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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作者:鮮小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外头传来了容凉雨的声音, 声音刺耳又尖锐,西初没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刚刚也是,外面突然闹了起来, 她好奇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就看到容凉雨打了人,这种疑似发生了什么大事的场面她是很想出去看一下的, 但是朱槿没给她这个机会。


    朱槿让她留在屋里不要出去。


    西初的好奇在朱槿的吩咐下消失的一干二净,她不敢不听朱槿的话。


    她向来很听话,因为惜命。


    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不知是福。


    她在屋里看着账册,这是朱槿给她的活,西初看得还挺认真的,她之前干过采买的活, 对于这个地方的物价也有一定的了解, 这本账册是近一月来西城酒楼的各项收支, 账目很漂亮,每一笔都清楚记在了上面。酒楼是长期和佃农合作的, 楼内用的蔬菜都是每天清早由佃农运送进城,肉类则是与养殖场合作,每日由养殖场将活鸡鸭这些运送到酒楼内,样样都选的新鲜的,开销自然不少。比起它的高消费,这个酒楼的营收很低, 每天似乎只够平账。


    西初觉得不太对劲。


    她站了起来, 想去寻这间酒楼过去几个月的账册,站在书架前扫了一眼后, 西初才惊觉,她要找的东西未必就在这上面放着了,而且……乱动别人东西不太好。


    她犹豫了两下,抱着账册又回去坐下了。


    外头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没个停歇,容凉雨的声音大的惊人,西初原本是不在意的,但他的话着实勾起了西初的好奇。


    “你总是如此,我又何曾将你看作是容家的奴,你想做那下贱的奴,我却只想让你做我的妻。”


    西初眨了眨眼,她单手按住了账册,轻轻抚着有些翘边的角,好奇心促使她一步一步朝着窗边走了过去。


    西初踮起了脚,努力探头往外看,她好奇的那两个人身影被稀疏的竹子遮掩,隐约只能瞧见一些模糊的影子,以及容凉雨那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为什么总是不将我放在心上?我说的话便那么的可笑吗?”


    “若是祖母知道,若是祖母知道这一切,几年前你便该入了我的房,我只是不愿,不愿让你那般委屈。”


    西初听了个一知半解,这好像是幼稚二少爷的表白现场。


    朱槿还好吗?她忍不住去寻找那个瘦弱的身影。


    找了好一会儿,西初都没找见朱槿的影子,倒是屋里头的门被人推开了来,西初被这声音一惊,跌了两步,手扶着窗边的桌台勉强站住了,她仰起头,推开门的正是她一直在找的朱槿。


    被吩咐要乖乖待在里面却站在窗边偷偷看外边八卦被抓了个现行,这多少有点尴尬。


    西初冲着朱槿扬起了个笑。


    想将这一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笑。


    “可有摔着?”


    西初摇头。


    朱槿轻应了一声,又重新坐回了桌案前的位置上。


    她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


    西初意识到了这点,她踌躇着上前想要与朱槿搭话,张了张口,又什么都不敢说,最后只得抱着自己的账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除去朱槿翻书写字的动静外,这里静到西初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接着一下,她忍不住攥紧了账册的一角。


    刚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不能问,但是也不能这么安静下去,会憋坏的。


    不管是她还是朱槿。


    西初决定主动出击。


    她抱着账册走到了朱槿面前,然后空出一只手敲了敲桌面。


    朱槿闻声抬起了头,她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来。


    西初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很多时候都是朱槿主动发言,西初顺势回话,像这样子朱槿没有开口问怎么了很少见。


    不可以不行,西初不能示弱。


    西初把账册调转,然后摊开放到了朱槿的面前,朱槿在看的那些书全被她压在了下面。


    朱槿看着她,并没有要去看西初摊开的那本账册的意思,被她那双略带冷漠的双眼注视着,西初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西初在心里为自己加油鼓励打气,夸奖了自己一遍让自己不那么怯场后,西初伸出了手指向了账册上的她觉得有问题的一处。


    这个账本有问题。西初说着,心里头是肯定了这是有问题的,但西初还是难免有些不肯定,她不太相信自己,怕自己判断错了会导致麻烦,怕因为自己的原因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西初不敢见到的。因而在说完了那句话后,西初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朱槿。


    西初紧张极了,就跟等待判刑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听见朱槿说:“是我拿错了,这本账本确实有问题,不过这是上个月的账了,酒楼的掌柜已经换了一人了。”


    听着这话,西初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许是失望,又或许是一点点的难过。


    “雨宁可真厉害,只看了这一本账就看出了问题来,账房先生们可是对着这本账册看了两月,才看出了不对。”


    它从明面上来看确实没有什么不对,不对劲的是这个地方的物价,西初也是因为干过采买知道物价这些才会发现不对劲,这就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清楚知道一根糖葫芦一文钱,和不知道一根糖葫芦一文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前者会知道买一根糖葫芦要用一文钱,后者会因为不知道糖葫芦几文钱而被欺骗。


    并不是西初比账房先生能干,只是西初恰巧知道了糖葫芦几文钱,账房先生没买过糖葫芦不知道而已。


    西初之所以会感到不开心是因为这是上个月的账本,若不是刻意为之朱槿的手中怎么可能还留着上个月的东西。


    西初不太开心,但也没有那么的不开心。


    事情已经被解决了,没有给朱槿带来麻烦是一件好事,不能因为西初没有帮上忙而不开心,甚至希望朱槿有大麻烦等着西初帮忙,那样子的想法是很可恶的事情。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思来想去的,在回去重新坐下前,西初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比起那些种种,她更在意的是外边发生的事情,让朱槿变得这么安静的原因,纵使朱槿也许不会说。西初也在纠结着该不该问,要不要问,每个人都有着不想说的事情,自己这么追问会不会不太好。心里头因为这个念头反复纠结犹豫了很久,因为朱槿从来都不会逼迫西初,从来都不会问西初不想说的事情,她很贴心,贴心地保持了每一个人应有的安全感。


    西初也想要给她西初能够做到的尊重,但是……想了很久,西初想她始终都不是朱槿,朱槿的所作所为是朱槿这个人会做的事情,强迫自己成为朱槿那样的人那会变得不像是西初。


    说不说是朱槿的事情,而问不问是西初的事情。


    西初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答案,只是想告诉朱槿自己的在意,西初想关心她。


    “雨宁很好奇?”朱槿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说的也是寻常的话,西初偏偏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是要生气了。


    顾不得心里头的那些异样感觉,西初摇了摇头,解释着: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很难过的样子,我很担心你。


    朱槿下意识就摸了下自己的脸,她喃喃问着:“我很难过的样子?”她依旧是笑着的模样,看向西初时脸上的笑比平时还要灿烂两分,“我没有在难过哦。”


    西初忽然想起了之前她看到朱槿哭泣时问的话,朱槿告诉她那只是当前所需付出的东西,几滴眼泪算不了什么。


    那个时候的哭是假的,这个时候的笑是假的。


    为什么要这样子?让自己哭也假笑也不假,朱槿就不觉得累吗?纵使西初知道她能从一个小丫鬟爬到现在的位置一定是付出了很多很多,哪怕再辛苦也要这么下去,但她还是不明白,一定要让自己这么不开心吗?为什么一定要逼着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假人?


    西初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朱槿微凉的脸颊,在下一秒她的手被朱槿的手覆盖,朱槿按着她的手,仰着头看着西初,她笑了下,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雨宁在关心我呢。”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但是却会对我这样子的人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来,只要别人在雨宁面前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来,雨宁都会这样子去关心她吗?”


    “那样的话,雨宁应该去二少爷身边呢,他现在可是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地在哭哦。”


    她好像在说着什么赌气的话,西初听出了她话里的那份不自然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担心你,是因为我只在意你。二少爷伤心也好、难过也罢,和我都没有什么关系,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你,是朱槿,是不喜欢说真话的朱槿。


    朱槿低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轻,西初一下子就被她抓住了紧张的心,一双眼也忍不住落到了她略带笑意的脸上,“这也是在天香楼里学的吗?”


    西初又羞又恼,羞的是她提起了天香楼,恼的也是她提起了天香楼,一张白净的小脸因为这份羞恼染上了不少的红色,西初抽回了自己的手,正要生气地大步走开,她又转过身对着朱槿重重哼了两声,幼稚的跟个小孩子似的,生气也要大声地告诉别人自己生气了。


    第142章


    那天晚上回去听人说老祖宗打从心里疼爱着朱槿姑娘, 连只是与朱槿姑娘生的相似的楚溪姑娘,她都欢喜。


    说是爱屋及乌,疼爱着朱槿, 所以连带着对与朱槿生的一样的楚溪也很疼爱。


    她一有空闲就会派人将楚溪请到自己的院里边去,一待就是小半日。


    又听说大小姐去素心斋时见着了与老祖宗相谈甚欢的楚溪,闹了一场被老祖宗给罚了。


    这些零散的八卦, 西初听的也不全,回到雪楠院时雪楠院里来了个外人,说是外人倒也不是什么外人, 西初见过她, 是上次朱槿去双暑城时来过雪楠院的那名绿衣婢女。


    似乎是叫雪青。


    她正在和朱槿讲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人的尊卑一眼便知。


    雪青在说的是西初听到的那些不详尽的八卦。


    老祖宗确实将楚溪姑娘请去了素心斋,老祖宗言语中确实对楚溪姑娘有几分的欣赏, 大小姐也确实去了素心斋见着了楚溪姑娘, 她也确实是在素心斋闹了一场。


    而起因是因为朱槿。


    楚溪与朱槿生的相似, 老祖宗能爱屋及乌,大小姐自然也能恨屋及乌。


    在西初听到雪青的发言时, 西初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因为朱槿,只是与西初想的截然不同。


    大小姐闹起来是因为老祖宗对于楚溪的厚待,平日里分明是她与朱槿争的厉害,一转过头她反而为朱槿打抱不平了起来,西初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态。或许就跟小时候听过的那些喜欢你就要欺负你,什么别人都不能欺负你只有我才能欺负你。西初觉得这种行为其实很幼稚, 不成熟的想法还有些让人看不起, 没有人喜欢被欺负。


    朱槿并没有为这件事发表什么感想,她安静的模样就好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在听完后,她又问了些别的,西初没听清,倒是听清了那个雪青说的话,她在说二少爷,说白日里二少爷回来后不久,大少爷便带着人去了二少爷院里,两人交谈至现在大少爷还不曾从天青轩离去。


    西初本来也没想什么,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想很多,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可这件小事一旦被人提起就不再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二少爷是个幼稚的讨厌鬼,至于大少爷,西初没怎么和他碰上,仅有的几次印象都很普通,是个单看脸会让人很有好感的家伙。


    加成上其他的,好感就变成了负好感。


    西初认为大少爷是个坏家伙。


    雪青说了许多,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所见的事情,又添油加醋说了些大少爷的坏话,称大少爷要教坏二少爷。


    她说话时朱槿是安静的,像是在听着,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在雪青偶尔停下来时抬眼看她,然后微微露出一个继续的笑容。


    雪青继续说着府中的事情,说起了二少爷,难免提起了住在云荼院里的那位楚溪姑娘,这仿佛是个禁忌,她提了一嘴后很快又换了个话题。


    “二少爷今日回府时,也曾去见过……”雪青说的小心翼翼,朱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下去吧。”


    雪青恭敬告了退,她一出来,朱槿也跟着站起往外边走,吓得西初连忙往外跑,大概是做贼心虚,原本西初也没觉得自己有意偷听,一不小心就听见了这些话多少就心虚了起来,再加上今天发生的冷战事件,西初头发发麻,只想快点摆脱即将会到来的尴尬事件。


    跑了两步,西初听见雪青从后边走过的声音,西初回头看去,朱槿正站在檐下看着她。


    明明离得远,西初偏偏就觉得那双眼正看着的是自己,她在心里边犹豫了一会儿,雪青已出了院门,西初低下了头,朝着朱槿的方向走去。


    西初一步接着一步,扭扭捏捏的模样很不干脆,这样子慢步走了几步后,西初在心里小小唾弃了一下,干脆大步向前,本想昂首挺胸表示自己的正直,没有偷听现在还在光明正大的冷战,但心虚总会冒出来。


    西初的脸皮没有厚如城墙,西初没有天下无敌,西初只是一个小菜鸡。


    西初耷拉着脑袋,走到了站在檐下的朱槿面前。


    她停下,听见朱槿的询问:“还在生我的气吗?”


    西初没摇头也没点头。


    朱槿声渐低,逐句说着:“要怎么样,雨宁才能原谅我呢?”


    这个问话太微妙,西初仰头看她。


    面前的少女温柔带笑的模样可看不出一点知错了的样子,像是大人在哄着孩子,哄着闹脾气的孩子。


    “我同雨宁道歉可好?”


    她像小孩吗?西初忍不住在心里询问着。


    “或是罚我抄写经文给雨宁赔罪?又或是……”


    西初又看她,朱槿应该没怎么哄过人,认错的话语西初没感觉到一点熟练。


    只是她温声哄人退步的样子真的太犯规了,纵使西初想着自己要矫情做作维持自己生气的情绪生气,不能轻而易举就和好了……这么想时,双眼一对上朱槿那双温柔的眼时,西初又会想,朱槿都给自己递台阶了,自己还不快点下去是不是太矫情太做作了?


    看着她的眼,看久了,西初又出了神。


    七皇女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狭长的凤眸,瞧着他人时却没有过多的暖意。


    七皇女的温柔是克制的,朱槿的温柔是显而易见的。


    西初没注意到朱槿嘴角的笑一点点沉下去的模样,只是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对着朱槿点了点头,朱槿也重新温柔笑着牵起了她的手。


    那件事就这么被揭过。


    西初偷听的事情也没有被提起。


    *


    第二天,又下起了雨。


    阴雨绵延的,瞧着天空心中都不由得生起几分的郁气。


    西初踱步到了窗边,从二楼的窗边往下边看去,只看得到戴着斗笠的乌黑发顶,以及那些油纸伞的伞端。


    今天是难得的出外勤。


    朱槿约见了东城船行的东家,今天要谈的是东城与容家关于两月后远航的事宜,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东城船行今日要来的本来应该是他们的东家,前两日约见时东家变成了少东家。


    听说东城船行老东家放权在即,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独子在自己退下后能够担起船行,因而今年所有业务往来全是这位少东家出面商谈。


    这本来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做生意的只管生意有没有做成,谁会去管谁家换了姓。


    她们是半个时辰前到的酒楼,约定的时间,也是半个时辰前。


    朱槿在这方面的时间观念很强,不会早到也不会晚到,是刚刚好合适的时间,然而那位少东家却足足让她们等了半个时辰。


    今日的这场饭局原定也只是半个时辰,在这之后朱槿还得其他事要办,听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关于容家商行下半年的海运事宜。


    她的一天都很忙碌。


    与朱槿这一次一同来的是商行的另一位管事老闫,他已经看着滴漏很久了,每过一刻钟他便要看一眼朱槿。


    “姑娘,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该迟了。”


    朱槿点了点头,她们三人正要离开,小二领着人推开了门。


    进来的是年轻俊秀的青年,穿着华贵的绸缎,一手执着美人扇,另一手则是勾着一个人的脖颈,也非是什么娇娇美人,而是容府的二少爷。


    他俩勾肩搭背的,像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好友,说着玩笑话入了门。


    “方某来迟了,还望朱槿姑娘见谅,这不,刚刚在外头撞见了凉雨,便说了会话,一时间忘了时辰,在下自罚三杯给朱槿姑娘赔罪。”


    他说的笑嘻嘻的,对于自己的迟到也给出了解释,甚至迟到的对象还是她们不能惹的主子。


    西初看到老闫私底下翻了个白眼,朱槿上前一步道了句无妨,便提出了有急事改日再议的话。


    迟到的少东家冲她摆摆手,说着:“朱槿姑娘的事自然是大事,这种小事我与凉雨谈便好了,朱槿姑娘快去忙吧。”


    朱槿看了眼容凉雨,恭敬道了声:“朱槿告退。”


    她一走,西初和老闫两人连忙跟上,老闫还在说着马车已经在下边等着了,站在边上的少东家忽然拉住了西初的手,“有段时间没见,倒是不知朱槿姑娘身边多了这么个漂亮丫头,该不会是今日是特意送来的,倒是我不知姑娘好意,若是早知有这么个美人在等着,我定是不会与凉雨多说那些闲话——”


    西初一惊,身体下意识先反应了过来,她挥出的手被人抓住了手腕,一时间动弹不得。


    等她意识到这个问题,抓住她的人挑了下眉,恶人先告状:“朱槿姑娘的人好大的脾气呀。”


    走下了一级台阶的朱槿回过了头来,她的目光从西初慌乱的脸上扫过,从容凉雨不敢与她对视的脸上扫过,从少东家那张轻佻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西初被抓住的手腕上,那只纤细的手正被一只宽厚的手给抓着,无力动弹。


    见朱槿盯着自己这边,少东家也毫无退却,他依旧是从容轻浮的笑着,“朱槿姑娘可真不会管教自己手底下的人,倒不如交给我。”他说着,用着扇端抬起了西初的下颚,口中的话语不由得变了个暧昧模样,“让我好生帮姑娘管教管教——”


    西初变了脸,自己的手腕被抓的生痛,她小腿一个使劲,踢了这个说不出什么好话又对她下狠手的少东家一把,他一吃痛松开了钳住西初的手,西初抓住机会快步朝着朱槿跑去。


    到了朱槿身边,西初听见她小声问了句:“可有受伤?”


    西初揉着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


    那头传来了少东家恼羞成怒的声音。


    西初一惊,朱槿拉过西初,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老闫则是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第143章


    男人自上而下望了下来, 那双眸之中隐隐有怒火在跃动着,“朱槿姑娘这是何意?”


    这样子有底气的质问不由得让西初为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担忧了起来,朱槿的身子单薄, 瞧着并不像是什么有力量的人。朱槿并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柔弱,西初深知这一点,对方很厉害, 是西初追赶不上的厉害,西初做不到的事情朱槿未必就不能做到了。


    她仰着头,心中很是清楚, 只是……再怎么清楚都无法改变那个人身边站着的是容家的二少爷, 他才是容家的正经主子,哪怕朱槿在容家有着极高的地位,见着这个正经主子难免也要低头。


    朱槿抬头看着的却不是这个质问她的少东家,而是他身旁的容凉雨。


    容凉雨避开了她的目光, 轻声道:“不过是一个小丫鬟, 方兄喜欢, 朱槿你便让一让,又有何妨?”


    “若是奴婢不愿意让, 二少爷是否要治奴婢一个忤逆主子的罪?”


    “你知我不会,又何必如此问?”


    “雨宁毛手毛脚的,恐是伺候不了人,二少爷与方少东家若是有需要,奴婢这便让老闫去临江的画舫上寻几个漂亮姑娘来伺候。”


    她并未与那个少东家直接碰上,也并未说什么凶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恼话, 只是平淡地说了几句话, 问了几句话,便拉着西初走出了酒楼。


    西初恍惚跟着朱槿的脚步上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老闫也回来了,西初听到他在外面跟着马夫说着话,交代着要去的地方,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西初看了眼朱槿,想要和她说说话,朱槿却突然起了身,往外头去了。


    西初心中一惊,不安爬上了心头,焦虑的她也想跟着出去,不料一冒头,马车就停了下来,出去的朱槿也回来了。


    西初尴尬地扯了下嘴角,重新坐了回去。


    朱槿走了过来,在她的身前蹲下。西初顿时紧张的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不敢直视朱槿的眼,不敢看她,一直绷着身体,直到朱槿的手拉起了她的手,西初的不敢被抛在了脑后,她惊诧地看向了朱槿。


    结结巴巴问了句:怎,怎么了?


    朱槿低着头,并没有看见西初的问话,只是低声说着:“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西初下意识问着。


    “若是将雨宁关在家中,想来就不会让雨宁受了欺负了。”


    西初一时间被噎住了,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无奈。


    过了会儿,老闫掀开了轿帘,将一管药膏送了进来,同时询问着:“可要去商会?”


    朱槿将药膏涂抹在西初的手腕上,慢慢揉开,她看上去专注极了,像是没听到老闫的话。这样子让人等着多少有些不好,西初也有些尴尬,她抽了下手,想让朱槿先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没成想自己手刚从朱槿手心里抽了出来,朱槿又将她的手抓了回去,稳稳按着,让她不得不乖巧。


    “去南巷方家。”


    得了答案,老闫便退了出去,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南巷方家?西初听商行里的人提起过,海运一事容家与官府合作,那惊蛰城的大官被容家养着,自是希望容家这头吞金兽能为他们送来更多的金银,因而容家可越过官府行事,甚至对这惊蛰城中的其他商户有了极高的话语权。从前西初以为容家在惊蛰城一家独大是因为容家在惊蛰城的声望极高,自打跟在朱槿身边做事,许多西初先前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事情都换作了另一幅面貌入了西初的眼。


    从前或许她知容家之所以在惊蛰城中无人敢得罪,是因为容家在惊蛰城盘踞已久,是无法撼动的地头蛇,故而官府不敢与容家作对,哪怕有着朝廷在后撑腰,远水终究救不了近火,官府忌惮着容家,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局面。自打西初入了商行后,得知的却是另一个答案,朱槿在接手容家时容家已有颓相,是朱槿将这容家重新拉了回来,与官府修好,许以官府利益换来了如今容家在惊蛰城中的地位。


    朱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辟了新的海航线,她花费了无数的人力去探索出了一条新的线路,避开了海底的暗流,暗礁,在海面上开设了站点,用来护商船的安危,同时也是为了抵御海盗。


    也不知是否朱槿的手段太过雷厉风行,容家的商船向来都没有海盗敢动手,走容家航线的商船也从未出事过,倒是其他商行的船只总是会被海盗击溃,商人们也寻过官府捉拿盗匪,只是官府无能,几次搜寻皆无果。


    倒是有人说过,这海上的盗匪分明是和容家有勾结,不然怎么谁的船都劫,唯独容家的船不劫,从容家航线过的船只不劫?


    百姓们能猜到的事情,商人们自然也能猜到。


    东城船行便是几年前早早就登上了容家航线的那批人,只是契书每年一签,今年是第四年。


    南城方家,说起来与东城船行有点关系。


    方家原有一对龙凤胎,男子弱冠后便娶了妻生了子,女子则是拖到成为了老姑娘才草草招了个上门女婿,这说来本也该是件美满的事情,奈何男子娶的妻并不是什么贤妻,她对于这位待在家中数十年,最后还只是招了赘婿上门的小姑子很有意见,女子成婚不到一年便怀了孩子,嫂子几次与女子起了冲突,最后害得那孩子生下来心智不全,女子觉得孩子有病全是嫂嫂害的,三番两次便想着掐死嫂嫂生的孩子,事情越闹越大,家中二老觉得若是这么下去,这个家不拆也散,于是这方家就一分为二,女儿领走了父亲,儿子留下了母亲,自此一南一北,两不干预。


    东城船行便是这儿子的方家。


    南城方家则是那女儿的方家。


    方家的这点事情还是前几天商行里的人知道朱槿今日要带西初来和这个东城船行签契与西初说的,大概是想要西初不踩雷点,不过西初是个小哑巴再怎么着都不会踩雷,估计是想让她看着点朱槿,顺利将契书签下来。


    想到这里,西初忍不住看了朱槿一眼,朱槿看上去可不像是那种不管不顾狂踩他人雷点的人。


    不久后,马车到了南城。


    老闫从外头将帘子掀开了来,朱槿先一步出了马车,她下去后,回头朝着西初伸出了手。


    这莫名像极了小姐般的待遇,西初有些不好意思,她将手放到了朱槿的手心里,然后踩着下边的凳子下了马车。


    在朱槿身边刚刚站稳,上方挂着方家二字的牌匾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带着老管家匆匆从里头赶了出来。


    惊蛰城的人似乎就没有不认识朱槿的人,不管对她的观感是好是坏。


    出来的是方家小姐的夫婿,他是赘婿,自然也就跟着改为了方姓。


    这些年来方家在外的一直是他而非方小姐,若换了某些人,这方家早就改名换姓。


    只能说这个方家老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她们在方家老爷的恭迎下进了方家,方家萧条,零散的几个仆人,地面有好几块裂开了的砖,西初甚至还看见了未被扫净的枯黄树叶,她眼皮忍不住一跳。


    这在容家可是看不见的,一丁点脏东西在偌大的容家院子里都是瞧不见的。


    西初低着头,不去看不去想,心中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都是方家,和容家合作的却一直是东城船行的方。


    他们一路跟着朱槿,方家老爷走在前头与朱槿说着话,言语之间皆是讨好。


    他的模样瞧着恭顺极了。


    这并不是西初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她跟着朱槿在外的时候,时常能看见别人对朱槿低声下气的,每每看见这些,西初就会想为什么朱槿只是个婢女呢?一个婢女居然被这么多人敬畏着,这也太不对劲了吧?


    不管是用着什么头衔和光环来解释,都敌不过一句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理解的世界来的快些。


    行至院中,忽然听见假山那块传来了丫鬟略带紧张的声音,方家老爷停下了步子,他扭头朝着假山那处望去,并喊了一声——


    “东初。”


    “我那小表妹便唤此名,她母亲希望她如东方旭日高悬于空,我那姑丈又希望她如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二者取一,变成了这么个古怪名字。”


    席间方意回突然提到了这个名字,容凉雨将这个名字放在唇齿间默念了两声,脑海里隐约闪过几分的熟稔,他疑惑道:“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方意回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酒,略为无趣地说着:“这南城谁不知道方家有个十岁的痴傻女儿。”


    “不过二少爷自是不能和我们相提并论的,市井小民的玩意怎么能入着二少爷的眼。”


    容凉雨不太喜欢他这副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低贱的气息,那眉梢之间都仿佛在讨好着他,因为他姓容,因为他是容家的二少爷。


    容凉雨不太喜欢自己的身份,在他身边的人全都是因为他是二少爷才会围过来,只有朱槿不是。


    就算他不是什么二少爷了,朱槿也不会变。


    第144章


    “——东初。”


    西初浑身一激灵, 她扭过头看向了那声响处,有个婢女领着一个小丫头走了出来,那婢女看着也才十几岁的模样, 至于那小丫头看着更加小了,瘦瘦小小的,还没到西初的腰, 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方家老爷快步走了过去,然后一把抱起了小丫头,他亲昵地喊着:“小初儿。”


    她们两个的名字叠了一个字, 西初有些恍惚。


    小丫头痴痴笑着, 口中还在念着模糊不清的爹爹举高高。


    方家老爷哎了一声将她举了起来,还带着她转了个圈圈,要不是有着老管家的提醒他恐怕都不记得边上还站着一伙人。他将小丫头抱在怀里,很是歉意地冲着她们这里笑了下。


    西初第一时间看的是朱槿。


    朱槿在看他们, 嘴边始终挂着那抹浅淡的笑容, 双眼却不似往常是不达眼底的笑意, 今天的她有点不一样,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怀念的。


    过去商行并没有和方家打过交道, 只有有着生意上的往来时,朱槿才会和那些人打交道,除此以外的人她并不会理会。


    是什么原因会让朱槿看着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露出怀念的神色呢?


    朱槿自小就被卖进了容家……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方家老爷走了过来,他将小丫头放下,一手牵着小丫头的手,他赔笑道:“让朱槿姑娘见笑了。”


    朱槿看了眼底下一脸单纯无害的小丫头, 她微笑道:“东初小姐很可爱。”


    两人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太多, 他们继续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 方家老爷手中牵着的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开了他的手,在他们都迈过了门槛的时候,她突然拉住了朱槿的衣角。


    西初的脚步一顿。


    小丫头仰着头喊着:“姐,姐姐姐……”


    方家老爷的脸色顿时一变,着急就要去拉小丫头的手,道歉的话已经冲到了嗓子眼,朱槿蹲下了身,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很是温柔地说着:“姐姐有事情要和你爹爹谈,所以不能和你玩。”


    “姐姐让另一个姐姐陪你玩好吗?”


    西初十分配合地走上前,不料一直负责照顾小丫头的婢女也跟着走了上前,西初伸出去的手多少有些尴尬。


    她讪讪地就要收回手,没想到小丫头在看了她们两个一圈后,从朱槿那边走到了西初的面前,然后一把拉住了西初的手。


    莫名的,西初有种中奖了的感觉。


    就很奇怪。


    她忍不住冲着小丫头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小丫头看着她,也跟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西初领着小丫头跟着那名婢女出了正厅,身后传来了方家老爷与朱槿的交谈声,是方家老爷在打圆场说着些夸西初的话。


    离远了一点,小丫头忽然松开了西初的手,她快步朝着前面跑去,西初担心她磕到绊倒就跟着一起跑了起来,跑过了假山,小丫头在草地里摸出了个一个红色的小皮球,她双眼亮晶晶地举着小皮球,“姐姐,玩。”


    她说话不太利索,跟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不太相符。


    西初接过了球,不知道这要怎么玩,就试着将球丢给了小丫头。她也没法问小丫头这是要玩抛接球吗?


    小丫头双手高举,西初丢来的球就掉到了她的面前,她呆着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低下脑袋去看地上的球,她疑惑了一下,也不恼,将地上的球捡起来后跑了两步塞进了西初的手里,“姐姐,玩。”


    她放好了球自己又开始跑了起来,与西初拉出了一段距离后就蹦跳着挥舞着手,说着:“球,球,球。”


    西初没敢往她手里砸,她估摸不好力度,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使劲才不会让小丫头觉得痛,她就轻轻抛了过去,球还没抛多远就往下垂落,最后落在了地上在上边滚了一圈后,堪堪在小丫头脚边停了下来。


    小丫头继续着捡球塞球跑开的动作。


    一直重复了好几次,小丫头都没有完成接到西初丢出去的球的成就,她不由得鼓起了腮帮子,但还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她俩玩得欢,那个照顾小丫头的婢女走到了西初的身后,“姑娘若是烦了不理会便是,小姐她记不得事,没人与她玩了她就会自己抱着球去玩,也不会吵闹。”


    西初的注意力全在前面的小丫头身上了,也没听清婢女说了什么,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回头看去时,婢女面露难色,甩袖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西初一脸茫然,那头小丫头抱着球又蹦着跑了过来,这次她没有将球塞到西初的手里了,而是用着那只小手牵起了西初的手,一边往前走还一边拽了拽西初的手。


    她嘴里还在喊着模糊不清的姐姐。


    不知道她要干嘛。


    西初跟着她一脸走,小丫头的步子轻快了许多,带着西初东绕西绕的,见着了人就拉着西初停下来,喊着姐姐。


    西初一开始以为她见人就喊姐姐,等她拉着自己停下脚步对着府中的家丁说着姐姐的时候,她才恍惚意识到小丫头似乎是在带着她见人,她前头喊的那些个姐姐全都是在指她。


    西初蹲下了身,她拉了下小丫头,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小丫头茫然地看着她,也问着:“姐,姐?”


    西初愣了下,想起自己说不了话,小丫头也看不懂她在说什么,正发着愣,小丫头又很开心地喊了起来:“姐姐姐姐姐姐——”


    这样子的开心可不是在喊西初,西初不由得转过了身,方家老爷和朱槿在她们的身后,小丫头是因为看到了朱槿才会这么开心。她想着,小丫头也松开了她的手冲着后面的人跑了过去。


    失落还没在心里泛开,就见到小丫头扑进了方家老爷的怀里。


    朱槿则是朝着西初走了过来。


    “喜欢她?”


    西初从地上站起,犹豫着点了点头,朱槿笑笑,又道:“往后也可以多来方家走走。”


    西初想起了一开始她们来方家的目的,这是朱槿和方家老爷的生意谈成了吗?


    西初没多想,应了下。


    她们要离开时,小丫头突然从方家老爷的怀里跳了下来,她跑到了西初的面前,将那颗她们玩了半天的小球塞进了西初的手心里,“姐姐,玩!”


    “还要,玩!”


    西初抓着那颗小球心里头古怪极了,来东雨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她从除了朱槿以外的人手里收到礼物,从一个十岁不懂事的小丫头手里。


    而且……她也不嫌弃西初是个哑巴。


    抱着异样的情绪,西初上了马车,刚一坐稳,她手里的小球还没看上几眼,朱槿那微冷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


    “方家小姐心智残缺,并没有孩子……并没有大人愿意让自家孩子与她一起玩,雨宁应是第一个愿与她玩的外人。”


    西初不解地看了过去,她不太懂朱槿这话的意思,朱槿笑着与她对视,又说了一句,“雨宁很招孩子的喜欢呢。”


    *


    容凉雨这一日过的实在是不怎么好,昨日他听了大哥的话去了一趟东城船行,大哥说若是他一直都是那个需要朱槿照顾的二少爷,那么朱槿永远都不会高看他一眼,甚至也不会觉得他是什么良人。


    他听了话,去了东城船行,之后便与朱槿闹了不快。


    她太在意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了。


    分明他们两人才是认识的最久的那个,可朱槿宁可对着一个外来人露出一个笑容也不愿对他笑上一下,或许正是因为心中那份嫉妒的情绪在作祟,他才会在那个时候闭口不言。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怎么想都无法改变什么。


    容凉雨只得让自己不再去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回了容家,他在门口撞见了那个与朱槿生的极为相似的楚溪身边的婢女,看着她着急离开的身影,容凉雨想了想,她似乎是叫萧光莹。


    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今日方意回提到那个名字时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楚溪与他们一同回来时,曾在船上提到过,是来惊蛰城寻人的,寻一个名叫东初的人。


    那日听到楚溪说是来寻人时,朱槿的模样古怪极了,听到她说寻的谁时,朱槿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溪,说了句不曾听说过。


    那个楚溪是白露城人士,方家的姑娘自小便长在惊蛰城,听说还是个痴傻儿,楚溪要寻的应当不是她。


    容凉雨摇了摇头,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可笑,他居然会认为楚溪来惊蛰城找的是一个痴傻的小姑娘。


    容凉雨一脚迈入了天青轩,里头的下人纷纷喊着他二少爷,容凉雨又是一愣,他转头便出了天青轩,朝着楚溪所在的云荼院走去。


    这还是容凉雨第一次来云荼院,自打楚溪住进容府后,他时常听说祖母会将楚溪请去与她作伴,楚溪性子冷,不爱出门,倒是她身边的那几个婢女,在外面一待就是待上一天。


    她们在外边寻人。


    寻的似乎就是那个与方家的痴傻小姐同名的人。


    第145章


    西初并没有经常去方家和方东初一起玩, 她去方家的时候都是朱槿去她才跟着一块去,虽然朱槿说过她想要和方东初一块玩的话可以来找她玩。


    饶是这种不高的次数也让方东初记住了她,每次见到西初都会很开心地喊着姐姐姐姐, 次数多了,西初对她也上心了一点,每次去见她都会给她买一些小零食。她给方东初带零食, 朱槿便给她带,像是在较什么劲,西初每每收到朱槿塞过来的一袋子食物都觉得很奇怪, 一到了方家西初要将东西都给方东初时, 朱槿便会笑着说小孩子不宜多食,然后将自己买的那些东西重新塞回西初的手里。


    方东初也乖巧,会说着姐姐一起吃。


    然后她们两个人就在外面吃着东西,朱槿则和方家老爷商讨着事情。


    西初偶尔也觉得奇怪, 和方家老爷谈的那桩生意并不需要朱槿成天跑来和他商议什么。


    这感觉就像是朱槿特意为了她跑来的方家。


    这种奇怪的想法在西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晃了晃脑袋, 想着这不可能,朱槿不可能是这种人, 然后就将事情放到了一边去了。


    和方东初在一起玩闹的时间多起来,西初也就空闲了下来,之前她一直跟在朱槿身边跑来跑去的,也没个闲着的时候,那些困惑着她的种种事情也被放到了一边,现下闲了下来, 那些事情又全都冒了出来。


    她还有着好多的事情没找到相对应的答案。


    像是游戏升到了某个等级, 突然就有着好多的支线任务冒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 光是看着都觉得头大,不知道先做哪个好,不知道哪个和哪个连在一起能够省时省力,最后在看着那些繁复的任务,干脆地关闭了游戏。


    西初忽然就不想去想那么多了。


    至少对于目前而言,这样子平淡的生活让她感觉很满足。


    每天都很普通,早上醒来跟着朱槿一块去商行,在用过早饭后,朱槿会开始处理商行的事务,而她跟着别人一块打下手,到了午时跟着商行的人一起去吃个午饭,然后休憩一个时辰继续工作,遇到出外勤的时候,午饭就会在外面用,也没有休憩的时间,等到了傍晚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收尾整理,将今天的工作完成,第二天开始新的工作。


    这样子,日复一日,单调又普通。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以及偶尔会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这个城中关于别人的八卦。


    比如东城船行忽然走了下坡路,原先与他们合作的木材商突然被曝用的是有毒的木头,东城船行造的船是毒船害死了不少出海的人,许多在东城船行订制了船只的人都去闹了,东城船行赔了不少钱,好在它是个有底蕴的人家,倒也没有因此一蹶不振,不过没几日又听说东城船行的船只出不了航,容家并未与东城船行签订契书,东城船行只得走旧航线,遭了海盗,死了不少人,又赔了许多。


    一时间整个惊蛰城中传的都是这个东城船行的事情,风头大盛,这或许是第一次有人盖过了容家的风头。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西初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天蹲在她面前替她小心上药的朱槿的脸庞,那时候的朱槿瞧着隐晦不明。确定这件事出自朱槿的手是在东城船行的事情闹了几天后,二少爷怒气冲冲地上门来寻事。


    他很生气,质问着朱槿。


    朱槿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他发完了火,说:“这难道不是二少爷的所为?”


    因为二少爷从中插了一脚,导致那日的契书不曾签订,方家也就不是容家的合作伙伴,自然也就解除了一切的合作关系。东城船行自以为傍上二少爷从此就高枕无忧,可这个容家现在至少还是朱槿在做主。


    二少爷十分生气地要求朱槿帮东城船行,朱槿摇着头说不行,一时间气愤很是僵硬。


    西初不知道这个场面要怎么化解,只知道那天二少爷是很难看地摔了门离开的商行,后来听说二少爷在天青轩里发了好大的火,朱槿一回容府就被二少爷喊了过去,然后被罚了。


    二少爷说在外她是朱槿姑娘,在内她不过只是容家的一个奴婢,微不足道的奴婢。


    西初当时就在想,二少爷真的喜欢朱槿吗?


    西初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天朱槿昏了过去,发起了高烧,连床都下不了的那种,西初守在朱槿的床边听着她净说些胡话,一会儿说不要,一会儿说离开,一会儿又拉着西初的手喊着姐姐,喊着雨宁。


    她烧糊涂了。西初只得反手握着朱槿的手,她没法对朱槿说着雨宁在,我在这种话,这种借用手的温度来告诉她,她的身边有人在。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来了一次,站在门外,一脸愧疚的模样,也不敢进来,不敢看看朱槿虚弱的模样,他只是站在门外问着:“朱槿怎么样了?”


    屋里头只有西初这个小哑巴在,小哑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等了好一会儿就落寞地离开了,过后不久,小乾就带着许多药材上了门,说是二少爷吩咐的。


    朱槿并不缺药喝,她倒下的第一时间素心斋的老祖宗就喊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开了方子,雪青拿了药,在厨房里煎着药。


    第二个上门的是大少爷,他虚情假意问了两声,是在雪青在的时候问的。


    然后是大小姐身边的柳方过来了,她也带了补药过来,还带来了大小姐那不算好听的关怀。


    至于云荼院的,也来了,只是来的不是正主,而是她身边的侍女罄声,也是安静送上了药,关心了一下朱槿的身体情况后就离开了。


    西初和雪青交替守着朱槿,白日里是雪青照看朱槿,西初去煎药,夜里是西初照看朱槿,雪青去煎药。


    西初是去的大厨房,雪青不敢在雪楠院里活动,她是在大厨房看着火煎的药,西初只好跟着她一块在大厨房煎药。


    大厨房很忙,但还是空出了一个位置留给西初煎药,她守着火的时候,容九站在西初的身边说了一句莫名的话,“她要是真死了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她很仇视朱槿。


    西初又想起了那件未解的事情,关于这里是不是西初身为小阿十时所在的那个容家。


    她有好多的烦心事在脑子里打转,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朱槿煎药,许是过去的记忆在影响着她,西初盯着药罐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要是离了一眼,那正在熬煮的药里就会被人下了奇怪的药,然后朱槿的病就会一病再病。


    这个想法冒了出来,西初又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想太多了的西初在煎好药后回去的脚步都比往常快了许多。


    她和雪青交换了班,西初担负起了给朱槿喂药的工作。


    给朱槿喂药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往往一口喂下去流出来的多,因为这西初费了好几条帕子,都晾在了外头的院子里没有干。


    除了喂药这件事,跟着来的困扰是给朱槿擦身,雪青离开时特意跟西初提了一嘴,说是朱槿平时不爱她们伺候,她也不敢靠近朱槿。这是特意将事情丢给了西初来做,她害怕朱槿醒来会责罚自己,所以让西初来做。


    这种事情西初从前干的很多,七皇女双腿不能行,从前是西初抱着七皇女下的汤池,给七皇女擦的身子,换的衣服。后来七皇女被秋长老看上,西初也废了双手,西初就再也没近过七皇女的身来了。


    想起来这种事情还是上辈子的事情,很遥远,很陌生。


    那张昏睡中的脸又让西初觉得不那么陌生。


    七皇女和朱槿真的很像,她们两人醒着的时候西初完全不会错认,可朱槿安安静静睡着时,西初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七皇女。


    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也很不尊重人,七皇女是七皇女,朱槿是朱槿,她们两个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这一次东城船行的事情,七皇女并不会用着这种弯弯绕绕的手段来出气,她若是有那个能力会当场整治,就像是刚认识时哪怕七皇女是个不受宠的废皇女,她依旧将不听话的大宫女收拾了一顿。


    朱槿想过自己会被二少爷罚吗?是朱槿高估了二少爷对自己的喜爱吗?她出手时有想过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二少爷更在意的并不是她吗?


    西初不知道。


    她打了一盆热水,解开了朱槿的衣裙,刚将领子解开,西初就看到了两道浅淡的伤痕,她愣了下,不由得伸出手去将领子往下拉了拉,那两道伤痕随着西初的动作彻底暴露在了西初的眼前。


    将她的衣裙褪去,朱槿的整具身躯出现在西初的面前时,西初看到的占据了她整具身体的伤痕,那平时被衣裙包裹住的身体下面藏着的全都是陈年旧伤,有鞭子抽出来的,有刀刃留下的伤疤,也有些烫出来的疤。


    西初是想过朱槿拥有如今的地位不容易,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看痕迹是很久以前留下的,朱槿现在才多大,她留下伤痕的时候又有多大?


    平时朱槿总是一副浅笑的模样,温温柔柔对待着别人,以善意去待人,谁能想到她是这个模样呢?


    西初的鼻头红红的,她安静地给朱槿擦着身体,翻过来擦后背时,后背上留下的伤更多了些,西初也不知道这些碰到会不会很疼,她小心碰了碰那些伤疤,但是要避开它们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她只得放轻自己手下的力度,快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后替朱槿换了一套衣服。


    第146章


    朱槿睡了两天, 西初就守了她两天。


    朱槿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迷迷糊糊睁开眼惊觉要起来给朱槿煎药时,一抬起头, 一往床榻上扫去,就看见了朱槿睁开的眼。


    西初愣了下,听见朱槿用着嘶哑的声音问着:“你给我换的?”


    她是在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西初想她可能不太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痕,犹豫了一会儿,西初点了点头。


    朱槿安静了下, 只是短暂的几秒钟却让西初不安了起来, 就像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实际上也就几秒钟,她眨了两下眼就听到了朱槿说:“害怕吗?”


    带着些丝丝笑意的问题,不是什么震怒的斥责, 而是极致温柔的询问。


    西初忽然有点不懂她了。


    她知道朱槿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温柔, 朱槿并不是一个特别特别温柔的角色, 她更多的可能只是戴着虚假的面具在面对着旁人,但这样的朱槿在问她害怕吗?


    为什么要这样子问?


    纵使朱槿可能是故意这样子问的, 西初都觉得难受,浑身上下都是伤疤的人笑着问她害不害怕。


    西初低下了脑袋,轻轻摇了摇头,她并不敢让朱槿看见自己脸上的难受表情。


    不想被一个伤患反问自己难不难受,那样太过分了。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一问话,西初就不得不抬起头来对着她说话:外面一切都很好, 雪青昨日过来时说明日就是聚海节了, 地方都布置妥当了,所有的商户都会在今晚进入。你昏睡的这两日很多人都过来了, 商行的管事来了两次,见你没醒就又回去了,听着事情也是聚海节的,不过管事后来又说已经处理妥当了,让你不要担心。


    说话时,西初又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是个哑巴了,要是她会说话,要是她能说话,就可以避开朱槿打量的目光了,不用特意抬起头来对着她说话,不用被朱槿发现自己的异常。


    朱槿看的很认真,最后在西初说完时点了点头。


    她没有在刚刚的事情上纠缠太多,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她就下了床。这两日她躺着没有下过床,双腿多少有些疲软,西初急忙伸手去扶住她,领着她坐到了梳妆镜前。


    西初取过了梳子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梳着头发。


    朱槿的头发很柔顺,一梳就能梳到底,新娘子出嫁时也会特意请人来为新娘子梳头,听老人们讲一梳梳到底是个很好的兆头,西初也不太懂这些,毕竟她没接触过,也没嫁过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认真地给朱槿梳着头发,朱槿忽然开了口:“我下了二少爷的面子,若是我无事的话,二少爷大概会不舒服。”


    这话太突然了,西初之前是有想过这些问题,但那是之前,毕竟这是过去了的事情,没有再提起的必要。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朱槿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在朱槿那里,这件事还没有过去。


    西初停止了梳头的东西,她拿着梳子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把梳子放回去,还是等着朱槿说完话再继续梳。


    “二少爷有意拉方意回一把,我不愿,二少爷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可再怎么着我都是容家的奴,他都是我的主子。”


    “雨宁,你可知奴婢是不能越过主子的。”


    西初知道,所以朱槿被罚了,哪怕大家对二少爷有怨都没有人说一句二少爷的不是。


    朱槿轻轻笑了一声,她摇了下头,“自打我被卖入了容家,我就没了自由。”


    这种话说起来就显得很难过,西初不太敢听这样的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当事人,给个拥抱怕彼此的感情还不到那种地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说些安慰人的话又觉得这有些太虚假了。


    “若是我说今次是我故意为之,你可会怕?”


    故意什么?西初愣住了,故意被罚让自己昏迷两天吗?


    “你会害怕吗?”


    “你会怕我吗?”


    朱槿一直盯着镜子里的人看着,问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回复,她不由得笑了下。


    她并不在意西初会给出什么答案来。


    *


    朱槿醒了没多久整个容府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外头又吵闹了起来,朱槿收拾好之后就带着西初出了门。


    聚海节就在明日,她需要自己去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聚海节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它只是惊蛰城的一个节日,一个专门的贸易日,聚海节一共开设三天,从惊蛰城本地的商户与外地的商户一共构成了大型的贸易会。


    第一天是本地的商户们。


    第二天是外地的商户们。


    其中每天最好的前十名商户才能参加第三日的贸易会,而到了第三日他们需要拿出与前两天截然不同的货物来进行售卖。


    容家商行是聚海节的主办会,这个节日只开办了三次,今年是第四次,这是由容家商行开头牵线的一个节日,惊蛰城中的商户应邀参加的,第一年没什么商户愿意参加,朱槿便邀了外地的商户来参与,包了一切的车马费,只赚了个入场费,那一年完全是亏本举办的贸易会。


    第一年的贸易会大获成功,本地的商户看上了这个商机,自己又没有能力办起来,等到了第二年容家商行再一次举办的时候,纷纷要求参与,不过这个时候容家商行已经从被动转为了主动。


    光是入场费便是一个高价,更别提里边还有着容家要抽取的提成。


    城中的商户对此多少都有点意外,不过碍于自己无能,只能将这口气打碎了牙连着血往里吞。


    朱槿先去的商行,之后才去的贸易会的现场,台子已经搭了起来,明日除了商户外,在这里的还有一些表演团。


    朱槿请了不少人维护这里的安全,也是担心发生踩踏事件害了他人的性命,她要开门做生意就不能让官府太过难办。


    到了晚上,有不少商户已经开始摆台子了,明日天一亮,早上的贸易会会先开始,到了晚上又是另一番景象,那时候惊蛰城中的人都会被聚到一起。


    西初跟着朱槿走了一路,商行的管事跟在朱槿身边交代着今年开办的贸易会的各项事宜,他一边说着,朱槿就一边看着。


    朱槿看的场地,西初看的人。


    朱槿刚醒,总给她一种弱不禁风随时要倒下的感觉,西初不得不将注意力全放到了她的身上。


    管事说到后面又提到了二少爷,说二少爷也有帮忙,还说二少爷想给东城船行一个位置,让他们明晚也能进场。


    西初几乎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空气忽然凝滞了下来,朱槿似笑非笑地看着管事,管事讪讪,摸了把额头又继续说着:“不过老奴拒绝了二少爷,东城船行最近闹的事端风波不小,自打第一年起姑娘便要求我们审查每一个商户,东城船行用毒木材造船已是犯了规矩,老奴自是不可能应允二少爷的请求。”


    这一天的审查并没有持续太久,朱槿更多的是在看一些角落的隐患安全,烟火商人更是看了又看,这种容易引起爆炸的东西她很是认真地要求管事对这里多加看管。


    一直到离了聚海节的场地,朱槿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放软了起来,她无力地朝着西初靠了过来,这太突然了,突然到西初的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就已经接住了朱槿。


    朱槿换了个位置,从倚靠转成了拥抱,她双手虚虚环住了西初的腰,下巴抵在了西初的肩上,用着极轻的声音在西初的耳侧说着话:“你怎么也不知道推开我。”


    这话说的好无理取闹,西初皱了下眉,想着她要是躲了,那朱槿靠过来岂不是就摔地上去了,她分明是为了照顾朱槿这个病患,她还问为什么不躲。


    想是这么想,西初还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生病的人无理取闹很正常,毕竟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总想作个妖,西初生病时也不是什么乖乖宝,就想捣乱引起别人的注意力,然后——


    西初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朱槿的后背,那一瞬她能感觉到这个正跟着她寻求安慰的人的后背变得僵硬了起来。


    这个变化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朱槿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自带柔音,因为生病的缘故平时清脆的是温柔嗓音中更是带上了几分的喑哑,她说:“你这是在哄我吗?”


    “这种可哄不好我,我可是……很难哄的,雨宁。”


    那你要怎么才能被哄好?西初问着,她推开了朱槿,看着朱槿的眼又问了一遍。


    她认真了起来,一双眼睛很是认真地盯着朱槿在看,朱槿愣了那么一下,她下意识抬起了手,往前遮了遮,似乎是想要遮住西初的眼睛,但很快的她又放下了那只手。


    朱槿扭头看了眼稍显冷清的街道,这条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小摊贩们一个都看不见,她看了好一会儿,回过头对着西初说:“我想吃糖葫芦了。”


    她对着无人的街道提出了这样子的要求,这明摆着就是在难为人。


    西初也没拒绝,她去牵朱槿的手,朱槿的手避了避,娇气地说着:“我走不动了。”


    西初没搭理她,难得强硬地牵起了朱槿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已经关了门的铺面前,她双手按住了朱槿的肩,让她坐在台阶上,然后又对着她说:那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朱槿眉眼弯弯,笑着应了一声。


    第147章


    平日里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的到处都是, 今日西初跑了一条街都没有看见一个举着稻草人上面插着糖葫芦的小贩。


    不能让朱槿等久了,也不能让空着手回去见朱槿。


    西初又跑了一条街,热闹的街市上都是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吆喝着的糖葫芦小贩,西初连忙跑了过去,她取了枚铜板递给了小贩, 成功从他手里拿到了一串糖葫芦。


    完成了任务西初就要回去了,从人群出来她就看见有个熟悉的人到处在喊着什么。


    西初听了一下,那道声音在喊着:“小姐。”


    “小姐你在哪里?”


    “有没有人见到我家小姐了?”


    西初想起来了, 那是照顾方东初的婢女。


    她离去的脚步犹豫了下, 是该先去将糖葫芦交给朱槿还是应该留下来帮着一块找孩子?她是哑巴,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应该去找朱槿说明情况让朱槿出手帮忙才是更好的决定。


    西初没再犹豫,朝着自己来时的那条街跑了过去。


    临近河岸边, 意外冒了出来, 方东初乖乖坐在了河岸边柳树下双手握着一根糖葫芦, 吃的很是专注,朱槿坐在了她的身边, 略为冷漠地注视着她。


    西初愣了下,抬脚走了过去,走了两步,忽然惊觉那不是朱槿。


    朱槿在商铺前等着她。


    前面的那个人,不是朱槿。


    西初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在附近巡视了一周后, 看到了被放在大石头边上的轮椅。


    那是七皇女。


    和朱槿生的极其相似的七皇女。


    方东初遇到了七皇女不会有事, 她现在该回去找朱槿了。西初想着,退了半步, 转过身后头忽然传来了方东初那稚嫩的声音,她跑了过来,不停喊着姐姐姐姐……最后一把抱住了西初的大腿。


    她刚刚拿着糖葫芦变得黏糊糊的双手就那样子干脆地缠住了西初大腿,西初低下头,看到的是自己衣裙上的糖渍,再一望是方东初无害的笑脸,她又在喊着姐姐了,同时还伸出了手去拽西初,另一只手则指向了坐在柳树下不为所动的七皇女,她还是喊着:“姐姐,看,姐姐。”


    方东初似乎是将七皇女认成了朱槿。


    被方东初拉过去的时候,西初恍惚想着。


    “你是她姐姐?”


    走到七皇女面前时,西初听见她问了一声。


    七皇女坐在河岸的石头上,一双手端正地摆在了双膝上,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离开了自己的轮椅。西初又看了一眼,她的衣裙是干净的,并没有在地上滚落沾染上污泥的痕迹,她并不是因为无人看顾从轮椅上跌落才狼狈坐到这块大石上的,是有人把她搬到了这上面,在经过了她的同意的情况下。


    会是谁?她身边的罄声,昭乐,还是萧光莹?


    西初想了一圈,失了神,还是方东初那模糊不清的嗓音唤回了西初的神志。


    “姐姐,不会,话话!”


    方东初在和七皇女说话。


    不知道是怎么的,在方东初说出那句话后,西初发现七皇女脸上的霜意少了许多,她看向方东初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西初听见她问着方东初:“你是在说你姐姐不会说话吗?”


    方东初很乖巧,大力点了点头,“棒棒!”


    方东初很开心,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小手,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


    遇到方东初很意外,遇到七皇女也很意外,不管是遇到哪个人,西初都很意外,两个人一起遇到,西初就不觉得这是意外了。


    她遇见她们两个或许是意外,但她们两个的相遇一定不会是意外。


    过去西初从来都没有见过七皇女会用这样的表情去看一个孩子,从来都没有。


    方家的婢女在找方东初,七皇女又恰好遇上了方东初,方东初只是一个小孩子,心智不全的小孩……西初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她左思右想,能够将其联系起来的也就只有方东初的名字,那个与她有关又被七皇女改回了自己本名的名字。


    是因为她吗?是方东初的名字与西初的名字很相似,所以七皇女才会寻过来的吗?西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不管是与不是,这似乎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是她想的那样的话,那么代表着七皇女还在意着她的死亡,那样子对活着的她太不公平了,将情感寄托到一个陌生人身上,只因为那个陌生人取了个和自己所在意的人相似的名字。


    如果不是的话,西初又觉得自己这些猜想有些自作多情了。


    比起七皇女还在意的,西初更愿意自己是自作多情。


    她现在活得很好,西初死了之后拥有了新生。


    她不希望七皇女活在过去。


    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时看到方家人在找她,是您救了东初吗?西初跟她打着手语,手里的糖葫芦严重影响了西初的发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记忆中还是个小孩子的七皇女在她一闭眼一睁眼之后就长这么大了,西初多少感觉到了几分的陌生。


    七皇女还能看得懂吗?七皇女还记得吗?


    西初的手语是七皇女教的,说来也是好笑,哑了的她没有学会手语,先学会的反而是七皇女。


    西初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七皇女神神秘秘在她面前打着手语,西初没能看懂,事后七皇女知道了她没看懂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地告诉西初她来教西初。


    七皇女说自己很聪明,西初就算再笨她也能教会。七皇女可骄傲了,骄傲的七皇女笨拙地拿着两个偶人给她讲故事的样子,西初记了很久很久。


    西初是七皇女一手教出来的,小时候西初教七皇女识字,长大后七皇女教西初识字,七皇女对于西初来说多少是不一样的,她们相处了很多年,在西初那不算漫长的生命中,七皇女的身影占据了一大半。


    但是……七皇女不认识她了。


    西初现在和七皇女就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


    七皇女不冷不淡的声音落了下来。


    七皇女没有认出她来。


    西初感觉心脏那处有丝丝的痛感,微微抽着,让她很不舒服,很难受,想要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第一次见到七皇女出现在容家的时候,西初其实有悄悄想过,会不会她站在人群之中,七皇女忽然心有所感,然后扭过头来与她对视,再然后就跟许许多多充满戏剧化的故事中,七皇女发现了她。


    可是那天一直在看的人,是西初。


    那天七皇女并没有发现西初。


    就像现在,西初站在她这么近的地方,七皇女看着的也不是西初,而是一无所知的方东初。


    西初觉得自己有点那么的好笑。


    她好像太一厢情愿了,小时候的那点感情算得上什么呀,七皇女凭什么记得她这么久呀?一个早早就从她的生命中退场的人,一个微不足道的丑陋小宫女,凭什么呀?


    只是想到曾经被放到西初手心里的铜板,西初就觉得手心在发烫,像是有什么在烧灼着她的手掌心,让她的双眼不禁因为疼痛而染上了些生理性的泪水。


    您怎么会来这里呀?西初小声地在心里头问着,手上比划的又是另一个意思:东初的家人正在找她。


    不想让七皇女和方东初在一起,不管七皇女找上方东初的理由是什么,西初都觉得不开心。


    她这个样子大概很难看,明显样貌变好看,心思却丑陋不堪。


    七皇女却没有说出如西初愿的话,在方东初又一次用着自己黏糊糊的手抓着七皇女的手腕时,七皇女忽然冒出了一句让西初摸不着头脑的话来:“麻烦吗?”


    什么?西初愣了下。


    七皇女解释了一下,“不能说话。”


    西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东初,方东初什么都不知道,自顾自地玩耍着。


    西初垂下了眸子,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大概是麻烦的。


    “你先天就不会说话吗?”


    这个倒是有点难倒西初了,她回忆了下这具身体的情况,没找到原身留下来的零星记忆,只是之前二少爷看不惯她的时候对着朱槿说她压根不是哑巴,那……应该是原身不是哑巴,是西初导致了这具身体变成了哑巴。


    想清楚了这一点,西初摇了摇头。


    七皇女看着她,那双如黑曜石般漆黑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西初,西初心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看着自己,是……发现了什么吗?


    她与西初记忆里那个稚嫩的七皇女不一样了,西初能从她的身上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找到她所熟悉的那个七皇女的模样,却无法从她的身上找到让西初所熟悉的那个感觉。


    陌生的七皇女在看了她好一会儿后,忽然说着:“我认识一个人,她与你一样。”


    西初倒是没有想过七皇女会主动提起这个,特别是在对着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手攥紧了糖葫芦,一手则是紧紧握成拳,然后小心翼翼询问着:是您,很重要的人吗?


    西初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厉害,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身体。


    然后她听见了七皇女那近乎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夜风很凉,吹得朱槿的脑袋阵阵刺痛,周围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了,这里本来就是比较冷清的街道,此时天色越发深沉,更显得寂静冷清。


    朱槿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久到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一回想又发现那段记忆一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那会儿她也一直在等,躲在破庙里面等着爹爹来接她,等着娘亲来接她,等着别人来接她。


    分别的那个夜里下起了雨,雨丝凉飕飕的,让她发起了高烧,有人一直牵着她的手哄着她,后半夜醒来时握着她手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拖着病弱的身体慢慢爬到了门口,檐外下着雨,她伸出手去,沁凉的雨丝就落入了她手中。


    后来朱槿在想,如果当时没有离开那里的话会怎么样?


    再后来,她就一点都不想了。


    朱槿低下头,单手遮住了脸,她忽然笑了起来,极轻极轻的笑声从她压抑的唇缝间逸了出来。


    寂静的深夜之中,有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朱槿抬起了头,有人从远处跑了过来。


    距离渐渐近了,她能够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


    慌张的,不安的,唯独不见对她的感情。


    她嘴角翘起的那抹笑慢慢的,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她瞧见了对方手里的糖葫芦,化开了的糖葫芦融在了她的手心里,朱槿想,起码对方还是记得有她在这里等着的,不是吗?


    朱槿的目光从西初手上的糖葫芦移开,她正要扯开习以为常的笑容,西初裙上的糖渍跳进了朱槿的眼里,她的笑容敛了些,朱槿歪了下脑袋,转而露出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来。


    “雨宁去了好久呀。”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似是抱怨的话让面前的人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来。


    糟糕的情绪忽然就好了起来。


    *


    “那个是朱槿姑娘身边的丫鬟,她怎么会在这里?朱槿姑娘虽说要帮主子,可我们来惊蛰城这么久了,她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见过主子,就连东初的消息都是别人给的。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容家的二少爷因为她与朱槿姑娘吵过很多次,容二少爷说她不是个哑巴,她只是在骗取朱槿姑娘的同情心,属下也曾探查过,那个雨宁姑娘在天香楼时,确实不是个哑巴。”


    “……雨,宁?”


    “是朱槿姑娘为她取的,是有什么不妥吗?”


    第148章


    朱槿又在撒娇了。


    西初心里有些愧疚, 她道着歉,开口为自己离开这么久解释:我遇到东初小姐了,她和家里人走散了, 送她回去花了些时间。


    她隐下了遇见了七皇女的事情,心里总有个奇怪感觉在告诉她,说出来不太好。


    “这样呀。”朱槿眉眼弯弯地笑着, 像是接受了西初给出来的答案。西初松了口气,刚放松下来,又听到朱槿说:“说起来, 东初这个名字让我有些耳熟。”


    西初一愣, 不由得用着探寻的目光去看朱槿,朱槿只是冲她笑了下,很是认真地抬起手用着食指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的每一句话都变慢了下来,总会拖着一点尾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病中的原因, 这个模样的朱槿与平日里的她有些不同。


    倒也不是说不好, 只是让西初觉得平日里异常冷静,做事都很果断的人忽然就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很反差, 还挺……可爱的?


    “我想想。”朱槿的眼睫毛颤了下,她像个天真的小姑娘一样哎了一下,然后很是轻快地说着:“在双暑城遇见楚溪姑娘的时候倒是听她提起过,她来惊蛰城是为了找一个叫东初的人,她有点奇怪,说是找东初又说不是找东初。”


    与七皇女分别时,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并不是专门来寻那个被她改了姓名的东初。


    西初原是失落的, 听着那句话时。


    现在朱槿又提了起来,她原先调节好的情绪再度地被她勾了起来。


    朱槿顿了下, 话锋一转,玩味地瞧着西初,“我都给忘记了,雨宁不认识楚溪姑娘吧。”


    西初到了嘴边的那句询问因为这句话生生咽了回去,她没有什么立场去问这个问题,她不认识七皇女又为什么要好奇七皇女的事情?


    西初抿了下唇,情绪变得低落了起来,刚刚堵住了西初问话的朱槿忽然又开了口。


    与刚刚带着些莫名笑意不一样,西初看过去时,只见她的眉眼冷淡,说出来的话也不自觉带上了冷意。


    “她不知自己要寻的人是何相貌,不知自己要寻的人是男是女,只因听了楼洇的话,便往这惊蛰城来了。”她微垂着眸,有意无意地向西初投来了目光,却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她轻声道出了尾话:“我猜,她寻的并不是什么活人,而是死人。”


    西初的呼吸一颤,莫名的恐慌将她包围了起来,大脑都因为朱槿的这些言论微微发颤着,西初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是朱槿猜到了这些,是七皇女专门过来寻一个已亡故的人,还是朱槿对于寻找死人这件事并不惊讶?


    既然……西初微微一颤,纠正了自己的用词:已经是死人了,又为什么要找?


    她以为朱槿会知道的,她以为朱槿会回答她的。


    所有的都只是西初的以为,在当下的这种氛围之下,朱槿只是轻轻念着她的名字,那个她为西初取的名字。


    “雨宁。”


    西初被她喊的猝不及防,心中不由得慌张了起来:……怎,怎么了?


    朱槿勾住了西初的手,身子朝着西初倾去,从高处盯着低处的西初,她说:“——■■■■。”


    那话极轻极轻,西初只是一个晃神,朱槿的尾音便消失在了她的耳畔,只来得及抓住一个尾巴。西初反抓住了朱槿的手,西初总觉得刚刚朱槿说了很重要的话,但是她没听见,没听见的话就要说自己没听见,不然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没听见的那句话是什么。


    西初着急询问着:什么?


    朱槿没看她,只是看着西初的手,那只抓着她的手,在西初又一次询问时,朱槿笑了起来,举起了被西初抓住的那只手,然后晃了晃,她说:“你抓住我了呢。”


    这话莫名其妙的,西初愣了下,稍一迟疑,主动权就到了朱槿的手中,朱槿轻声说着:“我们回去吧。”


    突然之间,那个小撒娇精就不见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朱槿,那个温温柔柔却十分冷静镇定的朱槿。


    西初看着自己手中始终都没有被接过去的糖葫芦发起了呆,就像这根糖葫芦一样,没有人吃,它就会化掉,然后融在西初的手中,只剩下酸涩的山楂在里头。


    西初低下头,咬了一口。


    糖和山楂一块入了口。


    她为朱槿买的糖葫芦最后进了西初自己的肚子。


    *


    第二日是聚海节,西初在路上看见了很多人,有来自外地的,邻国的商户,也有着本地挑着扁担的小商贩,今天是惊蛰城最热闹的日子。


    从古至今,买东西似乎是镌刻进人类基因里的东西,不管在哪个朝代,这种大型的交易会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西初和商行的伙计一块跟来帮忙了,朱槿则是与管事们去忙他们要做的事情,而西初成为了一个光荣的后勤人员,负责帮忙跑下腿打下手,偶尔还能接替入口处的人员接手登记入门的人员一把。


    西初很忙,忙的团团转。


    她不算能干,胜在什么都能干一点和不会说话没法拒绝。


    别人直接将事情塞给了她就走,西初又没办法丢下不理,所以她的忙碌更多的是源自自己的狠不下心。


    西初也觉得自己像块砖,哪里缺了补哪里。


    商户入驻是有专门的人去跟进,西初做的是登记入场人员,毕竟这么热闹的日子里,肯定会混进来很多人,如果发生了什么混乱的事情,凶手藏进人群里,然后逃之夭夭,这件事就会这么不了了之。


    且不提究竟会不会有这样子的人混进来,但基本的防范还是要做到位。


    登记工作不难也不简单,这个社会又不像现代社会,一张身份证走天下,身份证一查,姓名年龄籍贯全都冒出来了。


    官府登记户籍的都是手记,但有一天若是那个人改了样貌换了姓名,便与官府中的对不上了,许多曾做过坏事的人便是如此,改名换姓。


    而不曾在官府中登记过的人多为黑户。


    喊西初过来做这工作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她是哑巴,知道她能写字,将几个醒目的牌子交给了她,让她进行人员登记,不能沟通就亮牌子。


    不过再怎么周到也有顾不上的,毕竟不识字的百姓。


    一个不识字,一个不会说话,效率就慢了下来。


    慢活了半日,负责这方面工作的人手已经足够应付了,西初又被提溜到了另一处,帮着关系还不错的商户看摊子。


    不错是指和负责这次聚海节的几名管事不错。


    只是因为西初闲着就被抓了过来。


    也不是说是免费劳动力,毕竟她在朱槿那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怎么可能白白使唤她。


    于是西初只需在摊子后坐着,便收入了一笔不多也不少的钱财。


    里头应是有着朱槿的原因在,她是朱槿身边人,讨好她等于变相讨好了朱槿,用来拉近一下关系,无法讨好正主就从身边人下手,一种迂回的手段。


    这太常见了,好比男生要追一个女生,会从闺蜜入手她的相关喜好。


    西初不大想当这个梯子,不过之前朱槿吩咐过,有人给她就拿着,这也是安了别人的心,至于其他的,有她在。


    这话听着就让人安心。


    朱槿说她是安别人心的,那西初觉得朱槿就是在安她的心的。


    西初帮忙看的是卖些小玩意的,多为孩子喜欢的玩意。


    带着孩子进来的会来她这里逛上一圈,小孩囔上一句要,便有大人与她问价。


    这活也轻松。


    直到摊子前出现个熟悉的小矮子,用着单纯快乐的语气喊着姐姐时,西初再一望,看见她后头跟着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时,这份轻松就变得不那么轻松了起来。


    七皇女突然成了一个带娃的人。


    记忆中的七皇女还是个孩子,这个孩子转眼之间长大了,开始带着另一个孩子了。


    西初做主给方东初拿了个大风车,方东初开心地挥舞着双手喊着姐姐。


    小丫头拿着大风车呼呼地吹着气,风车都没有转起来,西初觉得好笑,想告诉她怎么让风车转起来,方东初就抓着大风车往人群里跑去。


    西初看见她跑到了七皇女的身上,双手举着大风车,很是委屈的模样,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七皇女就低下了头,鼓了下腮帮子,轻轻吹了口气,风车的四片叶子转了起来,方东初开心地拍了拍手。


    方东初大概撒了下娇,用着稚嫩的话语说着什么吹不动,要你来的话。


    莫名的,西初有些吃味。


    她养大的孩子,现在有了一个关系比她还要亲近的孩子要养,纵使她知道她们的关系并不是那种关系,西初也觉得不开心。


    与七皇女打闹的方东初突然又大声地叫唤了起来,一直不停喊着姐姐姐姐,七皇女被她闹得皱起了眉,只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西初也看了过去,方东初指向的那个人是朱槿。


    朱槿看见了她们两个,走了过去,方东初便一手抓着七皇女的手,一手抓着自己的风车,一直喊着:“姐姐,一样,姐姐——”


    她看着朱槿在方东初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伸出了手,轻轻揉了下方东初的脑袋,她嘴角始终带着丝笑意,落在西初眼里却觉得碍眼极了。


    讨厌。


    讨厌。


    讨厌她们在一起。


    讨厌会因为她们在一起而觉得讨厌的自己。


    西初双手死死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摆,不远处与七皇女说着话的朱槿忽然扭过了头来,然后露出了一个笑。


    她好像看到了西初。


    被看到了。


    有着这样丑陋情绪的西初被看到了。


    惊慌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西初想要一个可以解决当前境况的方法,脑子想了一圈后,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她双手抱住了脑袋,蹲了下去。


    将自己藏在了摊子后面。


    第149章


    好像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西初不断数着, 但很多东西就是禁不起念叨,越是在意它过的就是越慢。


    西初想着她们什么时候离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一直蹲着好累,不想躲在这里,想探头出去看看, 她向外的欲-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禁止疯狂冒了出来。


    有人敲了敲摊子。


    西初捂住了耳朵,试图以此来逃避现实。


    捂了两秒钟后,西初又放下了手, 她从一边摸了块牌子过来, 然后向上举了举。


    这是喊西初过来当苦力的人给西初准备好的牌子,每一句应付客人的话都被写了上去,不管对方问什么,西初都能找到牌子回答, 也不知道是谁专门去弄的牌子。


    那个敲摊子的客人好似笑了下, 西初正翻着手中的牌子想着待会要举什么牌子时, 对方那怎么都藏不住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想买摊子下面的那个人,该出多少?”


    摊子下面的……不就是……西初连忙起身, 没注意到自己的头顶,这么突然一起,她直接将脑袋给磕了下,西初半捂着自己的小脑袋,微微睁着眼看过去。


    站在摊子前的是刚刚和方东初在愉快玩耍的朱槿。


    西初立马捂住了脸,重新缩回了自己的蜗牛壳里。


    这次朱槿却是来到了她的面前, 轻声问着她:“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西初捂住脸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


    西初小小地移开了手, 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长得丑。


    女子大多希望自己生的美貌,没有人想要长得丑, 说这种话怕不是违心至极。


    朱槿蹲下身,与西初处在了同一高度,她笑着问:“天香楼的头牌姑娘,就这么对自己没自信吗?”


    西初:……


    西初不想搭理她了。


    她明明就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但朱槿就像个大坏蛋,总会让她……不那么难过。


    西初又往里缩了点,想着自己这样子不搭理人朱槿应该很快就会感到无趣离开的。


    她是这样子想的,可是以她对朱槿的了解来看,朱槿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将她丢到一边不管不顾的人,两个人大部分的冷战大多都是西初单方面挑起的。


    西初小心翼翼放下了手,睁开了眼,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笑意盈盈的朱槿。


    西初很不自然地别过了头,朱槿向着她伸出了手,“走吧,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一直闷在这里面太浪费我们雨宁的美貌了。”


    她还在提这点!西初像个受了惊的土拨鼠,在心里叫了起来,她最最最不喜欢朱槿的一点就是在朱槿面前她好像就成了一个哪哪都需要哄的小孩子。


    虽然这很受用。


    但是西初一点都不想当个小孩子,一点都不想。


    这么想着的西初伸出了手放到了朱槿的掌心中。


    虽说脸上挂着满满的心不甘情不愿,也改变不了西初伸出了手的事实。


    西初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别扭怪。


    明明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却越活越回去。


    跟着朱槿出来的时候,七皇女和方东初已经不见了,西初还在想着她们去了哪里,手掌心传来的微微痛感让西初一下子就回了神,她抬头对上朱槿的眼,朱槿略带歉意地看着她,“我抓疼你了吗?抱歉。”


    西初摇了摇头,她当然不可能说是的,你就是抓疼我了。


    并不在意的西初并没有注意到朱槿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浅笑。


    今天很热闹,人很多。


    西初不由得跟紧了朱槿,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流冲散。


    “第一年的时候,这里其实并不热闹,后来商人们吃到了福利,觉得有机可图,便砸了钱下来。”


    “人也一样,尝到了一丝甜,便想要更多,然后不计一切去寻。”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朱槿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在西初的耳边响起,她不由得仰起头去看这个走在她旁边,紧牵着她手的少女。


    她年轻不大,放在她的时代里还是个年轻小姑娘,然而在这个时空里,朱槿担起了一整个容家。


    西初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因为本该是容家的少爷小姐们来担起这个家的,却让朱槿来担,可是朱槿是从丫鬟爬到了这个位置的,又不能说这不好。


    她们逛的是吃食区,摊子上卖着的都是些地方小吃。


    逛了几个摊子下来,西初的怀里已经慢慢都是装了食物的袋子,还有一个不知道朱槿从哪里买来的大风车。


    她刚刚确实是看到了西初。


    朱槿以为西初看着她们是因为自己很想要风车。


    其实并不是那样的,西初想的是人而不是风车,虽然被误会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西初转着手中的风车不禁想着。


    “喜欢吗?”


    朱槿突然问着。


    风车的扇叶一转一转的,西初透过缝隙看了过去,朱槿那张漂亮的脸忽暗忽明的,她忍不住,就抬起了手,正如朱槿曾经做过的那样,遮住了朱槿的眼。


    她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手中的风车,轻轻呢喃了句:喜欢。


    西初听见了朱槿的笑声,轻轻的,与周遭那些嘈杂的声响交汇到了一处。


    抬眼去看时,朱槿已经拉下了西初的手,她猛的凑近了些,那张脸就这样子占据了西初的视野,让她的眸中瞧不见别的。


    “雨宁真犯规。”


    什,什么?


    那仿佛只是幻象,在西初怔愣时,等西初再去寻的时候,朱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她远眺着,轻声道:“我后悔了。”


    嗯?西初给了最真实的反应,朱槿说话的很跳跃,让她抓不住前后的联系,以至于听到的时候总觉得脑袋发蒙。


    “真该听二少爷的话让大夫帮你好好医治。”


    西初:……


    西初觉得自己应该问句为什么的,可一想到自己被逼着喝药的痛苦记忆,西初觉得自己能够表演一个当场去世,不需要任何缓冲的那种。


    不太巧合的是,出了小吃区抵达的是药材区,药香味很浓,西初听见有人在询问着药材的产地,功效,商人都能一一回答出来,那模样看着不像是个商人,而是行医的大夫。


    商人也不容易,有名气些的与药铺合作,将药材售卖给药铺,而有些商人则是寻了药材去售卖给药铺,前者是经营多年的药材商,后者只是养家糊口并不以此为营生的百姓,而新起的药材商在面临着四处碰壁的情况下,就只能这样子直接售卖药材。


    她们刚刚谈到了大夫,西初的心理阴影冒了出来,她不大想进这块地,便试图拽住朱槿的手不让她继续前进。


    朱槿好像早就知道了她的意图,安抚着:“刚刚刘管事派人过来寻我。”


    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给西初买药,而是处理商行的事情,西初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跟着朱槿一块走了进去。


    买药材的并不少,药铺想要寻找新的稳定货源都会过来瞧上一瞧,即使现在做不成生意,往后或许就有了那个契机了呢?


    不过这里的人着实是有点太多了点,多到西初觉得不可思议,每个人交头接耳的,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


    惊蛰城的药商生意其实不大好,很快药材都是销往他地的。


    她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寻朱槿了,见那个人一脸着急的模样,西初便主动说了句让她先去忙,朱槿点点头,又与西初说不要乱走,她忙完便来寻她。


    这简直是将西初当三岁的小孩来看了。


    西初轻哼哼,说着:我看完就会去找你的,你不要乱走。


    朱槿愣了下,眉眼染上些许笑意,她道:“好。”


    朱槿走了,西初自己抱着一堆吃的在外头逛了起来。


    她不懂药材,逛也只是逛个好奇。


    有商人见她路过还会吆喝两声,或是询问她要什么,每每被这么问了,西初都会被吓住,然后摇头逃离。


    走了一圈,药材商卖的东西大多是相似,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西初就打算回去等朱槿了。


    “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延年益寿的雪莲花,不过倒是有另一稀罕物。”


    倒回去时听见有药材商在与客人说着什么大话,那小模样神神秘秘的,西初从边上路过也不免好奇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客人很配合问了一句。


    药材商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看过来,这才安心说了出来:“——你可曾听说过鲛人珠?”


    “姑娘年轻或许不知道鲛人珠是什么东西,那可是据说能够医百病,得永生的东西。早几年楼家也曾寻找过鲛珠,只是后来听说南雪的顾大老爷得了一颗鲛珠给人服下后,那人生出了满身黑色的鳞片,这才打消了这份念头。”


    朱槿听说过这东西,幼时曾听母亲说过,这世间只有三颗鲛人珠,她也曾好奇问过母亲,为什么能够那么肯定世间只剩下了三颗鲛人珠呢?那时母亲只是笑着摸着她的脑袋,说:因为陛下只需要三颗。


    她当时还小,虽有人夸赞她聪慧,对于这些事也还是懵懵懂懂。


    外头对鲛人珠传的神乎其技,可她却知道那个得到了鲛人珠的南雪皇并没有如他所愿得到永生,在鲛人被挖心的第二年,南雪皇突然得了急病就死去了。


    听说死时浑身长满了黑色的鳞片,看着像是一个怪物。


    母亲说这是鲛人的诅咒,人类不该不敬畏神灵,不该对神灵起了冒犯之心。


    不过这人在刘管事前将自己拦了下来,朱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寻着有关这个人的记忆。


    最后在记忆的角落找到了他。


    平日里跟在刘管事身边的老仆,每次与刘管事见面,他便安静守在后面,刘管事倒是极相信他。


    想到这,朱槿不禁露出了个嘲讽的笑,人便是如此,虚情假意,没有半分真。


    一码归一码,这人在刘管事身边待了这么些年,想来也不是心血来潮才突然将她拦了下来,她略一想,便猜到了几分:“有人将这东西带到了聚海节上?”


    纵使南雪皇得了那么个恶果,这千百年来可不乏有人生出永生的念头想要得到它。


    此间只余两颗,一颗藏于南雪深海之中,一颗则是荣安郡主的嫁妆,她早前倒是听说过,那颗曾被南雪皇赠予荣安郡主的鲛人珠不见了。


    那么,即将出现在聚海节上的这枚鲛珠是哪颗?


    “老奴也是方知,这几年顾天洋一直逗留在东雨境内,他得到这消息必定还要再早些,想必此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十几年前顾天洋得了一颗鲛人珠,而另一颗鲛人珠一直在……手里,老奴前段时间从手下人那里得知,那颗鲛人珠……丢了。”


    “那可是——”


    朱槿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她问着:“刘管事在哪?”


    第150章


    西初听说过鲛珠, 在很久以前。


    现在冷不丁在异国他乡听到这东西不禁还有些亲切感。


    “据说明日外域人就要将这颗鲛人珠拿出来拍卖,你没看今天来了许多人吗?他们都是为了鲛人珠来的。”


    西初曾经以为鲛珠,就是一颗珠子, 圆圆的,和她所认知中的那些珠子一样,因为要寻找鲛珠的小郡主被静南王送了一盒珠子, 西初以为那盒珠子既然是代替物就表明了鲛珠也是珠子的一种。


    但是现在药材区的人在说鲛珠,因为那什么传说里,鲛珠可以治百病吗?所以被归类成了药品?


    想想也不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北阴的小郡主一直想要鲛珠, 直到西初死去也没有再听过有关于鲛珠的消息, 兜兜转转,她居然又听到了这东西。


    西初觉得世界真是奇妙。


    “这鲛人珠又怎会出现在聚海节上?那鲛珠不是一直都在荣安王手中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来时我可听闻荣安王前些日子就丢了一颗鲛人珠,偷东西偷到了荣安王身上, 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你少胡说八道, 未必就是荣安王的那一颗, 再说了,荣安王把持朝野那么多年, 我不信她对永生半点都不动心。”


    说话的这几人是从南雪来的旅客,本地的商户哪会知晓什么荣安不荣安的,大多数百姓都只关心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有些或许连东雨有着多少个王爷都不知道,更别提南雪的王爷了。


    这两南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被他们引了过来, 商人的本意是为了明日的鲛珠拍卖, 并非是让他们在这争议什么杀不杀头的大罪的。


    他连忙打了个圆场,对于惊蛰城的百姓而言, 外国的王爷或许还不如惊蛰城的容家让人生畏。


    “只是听了这么个消息,说是容家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明日的展会上,外域的商人会将鲛人珠带出来拍卖。”


    他一说,又有人接了话:“既有鲛人珠的消息,想必顾大老爷也会来吧?十几年前他可是大手笔拍下了一颗鲛人珠。”


    他们口中的顾大老爷倒是比什么荣安王要让人熟悉得多,南雪的富商,前些年来了东雨,一直在做善事,访名医,几年前东雨发了大水,还是这位富商老爷捐献了百万两纹银出来赈灾。


    这对于那位顾大老爷来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那些遭了水灾的百姓而言,他可是大善人。


    “他既然已经有了一颗鲛人珠,便不会凑这热闹了吧?”


    “鲛人珠能得永生,换做是你,一颗足矣?”


    “这倒是。”


    西初也知道这个人,曾经听说过,一直不曾见过。


    *


    刘管事几乎不敢去看朱槿的表情,听着她那隐隐含着怒火的声音,他紧张地低下了头,握着拐杖的那只手直冒着冷汗。


    半晌,他才颤着声将话说了出来:“消息是,是二少爷放出去的。”


    朱槿皱紧了眉,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是意外,她想过或许是刘管事被人收买了,才没有经过她将这消息传了出去,又或许刘管事惹了不该惹的人,惹来了这祸,唯独没有想过消息是从容家传出来的,而她一无所知。


    是二少爷啊。她心下说着。


    虽然此时此刻怒火灼烧着她的大脑,可这事既然是二少爷闹出来的,她似乎也没必要去理会了,就算二少爷闯下滔天的祸事,那个老家伙也会解决的。


    就像曾经,她解决她一样。


    屋里头安静的厉害,刘管事没想过朱槿在听到这种话后还能保持如此的平静,心下对于二少爷对自己保证的那些话安心了不少。


    只要照着二少爷说的来办,就不会有事。


    朱槿依旧是进来时的那副平静面容,她低声询问着:“谁与他说起的?”


    在这安静的屋中饶是如此轻柔的询问也不由得被放大了许多,刘管事听见了自己接连不断的喘息声,他是害怕地,是不安的,同时也是振奋的。


    二少爷允诺他,若是他帮了二少爷,朱槿成了二少奶奶,那往后容家掌事之位便是他的了。


    利益驱人,刘管事刚刚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变得大胆了许多,他将先前二少爷与他说的那些打算都说了出来,将自己摘得个一干二净,这样若是朱槿不快,那也只会冲着二少爷去,“小人不曾查到,只是听下边的人说,二少爷是想要让聚海节更热闹些,听了外人说了些话,便想将鲛人珠充作噱头。”


    “噱头?”这听上去仿佛是个笑话,朱槿那鲜少会生起波澜的心被这笑话一再的挑起情绪,她垂眸,敛去种种的异样情绪,依旧是以那张平静面容问着话:“鲛人珠是真是假?”


    刘管事摇头,道出了他被交付的最重要的一句话来:“二少爷说他在万海崖相思树下等您。”


    这话来的突然,朱槿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滚——”她难以自持地吼出了平日里绝不会说出口的话来。


    刘管事还沉浸在事情解决了上面,猛的听到这么一声,他僵住了,他缓慢地抬起了头,见到的是平日里总是一脸温柔笑意的少女难得的怒颜,那仿佛要被烈焰穿透的恐怖目光看的他心中发怵,他被吓得退了两步。


    饶是如此,他心里头还惦记着二少爷交代的任务,纵使现下他有些不敢在这样子的少女面前说话。


    “二少爷他……”


    朱槿闭上了眼,不愿再听什么二少爷,她转过身,看着这屋里头的人,神色隐晦不明,“去查。”


    声音极轻极轻,许是前一日还在病中的缘故,多少能听出她那轻柔的声音里像是被沙石磨砺过的嘶哑感。


    屋里的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瑟瑟发抖着,他们无一不是刘管事手底下的人,此时听到朱槿的训斥,不由得害怕地垂下了脑袋,接二连三地喊着:“是。”


    然后领着命,纷纷出了门。


    门一开,外边候着的人不禁将好奇的目光往着里边投了进来,见出去的人个个都凛着脸的模样,她不由得抓紧大风车退了一两步。


    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她好奇的目光终是寻到了熟悉的人影,西初也不知该如何,习惯性冲着里边的人露出了个笑来。


    这像是安抚性的笑容让里边的人情绪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朱槿卸下了被激起的恼怒,正要往外走去,后头刘管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依旧不死心,“姑娘,二少爷在等您……”


    外头有人在看着,朱槿并不愿在她面前展露自己阴暗见不得人的模样,她只是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说着话,瞧着她温柔待人的模样竟看不出与平日里有什么区别,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仿若夹带着冰霜,冷冽刺骨,“二少爷不懂事,刘管事也跟着一块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吗?”


    刘管事的脸一下子就煞白了起来,他还想辩解什么,二少爷说不会有事的,二少爷说一切由他来承担,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如此,可他是二少爷,是容家未来的主子,他只是容家一个管事的,不听二少爷的话难道要听一个与他一样都是为奴的人的话吗。


    这种话他不敢说。


    朱槿是管理容家多年,可她终究不是容家人。


    她也不是老祖宗。


    身前的大门忽然就被关上了,他听见轻轻的一声砰,他忽然想了起来。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老祖宗身边见到朱槿时,对方还是个孩童,当时老祖宗便指着她说,往后容家便要由她来撑起了。


    一个被卖进了容家的丫鬟,到底是凭什么得来了老祖宗的青睐?刘管事至今都寻不到原因。


    “小人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再怎么能干,将来也还是要嫁作人妇的,二少爷既对姑娘有心,也不失为一个良人,姑娘又何须如此。”


    他低声轻喃着,并未觉得自己有错。


    *


    万海崖。


    青年执着扇,对着那棵生长已有百年的相思树指指点点。


    “你要与朱槿道歉,便在这相思树上挂满红签,每一根红签上都写满你对她的心意,这样等她一过来,抬头一看,一走一步,每一步都能看到你对你的满满情意,这岂不妙哉?”


    容凉雨被他这么一提忍不住鼓起了掌,由衷夸赞着:“意回你真是绝顶聪明。”


    末了又说:“你家那点子事,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搞定的。你真心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你。”


    方意回看了眼还处于满心欢喜中的容凉雨,心想等到时候你可就不会这般感激涕零地看着我了,他拱了拱手,略显敷衍地道了一声:“那就谢过二少爷了。”


    容凉雨并未注意到他,只是冲着他挥了挥手,赶着他离去。


    他要在朱槿来之前将这些红签挂到树上去。


    自己亲手,将这棵树挂的满满当当的,这样子等朱槿一来看完这些东西,他再出现在朱槿的面前时,朱槿一定会感动地扑进他的怀里,那时他们两人花前月下,胡诉衷情。


    若朱槿应允了他,等明日他便去寻祖母与她说想要迎娶朱槿一事,往后朱槿便是他的少奶奶。


    二少爷满怀着各种少年心事搬着梯子往树上挂着他亲手所写的红签,他一点都没想过,若是朱槿不来,或是朱槿不愿,他又该如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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