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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30

作者:鮮小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1章


    黎云宵告诉她, 等摄政王离开了就送她回家,西初看着她只是点了点头。


    西初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她要怎么送自己回家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黎云宵是好意,可西初已经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好意了。


    这个现实让西初觉得疲累。


    黎云宵的每天都要去跟摄政王请安,之后要去跟夫子上课, 回到初云院的时候都是晚上。


    西初每天早上见着她离去,夜里又看着黎云宵匆匆回来。


    她忙碌到让西初每天偏头看自己的时候都在想着,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子待在这里, 每天无所事事的, 像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可是不管要做什么,西初都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


    她好像找不到自己应该要去做什么了。


    反正活着的都会死,就算是死了,她也会在下一个身体里睁开眼然后继续重复着这无趣的一生。


    西初找不到尽头。


    西初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 她努力试着去调整了, 每天在面对黎云宵的时候都尽可能地冲她摆露一个笑容, 在黎云宵过来和她说话的时候,西初也能努力地去应话。


    哪怕她压根没去听黎云宵说了什么。


    黎云宵总会喊她, 西初就算不去写字回答她也没什么关系,因为黎云宵不会勉强她,她只要对着黎云宵开心地笑一下,做出乖巧的样子来,黎云宵就会松一口气然后乖乖去忙自己的事情去。


    为了不让黎云宵担心,西初有努力去玩自己的游戏, 她换了几只毛笔取代了那些小人偶, 只是将毛笔放到马车上时,西初的脑袋一片空白, 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黎云宵回来的时候会问她这是什么?


    西初想了想,迟疑地指了指马车上尾端有红痕的毛笔,跟她说:这是生了病要去求医治病的大小姐。


    然后又指了指被她放进了房子里没有沾过墨的毛笔,告诉黎云宵:这是医术超强但是人不死就不会治的年轻好看的大夫。


    黎云宵顿时笑了起来,她说着:“好厉害呀,它还会起死回生吗?”


    西初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设定的大夫是个普通大夫还是个实力超强的大夫呢?不知道,那就先认下来吧。


    于是西初点了点头。


    之后黎云宵陪着西初走了大小姐治病被拒的剧情,大小姐发誓一定要让大夫给自己治病,大夫却有个规矩,不死不救。


    两个人一起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西初需要保证自己的正常,要让自己跟之前一样,所以在给黎云宵写字的时候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黎云宵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能做的便是陪着她一起。


    第二天的毛笔大夫的故事进行到了大小姐对大夫死缠烂打,为它洗手作羹汤,假人当然是没法做饭的,于是西初捏了张纸片假装那是碗,然后又往里放了沙子假装那是大小姐精心准备出来的饭菜。


    回来的黎云宵看着她的这一手,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小鲛姐姐真是奇思妙想。”


    西初以为她这是在夸奖自己,还不太好意思地扭过了头。


    第三天的剧情进行到了大夫对大小姐动了心,大小姐明白它是真的不可能救自己,两只毛笔大吵了一顿。


    至于怎么吵?


    黎云宵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在西初的身边也问着她,它们吵了什么。


    西初想了想,大手一挥:你这个坏蛋!


    黎云宵又笑了起来。


    第四天黎云宵外出回来的时候,西初的毛笔大夫和大小姐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她看着趴在桌前抄书的西初问了一句,“大小姐的病治好了吗?”


    西初迟钝地放下了笔,她回想了一下,然后对着黎云宵点了点头。


    “那它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了吗?”


    西初摇头,给黎云宵解释着:大夫非死不救,所以大小姐去死了,它死了就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不是说大夫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吗?”


    西初答:它以为它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黎云宵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糟糕了起来,她看着西初,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那就没办法了。”


    嗯,没办法了。西初点点头。


    只是晚上睡下的时候,西初听见了屋子外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侧目往外头看去,黎云宵没有睡在榻上,她小心翼翼走了出去,然后就看见了披着外衣蹲在雪地里的黎云宵。


    黎云宵在烧纸钱。


    她在拜祭死去的毛笔大小姐。


    西初本该当做什么都看不见,悄悄出来了也该悄悄回去的,但是雪地里的黎云宵背影看上去很孤独。


    西初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酸涩又冒了出来,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她在黎云宵身边蹲下,正专心烧着纸钱的黎云宵愣了愣,她忙放下手里头的东西,说着:“对不起,吵醒你了。”


    西初摇摇头,她指了指黎云宵烧纸钱的小火盆。


    黎云宵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西初也不想追问她,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打破砂锅,保持一点点距离会好很多。


    安静的黎云宵在过了一会儿后回答着:“我只是觉得很难过,毛笔大小姐为了治病翻越千山万水,为了找寻一个能治它病的大夫,它死的时候一定是很相信大夫的吧?相信着它是能够治好自己的。”


    “母后说,人的性命是很宝贵的,因为人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人是很难作为人活着的,每一个人活着都是经历了许多磨难才换来的作为人活着的一生。”


    “大小姐放弃了自己的性命为了一个能够活下去的机会……我希望它的下一辈子能够如愿以偿,好好活下去。”


    西初从前就觉得黎云宵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份奇怪到了现在越演越烈。


    她有时候很较真。


    小姑姑给她说的鲛人故事一直相信到了现在,西初随口说的故事也很认真地在听。


    是一个让西初有一些不太想把阴暗面翻给她看的人。


    烧纸钱的第二天。


    西初有试着努力一点,珍惜一下自己的性命。她学着跟黎云宵一样,每天忙碌一些,每天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


    于是茫然了半个月的她拿起了黎云宵书房里的笔,誊写了一卷南雪传记。


    回来的黎云宵以为她对这个感兴趣,便让人送来了更多的书,西初也不反对,抄着书,第二天从白日抄到黑夜,直到回来的黎云宵从她手中抽走了笔,询问着她:“为什么抄了一天?”


    西初这才从恍惚中醒过来,她握着笔的那只手虎口微微发颤,原先没什么感觉,现在什么酸疼的滋味全都涌了上来。


    西初喃喃着: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找些事情做。


    黎云宵没有看懂她的话,她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拉起了西初的右手,轻声说着:“小鲛姐姐,别伤害自己。”


    西初感觉手心有阵暖流经过,是黎云宵又在念着那些咒文。


    她认认真真地低头注视着西初微红的手,陌生的语音在西初的耳边萦绕。西初看着她的模样,解释的话止于唇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等到了第二天。


    西初试着踏出房门,她刚捧起地上的雪,院里的人就惶恐不安地凑了上来,然后护着她回到了房中,给她端茶倒水,只求她好好坐着看她们干活。


    西初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她也只是走出了两步而已。


    晚上黎云宵回来的时候,西初跟她提了一句可以在外面玩吗?第二天西初再出去玩雪就没有人阻拦她了。


    随着天气的变化,西初变得喜欢晒太阳了,这似乎是一个好的转变。


    她每天晚上会拔掉自己新长出来的鳞片,可能是拔的太勤了,最近的鳞片长的很慢。


    拔鳞片时浑身都很疼,每天光是走路也很疼,而在这种情况下,她最喜欢的就是待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这种时候浑身的疼痛都好似舒缓了一些。


    她沐浴在阳光之中,沉沉地睡去。


    近来的她也能安稳地在人声之中睡着了。


    西初有时候会听院子里的其他人聊天,她们说话的时候会避着西初,不过西初的耳力好,离得远也能听到一些。


    她们的口中有时候会有黎云宵,会说黎云宵今日做了什么,会说黎云宵去了哪里,有时候又会说到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今天哪里做的不好,今天又被大一级的丫鬟骂了什么的。


    偶尔她们会讲到摄政王。


    一提到摄政王就会提到黎云宵的小姑姑。


    小姑姑总会来王府找摄政王,这种时候通常都是用着来看黎云宵的借口,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每天一来找摄政王就会被摄政王推向黎云宵,说什么既然是来找黎云宵的,那就不用特意来见她了。


    丫鬟们会说摄政王不懂情趣。


    她们说了好多,都是关于黎郡主对摄政王的痴情。


    西初也是在她们的谈话之中想起来了,她第一次死在黎郡主手里头似乎是因为当时她被一个商人选中,要进献给一个王爷,只是商人更多的是想将她送给王爷身边新上任的红人。


    现在想想,王爷就是现在的摄政王,那个红人则是那天见到的朱槿。


    西初想她们都有好好的活着。


    在王府待了一个半月,西初的活动场地从初云院的房子里扩大到了院子里,现在已经慢慢扩大到了院门外。


    看腻了院里头的风景,西初会稍微往外面移动一下,每天大概的日常就是蹲在院门外抬头看天,等下了雪,下人们给她准备了袄子和伞,西初就半打着伞,接着满手的雪。


    等手冻到通红,黎云宵也就回来了。


    第222章


    雪在手中融开化成一滩水, 西初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她起身,同时扭过头。


    陌生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西初下意识将伞挡了下。


    “是云宵捡回来的姑娘吧。”对方这么说着。


    她喊黎云宵的名字很亲近, 是黎云宵认识的人吗?能够这么喊黎云宵名字的人,应该没几个……


    西初又慢慢放下了伞,一点一点地, 露出了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


    是一个成熟的大姐姐,她正用着看小辈的目光看着西初, 不知道具体多大了, 应该是黎云宵的长辈。


    西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整日被黎云宵放在嘴边的小姑姑,但是西初见过小姑姑,长得漂亮行事作风给她一种心理年龄没跟着身体年龄一块成长的没脑子女配角的感觉。


    就大概在宅斗剧里是被人拿去当枪使的那种。


    西初想到了这个王府的主人。


    黎云宵说过是个女王爷,是黎云宵的长辈, 只是……西初又看了眼, 对方有点过分年轻了。


    “你看不见?”西初在打量她的同时, 对方也在打量着她,那双眼睛与西初的双眼对视, 她轻而易举就得出了这个答案来,随着西初的安静,她又问:“也不会说话?”


    西初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了。


    “你在等云宵?”她又问,话出口,她扭头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吩咐着:“去里面喊个人出来。”


    她并不指望从西初这里得到任何的回答。


    西初微微眨了下眼, 她躲在伞下悄悄摸了下自己的眼, 好像大多人都以为她是个瞎子。


    但是初云院里的人都知道西初不是个瞎子,她们在黎云宵身边伺候着, 西初又是黎云宵带回来的,黎云宵在这里也只是寄住,她身为跟黎云宵关系比较亲近的那个人,要是对这个王爷撒谎的话,是不是会给黎云宵带来麻烦?


    西初想到了那天晚上蹲在雪地里的黎云宵,她不大想给那样的黎云宵带来麻烦。


    眼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人进了初云院,西初急忙放下了伞,她在地上写着:我不是瞎子,能听到,现在不会说话。


    写完了,西初就想让她来看,一抬头就看见对方正盯着她瞧,看的是她写的字,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西初疑惑地低头看下去,才发现自己的方向不对,从对方的角度看过来,西初写的字是倒的。


    西初连忙踩了伸手抚平了地上的雪,要重新写一遍时,对方饶有兴致地开了口:“现在不会说话?是说以后就能说话了吗?”


    西初的手一颤,她刚刚没有经过大脑写下的东西可以重新写一遍吗?要不当她看错了?反正也是倒着的,并不排除她看错了。西初的大脑一阵乱想,忽的听见对方又说:“看过大夫了?”


    这个及时被送过来的台阶让西初立马点了点头。


    她又问:“有好好吃药吗?”


    西初犹豫着点了点头。


    西初的犹豫让她稍稍叹了口气,她说着:“生了病就要好好听话,云宵也还是个孩子,做不到面面俱到,你与她在一起……她很喜欢你。”


    她的话有点跳跃,西初听不大懂。


    “还是个孩子呀。”她又说,言语之中带上了几分的感慨。


    她只是那么说,似乎也没有要拉着西初继续讲下来的意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院子里,道:“进去吧,云宵今日不会回来了。”


    “今日本不该由我过来的,只是想到你来王府已有两月了,我却一次都没见过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理应来见见,若是按照南雪的规矩,应当是由云宵带着你来见我的。不过云宵并非南雪人,也无需遵守这些虚礼。”


    “云宵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与她姑姑有一些交情,她姑姑很疼爱云宵,想来若是知道云宵有了心上人,定会很高兴。”


    西初听得更不明白了。


    黎云宵并不受小姑姑的喜爱。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西初得出的结论,院里的人总是会提到黎郡主和摄政王,黎郡主以看望黎云宵的借口来看摄政王,黎郡主从来都没有来过初云院,听别人说黎郡主很讨厌初云院。


    所以……是黎云宵还有另一个姑姑吗?


    只是黎郡主是最小的姑姑?


    她心中想了许多,心里头的种种问题都没有问,转头又听见对方问着:“你是哪里人士?”


    西初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来自深海,是海底的鲛人,再往前,她算是哪国人?东雨?西晴?西初不太清楚,想了想,只能给出一个万金油的答案来:……我不知道。


    对方似乎有些讶异,落在西初身上的打量也变得古怪了些,但等西初看过去,对方又是那张漂亮的笑脸,很亲切,又有着一层看不见的疏离感:“你叫什么?”


    她和黎云宵不一样。


    西初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大多数人其实和黎云宵都不一样,没有人会和黎云宵那样子突然靠近一个人,每天每天,不管自己是不是很难过,都会冲着西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就算是不开心,不喜欢,也会背着西初偷偷把那些情绪解决掉。


    西初恍惚地想着,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过黎云宵对自己说什么重话,她总是总是很顺着西初。


    西初怔愣着,她在干净的雪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小鲛。


    面前的人笑了声,她又道:“倒是巧了,云宵自小便爱看些鲛人故事。”


    也不算巧,只是她不愿意告诉黎云宵自己叫什么,用着敷衍的名字告诉黎云宵,然后黎云宵便当了真,一遍遍,一声声地喊着她小鲛姐姐。


    她们不一样。西初再一次想着。


    黎云宵不会对着西初说一些弯弯绕绕的话,大概正如她所说的那样,黎云宵也还是个孩子,没有被大人的社会污染。


    “看着倒真有些话本中的美貌鲛人的模样,云宵命好,倒是如愿了。”


    她是在说自己,西初听得明明白白,只是西初不懂她的后半句。


    什么叫做黎云宵命好?命好就是她遇见了鲛人实现了愿望吗?可黎云宵自小在异乡长大,父母不在身边,与她可以相依为命的小姑姑也不待见她……这样的她哪里算得上命好了?


    西初不太喜欢这句话,旁人好像总喜欢这样子窥得一星半点就去评判他人。


    旁人总是觉得自己凄凉命苦,因而在瞧见他人光鲜亮丽时总是觉得对方幸福。


    这个世界上,外人从来都瞧不见他人藏起来的不幸。


    西初不想与她说这些。


    身份地位不能说,说了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事,于她,于黎云宵,都是麻烦事。


    这对于西初而言只是一个插曲,那个人说黎云宵今天不回来了也不是骗她的,因为等到西初睡下,都不见黎云宵回来。


    只是早上醒来时,她看见了软榻上的黎云宵。


    她小心走了出去。


    黎云宵睡的不是很熟,她走过去没一会儿黎云宵就睁开了眼,用着惺忪的睡眼看着西初,可能是还没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喊了声小鲛姐姐。


    西初点点头,举着小黑板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云宵清醒了过来,“昨夜回来的。”


    西初又写:那个王爷说你不回来的。


    “嗯,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但是想到我没有与小鲛姐姐说不回来了,小鲛姐姐有可能会在等我,就回来了。”


    这话让西初犹豫了下,她写了句:


    黎云宵笑笑,摇摇头:“只觉得话本都是假的。如果看见小鲛姐姐强忍着睡意在等我的话,我会很心疼,也会责怪自己为什么不与小鲛姐姐早些说。本来就是我做错了在先,若是感到失望的话,那我大概是个很了不起的渣滓吧。”


    哪有人这么讲自己的?西初无奈地写着。


    黎云宵突然问起:“你见到王爷了?”


    西初点点头:是她说你不回来的。


    这个肯定的答案让黎云宵呀了一声,随后露出了十分紧张的表情来,“怎么办呢,我现在好担心呀。”


    西初不解:怎么了?


    黎云宵好像就在等着她的这句问话,可怜巴巴地望着西初:“万一小鲛姐姐觉得王爷更好怎么办,万一小鲛姐姐喜欢上了王爷,想去王爷那边怎么办?”


    西初觉得黎云宵莫名其妙的,不过她这个样子有点像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子,西初叹了口气,大人不跟小孩子计较。


    她低着头,认真地写着: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黎云宵立马追问。


    西初却不回答了:你现在好像在争宠哦。


    黎云宵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十分坦然地说着:“我就是在争宠呀,因为知道小鲛姐姐不喜欢,因为知道在小鲛姐姐心里我比王爷更重要一些,便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比得过她。”


    说到后面,她又笑了起来,西初听见她说:“我想听小鲛姐姐夸夸我呀。”


    乖乖巧巧的,又带了几分属于黎云宵自己独有的甜。


    西初很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小黑板:你笑得比她好看些。


    第223章


    西初的一天, 是普通寻常的。


    黎云宵的一天,对于她来说也是普通寻常的。


    今日一早,黎云宵就被摄政王带出了府, 她们的目的地是天牢。


    平日里只有重犯才会被关到这边来,王城有王城的府衙,平日里的犯人都是被抓去府衙的大牢关押着。


    天牢不一样, 它关押的是些见不了光的重犯,亦或者是惹恼了皇帝的犯人。


    这里的人或许一生都清清白白,只因一句话, 一件谁都不会去注意的小事就被丢了进来, 或许他们杀人如麻,从不留情。


    黎云宵来过几次。


    幼时踏上南雪的第二天,她甚至连小姑姑都没得见,就被拖到了这里来。


    然后听着她给自己介绍着每一个牢房里的人, 他们或许无辜, 或许有罪, 他们无一不是在这个监牢里受罪。


    黎云宵那时还小,跟着她, 她的每一步黎云宵都要花费更多的步数去追赶,她有些害怕被丢下,被丢在这个阴暗充满死寂的地方。


    一路走到尾,黎云宵眼见着快要追赶不上谢清妩了,终于喊了她,等一下, 等等我, 不要将我留在这里。


    听见她的声音谢清妩才停了下来,黎云宵委屈地追了上去, 在她身边停下,不安地伸出手去拽谢清妩的衣袖时,她看着黎云宵好一会儿才说:“原来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黎云宵听不明白。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她听着只觉得那是很奇怪的话,谢清妩与她说的话总是话中有话,有时只是普通的一句问好,她都觉得里面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意思。


    谢清妩这个人弯弯绕绕的,她自小便不喜欢她。


    小时候更多的还是因为小姑姑,她总是跟在小姑姑身边,黎云宵每次去见小姑姑总能看见她在小姑姑身边。


    天牢时不时会响起惨叫声,是这里的狱卒在审问犯人,天牢的环境并不是很好,黎云宵偶尔还能听见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一声声,在这空寂的地方伴随着那阵阵的人声响起。


    第一个牢房里关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黎云宵记得他,第一次来时,他还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之后每一次来,他都要比寻常人老的更快一些,到了现在就跟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过了两个牢房,谢清妩忽然说:“前些日子有刺客溜进了皇宫。”


    黎云宵的脚步微顿,谢清妩并未停下脚步,她继续朝着前方走,也不在意黎云宵究竟是何反应,走过了半个牢房之后,黎云宵匆匆追赶了上去。


    “被陛下身边的护卫拿下后,便被关进了天牢。”


    听见黎云宵追赶上来的脚步声时,谢清妩侧目看她,含笑问着:“你可知那刺客是什么人吗?”


    黎云宵不知。


    但她被带到这里,摄政王又特意与她说起,那想来也该是她认识的人,也不一定是认识,也有可能是……


    黎云宵不敢往下想了,她的一颗心被谢清妩死死拽住,悬于半空中,不上也不下,便是忽然朝下一看,就觉得自己即将落得个粉身碎骨。


    好在谢清妩也并没有要跟她把哑迷打到底的意思,她说道:“他是北阴的祭司。”


    这并不是黎云宵会意外的答案,但在听到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丝微的难受,黎云宵垂落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她张了张口,出声的仅是一句无力的:“祭司一脉早已没落。”


    正如当时顾天洋寻到她面前时所说的那样,北阴祭司一脉已非往日的繁荣。


    谢清妩好似没听到这句话,她只是笑着说:“北阴百姓都在盼望着你回家。”


    而后,她又问:“云宵,你想回家吗?”


    黎云宵不敢答,不敢去想这件事,她也不愿提起这件事。


    初来南雪的每一个夜里,她都在想何日才能回家,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来接她回家。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心知那是奢望。


    黎云宵沉默了许久,久到谢清妩都有些不愿意再等她的那个明知故问的答案了。


    “……不想。”


    黎云宵说着,否定的答案出了口,后面的话也变得轻而易举了起来,就像是人百般不愿做的事情,若是踏出了一步便会发现,原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人总是不愿。


    “宵儿不想。”她又重复了一遍,“宵儿虽生于北阴,可宵儿长于南雪。”


    “于宵儿而言,南雪便是宵儿的家。”


    谢清妩不曾惊讶,她只是低声道:“如此吗?”


    “嗯。”


    谢清妩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轻声笑起:“你幼时,喜欢与讨厌分的清明,不曾遮掩过半分。”


    黎云宵垂眸:“稚子无知。”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顺着谢清妩的目光看去,黎云宵看见了那个被关在牢房中的人,他身上的夜行衣万一被血鞭撕裂,藏于底下的皮肉也被翻开,此时正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


    黎云宵甚至见到了有藏于暗处的老鼠小心寻着腐肉的气味爬了出来,缩在他的身边。


    那个人,已经死了。


    恍惚间,她又听到谢清妩说:“北阴祭司一脉早已没落,那么那个贼人便是假借北阴之名试图搅和两国安邦,你说,他应当如何处置?”


    “自是……”黎云宵侧目看她,在这昏暗的天牢深处,谢清妩好似隐在了黑暗之中的,那张微微带笑的脸像很多年前的梦靥,黎云宵握紧了手,她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回答着:“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谢清妩满意地笑了起来,“那便依云宵所言。”


    之后她们并未在此处多加逗留,在黎云宵给出了另谢清妩满意的答案后,跟在她们身后的狱卒上前开了门,将死去的男人拖了出来。


    黎云宵没有看见后续,谢清妩已经往回走了。


    她多看了两眼,不忍地别过头,跟着追上谢清妩。


    这几年来,随着她的长大,死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大多都是因为黎云宵而死。


    就跟小时候黎云宵常常梦见的那个梦一样,他们来到了南雪,他们会牵着黎云宵的手,带着她离开南雪。


    每个梦的最后都是黎云宵坐上了离去的马车。


    而现实的最后却是他们来到了南雪,死在了黎云宵看不见的地方,那辆会载着黎云宵离开的马车也葬身海底深渊。


    黎云宵再也找不见它得踪迹。


    谢清妩忽然问着:“你近来见过你的小姑姑了吗?”


    黎云宵只道:“小姑姑与北阴不曾有任何往来,王爷应当知晓她对您之心。”


    谢清妩笑笑,对于黎云宵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比起现在,我更喜欢当年站在我面前对我说着不喜的黎云宵。”


    “王爷,彼时非此时,宵儿如今已长大了。”黎云宵没有看她,她一步一步走在这条阴暗的过道之中,两旁是囚犯绝望的叫声。


    在这背景之中,谢清妩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是啊,我非那个无所依的静南王妃,你也非那个天真的北阴公主,世事变迁,你我早已面目全非,唯独她……”


    “唯独她……”她喃喃念着,似是在怀念着什么。


    黎云宵很多次与她聊天时总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在谢清妩的口中总是会有着第三个人的存在,但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个第三人是谁。


    她无意问,谢清妩也无意说,好似只是随口一提,她没再说那个人,而是说:“你院中养的那个姑娘倒是不错。”


    黎云宵的心一惊,原本还停留在摄政王口中的那个她身上的思绪猛地被拉回了现实。


    还未多加反应,又听她道:“她不喜我。”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黎云宵不知这其中藏了多少深意,当下她便开了口,略显急切:“她并非不喜王爷,只是不善表达。”


    在她焦急的回答之中,谢清妩停下了脚步,她笑了起来:“我见着她时,便觉得她与郡主有些像。”


    她们已经走到了出口,外头的光很刺眼,落在谢清妩身上时,让黎云宵不得不避了几分。


    她无法去直视谢清妩,哪怕顶着光看过去时,更多的也是眼睛感受的酸涩。


    黎云宵忽的有些难过,她看着谢清妩,“……她们并不是一人。”


    小姑姑蛮横,小姑姑总是打骂下人,过去很疼小姑姑的环翡姑姑也不愿见小姑姑,小姑姑也不喜环翡姑姑,她们互相厌恶着,同时也厌恶着黎云宵。


    黎云宵所认识的小姑姑并不像常人认知中的那么美好。


    她们并不是一个人。


    黎云宵甚至有些不愿意听见这种话。


    “还在王府时,小郡主虽不愿与我扯上太多的关系,可只要旁人在她面前露出个委屈模样,她又会忘了那些不可以。”


    “她常常会说静南王的不好,那时她也会与我说,若是我去了西晴的话,定会比在北阴或是南雪好。那之后我也曾去过西晴,西晴确实是个好地方,若是曾经的她的话,我想我会愿意在某一日退下这个位置,与她一同在西晴寻个山清水秀的地。”


    黎云宵不知她今日为何要提起这些,这些话听着像是她的一时兴起,分明她心中早就有了楼家小姐,可每次说到小姑姑时,又总是这么一副语气。


    就好像,就好像,她心里头的那个人真的是她的小姑姑似的。


    黎云宵有些恼怒:“可您心中放着的那个人并非是小姑姑。”


    第224章


    黎云宵出去时, 西初也在努力。


    她跟初云院的人熟了一点,院里侍候的婢女并不是个个都识字,西初不会说话, 与她们沟通起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好在她们愿意花费这个时间去与西初尝试沟通。


    纵使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点讨好的意思,西初还是很高兴。


    “小鲛姑娘是公主第一个带回府的人, 过去哪怕事贺世子也进不得初云院的,公主一定很喜欢小鲛姑娘。”


    她们围在西初身边说着话,你一句我一句的, 并没有太多的拘束。


    “小鲛姑娘前几日也见到王爷了吧?王爷可是我们南雪女子的向往, 她可厉害了,不过小鲛姑娘可要小心些,王爷不吃人,但是黎郡主可不喜我们这些人出现在王爷身边。”


    “就说几个月前, 有个姑娘被送来了王府, 连王爷的面都没见上呢, 就被黎郡主推进了湖里,湖里可冷了, 黎郡主不许下人们去救她,她站在岸上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被冻死在湖中。”


    这种话有点不能说了,西初摸了下自己的小黑板,她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不要再讲,但另一个人又接上了话。


    “要我说, 这黎郡主和公主长得可真不像。”


    西初急忙去拉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想让她制止一下,对方却突然远了西初一点, 又接了一句:“同样是北阴王室出身,怎么一个似天,一个似地?”


    她似有意无意地瞧了下西初的那只手,在说完话后冲着西初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来。


    她轻声喊着:“小鲛姑娘?”


    与她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另一道凌厉的女声。


    “我倒是不知道,黎云宵养了一群爱碎嘴的婆娘。”


    初云院当即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地看着门口的人,包括那个喊着西初的丫鬟。


    西初也看了过去,她原就不太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


    对方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后,落到了西初的身上,她大步朝着被层层包围住的西初走了过来,随着她的逐步靠近,原本挡在西初面前的人纷纷给她让开了位,她就那么没有任何阻碍地来到了西初的面前,“就是你吧。”


    西初仰头看着她。


    西初对于黎郡主的印象其实没那么深刻,曾经与黎郡主的碰面也没让西初怎么记住她的模样。


    只是提到这个人西初就会想起那个冰冷的湖。


    那里很冷。


    很冷。


    冷到西初以为四肢都被冻掉了。


    她在湖水中挣扎里,张开嘴无数的水灌了进来,她无法求救,那时的她只得拼命挣扎着,然后看着岸上人的模样。


    那些声音逐渐远去,黎郡主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曾经的西初死在了湖里。


    西初也不是没有打听过这件事,在她发现这个王府大概是自己曾经的埋身之地时,她与黎云宵说起过想看湖,记忆里的那个湖被填上了。


    它只是曾经存在过。


    就像那个时候的西初。


    西初并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了,那些事情她甚至可以说已经习惯了,只是她从来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样子,直面着曾经杀死过自己的凶手。


    哪怕对方可能是与自己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西初讨厌她。


    西初抓着自己的小黑板这么想着。


    如果黎郡主只是普普通通的黎郡主,那西初可能就是普普通通的讨厌它,可是黎郡主不是普普通通的黎郡主,她是与西初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没法原谅,没法饶恕这样的一个人。


    “谁让你接近王爷的?”黎郡主的脸有些狰狞,许是担心自己的表情太过会变得丑陋,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那依旧没有改变什么。


    她的表情凶狠,她的声音尖锐狠厉。


    她的一言一行之中都充满着让西初讨厌的坏人因子。


    西初想,黎郡主从上到下都写明了恶毒女配的flag,就是不知道谁是被她欺负的女主角。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是属于……”


    在黎郡主凶恶的话语中,西初举起了自己的小黑板,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黎郡主:你夜里不会做噩梦吗?


    黎郡主顿时就变了脸,她用力拍掉了西初手里头举起来的小黑板,厉声骂着:“你这个贱人。”


    小黑板在地上滚了一下,西初听见有啪嗒的声音,她着急就要去拿,黎郡主拽住了她的胳膊,西初一回头只见黎郡主高高举起了手。


    她想打自己。西初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抿着唇,并不打算乖乖挨这个打,在黎郡主挥手的同时,西初伸出了手。


    只是她晚了半步,有人拉开了西初,迎向了黎郡主的那一巴掌。


    西初愣了下,她听见巴掌声,也听见了拉开她的那个人的声音,她在说:“郡主,这里可是荣安王府,可不是您能够撒野的地。”


    黎郡主恼极了,“本郡主教训个小丫鬟,你们这群贱婢也敢拦着?”


    挡在西初身前的丫鬟微微颤抖着,但还是坚定地说着:“小鲛姑娘是公主的贵客。”


    西初仰头看着她,对方的身子单薄,看上去更像是要让人来保护的那种。


    丫鬟又说:“郡主今日若是在此伤了小鲛姑娘,奴婢们就算是死也难以谢罪。”


    黎郡主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又是一巴掌挥下,还是那只手,还是那个位置,丫鬟不躲不闪,受了这一巴掌,:“你找死。”


    她下手着实有点重,巴掌声在这个安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丫鬟偏过了头,西初清楚地看见她的嘴角有一丝血,那一巴掌似乎将她的嘴角给打破了。


    西初急忙去拉她的手,丫鬟没有回头,也没有理她,只是对着黎云宵不卑不亢地说着:“郡主,这里可不是您的郡主府。”


    黎郡主恼极了,她吩咐着身后的人动手将丫鬟拖走,在丫鬟的吵闹声中,她走到了西初的面前。


    她一开口就是一句:“贱人。”


    西初张了张嘴,她垂落于地上的手指微缩,在黎郡主伸手朝向她的时候,西初抓起了一把雪。


    “咱家还以为是谁在这初云院闹腾,原来是北阴的黎郡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南雪的郡主这么嚣张跋扈呢。”


    西初的雪没能洒出,黎郡主在听到那个声音时已经站直了身体,她绷着一张脸看向了院门口的王公公,言语中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讨好:“王爷回来了?”


    王公公没搭理黎郡主,他迈着悠哉的步伐走到了西初的面前,同时笑眯眯地说着:“这个府中可不止殿下一人喜欢小鲛姑娘,郡主这般气恼怕也是知道,王爷对小鲛姑娘格外青睐呢。”


    到了西初的面前,王公公又左右瞧了瞧西初的脸,西初有听到他小声说了句还好,然后又放大了声音,用着自己那尖细的声音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若是等王爷回来了,看见了小鲛姑娘这张漂亮的脸上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想来……也会不高兴吧。”


    黎郡主没再动作,她只是盯着西初,像是要将西初千刀万剐地盯着她。


    直到王公公往西初面前挡了挡,黎郡主才忿忿离去。


    她一走,院子里重新归于寂静,几个丫鬟不安地走到了王公公面前。


    那个挨了黎郡主两巴掌的丫鬟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公公审视着她们,末了发出一声冷笑:“自去领罚。”


    几个丫鬟怯怯地低下头,齐声应下,她们急忙退下,还有人上前扶起了挨了两巴掌的丫鬟,拉着她一同出了初云院。


    西初看着她们离去,结合王公公刚刚的话,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她急忙拉住了王公公的手,无声啊了下。


    王公公不懂她的意思,连连甩开西初的手,慌乱道:“您可别碰咱家,这手可金贵得很,万一被咱家碰伤了,殿下回来了可是要怪罪咱家的。”


    西初无言,她拿起裂开的小黑板,就要写字,王公公又伸手拦了拦,“王府中的事情又哪是一个不受宠的郡主能知道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北阴郡主,您当王府真就这么不讲规矩吗?什么人都能伸进手来。”


    “您这是遭了无妄之灾,将黎郡主引来的,指不定在那群丫鬟里面,她们不用心服侍主子反而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西初听着他的话,抱着小黑板的手松开了些,她仰头看着这个看上去尖酸刻薄的王公公,眼睛有些发涩。


    西初以为她们挡在了西初的面前,她们替西初拦下了黎郡主,哪怕她们可能会收到黎郡主的攻击,但她们在护着西初。


    不管那是不是因为黎云宵的吩咐,西初都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保护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


    但是西初的以为总是她的以为。


    她总是在自以为是的感动,总是在自以为是的以为别人都是好的。


    她只是在进行着廉价又无谓的感动。


    “您,您别哭啊,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她又该不开心了,不就是几个丫鬟吗?您要是不开心,咱家这就去收拾收拾这几个小蹄子……”王公公慌张极了,不知该怎么让西初停下来,西初却只是在他即将说出更过的话时,拉住了他的手。


    西初摇了摇头。


    不用了。


    不用了。


    第225章


    “今日黎郡主果真来了, 气势汹汹的样子,若是奴婢晚到一步,恐怕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小鲛姑娘就要饱受摧残了。”王公公说着话, 他平时黎总是端着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对上谄媚,对下刻薄, 府上鲜少会有真心实意喜欢他的人。


    不过谢清妩倒是很喜欢他,只因他足够听话。


    因为知道她是他最大的靠山,所以听她的话, 从不违逆她的任何命令。


    一回到府中, 王公公便寻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瞧了瞧,确定了谢清妩现在并无其他事时,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来。


    谢清妩听着这话倒不是很惊讶, 她笑着看向言语中都在邀功的王公公, 意有所指道:“那丫头看着像是个知恩图报的,你若现在去她面前转悠, 指不定能得到些什么。”


    王公公讪讪:“奴婢可不稀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王公公琢磨着今日之事不可能这么简单,谢清妩鲜少会管府中的事情,对于黎郡主的所作所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会插手太多。


    或者说,黎郡主如今之所以这么嚣张跋扈也全是王爷故意为之。


    这一次她突然提起了初云院。


    王公公是真不明白自己这位主子的心思了。


    他不免存了些异样的心思,继而发问:“只是……王爷, 您今日这出, 唱的又是哪门戏啊?”


    谢清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说云宵是喜欢她的小姑姑多些还是她的小鲛姐姐多些?”


    王公公想都不想, 直接说:“这自然是黎郡主多些。”


    谢清妩一愣,她笑道:“是啊……那是黎郡主啊。”


    她提到黎郡主的模样多少都有些不对,王公公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您当年在北阴究竟发生了何事?”


    曾经的荣安郡主变作现在的摄政王,这一切的起因全因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事。


    当年若非郡主联合了西晴,只怕今日在南雪的就不是什么黎郡主,北阴公主的了。


    “本王遇见了一个人。”


    “她是……王爷这些年念着的那位?”王公公迟疑再三,犹豫着问了出来,谢清妩却不愿再讲,“退下吧。”


    主子愿意说的时候,便听着,主子若不愿说,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就不该问。


    王公公朝着谢清妩行了礼,退了下去。


    他向来识时务,这也是他为何能在摄政王身边久侍的原因。


    王公公一走,室内一片孤冷。


    谢清妩行至窗边,往外一看,只见王公公撑着伞匆匆离去。


    外头又下起了雪。


    这几日南雪的雪便没有停过。


    就像那一日,总是阴沉沉的北阴下起了雨。


    谁也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


    大雨下了好几日,她行至边境的时候,并非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是见到了熟悉的人,便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想太多了。


    谢清妩关上了窗,风雪被隔绝在外,她看向了室内。


    如今已不是当年的那般模样,她也不再是那个柔弱只得依附他人的荣安郡主了,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大概还是在午夜梦回时,梦里头见到的那双眼睛吧。


    她着实是不甘。


    只因当年追上去时看到的并不是想见的那个人。


    后来她苦寻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将北阴的公主殿下带回了南雪,昔日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变了脸色,那时她才知,她寻不到了。


    这辈子都寻不到了。


    梦里的那个人,早就离她而去了。


    这是为何呢?


    为何呢?


    她想了很多年,最后发现,那是因为那座城。


    那座囚禁了她三年,又囚禁了她一生的城。


    那些人,全都该死。


    *


    黎云宵一回府就听说了今日在初云院发生的事情,她急急忙忙赶回了初云院。


    院里头的人又换了一波人,上次她院里头的人更换还是在五年前,不过是早晨伺候她的人出了些小错,等到她晚上回来时,所有的熟面孔都变成了生面孔,她一个都不认识,哪怕她们喊着她:公主殿下。


    那时的黎云宵浑身都在发颤,她在生气,也在害怕,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人手中,只要对方点头,她便什么都没有,她的一切一切全都不属于她,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是。


    黎云宵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习惯了自己并非是自己的。


    只是她害怕屋里头的小鲛人会害怕,会因为处处都是陌生人感到害怕。


    她推开屋门进去时,屋里一片漆黑,等她点燃了屋里的灯,她才在屋里的角落里看到了鲛人。


    她的面前铺满了许多纸张,上面写满了字。


    黎云宵一张张看了过去。


    那上面写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今日我和她们在院子里玩耍。


    ——我们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然后被黎郡主听到了。


    ——黎郡主可生气了,她想打我,我想着也不能任由她打我,就骂了她,她就更生气了。


    ——但是她没打到我,有丫鬟拦住了她,然后被打了。


    ——黎郡主没打到我就特别特别生气。


    ——她好不容易解决了阻碍想打我,王公公来了,她又打不成了。


    ——然后她就被气跑了。


    到了最后一张,上面写着的却是与今日的事情毫无相关的事情,


    ——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砚台,你常看的书都被毁了,对不起,我有在面壁思过了,你能原谅我吗?或者明日我替你抄过?


    黎云宵没想到会看到这样子的内容,她想象中的是小鲛人会躲在屋里头哭,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难受着,哭泣着,最后在她到来时会委屈地说着什么事情都没有。


    很意外,黎云宵不免惊讶地看向了缩在角落里睡着了的西初,她伸出手,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轻声道:“没被欺负就好。”


    确认了屋里头西初的情况,黎云宵又出了门,寻来了院里头的丫鬟过问今日的事情。


    她们也并非一无所知,摄政王虽换了她院里头的人,但也不会让她想问的问不到。


    又或者说,这些事情,摄政王想让她知道。


    “是几个丫鬟故意在小鲛姑娘提起的黎郡主,黎郡主又被人引了过来,她原本就是冲着小鲛姑娘来的,前几日王爷来初云院的事情不知是谁透露了出去。”


    “小鲛姑娘险些被黎郡主欺负了去,幸好王公公闻讯赶了过来。”


    “那些人原是要被处死的,但王公公说小鲛姑娘见不得血腥,便让人打了二十板子,送出了府。”


    丫鬟事无巨细地说着,黎云宵听着这些话什么多余的问题都没有问,直到丫鬟提了一句:“小鲛姑娘似乎是哭了,王公公才说饶过她们的。”


    原来还是哭了啊。


    黎云宵怔怔地想着,只是在她回来之前先收拾好了情绪,又忍着那些委屈写下了那些事情。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黎云宵冲着丫鬟挥了下手,道了声:“我知道了,屋里头的东西替我换了吧,按照原样来。”


    “是。”


    她转头又回了屋,小鲛人睡得平静,中间不曾醒来。


    她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又伸出手摸了摸床上人的眼睑,确实是哭过的模样。


    黎云宵想,纵使她再怎么不愿也不能将人留在这里太久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又怎么会是几个丫鬟想要得到她的赏识这种简单的事情呢?


    若真是那样的话,不过就是给些赏赐的事情而已,摄政王愿意在明面上护着她,多少有着小姑姑的理由在那里,她的日子也过得不差,这些还是能给出。


    只是……偏偏是这种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


    她跟着摄政王去了天牢,摄政王与她说抓到了北阴的刺客,回来后,初云院的小鲛人也出了事。


    这太巧合了。


    巧合到,黎云宵不得不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第二日西初醒的有些晚。


    昨日发生了那样的时候,王公公离开后她就回了房,不久后院子里来了些新人,西初听到外头的动静悄悄推开了门,外头的人一见到她就弯腰行礼,大声喊着:“小鲛姑娘好。”


    黎云宵身边多了个小鲛姑娘这件事好像在王府传得很开,谁都知道她,哪怕她不出门,也还是全都知道了。


    西初心中恐慌就躲进了屋里,又不知道黎云宵什么时候回来,在思考了一会儿后,西初跑到了书桌前,花费了不少笔墨,费心写下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本想整理好了,然后一张张翻给黎云宵看,但跳下椅子时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桌上放着的那些黎云宵常看的书全都被黑色的墨浸透,西初想自己干了坏事。


    还是会被骂的坏事。


    出于某种心虚,西初决定自己先认错道歉。


    于是她一张一张纸铺好,自己去了角落,很是自觉。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西初去看了昨天被自己打翻了的书桌,桌子换了一张,砚台也换了一块,就连书,也换了。


    就好像昨天西初只是在梦里打翻了砚台。


    西初看着全新的桌子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动双脚,走到了已经睡醒了的黎云宵面前。


    西初低着头,刚要说对不起。


    黎云宵先出口了一声:“对不起。”


    西初一愣。


    黎云宵又说:“下次不要再故意打翻砚台去躲在角落里面壁思过了,分明是在难过还要用别的事情来掩饰,小鲛姐姐,在我面前可以不这样的。”


    第226章


    没有, 没有故意打翻。


    西初坚决否认着。


    黎云宵没看懂她的意思,但是从西初摇头的动作上读懂了,她不禁问着:“那一张张指引着我去看, 是小鲛姐姐想要和我玩的新游戏吗?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小鲛姐姐。”


    ……西初能说什么?西初什么都说不了。


    于是西初闭上了嘴,拒绝交流。


    见状,黎云宵无声笑了笑, 她看了眼外头的天气,稍显迟疑,转过头来见着西初一脸天真的模样, 还是忍下了心底的自私, “小鲛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西初歪头,疑惑着:可以吗?


    “自是可以的,先前不是说好了吗?见完小姑姑就送你回家, 只是小鲛姐姐不想见小姑姑了, 那么也该送你回家了。就是那些为你准备的东西还没做好, 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送给你。”


    西初的不安在黎云宵的惋惜中退了下去,她弯了弯眉眼, 示意黎云宵跟着她到书桌前,西初的小黑板坏掉了,她没法用小黑板写字了,就只能写在纸张上。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人类认识了海底的龙公主,龙公主为了让人类能够随时随地找到她, 她送给人类一个能吹响的海螺, 每当海螺响起来,龙公主就知道是人类来找她玩了。


    “小鲛姐姐是想说自己也有一个海螺吗?”


    西初摇了摇头, 她写着:现在没有。


    “是说以后有了要送给我吗?”


    西初点点头。


    黎云宵并没有如西初所想的那样笑着说好,她有在笑,只是说出来的话与西初所想的完完全全是两种东西。


    “虽然很想要一吹响就能见到小鲛姐姐的海螺,但是我不能要。”


    西初愣了下,下意识便问了句:为什么?


    黎云宵安静了一会儿,解释着:“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小鲛姐姐,我是人,你是鲛,我这一辈子就只见过你这么一只鲛。你知道这世上的人类是怎么对待鲛人的?”


    “在遇见小鲛姐姐的那个渔村里,也发生过人类捕获鲛人的事情,只是他们抓起来的不是鲛人,而是一个人类,他们非得称那个少女为鲛人。”


    西初讶异的目光落到了黎云宵的身上,黎云宵一说西初便想起了过去的那段时日,只是她是真的鲛人,黎云宵口中的那个人只是被错认为鲛人的人。


    她的讶异落在了黎云宵眼中便成了另一个意思,黎云宵并不想瞒着她这些事,更不想告诉她,什么人类善良她不要害怕人类。


    这种话,黎云宵并不愿意说。


    “他们将少女关了起来,每天从她的身上获取血肉,只为了那个鲛人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传说。”


    西初抿紧了唇,她不知道自己要是再一次被抓到的话会怎么样,她不喜欢,她讨厌,她害怕着被关起来。


    “我不想小鲛姐姐也遇到那样的事情。”黎云宵说着,她冲西初笑得温柔,又一次重复着:“我不想小鲛姐姐也遇到那样的事情。”


    “所以不要信任我,要对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类保持着戒心,不要去救任何一个落水的人。”


    “我很感激当初被小鲛姐姐从海底救了起来,可如果那个时候救我的代价是小鲛姐姐会失去自由,会成为人类贪欲的物品,我宁愿那个时候我便死在了海底。”


    “小鲛姐姐,从王府离开后,不要回头,不要再理会岸上的事情,你是属于广袤的大海的,你是自由的。”


    “不要被任何人与事束缚住。”


    最后的最后,黎云宵突然恳求着:“小鲛姐姐,答应我好吗?”


    西初没有第一时间就点开,她看着黎云宵的目光中全是不解,西初听出了黎云宵话里头的告诫,她在为西初好,西初能够明白这个意思。


    只是……


    西初犹豫了一下,她抓着那只毛笔好一会儿,在黎云宵那坚决的目光之下,点了点头。


    西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西初会努力去做到,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加努力。


    黎云宵说走就走,在与西初交代了一番话后,她便带着西初乘上了外出的马车。


    出城门的时候,守卫也没有检查直接就放行了,马车一路颠簸,倒也没走很久,不过半个时辰,她们便到了地方。


    黎云宵送着她下了马车。


    这一路上黎云宵都没有再靠近过西初,就连送她下马车,也是隔着一段距离。


    她刻意拉开了与西初的距离。


    “再往前就是我就开始遇见你的那片海域了,本来应该送你回鲛人的故乡的,但是现在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西初想问她为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疑惑在脑中闪过,最后西初抱紧了黎云宵送她的玩具,点了点头。


    黎云宵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黎云宵想让她回到大海,黎云宵与旁的人都要不一样。


    黎云宵想保护她。


    黎云宵并没有直接送她到海岸,她还得自己走一段路,正如黎云宵说的那样,平日里黎云宵都舍不得让她多走一点路,因为觉得西初走路会痛,能不让她走路就尽量不让她走路。


    现在,她得看着西初走很长的一段路。


    是出了什么事情吧,什么黎云宵无法护着她的事情。


    明明才相处了短短几月,西初对于黎云宵的许多话都很清楚,黎云宵总是说着会保护她的那些话,直到现在,黎云宵也选择了保护她。


    她是个很好的人。


    西初想,她可能不会再遇见一个黎云宵了。


    往后的日子里,她可能会遇见李云宵,方云宵,可那里面的人不会有黎云宵。


    西初走了几步后回了头,黎云宵一直在那里看着她,西初犹豫了一下朝着黎云宵挥挥手,她做了个大喊的姿势,大声说着:你回去吧!


    声音并没有传达到黎云宵那边。


    西初想,等她到了安全的地方黎云宵就会回去了,于是西初大步跑了起来,朝着几个月前自己一直渴望回到的大海跑了起来。


    在好一段路后,在西初的双脚踩上了海岸边的细沙后,西初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远处的马车已经调转了头,她们回城了。


    西初往后的人生里,不会有黎云宵的痕迹。


    她的以后是广袤无垠的大海,是活在海底的群鱼,是生长在海中的藻类植物,她的往后,与海而生。


    西初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她其实,真的不喜欢一个人。


    还在海底的时候,西初会悄悄浮出海面,海底太孤独了,她每天看着群鱼游过,无聊的时候抓了只鱼讲话,它只会吐泡泡,西初说的话它完全都不明白,于是西初就跟着吐泡泡,再然后那只鱼就从西初的手里头溜走了。


    她后来在海里捡了一个人。


    就像是故事里的美人鱼捡了落难的王子,只是西初捡人的时候不是雷雨天,西初捡到的人身边也没有出现一个邻国的公主。


    西初捡的那个人,会一次又一次地跳进海里,哪怕自己不会游泳,哪怕自己可能溺死在海底。


    那个人还是选择了,抓住西初的手。


    她好像是叫做,西初的脚步逐渐变得迟缓了起来,海浪冲上了岸,海水漫过了西初的脚踝,西初感觉脚下的沙子变得更加柔软了起来。


    一步两步,西初朝着前方迈出了步子。


    “小鲛姑娘,这是打算去哪?”


    有人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西初听到了小鲛两个字便回了头,随着对方的尾话落下,西初的心一惊,她看到了对方的脸,那是王公公,他还领着不少人,一个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


    她想跑快点,跳进大海里,但是一双腿怎么都动不了。


    西初没法动。


    纵使自己跳进海里只会被他人认为是寻死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鲛人,西初也还是不敢动。


    西初怕很多的意外。


    很多时候意外总是来得悄无声息的。


    “王爷觉得小鲛姑娘与故人有些相像,便想请小鲛姑娘一叙,只是殿下不愿小鲛姑娘与外人多接触,咱家也只好在这候着小鲛姑娘了。”


    “既然殿下送走了小鲛姑娘,那咱家便替王爷请一请小鲛姑娘去王府做客了。”


    他没有说一句威胁的话,可语气与表情中全是威胁。


    西初没有动,她想黎云宵之所以那么匆忙送她离开就是这个原因了。


    为什么呢?


    因为那日她见到摄政王惹恼了摄政王吗?


    西初不知道。


    但是西初得听黎云宵的话。


    不要去管这些事,要好好在海底活着。


    西初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跟在王公公身后的人蠢蠢欲动,在他们即将跑上来前,西初朝着大海跑了过去。


    王公公却在她的身后大喊:“小鲛姑娘可知殿下并非是南雪的殿下,她长在南雪却是北阴的殿下。”


    西初丢掉了手中的东西,她双手捂住了耳朵。


    那些话却依旧传了过来,她捂不住那些声音。


    “她是南雪送来的人质,她是两国安邦的纽带,小鲛姑娘又可知南雪现下,是谁当家做主吗?”


    ——“小鲛姐姐,不要被任何的人与事束缚住。”


    黎云宵今日才刚跟她说过的。


    西初记得一清二楚,黎云宵刚说过的。


    只是……


    西初的脚步迟缓了下来,后边人的声音随着风一起传了过来。


    西初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听见了海风的声音,也听见了王公公的那一句威胁。


    “小鲛姑娘若是跑了,殿下可不会好过。”


    西初想,她没法跑。


    西初不会死。


    西初死了还有下一个西初。


    黎云宵死了,就没有黎云宵了。


    第227章


    “小姐——”小丫鬟蹲在了一边无聊地喊着。


    她仰着头看着一边的小姐, 小姐摆了个摊,竖了个算命幡子,桌上摆了一罐签, 今日已有不少人来算过命了,若换作一般的摊子,今日大概已经赚够了摆摊的钱收了摊回家去了。


    但她们家小姐算命分文不取。


    若是是江湖骗子出来骗骗无知妇人也还说的过去, 可她家小姐,平日里接见的都是一群什么贵客啊,什么南雪王爷, 西晴陛下, 就连东雨国的国师都要对小姐礼遇三分,偏偏来到了这里,与几个无赖掰扯着。


    几个无赖瞧见她们主仆二人只是女子便过来了,一会儿说在这摆摊是不可以的, 一会儿又问她们是不是外地人, 过了会儿又说看着她家小姐长得不像是个骗子怎么净干这些骗人的勾当, 既要骗人不妨跟他们走一遭去那烟花巷里不更如鱼得水一点?


    这话听着真是让人气恼,小丫鬟几次都要甩手打人了, 偏偏她家小姐脾气好得跟没听见一样,还好声好气给他们测了字,算了卦。


    “若是此时退了,今后还可如现下这般,可若是再拖上一拖,只怕等着各位的是牢狱之灾了。”小姐算着卦, 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惹怒那几个无赖, 小丫鬟不免伸手去拉小姐的衣袖,又同时喊着:“小姐——”


    那几人正如小丫鬟所想的那样, 翻了脸,为首的那人并没有被小姐给唬住,他看了眼一脸惊慌的丫鬟,又看了眼故作镇定的小姐,冷笑了一声:“小丫头嘴皮子倒是挺利索,也不知与爷去了那烟花巷是否还能这么利索说话了。”


    小姐也不恼,收了扇往小丫鬟脑袋上一敲,她瞧都没瞧底下的小丫鬟一眼,对着面前几个在丫鬟口中算得上无赖的男子笑了笑:“这种事自当是信则真,不信……”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又笑得更深了些,“也非我能改之命。”


    一语言罢,她果断地拎起了小丫鬟的后劲退了两半,她用来摆摊的桌子下一秒就被那男子给掀翻了去,周围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但都没有人敢上前来挡上一挡。


    为首的男子一挥手,他身旁的兄弟立马就冲上前,一人朝着小丫鬟抓去,一人又朝着小姐抓去。


    他们的手还未抓到两人,后头又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声:“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纷纷向后看去。


    是近来驻扎在海珩城贺家军中的将士,一个脸上生了疤,光瞧着模样都能吓哭三岁的稚儿。


    而在他的身后,是被一队士兵护送着的贺家马车,那上面乘着的是定于今日离城的南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贺先。


    小姐放下了折扇,她含笑看向了站出来伸张正义的将士,与身旁的小丫鬟低声说着:“我们等的鱼到了。”


    小丫鬟顿时心领神会,也没了先前的紧张,“让你们不听我们小姐的话!”说罢,她又朝着将士处大声囔囔着:“大人救命啊,这伙人强抢民女啦——”


    将士并未第一时间上前,而是在马车上的人给出了指令之后才行动,而几个无赖早就在小丫鬟囔囔的时候四处跑开了,等将士手底下的士兵去抓捕这伙人,他们早就没了影子,小丫鬟又忍不住叫唤了起来,“哎呀你们这些人,人都跑没影了才来抓。”


    她说着话,士兵们也跟着钻入了人群。


    小姐在马车停下来等待的时候走上了前。


    将士露出了武器挡住了她前进的步伐,小姐适时停了下来,她仰着头看着马车,“敢问马车上坐着的可是贺先大将军?”


    马车中的人并未吭声,倒是拦着她的将士冷漠出了声:“退下。”


    小姐不避也不退,她收回落到了马车上的目光,转头看向了这位疤面将士,她轻声道:“今日感恩将军出手相助。民女师承东雨殷氏,倒是窥得了一点命迹,将军所寻之事,可往王城,寻得近日出现的,名为鲛之少女。”


    *


    “云宵,今日难得见着你出来一趟,之前怎么喊你你都不愿意跟我出门来,你可是还在怨我顾天洋的那事?”


    黎云宵没搭理他,她今日不太想说话,待在初云院中她便会想起这两月来住在那里的另一个人,往日她都是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这几日怎么都睡不着,进了里屋躺在了那张床上也睡不着。


    每每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闪过的又是小鲛人那张哭泣的脸。


    不知她怎么样了?黎云宵有时候会想若是不送她回去的话便好了,母后常说,喜欢的人便要牢牢得看在身边,寸步不离。可小姑姑说那样是不对的。


    她在初云院里待得烦躁,屋中哪哪都是小鲛人留下的痕迹,她不愿去除,也不愿见着无人的院子,恰巧今日贺留上门,她便同意了与他外出。


    见黎云宵一直不说话,贺留又试探性问了问:“还是说你是在意着明姣的事情?”


    黎云宵眉头微皱,这才想起那个先前整日与贺留在一起的少女今日并没有再跟着他了。


    她心中想着这般事,贺留却以为她的不理人真的是因为明姣的原因,于是认真地解释了起来:“她与我便像是妹妹一般,我待她绝非是那种心思,你知道的,我本该有个妹妹的,只是那年妹妹顽皮……我见了明姣便觉得她像极了幼时常常拉着我衣角喊着我哥哥的妹妹。”


    黎云宵不想知道他的什么哥哥妹妹的,“她去哪了?”


    “……前两日祖父匆匆回来,说是要见明姣,明姣抓着我的手说不愿,可今日又说想去见祖父,我这才有了时间来寻你。”


    黎云宵又问:“他为什么要找明姣?”


    “我听宗伯伯说是祖父从海珩城离开时遇见了一个江湖骗子,那骗子对祖父说要找到一个姓名中带有姣的少女,恰巧当时我带着明姣去见了祖父。”


    这个字太有欺骗性了,黎云宵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鲛还是姣,贺留说起来的第一时间,黎云宵想到的是已经回了大海的小鲛人。


    不管他指的是谁,现下的黎云宵有种幸好自己早早将小鲛人送回去了的庆幸。


    在这被白雪覆没的南雪国中,她不一定护得住小鲛人。


    这里全是吃人的怪物。


    只盼她今后不要再被人骗上岸了,分明一开始遇见时见了她便躲,见了她便躲,怎么离开了就被个坏家伙给骗上了岸呢?


    黎云宵想不明白,只可惜她一直都不曾问过小鲛人那个骗了她的家伙是谁。


    “云宵?”


    “云宵?”


    贺留连连喊了她两声,黎云宵回过神来发现贺留已经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她解释着:“只是在想明姣的事情。”


    做了这个回答后,黎云宵又接着说:“你既说她是你妹妹,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


    “自是我妹妹,那么祖父自然就是她的祖父,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黎云宵有时候觉得贺留像个傻子,不然也不会在所有人都避着她担心惹上麻烦的时候还执意地跟她一起玩。


    现下她更是觉得贺留是个傻子。


    黎云宵垂下眼眸,暗示着:“指不定她正在家中哭呢。”


    黎云宵可不觉得贺先那个家伙突然回来找明姣是什么好事,一个江湖骗子让他来找明姣,那么又是什么事情需要找到明姣的呢?


    黎云宵想起了当日救出明姣的渔村,关着明姣的那些人执意说明姣是鲛人,吃了她的血肉能够长生不老。明姣若是鲛人的话,小鲛人不可能认不出来,可她们相处的那几日,小鲛人总是很不耐烦地看着明姣,巴不得明姣跟着贺留走得远远的。


    思前想后,黎云宵下定了决心,她喊了贺留一声,“我许久都不曾见过明姣,我想去见见她。”


    “可今日难得……”贺留第一时间便是拒绝,他的尾话在黎云宵注视着他的眼眸中散了去,黎云宵很少会跟他要些什么,他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想送着那些她可能喜欢可能不喜欢的东西。


    贺留叹了口气,只得同意下来,同意前他又忍不住提了一句:“祖父在家,云宵你不介意吗?”


    “贺老将军都不介意,我作为一个晚辈又介意什么?”


    可你以前分明最讨厌祖父了。贺留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


    今日的安排终是成了泡影,他先前与城门的守卫商量好了,今日城中会燃放焰火,到时候他便拉着黎云宵上城门,站在至高处看着飞上天空的焰火。


    上次舞鲛节时他本想与黎云宵一同看的,可黎云宵忽然跑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等到后半夜才在王府门口看见了与王公公一同回来的黎云宵,她不知道去了哪里,很高兴的模样。


    贺留那时候有些不开心。


    不单单是因为找了黎云宵一晚上,更是因为黎云宵的开心不是因为他,不是他带给黎云宵的。


    他想知道黎云宵那日去见了谁,谁又能让黎云宵那么高兴?


    只是旁敲侧击了几日,黎云宵什么都没有说,后来更是又变回了不高兴的模样,贺留便知那个人放弃了黎云宵。


    第228章


    西初被带回了王府。


    府里的人见了她都不意外, 他们不认识西初,西初也不认识他们,他们遵守着不听不看不问三大原则。


    西初并不熟悉王府, 她熟悉的是初云院那个院子,她在那里待了两个多月。


    而后,她到了新的地方。


    门口的牌匾上挂着的是藏书楼。


    王公公一路引着她到藏书楼, 最后亲自推开了门,他让边上一站,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西初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王公公也不看她,那副模样像极了被设定好一切行为模式的工具,只会实行着早已被定好的指令,但他实际上并不是那样子的。


    西初捏紧自己的袖口, 她勇敢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 身后的门就被关了上来, 西初回头去看,只看得到被关紧的门扉。


    藏书楼里有很多书, 好几层楼,每一层都摆满了很多,而西初能看到的第一层书架上摆着的大多是鲛人的传说故事集。


    西初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去,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西初知道她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要见她的王爷在藏书楼,只是她没看到人。


    西初迟疑地踏出了一步。


    “好久不见。”


    有声音从她的右边传来了。


    西初立马扭头看去。


    带着些压迫感的王爷朝着她走了过来。


    西初不由得退了半步。


    朝着她过来的摄政王顿时停下了脚步,她轻声问着:“你在怕我?”说的明明是问询的话, 可对方的脸上却找不见一点疑惑, 她对于现下的这个情况并不在意,也并不介意自己是否真的被讨厌了。


    她只是笑着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这么保证着, 就像是之前的黎云宵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西初,她不会伤害西初的,西初抿了下唇,不知这话是否可信,在她犹豫猜想间,笑着与她打招呼的女人又补了一句:“现在。”


    她的不会仅限现在。


    会不会要根据待会的聊天内容,西初给出的答案是否让她觉得满意与否吗?西初想着。


    她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些上位者,讨厌他们随随便便拿捏着他人的性命。


    西初想,她还是讨厌这个人,不管多少次。


    “他们对你很粗暴吗?”她问着。


    西初乖乖摇了摇头,如果单指行动上的话,那倒是没有,王公公只是对她进行了一番言语上的威胁,是西初甘受他的胁迫来到这里的。


    “那便好。”她又点了点头,“王公公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了,很多事情只要是我吩咐的,他都会不折手段达成。在他人眼中他很讨厌,但在我这里,他是我忠心的属下。”


    你也挺讨厌的。西初动了动唇,也没明着说什么。


    “你知道我请你来是因为什么吗?”


    黎云宵。在西初的身份没有暴露前,除了这个答案西初想不出第二个答案来作答。


    黎云宵一直在表达对她的好感,若黎云宵不是个坏人,那么抓住了西初这个让她在意的人话便可以威胁她,倘若黎云宵是个坏人,她对西初的好都只是在掩饰别的,那在其他人眼中,西初依旧是那个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前者是黎云宵是个好人,后者是黎云宵是个坏人。


    这是对西初而言。


    西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一切都充满了那么多不确定性的时候,选择了和王公公回来。


    大概心里头已经偏向了那个总是喊着她小鲛姐姐的人吧。


    纵使黎云宵是个坏人,这对于西初而言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损失,相反西初的收获会很大,因为下一次在遇到这种人时,西初就会知道这是西初不能靠近的人,这是西初要躲得远远的人。


    “云宵很喜欢你。”


    西初猜对了。


    谢清妩又说:“那个孩子与她姑姑一样,不像个北阴人。我常常会觉得她与幼时不一样了,但有时候她又还是那个模样。”


    你想要做什么?西初问着。


    谢清妩只是看着她,她轻轻说着:“你过来。”


    她朝着右边走了过去,西初迟疑了下,跟着走了过去,是越过了几层书架之后,是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那里摆着书桌,桌上还有着未合上的书,在她来之前这个王爷似乎就在这里看书。


    “云宵小时候经常回来藏书楼,谁都不喜欢她,她便躲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姑姑不喜欢她了,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她又不敢问,旁人她也不敢去说话,因为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许是离开北阴时她的母亲教导了她什么。”


    “后来我便带着她。起初,还是因为她的小姑姑。你听云宵说过她的小姑姑吗?”


    “在她的口中,她的小姑姑是一个温柔善良对她极好的人。那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笨了些,字写不好,人看不懂,糊里糊涂……”


    “我那时候想着,她怎么会是北阴人呢?北阴人阴险狡诈,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只无害的小白兔,我想,那一定是报应。”


    你喜欢她吗?听着她的自言自语,西初忽的问着。


    面前的女人愣了一下,她念了遍:“喜欢?”


    随后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她好似在否定着这件事,可她的反应有些大了,若是平常无事便不该这么犹豫不决地摇头否定,她应当在西初问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给予反驳。


    西初皱起了眉头,她说着: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总是做着那些欺负人的事情,幼时不明白,后来便知道了,他们因为爱慕着那个人,所以一直在欺负她,试图用这种手段来引起她的注意力。有些人认为这种行为很……好,他们觉得这是小男孩的可爱之处,可对于那个被欺负的人来说,不是那样的。那是噩梦,那是不懂事之前时常会害怕的东西,等长大后再听到他人说喜欢之事,又会觉得,很可笑。


    她说话时双眼一直盯着谢清妩,谢清妩面无表情,没有什么笑脸,与一开始的时候完完全全不一样了,刚开始的她还会摆露出两个假笑来,现在的她连个笑脸都不愿给了。


    西初觉得自己猜中了。


    她又问着:你是那样的人吗?


    你欺负她了吗?


    这并不是一件事,至少对于谢清妩来说,她与过去那人的事情并不是这种话可以说的明白的事情,只是在她问出“你欺负她了吗?”这句话后,她不可反驳地沉默了下去。


    大致是欺负了的吧。


    欺负她什么都不懂,欺负她无知。谢清妩想,她确实是干了很多对那人而言不应该的事情。


    西初又问:你说的那个人,不是黎云宵的小姑姑吧?


    谢清妩看着她,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用着那双平静的眼睛注视着西初,西初一点也不慌。


    西初见过黎郡主,也听说过别人对黎郡主的评价,也切身感受过黎郡主的为人。


    黎郡主并不是她口中无害、单纯、善良的那个小姑姑。


    摄政王喜欢她,黎郡主喜欢摄政王,若是摄政王说的小姑姑是黎郡主的话,那么黎郡主便不可能在旁人口中是那样子的存在。


    黎郡主对摄政王是单相思,她甚至到了一种,只要摄政王接触了其他人便会冒出一种危机感的地步。


    这样子的人,大多都是书中写着的恶毒无脑女配。


    对于西初的万分肯定,谢清妩忽然笑了起来,她否定着:“她确实是云宵的小姑姑。”


    可你对黎郡主的态度不是那样的。西初反驳着,紧接着她又陷入了自我猜疑中,西初的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她怔怔地看着谢清妩,下意识又问:黎郡主,不是黎云宵的小姑姑?


    黎云宵口中的小姑姑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黎云宵说小姑姑对她很好,可是现在的小姑姑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她是个坏家伙,是西初讨厌的人,而且现在的小姑姑并不喜欢黎云宵,甚至都不愿意见黎云宵。


    而摄政王确实喜欢着黎云宵的小姑姑,她对待黎云宵的好都是基于黎云宵的份上,那么……在黎郡主已经对她示好的情况下她依旧无动于衷,就只能说明黎郡主并不是那个人。


    黎郡主确实是黎云宵的小姑姑,但她也确实不是黎云宵的小姑姑,那么黎郡主是什么呢?


    西初想到了自己。


    既然黎云宵的小姑姑可以被穿一次,那么为什么不能被穿第二次呢?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那个人那么陌生,怪不得西初那么讨厌她,原来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是西初要找的那个真正的小姑姑。


    西初觉得自己找到了事实的真相。


    她忍不住上前抓住了谢清妩,又一次询问着:你找到她了吗?


    她的模样过于激动,与一开始那副疏离警惕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忽然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这让谢清妩觉得惊讶极了。


    惊讶到,她有些看不懂面前少女的问话。


    “找到她?”谢清妩轻喃着,这是一个很动听的词,只有躲藏起来了的人才可以被找到,只有还存在的人才可以被找到。


    谢清妩否定着:“我没找到她。”


    “她藏了起来,藏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谢清妩清楚地看见抓住她的人眸中的光一点一点褪下去的模样,她有些晃神,而后她开了口,低低询问着:“你也想找到她吗?”


    西初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谢清妩笑了起来,她说:——


    第229章


    西初警惕地退后了两步, 看着她的模样,谢清妩略显失望,她转而看向了上一层, 喊了声:“下来吧。”


    西初这才注意到这里面不止她们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缓缓从二楼走了下来,西初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谢清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初也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她是沈雨宁。”


    是朱槿。


    朱槿从楼上走了下来,她一步一步地朝着西初走近, 西初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它好似跳的很厉害,声音很大,大到西初以为别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因为听到了她心脏的狂跳声。


    西初止不住退了一步,她抬起手想要抓住自己有些呼吸困难的胸口, 又在抬到半空时落了下来。


    西初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然后看着朱槿在谢清妩身侧站住。


    跟上次不一样, 上次只是错身而过,她甚至都没看清过西初, 现下她们是实打实地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西初看着她,心中有着许多的疑问,最后在那点微弱的害怕中败下了阵来。


    西初害怕会被认出来。


    朱槿对于西初来说,早就在雨宁死去的那一刻就该不在了,她们的所有缘分、牵绊,止于那一天。


    死去的人已经离世, 而活着的人还有着自己的人生要走下去。


    哪怕西初死而复生, 作为一个已死之人她都不应该再去打扰活着的人的安宁。


    “这几日小鲛姑娘便麻烦你照顾了,小鲛姑娘口不能言, 平日里有什么事也不方便。”谢清妩指了指西初,好似在介绍着西初,西初没去仔细听谢清妩说了什么,她看着的是朱槿,朱槿一直都没有看她,从下来之后,她的目光虽然是朝向西初的,只是那双眼看着的不是西初。


    过去的朱槿总是会看着西初,哪怕朱槿偶尔会透着西初看向谁,但那个时候朱槿也是在看着她的,朱槿总是会在人群之中找见西初,在她害怕无助的时候,看到那个躲藏起来的西初。


    她从来都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眼睛里没有西初的影子。


    直到谢清妩提到了西初,朱槿的目光才落到了西初的身上,她好似在打量着西初,西初心中一惊,又害怕会被认出来,只见朱槿打量了她一番后,移开了视线,她对着谢清妩说了一句:“无碍。”


    她没有说些其他的什么,没有提起之前曾经见过西初的事情,没有问谢清妩为什么要她来照顾自己,她只是很平静的应下了这件事情。


    西初以为她们是私底下说过了这件事,可不管再怎么样,朱槿都不该是这个模样的,她待人的模样是很和善的,向来都是挂着一张温柔笑脸的,就跟她身旁的王爷一样,鲜少会有这么冷漠待人的模样。


    不过……也对,人都是会变的。


    西初也在变,每一天,每一天,西初都会和昨天的自己不一样,更何况是很久都不见了的朱槿呢。


    在西初没有看见的地方,朱槿也在经历着自己的人与事,她也在成长,并不是只要西初不参与的话朱槿就得像个工具人一样,一成不变的,她有按照着自己的人生轨迹生活着。


    她们都好好活着,努力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她们又说了些话,西初全都没有听,她只看到朱槿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从出现到现在都没有露出个笑脸来。


    朱槿真的变了好多,西初想着。


    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再一次见到朱槿西初还是很开心的,纵使现在的她们是陌生人,但过往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抹除的东西,西初和朱槿一起度过的时光是西初很珍贵的记忆。


    她们三言两语之间决定了西初的去处。


    西初没有被留在王府,她要跟着朱槿一起走。


    西初有点意外,她以为摄政王把她带回来的原因是因为黎云宵,她要用西初来威胁黎云宵,她要告诉黎云宵,如果不乖乖听话的话,她有很多手段来对付黎云宵,西初就是其中之一。


    西初的疑惑让谢清妩不免看向了她,只听谢清妩低声询问了一句:“你是在想为什么吗?”


    西初没有应。


    谢清妩笑了笑,也没有根据这件事给出过多的解释。


    再之后,西初就跟着朱槿一块离开了王府。


    一路上西初也没碰见黎云宵,初云院的人西初也没见着一个,西初也会想,要是被黎云宵知道了会怎么样?


    等与朱槿一起坐上了马车,西初又在想,是不是自己跟着他们一块回来了,才是对黎云宵不好?


    她胡思乱想了一通,抬眼就瞧见了坐在对面的朱槿,她在看着书,西初看了又看,是一些账本的记录。


    过去的朱槿也是这样子,商会的很多东西都要过目,和她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朱槿就在看那些东西。


    不过那个时候的朱槿会更加注意西初一点,她会发现到西初的无聊,会停下马车给西初买上一些小吃,会与西初说着话,会让西初感觉一下子就到了目的地。


    不过这样也很好了。


    西初将自己的存在缩了缩。


    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头的朱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她打量着西初,提了一句:“王爷说你不会说话,让我帮你找个大夫。”


    西初扭头看她,朱槿又问:“为什么不会说话?”


    为什么在意她不会说话?西初想着,心里头的事情她并没有说出口,想了想,西初抬手就要跟着比划,手抬到一半,西初又急忙放下,她张口解释着:生了场病,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哑了。


    事实上,西初这也不算是在骗人,西初之前确实会说话,也确实是因为一些事情才没办法说话的。


    朱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西初悄悄看她,见朱槿已经转过了头去了,她也不再去看朱槿。


    一路相安无事。


    马车在一个时辰后停了下来。


    朱槿先下的马车,西初跟在她的后头,下马车时,朱槿也伸手来扶了西初,在西初下了马车后,她并没有像过往那样子,顺势就牵着西初的手,她只是搭了把手,等西初一站稳,就松开了手。


    这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西初现在对她来说,确实是个陌生人。


    西初想着,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想着这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面前的宅子看上去像是新修的,牌匾是新的,两旁的石狮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虽然有认真清洗过,但还是能看见石狮子上面被岁月经过后留下的痕迹。


    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住户,道路两头都很安静。


    西初扭头看向朱槿,希望朱槿解释一下这个地方是哪里,但朱槿没有看她,她径直走了进去。


    西初看着牌匾上的沈府两个字,心想这应该是朱槿现在住的地方。当下也不再犹豫,连忙跟上了朱槿的脚步。


    进了门,见到的熟人就多了起来。


    一直跟在朱槿身边伺候的雪青,还有跟在七皇女身边的磬声……见到磬声的时候西初稍微有点疑惑。


    朱槿和七皇女相认了吗?七皇女知道朱槿和她是姐妹关系了吗?


    她想了想,想她们应该是知道了,不然七皇女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来朱槿的身边,而且还是很靠谱的磬声,应该是知道的。


    这很好,西初想。


    本来西初还在想,她都还没告诉七皇女她还有个家人,现在七皇女有了家人,朱槿也有了家人,她们两个都不会再孤独了。


    “姑娘,这是?”雪青第一个迎了上来,她对朱槿嘘寒问暖一番后,将目光落到了西初的身上。


    朱槿没看西初,对着雪青说着:“你喊她小鲛姑娘便是了。”


    雪青点点头,转头冲着西初喊了一声小鲛姐姐,又要问朱槿要将这位小鲛姑娘安排在哪里时,朱槿已经往里边走去了,雪青的打算落了空,她扭头看向旁边的磬声,磬声也不说话,转身跟上了朱槿的脚步。雪青只得回头看向西初,心下琢磨着,自己一拍砖,往朱槿旁边的屋子安排了去。


    雪青领着西初去住处,一路上还在打听着西初的情况。


    “小鲛姑娘与我们姑娘是怎么认识的?”雪青的心情很不错,她起先还很小心翼翼,见着西初乖巧的模样,说的话也越发大胆了起来。


    “奴婢很久都没见姑娘往府中捡过人了,小鲛姑娘还是自……第一个被带回来的。”


    自言自语好一会儿,雪青一直都没听到过西初的声音,她忍不住就问了句:“小鲛姑娘怎么不说话?是觉得奴婢太过聒噪了吗?”


    西初连忙摆摆手,她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闭嘴又摇头的动作来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小鲛姑娘……不会说话?”雪青猛地停下了脚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西初,西初也看向她,不解的模样让雪青回过了神,她有些低落,难掩难过地解释着:“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与小鲛姑娘一样,也不会说话,我们姑娘……很喜欢她。”


    西初顿时就闭上了嘴。


    第230章


    安静了一会儿后, 雪青打起了些精神,她与西初说着:“小鲛姑娘与奴婢比划,奴婢也能看得懂的, 之前去学了一些,虽说比不得我们姑娘,但是日常的一些话奴婢还是能看懂的。”


    她也不单单是在说, 手上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西初动了动嘴,想告诉她,西初只是不会讲话, 不是还是一个聋子, 不需要比划给她看的。


    但那些想在眼睛微微泛起的酸涩间藏了起来。


    以前对着西初说自己不是朱槿看不懂她在说什么的话,学会了去和一个哑巴交流。


    西初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让人讨厌的人,让西初总是总是忍不住要掉眼泪。


    雪青没注意到西初的不对劲,她开心地走在西初的身边, 时不时扭头看她:“小鲛姑娘是怎么遇见我们姑娘的呢?姑娘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有些事她虽然嘴上不说, 但奴婢都是知道的,姑娘她真的很久很久没带回人来了, 小鲛姑娘是这么久以来姑娘第一个带回来的人,虽然奴婢觉得可能……不过小鲛姑娘,姑娘她不是分不清的人,她是……她是……你若是与她相处久了,定会明白的,我们姑娘只是……”她没有再说下去, 想来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这么一说, 西初其实也明白了过来,雪青把自己当成了谁。


    曾经雨宁是上一个雨宁的替身, 现在的小鲛成为了雨宁的替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雪青这么想。


    西初想了想,解释着:是有人拜托她照顾我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


    西初没有说是摄政王把她交给朱槿的,这种话也不应该说的太清。


    雪青当即欸了两声,她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欸——可是,对不起,奴婢以为……啊,对不起。”


    西初摆摆手,看着雪青在自己面前疯狂道歉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上一个雨宁也是她,现在的小鲛也是她,非要掰扯也不是说不能掰扯到一块去的。


    西初叹了口气,又说:你还是把我看管起来吧,我比较特殊,是不能丢的,万一我自己跑了就不太好了。


    雪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西初以为她是没看懂自己的比划,又不能直接说给她找个地方关起来就好了这种太明显了的话,她思考纠结了好一会儿要怎么跟雪青表达,却听到雪青笑了起来:“小鲛姑娘真是个有趣的人,哪有人会让别人把自己关起来的啊,你又不是什么犯人。”


    西初想,她现在的身份差不多就是犯人了啊。


    这话西初倒是不敢说出口,只是微微鼓起了腮帮子不太高兴地跟在了高兴的雪青后边。


    她们很快就到了雪青安排好的住处。


    雪青给她安排了两个丫鬟,高一些的叫阿浔,矮一些的阿笙,她们分别被雪青领着进来给西初认了脸。看见外人的时候,西初下意识躲了躲,两人表现的很友好,不过西初还是不大愿意和外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西初的不愿意并没有说出来,她现在是寄人篱下,也不能说是寄人篱下,算是被看管起来的人质,是不能有太多的要求的。不过雪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又对着人吩咐着平时如果西初没吩咐的话就不要上前了。


    西初想雪青应该还是有听进去的,还是要好好看着西初不要让西初跑了。


    特别是雪青离开前西初还看到她对丫鬟们吩咐着要好好注意屋里头的动静,西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西初没有听见雪青后边又跟两个丫鬟吩咐了一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就去问一声,里头住着的姑娘不会说话,要多注意一些。


    西初暂时地在这个新地方住了下来,晚上两个丫鬟给她烧了水,西初让她们不要进屋自己去跑了水。


    进水的时候,鳞片又冒了出来,西初习惯性地去拔掉它们,这一次倒是没有一个黎云宵给她收拾这些被拔掉的鳞片了,西初只得自己另外收起来,准备找个地方埋起来或者这里有鱼塘的话,把鳞片丢进去。


    泡澡的时候,西初还在想,幸好今天踩到水里面去的时候没有冒出鳞片来,尽管已经过了那么多天,拔了那么多次鳞片了,西初还是没搞懂会显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热水吗?


    想着这事,西初又忍不住拍了两下水。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西初慌了一下,急忙站起去抓浴巾,外头的人喊了声:“小鲛姑娘你在里面吗?”


    来的是雪青。


    西初怕她会突然推开门,急急忙将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去,她一着急,手底下的动作就乱了起来,紧接着自己不小心踩了裙子一脚将自己绊倒在地。


    她结实摔了一跤,外头的人听见了这一声重响,雪青那高昂又急躁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小鲛姑娘你没事吧?”


    然后,门被推开了。


    西初也收拾好了起来,忍着摔倒的疼痛走向了门口,然后对着推开门进来的雪青摇了摇头,又比划了下:没事。


    雪青不太相信,上下打量了西初一番,确定了西初确实没有什么事后才松了口气,“小鲛姑娘这样子让人怪不放心的。”


    西初立马否认:我很能干的。


    雪青一点都不信她,嘴上胡乱应着:“是是是。”


    “姑娘有事便摇一摇这个铃铛,奴婢听到声音便会过来的。”雪青说着话,同时拉起了西初的手将一个系了几个小铃铛的手环给西初戴了上去。“这本来是给雨宁准备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点意外,这东西也就一直被收了起来,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


    说完了话,雪青又愣了下,她连忙摆手,解释着:“不是我们姑娘,虽然姑娘现在也叫雨宁,只是那个雨宁和我们姑娘并不是同一个人……姑娘她……姑娘她确实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啦。”


    在沈府住的这几日里,西初并没有怎么见到朱槿,倒是雪青,不知道是不是被朱槿吩咐了,每天都会跑过来,如果那天朱槿要是不在家的话,她会一整天待在西初的身边,也不去干嘛,就是时不时和西初说说话,然后和西初说一些朱槿的时候。


    西初也没有问什么,雪青倒是一股脑全都交代了,这不禁让西初叹了口气,现在西初对于她来说明明是个外人,还老是说自己这边的事情,如果西初真是个坏人的话,雪青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大概在电视剧里是个挨骂的傻白甜。


    “小鲛姑娘的表情很奇怪哦,感觉好像在说奴婢很傻的样子。”这几日混得熟了,雪青也与西初熟悉了一些,她原本在与西初说着些闲话,忽然看见西初那看向自己略显微妙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个狐疑的表情来,她盯着西初的脸看了一会儿后又突然笑了起来,她说着:“小鲛姑娘才是呢,姑娘什么都没交代,明明是跟着姑娘一起来的,在姑娘走的时候居然不选择跟着姑娘一起,而是乖乖跟着奴婢走了,万一奴婢是个坏人,趁着小鲛姑娘口不能言,将小鲛姑娘拉到了角落里欺负上一顿,怕是你连告状的机会都没了。”


    西初不以为然,她抬手比划着:朱槿才不是那种人,她不会将我交给一个信不过的人。


    哪怕西初现在对于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因为姑娘不是那种人,所以小鲛姑娘能被姑娘带回来也是不一样的,至少对于奴婢而言,是不一样的。”雪青原先是在笑的,话说到一半她的语气又低落了下来,她试图努力笑起来,可不知怎的,越是努力眼泪越是忍不住往外冒。


    西初怔怔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顿时就慌了起来,她急忙去找自己身上的帕子,翻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翻着,又听到雪青的笑声,西初这才停了下来,她呆呆地抬头看向雪青,雪青又是哭又是笑的,伸手抹着自己的眼泪,解释着:“不是小鲛姑娘的错,只是自打姑娘来了南雪,姑娘就没有一天开心过,奴婢每日陪着姑娘去见很多人,那些人总是在背后说姑娘坏话,奴婢也知道那些人是不需要在意的家伙,可还是忍不住……以前姑娘身边还有个雨宁陪着,姑娘不与我们说自己的话总会与雨宁说的,她很喜欢雨宁,我们都看得出来。”


    这种话是西初没办法接的话题,西初想她应该找个别的话题说,雪青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下去,但她试图去和雪青说话时,雪青那低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可是雨宁没了,那天……姑娘虽然什么都没讲,但是,我知道的,姑娘一直都在后悔,要不是那天的话,雨宁便不会不见了,可是那天姑娘也差点就没了啊。”说着话,雪青试图露出个笑脸来掩饰一下这份难过,可笑的模样又很艰难。


    西初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雪青又说:“我想让姑娘好起来,想告诉姑娘那不是她的错,可不管我说什么姑娘都听不进去,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没办法让姑娘变回以前的那个姑娘,但是小鲛姑娘来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你与雨宁不是同一个人,可我看着小鲛姑娘总感觉是雨宁回来了。”


    雪青的话颠三倒四的,细究也有些混乱,西初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西初想告诉她,西初现在没办法当朱槿的雨宁了,西初不会一直留在朱槿的身边,西初终有一天还是会走的。


    但看着雪青那双泪眼婆娑的眼,西初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踮了下脚,伸手拍了拍雪青的脑袋,说着:你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你陪着她,就是对她而言最好的事情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依旧有着关心她的人在身边,哪怕雨宁不见了,朱槿还有着雪青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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