被允许踏足的地方,分明她才是郡主,分明她才是这个郡主府的主人,可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壳,什么都不属于她。
她原是接受这个命运的,这个代替真正的黎云初死在南雪国的命运。
那时北阴与南雪战乱,她作为一个突然被送来的和亲郡主自然是被拿来给南雪人当作出气的靶子,环翡要她认命,乖乖代替她的主子死去,其他人都觉得她这个郡主就该承受南雪人的怒火,毕竟她被送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只有谢清妩不是的。
在那些人将要欺辱她时,是谢清妩闯了进来,是谢清妩杀了他们。
谢清妩知道她不是黎云初,可还是保护了她。
那时,她便知道她要抓紧谢清妩,在谢清妩还因为她身份真正的主人愿意照顾她时,牢牢抓住她,她要取代那个真郡主的身份,她要成为真正的黎云初。
被拦下的她昂起了骄傲的脖子,她甩开自己手中的鞭子,朝着两个嬷嬷身上挥了两鞭,她厉声道:“退下。”
她原本还想说些更重些的话,还想再多挥几鞭的,但是里头的人打断了她。
在得了里边人的许可后,守在门外的嬷嬷让开了路。
黎郡主不甘地握紧了鞭子,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了这两个拦着她路的下贱奴仆,不甘心自己明明作为主子却不能对她们肆意行使自己的权利。
在许多的气愤之后,黎郡主收起了鞭子,她推开了那道紧闭的门。
正对着大门口的是一副空白的画像,还有一块无字的牌位,环翡跪在了牌位前,她正在吟诵咒文。
那是北阴的往生咒文。
说来,这还是一件好笑的事情。
北阴的王室为了护住他们的小郡主所以找了她这个一个替身来送死,结果他们一心想要护住的真郡主早早就死了,甚至死的比她这个假货还要早。
这多么可笑呀?
而现在,他们非但不能公布那个可怜郡主的死讯,反而要让她这个假人成为她。
“环翡。”
“王爷说,她要娶我呢。”
“我与王爷即将要终成眷属了呢。”
她像故事里那些嚣张的坏女人一样,笑得张扬又肆意,字字戳心。
“环翡,你看你看,你守着这么个破牌位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你能守着你心爱的郡主的位置,可是到头来,王爷要娶的是我,不是你的小郡主。”
“环翡,环翡,环翡,我好高兴,你看,你总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你总是觉得我的存在是污了你心爱的郡主,可一开始是你要我扮作她的呀,如今她被长埋在黄土里,而我却有着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曾经她喜欢的人,如今眼中看到的人还是我。”
第263章
很多年前, 她从边境带着小郡主来到了王都。
在那之前,她已经知道了,将来的某一日郡主终会走上与她母亲一样的道路, 成为北阴的国师,为了北阴人祭献。
因而,王爷从不来看望年幼的郡主。
郡主终会死去, 而活人是不需要与死人有过多的牵扯的。
她也是。
郡主要什么,她都会去给郡主寻来。
这天底下,只要是郡主想要的, 她都不会拒绝, 不管是让人讨厌的谢清妩还是其他的,郡主喜欢,郡主想要,她便会去取。
除了那传闻中可让死者复生的鲛珠。
她们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郡主心甘情愿去死, 若是郡主死而复生了, 那这一开始的交易就不作数了。
他们已经完成了郡主的许多心愿, 郡主得到了许多许多超出她所应该得到的东西范围了。
所以郡主需要为那些东西付出她该付的代价,以她的性命来偿还北阴人为她所做的一切。
不要靠近郡主, 不要对郡主产生不该有的感情,不要去怜惜郡主,要隔绝郡主与外界的联系,要让她心甘情愿去死。
环翡想,她一直都是个无能的奴仆。
她做不到主人的吩咐,做不到无视郡主, 做不到让郡主去死。
北阴王室无法逃离的命运, 为何就一定要她来背负呢?
她看到那个更小一点的孩子时,心里头升起的是更加歪曲的想法。
“你做再多的事情, 也永远都变不成郡主。”
“她与你不一样。”
“她与许许多多的人都不一样,她有着这世间最干净的灵魂。”
“可她是个死人,死人再美好又怎样?她死了就是死了,她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她死了这世间的一切就不属于她了,她死了就该死的干净些,死的远——”
“啪”的一声,陡然响了起来。
黎郡主那激烈的声音被这一巴掌打消,她偏着头,露出了愕然的表情,那双平时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好似在说:你居然打我?
黎郡主后知后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她跟发了疯似的,大声谩骂着:“她便是死了,你打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一个死人拿什么和我争,她拿什么和我争!”
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在她发了疯去摔屋里头东西时,环翡始终只是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看着她,直到她的指尖触及那块无字牌位,环翡的眼才稍稍落在了她的身上,而黎郡主的指尖微颤,她不敢摔。
她扔了那么多东西,将祭品全部摔落,但她依旧不敢摔下这块牌位。
纵使她知环翡不会杀了自己,可她依旧害怕。
害怕在那之后面临的一切。
她并非是第一次如此,也并非是一开始就知这里是她不能踏入的地方,过去的某一天,她也如今日一般,发了疯,伸手摔了这块无字的牌位,之后她就被关了起来。
往日里那些跟着她的侍卫们全都不见人影,她在昏暗的屋子里谩骂着,哭喊着,无人来寻她,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只是被施舍了这个身份。
黎郡主颤着手,她不争气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在紧盯着那块牌位一会儿后,她愤愤转身离去。
她一走,外头的嬷嬷正要进屋收拾屋里的东西,环翡伸手拦住了她们,她从她们手中接过了打扫的工具,让她们退了下去。
自己则是认认真真收拾起了被弄乱的屋子。
她将破摔了的瓷盘一块块捡起摞在了一处,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手,同时抓住了环翡手中的瓷片,环翡抬头,闯入眼中的是一张单纯的笑脸。
“姑姑,我来帮你吧。”
她端着的是温柔体贴的模样,环翡却没有对着她露出半个笑,甚至是沉了两分脸,她道:“滚出去。”
小除愕然,她好似听错了话,就这么怀疑着又抱着丝丝的期许喊了声:“姑姑?小,小除只是想帮你。”
回应她的只有平日里疼爱她的姑姑冰冷的目光。
她没能反应,进来的嬷嬷将她拖了出去,在她被姑姑看中,被姑姑接到身边后,那些人全都不敢再低看她半分的人,此时此刻正拖着她,毫不留情地将她拽出了大堂。
小除忽然想了起来,在她之前的那个“小出”是怎么没的,有人悄悄告诉过她,小出打坏了不该碰的东西。
闲杂的人没了声音,环翡将所有的供品扔掉,在丫鬟们端着新的供品进来时,环翡沉默地接过来,将那些东西一一摆放在了桌上,她又重新点了三柱香。
在蒲团上跪下时,有人站在门外低声说着她不想听见的话:“姑姑,祭祀庙来了人。”
*
西初缩在了角落里,将自己团成了一团,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个牢房太空了,不管她躲在哪个角落里,外头的人总是能一眼就看到她,抓到她。
对面的黎云宵很安静,西初偶尔会抬头看她,每每看过去,黎云宵总会冲她扬起一个漂亮的笑,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被关在牢房里的人,西初觉得她真是奇怪极了,但是身体的疲倦让西初不想去思考这种奇怪。
身体很累,精神很累,像是这样子抬起眼去看对面的黎云宵都让她觉得累。西初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倚在墙上时,浑身都在叫嚣着不舒服,想要一个温暖的地方,想要让自己能够躲藏的地方,她的身体在渴望着什么东西,渴望着她抛弃的不想寻求的东西。
正如她对那些人下的诅咒一样。
渴望又不能靠近。
西初闭上了眼,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明明先前还好好的,被关进来后就变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于恍惚间睁开了眼,昏暗的牢房中好似被投入了一片星空,被繁星点缀的璀璨夜空在她的面前呈现,她伸出手,有盈光落入了她的掌心中,那光微凉,却让她的身体泛起了一些暖意。
疲惫好似被舒缓了一点,眼皮一下一下轻眨着,无数的沉重落下,西初又闭上了眼。
醒来时,黎云宵并不在对面的牢房里,西初听到些声音,急忙抬起了头,出现的是熟悉的孤裳,她端着食盒来到了牢房外边,在西初的失望中将食盒中的饭菜端了出来,一一放进了牢房内。
过程中孤裳没有与她说上一句话,与过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孤裳总是哄着西初说话,西初垂下眸,前面的饭菜看上去很诱人,但她完全没有上前食用的欲-望。
孤裳很快就走了。
西初听着声音,下巴抵在了膝盖上,一点一点藏了起来。
又过了许久,西初也不知道有多久,端着食盒的孤裳又来了,她在看见地上没有被人动过的饭菜时脸色有那么一瞬变得难堪了起来,但又好像只是西初的错觉,因为孤裳只是很平静地将新地饭菜放到了牢房里,再将那些没有被动过的饭菜收了回去。
西初不想吃,哪怕她觉得自己的胃好像在叫着它饿了。
不想吃,不想待在这里,什么都不想。
这样子消极的念头萦绕着她,让她提不起任何的劲。
“王爷不会伤害您,毕竟您于王爷来说可是珍贵的……”她特意隐去了那两个字,无声的言语让读懂了她未完的话的西初下意识反驳着:我不是。
孤裳立马拉开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在西初那稍显迷离的双眼中,孤裳的模样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这不是还很有精神吗?这么一副样子在做给谁看呢?期待自己的可怜能换来他人的同情?若人真的有可怜你的话,又怎么会将你关进来呢?”
“旁人是不会救你的。”她说着。
她好像在说,西初自己不努力的话,是出不去的。
西初抱紧了自己,没有给她回应。
西初知道,西初明白,但是西初好累呀。
西初不想躲躲藏藏的,西初不想回到那个时候。
西初也不想要再重复这样子的生活了。
就算是在这里结束了生命,下一次,还是会睁开眼睛的吧?下一次还是会在那自以为漫长的生命中死去,而后又再一次睁开眼睛。
她总是在不停地遇见新的人,不停地与新的人告别,不停不停地——
重复着拥有与失去。
西初好累呀。
西初已经不想努力了。
西初想就这样闭上眼,让这份疲倦终止在这一刻,让这份漫长的折磨在这里结束,让自己——
“看着公主殿下死去,也觉得无所谓吗?”
她忽然听见那个对自己大开嘲讽的孤裳说了这么一句话,西初无力地看向她,孤裳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来,她稍稍移开了与西初对上的视线,继续说着:“北阴王死了,现在所有人都想要公主殿下的命,能护住她的能保住她的只有王爷了,王爷不会无条件的去保住她,要想驱动一个人就要付出等价的酬劳。”
“小鲛姑娘,当时能为了公主殿下留下来,现在一定也会愿意为了她付出的吧。”
她并不是在询问,她十分肯定西初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来,正如那个时候,王公公只是说了几句话,原本要得到自由的西初重新回到了束缚着她的笼子里。
第264章
城里头很热闹, 被送来和亲的北阴郡主终于要成亲了,嫁的人也很奇怪,是北阴的摄政王, 一位女子。
奇怪的事情被凑到了一起,原本该奇怪的也变得不那么奇怪了起来,茶余饭后人们谈起来的便是北阴与南雪的这桩亲事终于成了。
至于是谁, 嫁的又是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雪的王宫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比起外头人正在讨论的摄政王与北阴郡主, 宫中在讨论的则是被送进宫的明姣姑娘, 被贺将军送进宫的这个姑娘据说还是鲛人所变。
鲛人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南雪皇帝灭了族的,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鲛人,根据贺将军所说,这或许是这世间唯一的一只鲛人了。
小皇帝格外上心, 为她打造了一个巨大了水笼, 将鲛人放了进去, 但这只鲛人奇怪得紧,将她推下去之后她也不会将双腿变回她的尾巴, 更是只会抓着笼子的边沿怎么都不敢潜进水中。
起初小皇帝还有些兴趣,每日逗着她想要她变出大尾巴来,水笼里的鲛人总是一脸哭泣的模样看着他,小皇帝心生不忍要将她放出来时,贺将军就会在他边上耳语一阵,说什么话呢?旁人倒是听不清, 不过听了这话的小皇帝打消了放的念头。
恰巧北阴与西晴同时来人, 小皇帝有意显摆,便在宫中大摆筵席, 为的便是让他人知晓自己得了一只鲛人。
北阴自封的新帝想与南雪重修于好,并想要接回王室的公主殿下。而西晴同样也是来接人的,接的是女帝的族妹。
北阴与南雪虽停战了十年,现今的皇帝也换了一个,但小皇帝还是不愿与北阴人打交道,听了北阴的要求,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若是公主不在南雪,想来当年摄政王允诺北阴一事便可作罢了吧?”
现下黎云宵失踪,而黎云初马上就要和摄政王完婚,小皇帝觉得黎云宵一事与北阴人脱不了干系,这个节骨眼来寻她,而南雪又交不出黎云宵,若是一般情况下,南雪定是百口莫辩。
他话一出,北阴的使臣便没了声,小皇帝轻蔑地收回了目光。
比起不知廉耻的北阴小皇帝更关心西晴人口中的女帝的族妹,据他所知,西晴这位女帝上位的方式可并没有那么温和,她的所有姐妹不是被外放就是入了大狱,就连她的母皇也被她关在了深宫之中。
而南雪二十几年前确实有过那么一户与西晴有关的人家,不过随着先皇的逝世,那嫁往南雪,成为沈家妇的西晴王爷相关之事早就被掩埋了起来。
先皇从不让他提起过往,特别是沈家一事。
年幼时跟着太傅读书曾读到过十几年前的战败,当时沈家被抄家,荣安郡主被送往北阴,这一切都是因为军中有人揭露沈时渡通敌。
西晴不愿出兵,南雪节节败退,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巧。
沈家一脉单传,到了沈时渡这一脉,就只有两个女儿,或许是西晴的血统过于强大。沈家得了两个女儿后,西晴女帝便想将一个孩子抱回西晴,不过被沈家拒了。
抄家那日,沈家起了大火,西晴王爷与沈家的两个女儿葬身火场。
至此,沈家一事落下帷幕,先皇也下令不许旁人再提起此事。
小皇帝想,或许是西晴的哪个皇女偷偷跑来了南雪也说不定。
西晴的来使在他询问一番后,给出了答案,小皇帝听过这个名字,他安插在摄政王身边的探子之前有来报过,是摄政王从东雨带回的商户女,叫……叫沈雨宁。
小皇帝可不太敢去和摄政王要人,他心里头盘算了下,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自己新得的鲛人。
*
摄政王要成婚一事于王府上下而言,也是一件意外的事,不过大家都很高兴,哪怕那个即将要成为王府另一个主人的北阴郡主是他们都不喜欢的角色。
王府挂上了红绸,窗上贴了红墙纸,大量的食材被送进了王府,为了几日后的婚宴,管家甚至还从外招了几个厨子。
这是王府的大事,是需要放在第一位的大事。
管家将一切打理妥当,去询问摄政王邀客的名单准备当日的安排,又问她新房该安排在何处……他的问题很多,谢清妩并没有看他,管家也不知自己这位主有没有听进他的话,只是等到他掀过一页纸,继续说话时,一直不看他的谢清妩忽然说:“不用安排。”
管家在王府三十几年了,自是懂得揣摩主人家的意思,他想了想,主动问着:“那是要将初云院收拾出来吗?”
那院子自打建起来的那日他便知,这与那北阴的郡主脱不了干系,也正因为此,这些年来北阴郡主对王府诸事指指点点他都不曾出声。
谢清妩看他,摇了摇头,“也给那个姓余的商人送去一张请帖吧,他那日送了个姑娘过来,若不是郡主橫插一脚,那姑娘也不至于枉死。”
管家倒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几个月前有一商户送了人过来,商户本想讨好王爷身边新晋的红人,却不曾想黎郡主误会了,就将人生生丢入了冰湖中,也不许旁人去救,那姑娘没能熬到王爷过来就没了。
管家点点头,领了命便退了下去,至于刚刚的另一个问题,向来那位郡主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与以往一样,重要又不重要。
几日后,迎亲的队伍从王府出发,黎郡主穿着盛装坐上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花轿,纵使临别前环翡让人递了句不怎么好听的话过来,黎郡主都觉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暂时可以忽视的东西。
莫要后悔什么的,她可一点都不后悔。
诸多的宾客来了王府,达官贵人,每一个想在摄政王面前露脸的角色都来了,她甚至还听见了北阴与西晴都来了人。黎郡主稍微紧张了一下,紧张于那来的人可能会揭露自己的假身份,但她又扮演黎云初扮了十三年了,北阴的那些人也不会不识趣,想来对于黎云初嫁与摄政王这件事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那个小小的北阴如今可是靠着摄政王的庇佑才苟延残喘着的。
黎郡主的紧张很快就被自己抚平,她攥着红绸,高高兴兴等着那个即将来接自己的人。
她仰着头,红盖头底下的脸染上了一丝兴奋的红意。
轿子被人掀开,黎郡主弯着腰走了出来,然后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她听见牵着她手的人在自己耳边落下了低声细语,对方轻轻喊着:“云初。”
黎郡主兴奋的情绪一顿,她的大脑又很快被欣喜占领,黎郡主顾不得其他,她只知现下的她很开心,很开心。
开心到并不介意自己仅是一个替代品。
宾客说着道贺的话语,黎郡主在万人的吹捧中走进了王府的大门,在礼成之时,倾慕许久的摄政王掀开了她的盖头,黎郡主朝着她露出了个笑,一个不同于以往刻意讨好的笑,她发自真心的笑,她正等着对方倾下身来,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诧异的表情。
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她。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黎郡主张了嘴,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淹没了她所有的话语,疼痛取代了亢奋在身体中复苏,她呆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异常疼痛的胸口,那是温热的,湿黏的液体,那是来自于她身体内的鲜血。
她意识到了自己受了伤,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很痛,随后更加难以忍受的疼痛席卷而来,她的口中不断冒出鲜血,昏厥感让她无法再站立,在她将要朝着地面倒下时,那个惊讶看着自己的摄政王扶住了自己。
黎郡主第一次感觉到她怀抱的温暖,她倚靠在谢清妩的怀里,恐惧害怕以及不甘心缠绕着她,这是谢清妩第一次抱她,可她好像要死了。
不想死,她还不想死,不想在自己最高兴的今天死去……
黎郡主颤巍巍伸出了手,她无力地抓向了谢清妩的袖口,她想喊一声谢姐姐,想与她说自己不想死,想求她救自己,哪怕这个要求谢清妩并无法做到。
可她伸出的那只手没有抓住谢清妩的手,她伸出的手被无情避开了,黎郡主抬眼只看见了那抱着自己的女人异常冷漠的眸子。
诧异是假的,心疼是假的,唯有现在冷漠看着自己的她才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喜欢“黎云初”了吗?
这么多年来,让她一直顶着“黎云初”的身份活着,不就是为了不让“黎云初”死去吗?
现在“黎云初”可以死去了吗?
为什么?
黎郡主询问着,出现在那双充斥着不甘泪水的眼睛中的人已经模糊不清,她瞧见对方低下头了,在她耳边低声道:“睡吧。”
大堂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这场染了血的婚宴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所有的宾客被守卫强制地留在了大堂中,他们不得随意离开,哪怕他们害怕着自己下一秒也会变成与黎郡主一样的尸体,也不被允许着离开。
因为,他们成了谋害郡主的嫌疑人。
第265章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很久。
西初没有见到有人过来,对面的牢房中的人也没有回来。
这里好像只剩下了西初一个人。
其实被关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被人抓到, 会被人伤害,会突然死去,不用在夜里突然惊醒。它是牢房, 又像是一处避风港,让西初可以稍微放缓一下心头紧张的情绪。
西初醒来又闭眼,混沌的思绪在脑海中挣扎着, 率先对她发出抗议的是捱了饿的肚子, 它在催促着她,快点去找些东西,快点吃进去,快点填饱它。
因着它的缘故, 西初确定了现在的时间。
从上一次孤裳过来后, 已经过去了很久。
之前一直都会有人来的, 哪怕是简单的食物,每天都会有人送过来,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人过来。
是外面发生了什么让她们顾不到这里的事情吗?
那个时候,她被送进来的时候,好像听见香幽说什么出嫁,是黎郡主要出嫁了,那身为黎郡主在南雪唯一亲人的黎云宵是不是去送嫁了?
可黎郡主不是真的黎郡主, 她用黎郡主的身体去嫁人了, 如果有一天原来的黎郡主回来了,面对着陌生的世界她该怎么办呢?
西初勉强着, 站了起来,许久都不曾行走过的双腿再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疼痛的滋味,她前进的步伐停了下来。
西初不敢再动。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份疼痛,这份用声音换来的疼痛。
停了一下后,西初再一次迈开双腿,无言的疼痛让她的脚步急促,几个呼吸间,她无力地倒在牢门前,西初双手抓着面前的铁栅栏,让自己不至于真的完全倒在地上。
深呼吸了几次,西初抬起手抹去额上的虚汗,一个推拉间,面前的牢门发出了一声响,那道自打西初进来后就一直被锁起的牢门被她轻轻推开了。
西初愣了下,她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有,那么厉害吗?
西初看向了对面的牢房,推门的手蠢蠢欲动,但在实施之前,她还得忍受着疼痛走过去,这明显是一件不太理智的事情。
休息了一下后,西初重新站起,走出了这个关了她好多天的牢笼。
走道里很安静,除了西初的脚步声与轻微的呼吸声外,西初没有听到其他声音,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被带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被蒙着眼睛,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天,西初也依稀记得该怎么走出去。
距离着出口越来越近的时候,西初看见了审讯用的大厅,中间的木架上铐了个人,对方的头发散落,遮住了脸庞,裙上有着黑色的鞭痕。
西初抿紧了唇,慢慢走了进去。
她走在对面的面前,仰着头,看着被遮挡住面容的人,在沉默过后,西初伸出了手,手指才刚撩起对方的一边头发,那只显露在外的眼睛颤了颤,处于沉睡中的人睁开了眼。
那只带着迷离色彩的眼在看清了面前的人后,她下意识露出了个笑,哪怕这么一扯动她嘴角的伤变得更重了些。
“小鲛、姐姐。”
“别,这么看我。”
“不,要,难过。”
西初沉默地摇了摇头,她踮起脚去解黎云宵手上的镣铐,黎云宵侧目看她,似乎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又说:“不要管我了。”
“不要,管我了。”
“你,不该,回来的。”
西初解开了一边,黎云宵落了下来,正好倒进西初的怀里,她听着黎云宵那微弱的喘息声,以及黎云宵的碎碎细语,踮起了脚,又解开了另一边的束缚。
黎云宵完全摔进了西初的怀里,西初的脚步踉跄,差点连带着她一起摔倒在地。
“小鲛姐姐。”黎云宵又喊。
西初又摇了摇头,她张开嘴,说了两句,黎云宵对她露出了个苦涩的笑,低声说着:“小鲛姐姐,我看不懂。”
她努力去学过了,但是现在的黎云宵没办法做到读懂喜欢的小鲛姐姐在说些什么,她想她真的很没用,没用到总是在牵连着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黎云宵又很难过地伸出了手,她轻轻拉了下西初的袖口,低声呢喃着:“小鲛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西初愣了下,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了一些,西初去看倒在她身上的黎云宵,黎云宵昏睡了过去。西初伸出手拍了拍黎云宵的后背,安抚着她。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看不懂也没关系,我不介意这种事情,不要难过,不要因为这种事情难过。西初抱着她,无声地说着话。
西初确实觉得没关系,看得懂又怎么样?看不懂又怎么样?看得懂的人不愿意与你交流与看不懂的人有什么区别吗?看不懂的人在努力想要和你交流与看得懂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和人的相处,人和人之间并不是靠着说来维系的。
西初知道黎云宵在想什么,她总是被■■说很好懂,脸上的情绪都摆在脸上,但比起有着许多许多秘密的西初,黎云宵要更纯粹一些。
……■■是谁?
有个人名在西初的脑海中闪过,西初想不太起来。
那是谁?是很……西初轻轻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不再去思考这件事。
安静坐了好一会儿,西初打算扶着黎云宵站起,行动间,有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西初一惊,不知道该拉着黎云宵往哪里躲,慌乱间也只来得及抓起一边放着的短匕握在了手中。
来的人速度不快,转眼间她就出现在了西初的面前。
紧张的心被提起了那么一瞬,在看到来人后,那份紧张又落了下去。
是认识的人。
是不会伤害她的人。
这个意识让西初手里头握着的东西松了些。
“我带你走。”磬声伸手就要扶起地上的西初,西初摆了下手,示意自己能起来,想她去帮黎云宵。
无声的交流却让磬声停下了动作,她抬眼看向西初,在西初略显疑惑的目光之下,对着西初摇了摇头,“我不能救她。”
为什么?西初问着,自己在心中又很快给出了相应的答案来,是因为黎云宵的身份?又或者不能违抗摄政王?
西初不安地抓紧了黎云宵的手,在想清了所以然后,她对着即将抓住她的磬声摇了摇头:我想救她,没关系的,我也可以,你就当没看见过我们。
“外面很乱。北阴郡主死了,就算你带着她离开这里了,也逃不出去,甚至——只要你带着她一出现,你就会被定成是挟持了北阴公主的贼人,她逃不掉,你也会成为阶下囚。”
“不要去管无关的人了。”
黎云宵不是无关的人。西初辩驳着。
“为什么不能好好听话?”
“你救不了她的,就连你自己也得靠着别人来救,你又哪来的能力来救她?”
磬声想起了以前,那个时候也是,那个人哭着求着她。
那个人同样的不会说话,同样是被朱槿托付给了她,同样是被朱槿在意的人……只是她们在意的人不一样,雨宁是为了朱槿,小鲛是为了黎云宵。
她们是不同的人,却有着极其相似的命运。
磬声又想起了那个人最后的模样,她低声说着:“我不希望你最后也死于非命。这些事其实与你无关,为什么一定要去理会别人的事情呢?”
那个时候她没能拗过那个人,若是当时她就带那个人离开了,或许那个人就能活下来。
磬声说的很有道理,西初没法去反驳,西初确实没有任何能力,就连她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别人来救的废物,又哪有资格去要求别人去救另一个人呢?
西初手里的短匕落到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将西初从失魂落魄中惊醒,她重新拿起了那把短匕,她不安的心跳声以及黎云宵微弱的呼吸让西初无法去思考更多的东西。
她想救黎云宵。
所以,所以……没关系的。
西初仰起了头,她看着磬声,一字一句说着: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先不要拒绝我,这是关乎到你的陛下的事情。
磬声的脸色一变,藏在身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拔了出来,牢牢架在了西初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很快就在西初皓白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西初像是没感觉到疼似的,她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又说:你知道鲛人吗?上次,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们都在说是明姣救了我,她是鲛人,她用自己的血救了我,鲛人的血很厉害……西晴的人会突然来访南雪也是因为鲛人吧。如果我说,还有其他的鲛人,你会不会想和我做这个交易了呢?
磬声因为她的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这并不是一个被一直关起来的无辜小姑娘能知道的事情,这个人……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不简单。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西晴人?”
西初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知道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第266章
说实在话, 这也是西初第一次和别人做什么交易,这个交易的后果是怎样的,她想过好的, 也想过坏的。
而自己用来交易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子有用,西初也没做过相关的实验。
只是现在她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再反悔的话是不可以的。
西初重新拿起了那把短匕,她撩起裙子的一角,布满伤痕的小腿在磬声面前展露, 仅仅只是看到的一角, 那里都布满了伤疤,形状有些怪异,新旧伤混在一起,有的只是刚止住了血, 有的结了痂, 有的成了一处粉白色的疤痕……
磬声从未看过这种模样,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从一个平凡女子的身上看到过。
她身上也有很多伤, 习武落下的伤,与贼人搏斗落下的伤,护卫女帝落下的伤……但那些伤都是应当的,她是护卫,身上有伤本就是常事。
小鲛不同,她生得柔弱, 看着就不像是一个能持刀的人, 这样的人磬声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觉得她应当是生在闺阁里,被娇养着长大的。
就算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女儿, 也当是被普通人家里被宠爱着长大的。
磬声出了神,西初并未意识到她的不对,只是咬了咬牙,刀刃在自己的腿上划出一道小口,红色的血液冒了出来时,磬声抓住了她持刀的那只手。
西初的所有动作被制止,她讶异地抬头,看见的是磬声那稍冷的脸色。在生气,这个念头在西初的心里头升起,紧接着又冒出了一个:为什么要生气的想法?
“为了她,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磬声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语气又有些重,她是真的很不高兴。西初不懂,想要解释说,又见磬声冷漠地松开了手,满脸不耐地说着:“接下来你是否就要说自己是鲛人,你的血与明姣的血一样?”
西初一怔,被猜中了。
磬声收走了西初手中的短匕,她垂下眸,撕开了自己衣摆的一角,将被西初划开的伤口缠了起来。
磬声喜欢穿黑色,被撕下来的一角是黑色的,还绣了一点暗纹,她慢慢将布条缠上西初的小腿,两手来回缠绕,不一会儿就牢牢在西初腿上打了个结,白皙的腿上缠了块黑色的布显眼许多,磬声只看了眼就将西初的裙摆放下,遮去了那些可怖的伤疤,也遮去那被她缠上的黑色布条。
暂时处理了西初的伤后,磬声转手将倚靠在西初身上的黎云宵背起,在西初因为她的动作慌慌张张跟着起来时,磬声的余光扫了过来,西初还没从这异变中反应过来,就听见了磬声那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要这样子伤害自己。”
*
西初也不知道磬声是怎么做到的,带着她们悄无声息就出了摄政王府,乘上马车时,西初往后看了眼,王府被禁卫军围了起来,进不去出不来。
她好奇的目光落在了磬声身上,磬声对上她的眼解释着:“沈雨宁准备的,本就是为了你,现在只是多了一人而已。”
西初听着有些意外,她知道沈雨宁是谁,但是不知道沈雨宁为什么要帮自己,西初与她的交情是在上辈子,这一辈子的西初除了之前在她那里待过十几天外,记忆里并没有任何跟沈雨宁有关的记忆。
陌生的情绪在心里头发酵,西初想问,又不敢问。
最后她只得握紧了昏睡的黎云宵的手,像是在安抚黎云宵,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马车外乱糟糟的声音落入西初的耳中,她扭头想去看外边的模样,紧闭着的窗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转过头又见到磬声紧绷着的侧脸,西初的手落在了那被布条缠起来的腿上,她想与磬声说话,问她为什么,问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问她……很多很多问题。
那些问题随着许多的事情被掩埋了下去,西初始终都没有主动地与磬声说话。
在漫长的寂静中,马车到了城门。
西初听到外面有人在询问,她紧张了下,边上的磬声忽然问她:“你,愿意去西晴吗?”
这个问题将西初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怔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太过突然的问题。
磬声又说:“她让我送你去西晴,在那里,不会有人伤害你。”
那个“她”轻而易举就与某个人对上了号,磬声口中的“她”除了沈雨宁没有第二个人,西初思索着对方的行径,又听磬声道:“陛下会护着你,我也会护着你。”
西初没有回答。
西晴留给她的记忆其实不大好,好像以前她在西晴死了好多次,每次都好痛好痛的样子,西初很怕痛,痛起来的时候,她恨不得下一秒就死去。
她想拒绝,目光与磬声那不自然的双眼对上时,西初出口的话又犹豫了一下,她问:为什么她想让我去西晴?
问出口,西初从来都没有很直接说过好与不好,总要犹豫着去猜想为什么,旁人为什么要问出这么个问题,她又要做出什么样的回答,而答应与不答应的后果又是如何的,是否是她所能够承担的。
磬声没有迟疑:“她想保护你。”
这是很直白的一个答案,西初想自己应该对这个答案感到心满意足了才是,可是……随着这个被摆出来的答案一起来的还有着一个为什么的存在。
西初又问:我和她,素不相识,她为什么想保护我?这很奇怪不是吗?
磬声认同了西初的话,“沈雨宁这个人是奇怪了些。”
“她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许……只是因为她曾经没有护住一个“雨宁”,所以在看到一个与她相似的小鲛出现,便想要护着她。”
西初摇摇头:对一个人的喜欢与在意不该迁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的,那样子会造成很多很多的……难过。
磬声读着西初的话,还想与她说些什么的欲-望渐消,她无法去否认这件事的不正确,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
她跟在沈雨宁身边的时间不长,偶尔看着沈雨宁的模样她总会想起深宫之中的陛下,单从外貌上来看,她们生得一模一样。
她便忍不住要去为沈雨宁护上两分。
她轻声说着,带上了几分的怀念:“你变了许多,从前说起沈雨宁时,你总是很难过。你现在不会为她难过了,为什么?因为你的知道很多很多吗?”
我不知道。西初摇着头回答着。
她什么都不知道,自打那一次醒来后,她就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每一个人她都没有忘记,她记得她们是谁,在看到她们的时候能够叫出她们的名字来,只是……她看着那些认识的脸只剩下了陌生。
这很奇怪,西初知道这不对劲,如果认识的话为什么会觉得陌生?
“自打“雨宁”死后,沈雨宁就变了个模样。她那时是想放下所有的一切了的,但是雨宁死了,这一切就又变了。你或许不知道,沈雨宁她……”
我知道。西初挥舞着一只手,打断了磬声的话,在磬声的安静注视下,她说着:她是朱槿,她曾是东雨容家的婢女,她曾经差一点就嫁给了容家的大少爷,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很多人喜欢她,府中的少爷喜欢她,江湖剑客喜欢她,很多人……
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带来了稍微不同的后果,那份被放下的疑心再度被西初的话给勾了起来,她道:“我一直查不到你的来历,我听闻东雨人能够知晓过去与未来,你是那些不可说的东雨人吗?”
西初没有解释自己是不是东雨人的问题,她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那个问题:她分明是你们陛下的双生姐妹,为什么沈雨宁会为摄政王做事?
“什么?”
西初觉得脑袋有点疼,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刺痛感让她想要合上眼,但磬声那极其讶异的目光让西初不太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不知道为什么,那份不愿意的情绪驱使着她。
她强迫着自己继续说着:沈雨宁,是南雪沈家的遗孤。沈家有两个女儿,在逃亡的路上分散,一个去了东雨,一个去了西晴,去了西晴的那个成了女帝,去了东雨的那个卖身为奴成了容家的朱槿。就算是表姐妹也不会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吗?
马车停了下来,磬声的脸色在西初的叙述中变得异常难看,“这辆马车会送你们去西晴,过了边境便会有人来接你。”
西初问:你要去哪?
将要下车的磬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便该知道我现在要去哪里。”
沈雨宁,出了什么事吗?
“沈家被满门抄斩,你说还活着的沈雨宁,如今会做什么事情呢?”
西初抓住了她的手,在被慌张与生气缠绕着的磬声多了一点惊讶,她讶异地看着西初的那只手,刚刚出口的恶语放轻了些,“放手。”
带我一起去。这个念头猛地升起,而后在西初的脑海里扎根,疯狂生长。
她想去,想去看那个沈雨宁,想去看那个现在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的沈雨宁,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冷静,不能藏起自己那些莫名的情绪,纵使一开始是为了黎云宵,可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说出来。
磬声没有同意,她掰开了西初的手,一字一句说着:“她希望你离开这里。”
“远离她,远离这里。”
“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是意愿而非命令,那日的沈雨宁求她护着这个名叫小鲛的姑娘,沈雨宁说帮帮她。
磬声没法拒绝她。
所以一直跟在了小鲛的身边,护着她,守着她,甚至为了她去顶撞沈雨宁。
西初不想被丢下,她冲着磬声摇着头,就要跟着她一块追下去,马车下的磬声冷声说着:“你是个累赘。”
“你只会给沈雨宁带来麻烦。”
西初感觉脑子里嗡的一下,她的身体就动不了了,她只能看着磬声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看着自己沉默地回到马车内,在安静缩在一边时,她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皮下传来了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它跳的很快,快到西初觉得它好像在与自己说疼。
它在疼,因为刚刚的话,因为刚刚磬声的话。
可是为什么会疼呢?
西初和沈雨宁只是普通的交情。
第267章
马车走了偏僻的小道, 在夜里的时候停了下来,车夫说等天亮了再行动,西初觉得有点奇怪, 她们是逃命的人,时间应该是她们需要争分夺秒的东西,哪来的时间停下来休息。
疑问在心上划过, 让西初不再去思考这个异样的是清醒过来的黎云宵。
黎云宵醒了。
躺在她的边上在睁开眼的时候还用着迷离的目光注视着她,然后还没完全清醒的人朝着她伸出了手。
西初看着那只手,看着脸色苍白, 满身是伤的黎云宵。
微凉的手指勾住了她的指头, 黎云宵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鲛姐姐。”
西初再一次看向了她,注意到她目光的黎云宵露出了个笑容,她很是开心地说着:“小鲛姐姐。”
西初却开心不起来, 她没法对着现在这个很开心的黎云宵露出笑脸, 没办法, 做不到,西初只要一想要笑, 心里头的那块地方就闷闷的,它很疼。
疼到,西初想安安静静的。
说了两句话的黎云宵又闭上了眼,她昏昏沉沉地在嘴里嘟囔着西初的名字。
西初轻轻将薄毯给她盖上,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黎云宵很虚弱。
上了马车后身体都是烫的,她身上的那些伤西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要去找点药给黎云宵, 想要送她去医馆,另一方面又知道不可以, 将她们带出来已经很费劲了,不能再去麻烦别人。
她想着这些麻烦事,便一直藏着。
西初有好多事想去做,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那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这些事情突然间就堆到了一起去,然后它们就变得乱糟糟了起来,不知道该先去做哪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黎云宵的事情,沈雨宁的事情,磬声的事情,好多事情,好多好多西初现在没法理解的事情。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呢?西初想了很久,找不到那个让她豁然开朗的答案。
黎云宵烧了一天,等到第二天她们再次休整的时候,黎云宵才醒了过来。
刚醒来的黎云宵怔愣地看着西初,也不说话,就坐在一边十分安静地看着西初。
过了好一会儿,黎云宵才动了一下,她难过地圈住了自己的身体,像是要哭了一样,西初听见她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小鲛姐姐,我是不是又连累你了?”
西初想说没有,但黎云宵话里的那个又字让西初无法去忽视,她想起了找到黎云宵时,意识不清的黎云宵一直在对她说的对不起,黎云宵说了很久的对不起。
西初拉开了黎云宵的手,迫使着黎云宵抬头面对自己:看着我。
她难得的强硬让黎云宵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乖乖按照她的意思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西初问着:她们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黎云宵偏过头,无声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西初不高兴,又一次强行扭过黎云宵的头,再一次重复着:看着我。
“小鲛姐姐……我都知道了。”
“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会被留下来的,如果不是我,你已经回到了海里……明明我一直想要放你自由的……可原来关住你的,是我。”
“我总是在说着一些空口的大话,说想要让你自由,想要让你幸福,但实际上是我害的你不自由。”
她哭了。
黎云宵的眼泪落下来时,西初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那张总是笑着的脸哭了。
西初每次看到黎云宵的时候,她总是在笑,不管是在什么处境,黎云宵在面对西初时总是会笑着,她总是会将不高兴的事情藏起来,会说着自己的不喜欢,会说着自己的不好,会说着很多很多自己的事情的黎云宵在那些事情说完后,永远都是对西初微笑着的。
西初被吓到了,脑袋一空,就什么都想不到了。
所有的举动都是毫无意识的,她呆呆地伸出了手,将哭泣着的黎云宵抱进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拍抚着黎云宵的后背。
黎云宵安静了那么一瞬,她双手抓住了西初的衣襟,在西初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将西初的衣襟打湿,怀里的人哭得异常绝望,西初只得重复着最开始的动作,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安抚着自己。
说着没关系的话,说着不是这样子的话,说着会好起来的话。
黎云宵听不见,西初也听不见。
她们像是两头受了伤的幼兽,在漆黑的深夜里互相舔舐着伤口。
哭了一场的黎云宵又睡了过去,安静地靠在西初的怀里睡了过去,西初轻轻地抚摸着黎云宵的脸,去捋开她脸上被泪水打湿了的碎发。
西初有时候又会觉得黎云宵像个孩子,说着天真的话,做着天真的事情。
西初并不觉得讨厌。
因为黎云宵很好懂,很好懂,西初开心黎云宵就开心,西初难过黎云宵就难过,西初受了伤黎云宵就会哭泣。
西初轻轻按了按黎云宵的脸颊,又蹭了一下。
笨蛋。
她想着,黎云宵真是个笨蛋。
西初也是个笨蛋,一个大笨蛋。
白天的太阳升起时,黎云宵也醒了过来。
她哭过的双眼有些肿,睁眼看世界时眼睛冲着她发出了抗议的信号,只是黎云宵不想闭上眼睛。
她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的西初。
黎云宵不敢乱动,她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生怕将西初吵醒,好不容易抽出来了,黎云宵松了口气。
外头的马夫轻声喊了两声,似乎是有什么事情,黎云宵怕他吵醒西初,掀开了帘子,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时,注意到了外头的情况。
有人拦下了她们的去路。
一伙人,穿着南雪人的服饰,只是最后头带着帷帽的人穿着一身白衣。
那是黎云宵很熟悉的服饰,从她有记忆时就一直穿在身上的类似服饰。
黎云宵对着一脸紧张的马夫摇了摇头,她下了马车,拦下她们的人让开了中间的路,在她走过时纷纷低下了头。
她走到最后的那个人面前,白衣人取下了自己的帷帽,他在黎云宵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他喊着:“公主。”
“陛下仙逝,北阴政变……”
“属下恳请公主回国主持大局,如今国内乱党横行,为了登上了皇位,他们不远千里,与南雪人合谋,在五日前谋害了云初郡主。”
“如今北阴王室便只剩下您了。”
“我不能回去。”黎云宵说着,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无言的难过将她圈住,黎云宵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完全不知道在她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最亲的人早已离世的消息。
“我不能回去。”她又一次重复着。
“公主!”
“摄政王与北阴有过承诺,若是我回去了,南雪的大军便会攻入北阴,日后登上王位的是谁,将来统治北阴的是谁,只要他对北阴的子民好,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不是姓黎的又怎么样?”
“公主,若非南雪人一手计划,那些乱臣贼子如何能在南雪取了云初郡主的命?您糊涂啊,您怎能看着自己的血亲落入如今境地,堂堂稚儿都知灭门之仇,当以血来偿,您在南雪这十几年难不成已经忘记了您是个北阴人了吗?”
“摄政王,早有意撕破盟约了。”
“您不想掺和这些事,可您是北阴的公主,您是我们唯一的期望了,如今您的子民在哭泣,他们都在期盼着您回去,而您现在是要丢弃他们吗?”
*
黎云宵走了回去,马车里头的人还在睡,不过她睡得并不老实,被子都被她踢掉了一角,黎云宵给她重新盖好,不经意间那只绑了黑色布条的小腿闯了进来。
黎云宵一愣。
她伸出手,慢慢将裙摆往上撩起,可怖的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些未好的伤,已经长好了的伤,全数落入了她的眼中。
再往上一点,是若隐若现的鱼鳞,那是曾经的鲛人在每个夜里总会动手拔掉的东西,因为害怕鳞片重新长出来,因为害怕这双腿会重新变成鱼尾,害怕被人伤害……黎云宵难过地伸出了手,如果不是她的话,鲛人就会在海里面生活着,她不会被伤害,不会来到岸上……
“小鲛姐姐……”黎云宵轻声喊着,她的手落在西初的伤腿,微弱的蓝光在她手心下生出,那光慢慢落入西初的伤处,可怖的伤疤被蓝光快速修复直至愈合,好一会儿,西初腿上的伤尽数消失。
黎云宵松了手,难以抑制的疼痛让她咳出了声,她抬起手遮掩住了那即将涌出的疼痛,将其重新吞咽回去后,黎云宵匆匆下了马车。
她的脸色过于苍白,下车太过突然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一只手有意识地抓住了车轱辘,没让自己完全摔下去。
车夫在旁看着只觉得后怕,又觉得这是自己不该干涉的事情,便保持了沉默。
“你要带着我们去哪里?”
“主子吩咐将小鲛姑娘送到西晴。”
“去西晴啊……你的主子是谁?”黎云宵又问,车夫没有回答她,“她不会伤害小鲛姐姐的,对吗?”
车夫依旧没给出她答案了,黎云宵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甲在掌心划开了轻微的口子后,黎云宵感觉到了疼痛才松开了些,她站直了身体,同时笑了起来,“那就拜托你了,将她送到目的地吧。”
眼见着黎云宵就要离开,车夫愣了下,问了自己本不该多嘴的话:“您要去哪?”
黎云宵的脚步一顿,她低声回答着:“我有我应当要承担的事情要去做。”
第268章
西初是在颠簸的路上醒来的, 她睡了一个很舒服的觉,这些天的焦虑在睡梦中消散了,以至于醒来的她在看着空荡荡的马车时脑子有一点没转过弯来。
黎云宵去哪里了?她茫然四下寻找着, 又翻了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呆了一下,西初抬头看向了前头的帘子, 总觉得再等一会儿黎云宵就会很戏剧地掀开帘子进来,然后和她打着招呼喊着小鲛姐姐。
故事都是这么演的吧?
一觉醒来的女主角发现屋里头空荡荡的,她以为自己被丢下了, 在安静的屋里着急寻找着, 然后故事里的男主角就从外面进来了,带来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但……
西初掀开了帘子,外头只有一个车夫在驾着马车,周围都是被大雪掩埋住的树木, 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上铺了满地的白雪, 天空还在飘零着零碎的雪花。
白雪落到西初的鼻翼, 带来一阵微凉。
西初茫然地看着陌生的车夫。
马车在动。
这里只有他们一辆马车。
她找不到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的人。
黎云宵去哪了?
西初拉了下车夫的衣袖,她试图询问着对方黎云宵的下落, 但车夫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西初在说什么。
西初不会讲话,没有人会去看一个哑巴在说什么,看不懂也不愿去看。
她只是……忘记了这个事情。
身边有太多愿意而且能够与她交流的人存在了。
她们又为什么要去学着和一个哑巴沟通呢?为什么要去读懂一个哑巴在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姑娘……被其他人接走了。”
西初一怔,车夫又说:“那是北阴的人,你不用担心。”
西初不放心, 西初没办法不担心, 但好像……这也不是轮得到她来担心和关心的事情,就像磬声说的那样, 西初只是一个累赘,不管去到哪里都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西初失落地放下了手,在即将退回去,躲在安静的角落里时,西初问了一句:她有什么话要跟我讲的吗?
这句无法被听见的话,西初并不奢望能得到回应。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泛酸,为什么突然离去,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为什么要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许多许多的为什么围在西初的身边,西初觉得很寂寞。
像是回到了孤寂的深海之中,那里四下无人,没有人与西初说话,那个时候的西初就算是会说话,每日也只是跟着自己自言自语,又或者抓住一条路过的小鱼,不愿意放它走,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它复述着自己这一日的生活。
然后,小鱼从她的手里头溜走了。
西初什么也没留住。
*
去往西晴的路上并不平静,一路走走停停的,因为气候的变化,西初大多时间是缩在马车上的,驾车的车夫是个很厉害的人,被荒雪覆没的山野中寻来了许多的食物,果子与野兔,偶尔到了河岸边时,车夫还会砸开上头的冰,去捕获冰湖底下的鱼。
不过抓到鱼的次数很少。
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工具,车夫会砌一个小的篝火,然后烤野兔,烤鱼,烤果子。
路过城镇时,他也会去买上一些能够携带的大饼,偶尔会有一点意外的点心,那是给西初准备的。
他觉得西初这样子的娇小姐吃着那些粗粮很对不起她,所以偶尔会买回一些不能久放的精致点心。
西初捧着点心与他说了一声谢谢。
无声的话语让车夫僵硬着身体转过了身。
他们就这样子一起往着南雪与西晴的交界处前行,那是他们最后的目的地,到了那里,会有磬声安排好了的人来接西初。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待在马车上的这些日子西初也一直在想,她真的要去西晴吗?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对于西初而言并不是新生活的开展,那只是……从一个无声的笼子去到另一个笼子里去。
可能西晴的人不会关押她,可能她们会对她很好,可能西初在那里会得到与在南雪时截然不同的待遇。
也可能在那之后,西初被发现了。
西初又会落入与在南雪时一样的处境。
西初没有做好这种准备。
她是害怕的。
因为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知道了她身份的人将她关了起来,而另一个人丢下她走了。
她们可能是下一个摄政王,也有可能是下一个黎云宵,没人可以跟西初保证,不会伤害她的,就算是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后,也不会伤害她的。
西初的焦虑,西初的恐惧,这些难言的心情无法跟人述说,她只能藏着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抵达边境的日子变短,恐慌被无限放大。
西初在不安的日子里发起了烧。
昏昏沉沉的,她在一片模糊之时被人背进了医馆,大夫要为她检查身体,西初下意识躲了下,她不敢。
有人在她耳边说着话,大夫与话少的车夫在讲话,西初没有听进去,但她不想在医馆,不想被陌生的大夫检查身体,潜意识害怕着自己的不同会被发现,纵使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并没有因为身体的缘故被检查出异于常人。
他们在医馆住了下来。
西初醒来的时候医馆里挺热闹的,病人们都很高兴的样子,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下呆,听着那些人的谈话才知道今天医馆为什么这么热闹,今日有个小女孩过生辰,好心的大夫和他的学生给小女孩过了个生辰。
不过这和西初没有关系,话少的车夫端着西初的药过来了。
西初喝着药,用余光去打量这个守了她一路的车夫,在屋里头的他虽然胡子拉碴,但是摘下了帽子的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路人长相。
西初感觉在哪里见过他。
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好看的人大概就是千篇一律吧,都能让人发出一声好看的赞叹。
不过西初还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车夫看不懂,西初也不指望得到回答,只是她问话的时候,车夫很认真地盯着她。
第二天西初已经能够下床了,医馆里的氛围又变了一变,西初听了一圈才知道,昨天过生辰的小姑娘没了。
西初能够下床了,他们就该继续启程了,怕西初再一次发生这样的意外,而那时他们离城镇又远,车夫跟医馆买了一些药备在了马车里。
离开时车夫多留了一些银子给这间营生困难的医馆。
西初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乖乖跟在车夫的身后,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要进到里面时,忽然听见车夫说了一声:“川流。”
西初抬起头,后方医馆大夫的学生冲着他们这里热情地挥着手。
车夫根本看不懂西初在说什么,那日问的话也应该不明白才是,所以他是去找别人问了?
不过川流这个名字,好熟悉。
西初真的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西初回到了马车上,圈着自己的身体缩在角落里时,外边名为川流的车夫将一张毯子塞了进来,西初挪动了两步,将新毯子拉了过来。
西初靠着角落又睡了过去。
川流,是谁呢?
西初迷迷糊糊想着,她在一片争吵声中被惊醒,外边是哭泣的老弱妇孺的声音,西初听见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她掀开帘子,川流持着刀护在了马车前,地上躺了不少男性,看上去像是恶徒想要打劫他们这辆马车。
只是边上还有些老弱妇孺,他们在哭泣着,其中还有人抱在孩子跪了下来,而倒在地上的人看着都是些年轻男子,只是落魄许多。
“求求您了,我们只是太饿了……”
“求求您了,是我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
大人在哭泣着,孩子也在哭着。
西初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她张了嘴,又闭了上去,前方的川流低声说着:“他们是从北阴逃过来的,北阴境中动荡,这几年闹了饥荒,赋税又重,皇城的高官们骄奢无度,自当有人无法忍受。”
西初拉了拉川流的衣角,川流只说了句:“我们不能惹麻烦,已经入了边境,这里是三不管地带,若是那些难民一哄而上,我护不住你。”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管他们的死活,在这里放他们一马已经是良善之举。
他这么说,西初也没法再要求,只是目光与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对上时,她还是忍不住拉了下川流的衣角。
她懂财帛动人心,她都懂的。
川流叹了口气。
川流到底还是将一些食物给了那些流民,同时从他们手中换来了两套破烂的衣服,川流将西初的脸用污泥抹黑,让她变得跟街头乞讨为生的乞儿后,他们才重新出发。
马车被川流丢弃了,在这里过于显眼,虽没了马车,脚程变慢了许多,但一路少了许多的麻烦也算是还能接受的事实。
只是他没算到的是,西初过于娇弱,那双腿无法长时间行走,开始本来还是好好的,走了几个时辰后,西初便疼到无法走路了,这还是她忍耐后的结果。
忍了几个时辰,实在没办法再走了。
第269章
川流背起了她。
太过突然的动作让西初懵在了原地, 以至于川流背着自己走了一段路后,西初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人背着。
她慌张着,就要从川流的背上下去, 背着她的川流却说:“我背着你比你自己走快多了。”
意思就是他们要赶路,西初自己走就是个累赘,还不如他背着走快一些, 这嫌弃意思的背后又藏了几分的关心。
西初想不懂,为什么有人关心人总是不会好好说话,喜欢歪曲自己原本的话, 让本来容易懂的事情变得复杂。
从前这个人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从前, 从前……是什么时候?
她的困惑一闪而过。
川流带着西初混进了流民堆中,孤身一人带着伤了腿的妹妹多少都能引起他人的同情心,同时也免不了一些人的觊觎。
他们跟着这群人走了两日,还算平和的相处也让西初稍微放了下心。
夜里的时候, 他们会停下休息, 等天亮了再出发, 两天的相处足以让他们知道很多的事情,比如这群人也是北阴来的, 他们要去东雨,北阴发生战乱,他们只能背井离乡,又说到多年前被带去南雪的北阴公主回了家什么的。
消息很多,不过西初可以慢慢去消化,从中得到自己关心的事情。
白天川流背着西初走路, 为了不让川流太累, 晚上都是西初在守夜,守的倒不是一群人的夜, 而是他们两个的。
西初就坐在川流的旁边,她拿着树枝,时不时往还燃着的篝火里面丢掉东西,噼里啪啦的烧灼声让西初不由得屈起自己的双膝,看着偏红的火焰,西初也有点累了。
意识到自己有点不清醒,西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耳边有枯枝被踩断的声响,西初抬起了头。
有人靠近了她。
是白天里偶尔会凑过来故意和他们搭话的人,西初不太喜欢他,对方从感官上给她的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下意识往川流那边靠近了一点,对方却突然伸出了手,一把将西初的手拽住,他知道西初说不了话,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腿还走不了路,只要制服住西初不吵醒睡着了的川流就好。
于是他便抓住了西初的双手,拖拽着她往阴影的角落走去。
西初奋力挣扎着,双手怎么都挣不开那抓住她的手,最后在那人将西初的手叠在一起,只打算用一只手压制住西初时,有寒光闪过,再一瞬,男人惨叫着跳开了两步,他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断手的鲜血溅到了西初的脸上。
西初茫然地看了过去,川流提着刀走了过来,一步一步逼向那个打算伤害西初的男人,在听到惨叫声纷纷看过来的那些流民的注视下,他抬起手一刀砍向了正抱着他没了一只手掌惨叫的男人。
手起刀落,男人睁着硕大的眼睛倒了下去。
一旁看着的人聚了过来,那些指责与攻击止步于男人的惨状,无人敢为其出头,就跟他们醒着也不会伸出手去帮助一个正被拖拽着的无辜女子一样。
川流收起刀,回头将西初抱起离开了这群流民的聚集地。
看着西初脸上的鲜血时,川流想,他们一开始就不该混进去的。
他在溪边将西初放了下去,动手为西初清洗脸上的血迹时,西初才从刚刚的混乱中醒过来,她避开了川流的手,川流愣了下,提着自己的刀走开了些,让西初自己将脸上的血洗干净。
他也没走多久,离了十几米,将染血的刀插-入地上,守在一旁。
今日之事,是他的错。
他不应同意了她的话。
西初看着溪水里的自己,她捧起了一点水,慢慢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迹,随着她的清洗,她的脸逐渐变得干净了起来,一张漂亮的脸,与她身上的穿着不似同一个世界。
西初摸着自己的脸,细腻的感觉让她闭上了眼。
西初恍惚想着,若是她一个人的话,这一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从前她不喜欢照镜子,因为镜子里的那个人长得很可怕,西初知道那不是自己但也会觉得不喜欢,有时夜半起来,突然从镜前走过,西初都会被吓上一跳。
那是一张被火烧灼过了的脸。
记忆里她也曾经处在火场中,有时候西初也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活了下来,还是她成为了那个人。
她的手在脸上停了一下,另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怀里。
她想,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洗脸的人半天都没有挪开过步伐,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川流拔出了刀,朝着溪边的人走了过去。
两三步就靠近了溪边,川流正要开口,对方面前深红色的溪水让他的声音消在了喉间。
他急忙拉起地上的西初,正被西初清洗的匕首哐当一下掉进了溪水之中,那张闯入他眼的脸此时流了许多血,两道巨大的伤口从西初的左右眉心上方斜着交叉划过她的脸,像是在她漂亮的脸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大叉。
那张原先看上去漂亮十足,不似凡人的脸被两道可怖的伤痕占据着,纵使还能看出几分残缺的美感,但在这之后,等着两道伤结痂,肉重新长出来,它便会成为女子这一辈子都不想在自己脸上瞧见的东西。
川流有些无力。
在看到这副景象的时候,拽着西初的双手都在发颤。
他知道是为什么,可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西初张了下嘴,说不出话来,她勉强对着川流露出了个笑。
那是布满血腥的一个笑,川流不禁松开了手,看着倒在地上西初他又跟着蹲下身。
“并不是这张脸的错。”
我知道,只是没了会没那么多麻烦。西初解释着,脸上的疼痛让她怎么都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更何况在川流的注视下,她更是不安。
西初从前一直都被人护着,哪怕是被摄政王威胁,被她关起来,那个时候她也是被保护着的。这张脸在无能的人身上能带来怎样的麻烦呢?西初是知道的,只是从前没人提醒她,她也忘记了。
以后她孤身一人的话,她要留在岸上的话,除了自己的身份外,还有很多很多危险的因素。
麻烦的事情总是有很多,比起等那些麻烦找上门来的时候,不如现在就先把它给解决掉了。
更何况……存在脸上的伤,对于西初而言它并没有什么问题,西初只是需要忍受一下一点疼痛,然后就能避免很多的麻烦了,这有什么不好的?
“朱槿让我将你带到西晴去,带到她最讨厌的人身边去,你可知这对她而言是怎样难以忍受的事情吗?”
他一直以来是冷漠的,这段时间西初从未看见他生气的模样,不管是西初生病,西初受伤,他都是十分冷静的去处理,从未像现在这样,冷着一张脸说着尖锐的质问。
西初想说对不起,川流冷着脸,给西初做了个简单的处理,“我们去找药,我不能将你这样子交给她。”
原来的计划会因为这件事被打乱,西初抓着川流的手摇了摇头,西初想告诉他,她是鲛人,鲛人的血可以治百病,脸上这个没什么的,就跟她腿上那些反复生出来的鳞片一样,只要伤口一消失,那些鳞片就会重新长出来。现在她只是暂时忍受一下疼痛,在伤口愈合前,在他们道西晴前,他们可以减少一下麻烦……
川流看不懂她在说什么。
西初的身份也不能完全跟他交代。
这件事变得麻烦了起来。
在西初眼里,在川流眼里,变得十分棘手。
这里找不见大夫,更何况是能够治疗西初伤口的大夫,川流迟疑了下,带着西初往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东雨这半年一直与北阴有贸易往来,他们有可能在路上可以碰见东雨的商队,那里面应当会有随行的大夫。抱着这个想法,他们的行程发生更改,原先的路线偏移。
好在他们是幸运的,他们在半路遇上了东雨的商队,商队恰巧有随行的大夫。
受伤的这两日,西初的精神一直不太好,醒了没多久又睡了过去,每次醒来都是在川流的背上。川流带着她找到了大夫的事情,西初也一无所知,只是有一次醒来时发现脸上有着些许凉意,她忍不住问了句,是找到大夫了吗?
川流自然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的。
“他们治不好你的脸,我们要去北阴。”
西初一愣,她拍了拍川流的背,让川流放她下去,然后反复地冲着他摆手,表示不去。
她不用去治自己的脸,她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本来就是为了他们能够摆脱掉一些麻烦,现在川流的做法明显是让他们的行程变得更加麻烦。
西初不认可这样子的行为,川流始终没看她,西初恼火了,便随地捡起了一块石头,在沙石地上写字:你的任务是将我送到西晴去不是吗?我现在很好,只是脸受伤了又不是死了,更何况这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伤,不是别的人弄出来的,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我们能够早点到西晴,早一点到。
西初写完了,便蹲在地上等着川流的回复。
川流看完了那些字,转头看向了翘首等着的西初。
她脸上受伤了的地方被大夫裹上了纱布,看上去有几分的滑稽可笑,只是那白纱有着淡淡的血色,大夫说这样子的伤没办法,划的太深了,下手的人不知是怎样的恶毒心思,怕是以后都要顶着这一脸的伤了。
这样子的伤,或许她在路上就会死去。
川流抿了下唇,看着满眼期待的西初,轻轻点了点头。
西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松了口气,站起时脑袋有些昏沉,川流伸手扶了她一把,西初一站稳,他又在西初面前蹲了下去。
他们两个回到了原先的相处模式。
只是目的地依旧发生了变更。
第270章
以岸是北阴的一名祭司, 发现自己有祭司的力量,被祭祀庙收留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他在祭祀庙长大, 成年后得到了祭司的头衔,便被国师派到了边境的祭祀庙中。
北阴信奉神灵,国师每年都会与神灵沟通, 为北阴带来神灵的赐福,而祭司们所拥有的奇特能力便是神灵依旧眷顾北阴的象征。
在北阴的境内,哪怕是再小的一处村落, 都会建立一座祭祀庙用来供奉神灵。
祭司, 是北阴国内地位最高的人。
是所有北阴人都向往的存在,北阴的孩童从幼时便会被大人们期许,若是能够拥有祭司的力量的话,从此他们的人生天翻地覆, 自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一个群体人多了, 难免会出现一些浑水摸鱼的家伙。而有着人类的地方就一定会诞生出一些不公平的存在。
比如, 明明没有祭祀之力的人穿上了祭司服成了一个被所有人艳羡的祭司,每日只需要做做祈祷的模样便能让无知的民众为他奉献所有。
比如, 身居高位的祭司收取钱财,给出一个又一个祭司的身份。
北阴的祭司早已没落,指的并非是祭司在北阴不受推崇,而是真正拥有祭祀之力的人只有寥寥。
这些被下放到偏远地区的,可能仅仅只是名义上的祭司。
与那些做着无良买卖得到祭司之位的那些祭司不同,以岸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祭司。这位名副其实的祭司之所以会来到这座祭祀庙, 完全是因为这座位于边境的祭祀庙的特殊地位。
这座位于边境的祭祀庙对于北阴人而言, 其实也是个很有名的地标。
曾经的昭王妃在这里当过祭司。
昭王妃与皇后,是真正的祭司一族后裔, 她们可以沟通神灵,为普通人降下赐福,在昭王妃嫁给昭王前,她只是这里的小小祭司,是后来成为了昭王妃后,她的过去被挖出,这座祭祀庙便成了一处不太一样的存在。
边境的将士偶尔也会来此,只是他们祈祷的对象并非是神灵而是那位昭王妃。
以前这里就是沾了昭王妃的光,后来昭王妃死去,曾听说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血脉,无人见过那位小郡主,也从未听昭王提起过那位小郡主,知道有那么一位小郡主的时候,还是在小郡主被昭王送进京时,那时边境的所有人才知道,原来昭王妃有一女。
边境的人都以为将来这位小郡主会跟她母亲一样,成为一位令人尊敬的祭司大人。
只是不久后,这位小郡主被送去了南雪和亲。
这里确实是不同的,在某些意义上的不同,不过来到这里的祭司并不认为这里曾是因为昭王妃待过的地方就需要特殊对待,因为王都的祭司已经少到,连维持王都祭祀的祭司都不够了。
大多祭祀庙,国师所下达的指令都是让顶着祭司名义的假祭司去看守,民众们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只需像个路标一样,待在这里享受着百姓们的供奉,至于那真的被送过来的急需医治的病人?就算是真的死了,百姓们也只会认为是他自己的福气不够,才不是祭司无能。
这便是北阴,扭曲了的北阴。
川流背着西初走进城中,空无一人的城池让川流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北阴的祭祀庙很好认,他在城中没走多久就发现了祭祀庙,外头的牌匾都掉了下来,被人竖着摆放在门口,里头更是破烂不堪,栽种在院里的树木被人连根拔起,污泥溅了满地,打水的木桶四分五裂倒在井边,这里看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但他一走进就听到了有人的声音,在念着什么听不懂的话语。
正殿中点着无名的香,穿着白衣的祭司跪在神像前,吟诵着北阴的往生咒。
无人的祭祀庙中川流只看到了这么一个活人。
祭司发现有人进入祭祀庙有些意外,听到川流说了来意后,他犹豫着领着川流去了偏房。
“我没有办法。”在看过了西初伤处的祭司摇了摇头给出了这么一个说法,川流一愣,全然不信他的这番话,只当是自己给的不够多,他又加重了酬劳,祭司看着他给出的银票甚是心动,眼皮跟着跳上两跳,对于金钱的渴求让他险些伸出了手,应下了这件苦差事,然而在他的手即将取走川流手中银票时,一点自知之明止住了祭司的所有行动。
“虽说我与那些假货还是有些区别的,不过像我这种被外放到这种祭祀庙的祭司,也确实并非是什么有能者,我可不会一下子就能让她的脸恢复如初。你要是觉得祭司都那么厉害的话,那么顾家,你知道顾家吧?就是那个为了淮河上的女子一掷千金的顾天洋大老爷,他那位红颜知己可是得了重病,若是祭司真有那个本事的话,他也不至于十几年来一直在苦寻着什么鲛珠,直接将他的家产送给王室,北阴定当派最厉害的祭司去为他的红颜知己治病。”
川流听过这件事,当初在惊蛰城因为鲛珠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那位顾天洋寻了鲛珠十几年无果,拥有鲛珠的南雪摄政王丢了鲛珠,而另一颗鲛珠埋于南雪的深海之下,据说是在鲛人的葬身之处。
而这也只是南雪人口中不值得相信的传说而已。
最后一次听到那个顾天洋的消息是在几月前,他缠上了那位北阴的公主殿下。
祭司又看了眼床上的西初,他的语气低迷,“比起找我们这些无能的祭司,你不妨去给她找个好大夫,纵使保不住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好歹也能护住性命,活着总比丢了性命强。”
“去西晴吧,西晴那的好大夫可比北阴这么一个荒凉之地要多得多。”
西初睁开眼,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踢皮球的话。
她听得出这是什么意思,川流自然也是听得出的,当即皱起了眉,又与祭司说只要祭司能够治,要什么都可以。
眼见着自己的话并没有被川流听进去,祭司哼了一声,又说:“能治的祭司倒也不是没有。”
川流转头看他,祭司毫不客气地嘲讽着:“你若是能找到国师的话,兴许付出一些代价,这张脸便能恢复如初了呢。”
而后,川流拔出了他手中的刀,锋利的刀刃划开了祭司的脖子,一道细小的口子流出了一些血,祭司的脸色一白,急忙求饶着:“英雄饶命。”
西初伸手拉了下川流的衣角,她摇了摇头,让川流不要这么冲动。
她比划了下,想与川流说话,目光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转了转,找见不远处的纸笔后,西初艰难地爬下了床。
她伏在案边提笔写着:你将我送到西晴去吧,西晴的大夫能够治好我,这样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送我到了那里,你也就完成任务了。
西初写完了,就将纸张反了过来摆到了川流的面前,川流扫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倒是一起看到的祭司哀嚎了一声,连声赞同着:“对对对,小姑娘说得对,西晴好啊,北阴人都跑去西晴了呢,就连北阴人都不愿意待的地方,你们怎么还跑了进来呢?现在北阴那么乱,你带着个受了伤的小姑娘到处乱跑,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啊。”
西初适时点了点头。
川流无声地收起了自己的刀,祭司委屈地捂住自己的伤口退了两步,等他的手再放下去时,他的脖子上只剩下一点未擦拭的红意,至于那道伤口,在他手触碰到的时候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变化让川流的目光又变得危险了几分,祭司急急忙举手表示自己的无害:“这点小伤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可没有忽悠你,我的能力确实不够。可能……可能王都中会有你想要找的祭司,但……我刚刚也说过了,北阴已经乱作一团了,那些人想要成为北阴的王,又想要推翻祭祀庙,神灵终会降下它的惩罚的。而且……因为公主殿下回来的原因,南雪的兵马已经越过了北阴边境了,你带着她到这里的时候就没发现吗?这一路连拦你的将士都无。”
“早在五天前,驻守在边境的将士们,已经没入黄土之中了。”
川流背着西初一路抵达此处,确实没看见什么活人,这个祭祀庙里的祭司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活人,只是城中各处,看着像是一座空城,并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战役了的城池。
他不太信面前这人的话,“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活着?”
“驻守边境的将军知道守不住了,便派手下的将士带着城中百姓从西侧门逃了。将军就带着他们死守着,我们不太走运,路上碰见南雪的将军,护送百姓的将士们要照顾着我们这些普通人,又怎么打得过那些人。他们都死了,百姓们也都死了,那些人疯了似的,就算无辜百姓也不愿放过,我捱了一刀,躺在地上,他们以为我是死人便逃过了一劫。”
“等他们走后,我才醒了过来,满地都是尸体……我一路走回了城,城中都是血,残肢遍地,你可知血流成河是什么模样?”
祭司笑笑,不太愿意说这些事,他转头又说:“快走吧,北阴……已经不行了。”
西初看他,心中泛着几分酸,一旁的川流却走了过来,将西初背起,带着她离开祭祀庙。
西初慌乱着,在川流背上挣扎了两下,身后忽的传来了什么声音,再往回看去,那座破烂的祭祀庙冒起了火光。
西初恐慌地拍着川流的肩,想要他回头,看看后边的情况,想要他去救那个还在祭祀庙里的祭司,但背着她的人没有回头。
“在北阴,死人是很寻常的事情。”
她听见背着她的人这么说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