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那天晚上其实也没说什么, 西初只记得自己稀里糊涂就哭了一通,明明是进去安慰人的,但最后反而是她这个安慰人的哭了, 然后被哄着说莫要哭了。西初感觉很丢人,但丢人的同时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体验,因为朱槿在哄着她, 很温柔。
西初有种被宠着的感觉,有点喜欢,可能不止一点, 是很多点的喜欢。
难怪别人都喜欢被人哄着当个小作精, 有人哄着自己的模样这么温柔让人动心,谁不想作上一作呢?
小乾的事情过了没两天,西初的采买工作又开始了,包包头丫鬟这次没和西初分在一块, 就算是分在了一块也不代表她愿意带着西初, 西初决定主动出击, 出了府,同伴和她分开, 西初选择了尾随包包头丫鬟。
但是——
西初的主意打得好,她跟了一条街就被发现了。
在西初调头就要跑的时候,包包头丫鬟揪住了西初的后颈,很不耐地询问着她:“为什么要跟着我?”
“你以为上次我和你一块出来了我就喜欢你吗?大家都不喜欢你,你哪有的自信认为我会喜欢你?”
西初被她说懵了,什么喜不喜欢的?
看西初在装傻充愣, 包包头丫鬟更加不满了, “上次你与小栗一块去采买,第二次她便被人顶了位置, 说没有你的缘故在里面,我可不信。你莫要与我牵扯上关系,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希望你能好生与我保持距离。”
“你是朱槿姑娘身边的人,奴婢人微言轻,不敢惹。若是奴婢有什么冒犯了您,还望雨宁姑娘不要介怀,奴婢在这先给您认个错了。”
她说的话和小乾那日在院子里说话的模样有几分如出一辙的阴阳怪气,但远比小乾说话时的模样要让西初觉得不开心。
西初没有想干嘛,西初只是想知道容九的事情。
这样子的话没法说,就算是说出来也会得到面前这个人的几分嘲弄。
西初闭上了嘴,很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并退了两步。
西初的迂回计划彻底失败,看包包头丫鬟的模样也是不会与她建立起良好关系的,西初不免失落了几分,她叹了一口长气,将东西买好后回了府。大概是没有什么心思在这上面,西初是第一个回的府,采买管事还没回来,西初也不知道自己将东西放下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她想着应该是可以回去了,但是走到门口就想到,万一自己走了东西丢了,然后又出了什么不可说的意外事件她该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乖乖等着吧。
这还是西初第一次在外院里待这么久,她没有待在里面,看了下门口的台阶,寻了块还算干净又不碍事的地坐着等。
期间有不少人从这里路过,两三个负责跑腿的小厮,几个捧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婢女,都是些陌生面孔,比较有意思的是他们路过时透露出的只言片语。
是这个府上的事情。
柳姨娘小产了。这件事似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每个经过的人和同伴聊天都会提到这个。
柳姨娘就是之前那个打了她一巴掌的姨娘,西初记得她是大少爷的妾室,不过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小乾说她被禁足了,怎么今天就冒了出来?奇怪太奇怪了,但是西初好奇。
想找个人八卦问一下。
想到这里,西初再一次痛恨自己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采买管事是在一个时辰后回来的,他看到西初早早就回来了有些意外,不免说了一句:“倒不枉朱槿姑娘护着你,你也是个有心的。柳姨娘虽然说是朱槿姑娘害的她小产,但是我们都知道她素来就看不惯朱槿姑娘,自己现在出了事,又刚好和朱槿姑娘有那么点关系,便像条疯狗似的咬住了她。你也不用太担心,老祖宗将朱槿姑娘叫去问话,未必就是要责罚朱槿姑娘,老祖宗一向疼爱朱槿姑娘,是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的。”
西初算是明白了这件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柳姨娘小产就是和朱槿有关系?
“前几天二少爷送朱槿姑娘院里的那些东西被朱槿姑娘退了回去,下人们不懂事,冲撞了柳姨娘。这是大少爷的第一个子嗣,府里头自然是看重了些,这本是意外,架不住柳姨娘胡搅蛮缠。”
西初明白了,就是脑子有问题觉得人人都要害自己,一出事就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全推到别人身上,有着强烈的被害妄想症,总觉得自己是个傻逼所以别人跟她一样是个傻逼做不出什么阳间事来。
说了些话,采买管事挥了下手,“你回去吧,见到朱槿姑娘代我问声好。”
西初点点头。
她回到雪楠院里并没有看见朱槿,川流也不在院子里,西初想着是不是还在老祖宗哪里。她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就听到别人在说着柳姨娘的时间,朱槿受罚,二少爷护着她,很多乱糟糟的话混在一起,西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西初从未来过素心斋,这里是容家的老太太所住的地方,她平常待在雪楠院里,这偌大的容府也就逛过几次,能找到这地还多亏了不少人好奇朱槿被罚,上赶着看热闹这才找见了这个地。
虽说看热闹,实际上她们连院门都进不去,只能看见两个管事嬷嬷站在门口驱逐着因为好奇想要看看的下人们。
西初也没能进去。
院子里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声音,是女人尖利的谩骂声以及哭泣,声音很大,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西初不禁生起了几分担心。
会哭的人和不会哭的人,自然是会哭的那边要更受人注意一点。
朱槿看上去可不像是个会哭的,她那副模样摆明了就是会吃哑巴亏的,遇到了委屈都会咬碎牙将血往里咽,一声都不吭。
西初着实担忧,她绕着边上的路看了看,左侧的院墙外栽了不少树,那里也没有人看守着,她好像可以从那里爬上去。西初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感觉自己是可以爬上院墙的,她深呼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的行踪,西初紧张地迈出了步伐,朝着院墙外跑了过去。
实际到了树下,西初才得出自己无法通过爬树这个办法来跳过院墙,她站在院墙下好一会儿,跳了又跳,感觉自己离着院墙也不是很远,只要有什么足够垫脚让她可以爬过去的东西的话,她是可以爬进去的。
西初暂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但她想走上边不成或许可以走下边呢?电视剧里不是常常会有这么个情节吗,有个狗洞可以让主角钻进去。西初觉得这个东西可能是存在的,她开始绕着院墙走了起来。
结果是西初没有找到。
西初靠在墙上喘了一会儿的气,还是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头顶时,树下有着不少大的石头,也有些小一点的石头,西初可以靠堆着小一些的石头爬上院墙。
她忙活了许久,勉强堆起了一个过了她膝盖的石头垫。石头堆起来的垫子看着不太稳固,西初咽了下口水,不安地伸出手去碰了下,晃晃荡荡的,感觉自己要是踩上去的话人就没了。
西初稍显迟疑。
里头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质疑声,大声又生气地吼了一句:“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初的手一抖,石块掉了不少下来,她连忙扶了一下。在比对了一下头顶的距离后,西初咬咬牙,怀揣着小心不安自己可以会摔没的恐惧心理爬上了自己堆起来的小石堆上。
西初不敢站起来,站起来害怕自己的脚一滑,底下的石头一散,她会摔下去。
在上面呆了一会儿,感觉还行后,西初这才慢慢站了起来,她的双腿开始打颤,随着她的动静,石头都在往下掉,西初一手扶着墙,还没站稳,底下的石头全散开,西初跟着那堆石头一块掉了下去,背部砸到了石头咯得她皱紧了眉头,她蜷缩着身体转到了一边,慢慢伸手去摸了下自己的后背,疼痛让西初松开了手。
她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有道人影挡住了她头顶的碎阳,西初抬起手,遮了下自己的眼,然后五指慢慢分开,男人的脸在眼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是川流。
对她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的川流。
他在这里干什么?
是了,朱槿在这里,川流怎么可能不在这里。
西初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地上艰难站了起来,她还没有站稳,川流忽然提起了她的胳膊,一提溜,往上一跃,西初还没有准备好就被晃悠着提到了院墙上。
在上边还没站稳几秒,西初又被他拽着往下跳了。
西初慌,西初恐,西初趴着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到受惊的情绪被平息下来后,西初这才扭头去看那个对她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的川流。
川流已经不在原地了。
西初愣了下,左右寻了下,发现川流上了走廊,将窗纱纸捅了一个洞出来,正偷看着里头的情况。
西初甩甩脑袋,也顾不得与他计较刚刚的事情了,她连忙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上了走廊,然后学着川流的样,也在窗纱纸上开了一个洞。
西初凝神一看,里头站着不少人,她的目光匆匆从里边的人身上扫过,在看到主位上的人时疑惑地多看了两眼。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脸上有着不少褶皱的老人。
再往下看去,朱槿站在下边,一脸柔弱无助的模样,双眼好似含着泪光。
西初愣了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抬起手,用着自己不算干净的手揉了揉眼睛。
朱槿哭了?
第122章
还在商行的时候朱槿就听说了府中的事情, 柳姨娘小产了,源头兜兜转转地指向了她,朱槿不以为然, 这种把戏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她已经看了很多次了,只不过和那些很多次比起来,这次对方多了一个底气。
所谓的母凭子贵, 柳姨娘腹中的孩子是容家这十多年来的第一个新生命,自然是被老祖宗格外看重。
朱槿想也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了。
照常与商行的管事处理完接下来的事情,朱槿又问了问海上的情况, 这一月来容家的船队出海航行每次都有遇上海盗, 她近来腾不出手去应付这些,只得让容家的船队暂避风头,这话传了出去就变成了就连容家都惧怕这海上的匪徒,因而整个惊蛰城, 无法再敢出海。
惊蛰城位于东雨极南, 四面环水, 虽说是一座城,实际上是一座岛屿。
惊蛰城出行只得行水路, 若是惊蛰城这边断了船只往来,外头的船只便不敢航行进来,只因这周遭都潜伏着海底的暗礁,若非是惊蛰城中深谙水性之人领路,怕是要沉于这海底。
惊蛰城又以容家马首是瞻,如今容家没有动静, 其他人自然不敢去当这么一个出头鸟。
惊蛰城已有月余不曾有生人来过。
朱槿想了想, 她敲着摆放在她面前的海航图,抬起了头, 略微淡漠地说着:“等过几日便恢复航线吧,行右路,通知官府那边准备出海剿匪,那海上的匪徒不足为惧,不过是一群贼,无需如此谨小慎微。”
商行管事从她口中得了信,自是露出个笑脸来,他点点头,立马道:“那我便下去和其他管事准备出海之事了。”
大事说完了,不免小事又冒了出来,商行管事离开前多嘴问了一句,“来时听工人们提起,今日容家的下人着急来寻姑娘,说是什么柳姨娘小产了,姑娘回去时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王管事有心了。”
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出了门,便见一名小厮殷勤地迎了上来,他谄媚地笑着,那模样让朱槿想起了前几日被她调去了容凉雨身边的小乾,小乾几年前来自己身边时也是这个模样,小心翼翼,笑容中又有着想要借着她爬上更高位置的欲-望,不过就是短短几年时光,那个先头有着不少野心的孩子就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万事唯她马首是瞻,但在他的心中又巴不得她早早与二少爷绑在一定。
就好似若是她不与二少爷在一起便是错的。
“老祖宗派小的来请朱槿姑娘,说是有要事相谈。”
朱槿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倒也没有那么无趣,折腾一无关的小厮。
回了府,朱槿忽然想起今日是西初外出采买的日子,指不定她这事传出去……朱槿停下了脚步,她吩咐着前头领路的小厮,“你去雪楠院寻一名叫川流的男子,告诉他若是雨宁回来了,便看顾着她一些,莫要让她出什么事了。”
小厮只犹豫了下便乖乖应了下来,“是,小的这便去。”
朱槿摇摇头,也没为难他,“也无需那般着急,先送我去老祖宗那吧。”
“是。”
容华大小姐去世后,老太爷便住进了佛心斋,老祖宗一人撑起了这个家,一手带大了容安老爷,容安老爷成家立业后,老祖宗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偏生容安老爷与敏夫人出了意外,丢下了三个孩子。
几年前她从老祖宗手中接过容府时,老祖宗便搬进了这素心斋,整日与在佛心斋的老太爷一般,吃斋念佛,时常插手些俗世之事。
她所得的权,也不过是在为二位少爷做根基,将来不论是哪位少爷继承这容家家主之位,都可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干干净净的容家。
朱槿垂下了眸,走进了素心斋中。
她似乎是最后一个到的,大堂之中该到的人早早就候在这里等着她了。
坐在主位上的是还摆着一家之主威风的老祖宗,几个月后便将为人父的大少爷容凉云带着他的妾室柳姨娘坐在了左手边,柳姨娘一直掩面哭泣着,大少爷哪怕再怎么不耐,还是因着她腹中的那个孩子耐着性子温声哄着她。
居右手位的二少爷容凉雨黑着一张脸,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烦躁来,二少爷与大少爷不同,大少爷自小便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从不说人坏话,也从不在人前做什么坏事。二少爷则不同,自小便任性妄为,无论是什么坏事,只要丢到二少爷头上去便可。
与这府中的两个少爷相比,大小姐容明华又是另一幅模样,许是因为是容家唯一的女儿,又被老太爷认定是容华大小姐转世,自小便将她捧在手心上宠着,甚至为她取了明华这个名。
只不过容明华越是长大,越是与老太爷心心念的容华大小姐不一样,待到大小姐及笄,老太爷便不愿再见这个生的一点都不似容华大小姐的孙女了。
容明华骄傲任性,幼时老太爷有多宠溺她,如今便对她有多冷漠。
她幼年时因着府上死了丫鬟,觉得晦气,便去求了老太爷换了个地。容明华倒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倒也没说是因为伺候着她的丫鬟死了,而是寻了个借口,称自己不愿做什么海底的明珠,要做便要做那天上的明月。老太爷开心极了,他觉得容明华是自己的妹妹转世,妹妹想要做那明月,便是真的想要那天上的明月,怕不是真得建一座登月楼。
朱槿将打量的目光暗自收回,她走到了堂中,低声询问着主位上的老祖宗,还未知事,语气便弱了三分,“不知老祖宗寻朱槿前来,是有何事?”
“朱槿,你可知柳姨娘有身孕了?”
朱槿讶异了下,她先是转头看了眼被容凉云护着的柳姨娘,目光从柳姨娘的脸上落到了她那有点小弧度的肚子上,她摇了摇头,回答着:“朱槿不知。”
“柳姨娘说你心怀怨恨,早就知晓了她腹中有了孩子,要害她。”
“朱槿不曾如今想过。”朱槿摇头,否认着。
她这话一出,边上的柳姨娘立马开了口,她厉声指责着,容凉云甚至来不及让她闭上嘴巴,不要乱说话,“你嫉恨我得了大少爷的宠爱,见我有了身孕担心我会因此得宠,便想害我,你怎会不曾想过,你怕不是每天都在想着如何置我于死地!”
朱槿垂下眸子,低声道:“柳姨娘误会了。”
“你就是一直在怨恨我,怨恨我抢了大少爷!当年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鬼迷心窍爬上了大少爷的床,可孩子是无辜的,朱槿你有怨可以冲着我来,又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容明华笑了笑,她抬了下手,看着自己被修的整整齐齐的手指甲,吹了口气,凉薄地说着:“这府中谁不知道朱槿姑娘心善呢?她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对你下手呢,毕竟朱槿姑娘心地善良,手中可沾不得半点血腥呢。”
柳姨娘顺着她的话,开始了小声哭泣,“老祖宗,您可一定要为妾做主啊,若不是这孩子命硬,恐怕……呜呜呜老祖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么给朱槿定了罪,不愿参与进这事的容凉云也还是开了口,“朱槿,当年我曾问过你可要入我房中,是你亲口拒绝了我。”
柳姨娘错愕地回头看着容凉云,好似在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她呆呆地喊着:“大少爷?”
容凉雨气愤地站了起来,怒道:“大哥,朱槿对你可从来都没有那个想法,你可不要乱说话。”
他一开口,柳姨娘立马转过头,恶狠狠地质问着:“二少爷喜爱朱槿府中谁人不知,如今朱槿做了错事,二少爷也要袒护着她吗?”
“你有何证据证明那是朱槿所为?那日是我吩咐小乾将东西送过去的,真要说起来,柳姨娘应当来寻我的仇才是,你不过就是看朱槿好欺负。”容凉雨气结,他走到了朱槿的身边,巡视了一周后,目光直指着主位上的老祖宗,“今日有我在,我看你要怎么动她!”
几人又立马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护的护,骂的骂,没有一个人讨论着一开始的目的。
这些吵闹的声音让老祖宗捂了下额头,边上伺候她多年的老嬷嬷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老祖宗缓了好几口气,她一拍桌子,厉声道:“够了,都给我闭上嘴。”
吵闹的声音立马消散,老祖宗指了指朱槿,道:“朱槿,你来说。”
朱槿委屈地抿了下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之中染上了几分泪意,她头微低,为自己辩解着:“奴婢不知柳姨娘有了身孕,这些日子奴婢都在府外,也并未与柳姨娘接触过。柳姨娘当年是从奴婢院中出去的,虽如今已有了几分疏远,可她到底也是奴婢的人,奴婢从未怨恨过谁。柳姨娘被大少爷看上,是柳姨娘的福分,奴婢并不曾记恨过她半分。”
“奴婢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若是柳姨娘觉得此事是奴婢所为,奴婢认错便是,柳姨娘又何须如此,这般折辱奴婢。”
第123章
“老祖宗, 您听听,您听听,朱槿她不怀好意, 早就对妾心有怨怼,如今得知妾腹中有了大少爷的骨肉,更是恨不得生吞了妾, 老祖宗,您可要为妾做主啊!”
柳姨娘不停地叫唤着,主位上的老祖宗不为所动, 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在底下站着的朱槿, 偶尔余光会扫过站在她身边,护着她的容凉雨。
朱槿沉默低着头,眼红了三分,似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光是瞧着她的模样便让人心软三分, 更何况是她那不争气的孙子。
她的视线在朱槿身上久久不曾离开, 一旁的容明华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所思所想。
“祖母可真是偏心, 她一个奴籍,平日里祖母偏宠她也便罢了,如今柳姨娘这腹中都有了大哥的骨肉了,她一个下人妄图谋害容家未来的小主子,祖母还这般护着她——”容明华故意停顿了下,她抬起头, 一改刚刚的嘲弄, 换作玩笑话:“怕不是想着要将这容家改名换姓变作她朱槿的朱吧。”
她这话惹来的并不是朱槿第一个否认,亦或是护着朱槿的容凉雨的反驳, 而是端坐在主位上,一脸平静的老祖宗的呵斥。
“明华。”
只一句,便让容明华不忿地闭上了嘴。
这屋子里权势最大的人出了声,自然有人跟着应和,容凉云一改刚刚的模样,跟着回护了一句,“明华,话可不要乱说,这容家谁不知道,朱槿只不过是替祖母暂管容家。你平日里不待见朱槿也便罢了,这等胡言乱语之事可不要再说了。”
这话着实让容明华心生厌恶,她的目光从朱槿的身上移开,落到了替朱槿说话的容凉云身上,她轻笑一声,曼声道:“当时大哥不在,凉雨又是个扶不起的,我又只是个闺阁大小姐,比不得容华姑姑,祖母只得寻了她,为她去了奴籍,将容家交与她。”
“这等事,明华自是知晓的。”
容明华抬起手,目光凉薄地瞧着自己刚修整好的指甲,她吹了一下上面沾染上的虚物,意有所指:“可如今,怎么着也不应再让这鸠占着这鹊巢吧?”
她摆明了就是在说朱槿的不好,容凉雨听着气恼极了,不禁开口,“若真要说,容明华你方才是那只鸠吧?容华姑姑的尸身可还没有寻到呢。”
容明华的面色一冷,她单手放在桌上,想拍又不敢拍,半晌也只得愤恨地站起,怒声回击着:“容凉雨,你平日里没脑子也就算了,今日你竟要为了这么一个奴才来与我作对?你眼中怕不是没有我这个长姐了。”
“朱槿不是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容明华嗤笑一声,“真没想到,我们堂堂的容家二少爷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去喜欢,偏生喜欢这么一个下贱玩意。”
容凉雨一瞪:“你——”
两人吵的厉害,也不见有人阻拦,话越说越过,主位上的人听着眼皮一跳,她厉声道:“够了,你们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喧闹的两人纷纷扭过头,齐声道:“祖母!”
“出去。”
容明华闭上了嘴,她一甩袖,率先走了出去。容凉雨不依不饶,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又喊了声祖母,换来的是一声不耐烦的:“凉雨,出去。”
容凉雨不甘心地看着老祖宗,又扭头看了眼朱槿,心中踌躇了一下,方道:“是。”
他们一离开,容凉云立刻站了起来,殷切说着:“祖母莫要气恼,凉雨还小,不懂得谦让长姐。”
才说了一句话,主位上的人便冷冷地对他说着:“你也出去。”
容凉云的笑僵在脸上,只得道:“……是。”
容凉云心中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他这把控着容家大权十几年的祖母。
离开前,他特意看了眼还站在厅中的朱槿,朱槿一直低着头不参与的模样,着实像极了个看戏的看官,至于看的什么戏?自是他们这几个容家未来的主子为了这容家的大权争斗的戏。
这让他有些呼吸不畅,他甩开了紧跟在他身遭的柳姨娘,大步朝外头走了去。
“大,大少爷。”
依稀还能听见柳姨娘那带着些怯生生的声音。
容凉云心头的不快更是加深了许多,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们一走,这厅中便安静了下来。
老祖宗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老嬷嬷扶着她的手,往朱槿面前来。
她说着:“老身还记得当年见着你的模样。”
朱槿也记得,当年她只能仰着头看着这位容家的掌权人,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说着那些让她害怕恐惧的事情。而如今,她已经不用在仰头看着她了,衰老是所有人都无法逃过的劫难,这个当初在她面前万分强势的女人,如今也到了一脚迈进棺材里的地步了。
不过,还不行。
老祖宗回忆着往事,语气中难免带上了几分怀念,“你当时才只有这么高,我还需弯下腰才能与你直视,不过短短几年光阴,你便已经到了我也需要仰起头,才能见着的地步了。”
叙旧的话并未说多少,老祖宗用着她那双浑浊的双眼盯着面前的少女,她平静地说着:“朱槿,你是聪明人,应当知晓我为何会留着你,为何会如此放任你行事。”
“只有容家能保你,也只有容家敢保你。”
“你既入了容家,便不该再记挂着沈家,更不该妄想取代——”
朱槿垂下了眸子,打断了她未完的话语,“朱槿惜命,若不然,朱槿也不会活到今日。”
老祖宗长叹了一口气,遗憾地说着:“可惜你不是容家人,不然老身也不必如此费尽周章。”
话一落下,她扭头看向了还守在外边,正殷切地望着里边情况的容凉雨,眉目间忍不住染上了几分的愁思,她漠然念叨着:“凉雨如今也大了,过去的那些孩子心气也不该有了。”
朱槿恭敬地低垂着脑袋,轻声道:“奴婢明白。”
“你是个聪明孩子,若不是遇到了那般事,想来与明华一般,定是祖母手中的明珠,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朱槿不曾回话。
过去如何,未来本该如何这种话,她并不想要听。
那些话不过都是怯懦的人不愿面对现实,因而生出的虚假幻想,再怎么如何,过去的事情早就定下,未来的事情也不会因为幻想而改变,因而这些只是无病呻吟。
比起那个可笑的如果,她更在意自己触手可及的现实。
……
里头的几个少爷小姐走了之后,西初就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了,她看到了那个让她觉得面熟的老祖宗走到了朱槿的面前,两人似乎说了什么悄悄话,西初没有听到,她本想问问川流有没有听到什么,但一扭头就看到川流紧绷着一张脸的模样,自己伸出的手定在了半空中。
因为被她盯着的那个人突然扭头看向了她。
西初略为尴尬,手刚要收回。
川流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西初惊得眼睛快要掉出来了,好在她现在是个哑巴,不然一定会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尖叫着,大喊着。
川流又带着她飞了天,西初毫无半点被带飞的体验,只有惊魂不定,瘫坐在地上大喘气的体验。
惊恐的心脏回笼,西初这才抬起头,想要问为什么突然带她离开,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川流已经从她的面前消失了。西初一脸懵逼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西初站起来,她弯下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到的草屑,然后走了出去。
四下无人,素心斋外,容凉云和他的柳姨娘正在那里拉扯着,西初隐隐听到了柳姨娘提起了朱槿和孩子的事情,柳姨娘还在攀咬着朱槿,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西初觉得朱槿那种一看着就不会和人起冲突的人,定是柳姨娘自己小肚鸡肠将别人的好意当恶意。
也不是没有这样子的人,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西初不想听这样的墙角,摇了摇头,就要避着走开,忽然听到那个端着一副儒雅君子模样的大少爷冷漠异常地说着:“我已有三月不曾去过你房中,你这里面揣着的是哪里的野种,还要我言明吗?”
西初眼皮一跳,这样子的话太劲爆了,她迈出的脚步默默地收了回去。
西初不想听到这种隐私,像这种隐秘的事情,炮灰听到了之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最经典的场景莫过于待会西初忽然踩断了一截树枝然后发出了声响惹来了那边正在说着惊天秘密的两个人的注意力。
然后,西初打出了GG。
西初还不想死。
“大,大少爷……您在说什么呢,妾,妾身听不明白。”柳姨娘煞白了脸,但嘴上还不愿认了容凉云说的话。容凉云瞧着她这般模样嗤笑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你既要用这孩子去咬朱槿,那便给本少爷咬死了,最好真的让她得了手。”
“少,少爷……”
西初捂着自己的小耳朵,死死地靠着墙上,她不敢动,不敢去听他们还说了什么,也不敢冒出头去看他们走了没有,更不敢迈开腿逃离这个地方。
西初怕自己一动,她人就没了,可是如果不动,西初也有可能会没。
西初很方,西初该怎么避开这个看上去只要触发就必死的局面?
西初不知道。
第124章
先前的闹剧告一段落, 老祖宗由嬷嬷搀扶着进了偏厅,朱槿跟在她身后,交代着这几日较为重要的事情。
“前些日子海上盗匪猖狂, 因着容华大小姐一事,奴婢便停了容家的航运,今日去商行, 管事说容家这一停,便无人敢出航了,若是老祖宗要锻炼二少爷, 不妨让他试试这海运一事。”
虽是提议, 但从老祖宗提出此事后,朱槿便已经定了要如何去做。
她这边说着,走在她前头的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念了一声:“小姐……容华是个苦命的人, 生前便离不开汤药, 就连这死后都不得安详。”
听到这话, 朱槿一怔,当即便将自己将要出口的后话咽了回去。
她在老祖宗面前说起了不该说的话, 刚被调到素心斋时,那会儿跟在老祖宗身边的姐姐们便告诉过她,莫要在老祖宗面前提起容华大小姐。幼时她以为老祖宗是触景伤情,后来又觉得这未免有些可笑。
这个家中所有与容华大小姐有关的人皆被送走,府中人再提起容华大小姐都只有一个老太爷极其宠爱的妹妹,可惜红颜薄命。
“朱槿, 你可在午夜梦回之时梦见过你的至亲?”
“容华死去这么多年, 我一次都不曾梦见过她。她在世时一直都是我在照顾着她,我比她虚长几岁, 将她视作自己的妹妹看待,后来我与老太爷成婚,容华便真的成为了我的妹妹,只可惜她去的早,也无法喊我一声嫂子。”
她似乎真的很遗憾,说起这事时眸中都染上了几分的湿意,老祖宗扭头看向了窗外,她轻叹了一声:“容华从未出过明月苑,也不曾与他人结怨,盗她尸骨之人必定是与容家有仇。”
开棺那日朱槿也觉得蹊跷,老太爷宠爱容华大小姐,每月都派人去寰溟山,有时自己更是会去小住几日说着容华大小姐一人在那,恐会生惧,他便要亲自去陪上一陪。容华大小姐的尸骨被盗,每月扫墓的人定会发现那墓的不对劲,可这十数年来无人发现。容华大小姐的尸骨是何时被盗的,也无人知晓。
而在尸骨被盗之后不久,便有人称看到过大小姐的尸骨,容家给了他一些银两,最后找到的是一具尸骨没错,可那是一具男尸。那人借此来骗取容家的赏银自然是没落着什么好。
自那以后,容华大小姐的消息便断掉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便没有容华大小姐的消息。
比起那些被盗的猜测,朱槿更倾向于另一个答案。
朱槿抬头看向了前方的老祖宗,这位老迈的容家掌权者此时正落寞地望着外头,朱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或许是在看还在外边等着的容凉云,亦或者是在看更远一些的……从前容华大小姐所居住的院子。
她收回看向外头的目光,转而落到了老祖宗身上,或许从一开始,容华大小姐便没有被下葬。
因而,也就不存在什么尸骨在棺木之中。
他们开棺看到的自然也就是一副空棺。
说了许多过去的话,老祖宗终于从过往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低声吩咐着:“朱槿,大小姐不能流落在外。”
朱槿屈膝,恭敬应了一声:“是。”
纵使她有百般的猜测,那些都只能藏在心中,是无法说出口的东西。
没几步便走到了屋里头,里边伺候的婢女迎了上来,一人替老祖宗解下身上的衣袍,一人又送上热水与毛巾供老祖宗擦拭双手。老祖宗坐下身,静看着婢女们围着她忙前忙后,她道:“你方才说海运?”
朱槿在她身边站好,回答着:“是。”
老祖宗点了点头,不冷不热地说着:“让他去试试吧。”
朱槿点了点头,伺候的侍女忙活完,便一一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屋里头便只剩下了老祖宗与朱槿,还有侍奉了她十几年的老嬷嬷。
她这是要歇下了。看着离去的婢女们,朱槿不由得想到这点,她正要告退,老祖宗忽然扭头看着她,似是无意提起:“我听说你院里头来了个姑娘,叫雨宁?是天香楼的姑娘?”
朱槿垂下了眼眸,回答着:“是。”
“凉雨说那丫头名唤沈如初?”
朱槿沉默了一会儿,心中稍微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是。”
容凉雨能查到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查不到。
“怎就突然带了个姑娘回来?”
怎就将她带了回来呢?朱槿忽然想起了那日,那双被碧水洗刷过的双眼,澄净透亮,盯着自己的模样着实惹人怜。她不会说话,一双眼睛却灵动极了,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却也能从她的双眼之中找到她的开心与恼怒。
那一日她看到的其实并非是雨宁。
只是她将雨宁给了她而已。
朱槿头低了几分,再一开口时,声便弱了三分:“奴婢不忍心。”
“你倒是心善。”老祖宗摇了摇头,多少有几分朱槿不争气的无奈,可话说了没多久,她又改了口,转而道:“也是,若非你是这等性子,我也不敢留你。”
朱槿没应。
老祖宗也不在意,她抬起手挥了下,候在身旁的老嬷嬷退了下去。
“今年你可去拜祭过了?”
朱槿答道:“开棺那日,奴婢去看了眼。”
老祖宗笑问:“想托殷家人给她寻个好人家?”
朱槿也没瞒着她,“她一直叨念着想要当上一等丫鬟,奴婢只是求个心安。”
她这话老祖宗便不爱听了,当即便打断了朱槿的话,“好了我又没怪你。你下去吧。”朱槿点头,老祖宗又吩咐了一句:“柳姨娘那处,打发了便是。”
朱槿一默,说了句,“她也只是个苦命人。”
“你还是这般心软,若非如此,今日她又怎能将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闹到我面前来。”
朱槿不敢再说,乖乖退了出去。出了门,见到了守在外边的老嬷嬷,朱槿回头看了眼屋里头正跪坐在佛龛面前的老祖宗,冲着老嬷嬷点了点头,老嬷嬷退居一旁,双手合拢置于身前,她低垂着脑袋,恭送着朱槿离开。
朱槿才到院中,就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声响,是平时里一副儒雅君子模样的大少爷和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那便给本少爷咬死了,最好真的让她得了手。”
朱槿走了过去,只听到了容凉云恶狠狠吩咐着柳姨娘的话,不用知晓他们先前说了什么话,朱槿也知道他们两人在这说什么话,想来也就是那些给她上眼药的事情。不过大少爷算计她却不曾想过他的祖母从头到尾都不曾将他这个孙儿放在心中,她更看重的是她的另一个孙子。至于柳姨娘那肚子里不知道是谁的种的孩子,这个家中又有谁在意呢?
见着她出来,容凉云施施然松开了手,他低声对着柳姨娘呵斥着:“下去。”柳姨娘双眼一红,心有不甘地看了眼朱槿,却也只能乖乖听从容凉云的吩咐,快步离去。柳姨娘一走开,容凉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换上了平日里那张虚伪的笑脸,喊了一声:“朱槿。”
朱槿也不看他,屈膝行礼,喊着:“大少爷。”
“我知你不是那种人,但柳姨娘你也知道,她心眼小,认定了自己与你有仇便觉得什么事情都是你做的,我也拗不过她。”三言两语,容凉云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似之前在里头的人并不是他。
“奴婢明白。”
“那便好。”容凉云笑了下,松了口气的模样落在朱槿的眼中,只余下嘲讽,不一会儿容凉云又道:“祖母刚刚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朱槿垂下了眉眼,如实告知:“老祖宗吩咐奴婢将海运一事交由二少爷来处理。”
闻言,容凉云顿时翻了脸,难听的话将将要从口中脱去,“那个老——”话到嘴边,他惊觉自己身处之处,将那些话咽回了腹中,换上了虚假笑意,“凉雨还是个孩子,祖母怎能将这等大事交给他来办?”
朱槿不冷不淡地回着:“老祖宗行事定有她的理由。”末了,她看了眼容凉云,又问:“大少爷可是觉得老祖宗行事有何不妥?”
容凉云的假笑僵在脸上,半晌才见他摇了头,“想来祖母也是为了凉雨好,祖母此番定是有她的深意。”
朱槿微笑,并不接话。
容凉云自觉没趣,也不再缠着朱槿问话,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匆忙离开了。
他一走,朱槿回头看了眼冷清的素心斋,走出了院门。
老祖宗掌权多年,容凉云弱冠那年便应该将容家的一切交付到他手中了,可如今却是她这个容府的奴婢替她管理着容家。
容凉云看不惯她又不得不讨好她,也是常事。
莫说他了,就算是她,若是遇见这样子的事,少不得心中生起怨恨,做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来。
心里头想着事,朱槿朝前走了几步后方又退了回去,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了墙边。
那里正蹲着个人。
看着身影还有些眼熟。
朱槿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这一过去,她便看见了蹲在地上的人的全貌。
是她的雨宁。
第125章
朱槿的声音落在耳旁时, 西初还有些恍惚,自己好似幻听了,但一抬头, 一看见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时,西初的恍惚被惊喜给取代。
她差一点就从地上蹦了起来,高高兴兴地拉住了朱槿的手, 笑容还没持续多久,西初想起那两个不分场合说话,一看就不是什么智商担当活不过三章的大少爷和柳姨娘立马就拉着朱槿的手往里头拽。
一拽, 西初没能拽动。
她愣了下, 改由自个探头去观察敌情。
没有人在那里。
她巡视了一下,看的正认真呢,朱槿忽然跟着她一起压下了身,在西初认真搜查时, 她突然道:“雨宁是在躲大少爷?”
西初下意识点了点头。
朱槿问:“为何?”
西初当即瞪了下眼, 她转过身, 一脸生气的模样,噼里啪啦就说了一串话:他在说你的坏话!他坏得很。
西初说的飞快, 但没有冒出半点声音来,这份安静西初已经习惯了,朱槿也习惯了。
雨宁不会说话,却总爱说话,到底是真的不能说话,还是假意不能说话……朱槿的目光落在了西初的脖颈上, 她笑了下, 伸出手用着食指抵住了西初的唇,“雨宁说的太快了, 我看不懂。”
不管是哪个理由,她都不在乎。
西初被她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朱槿的食指还停在她的唇上,一时之间西初张嘴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西初有点小尴尬,她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挠了挠头,正要重新刚刚被打断的话题。西初想自己可能就是个炮灰命,但是不能总干些炮灰事,要将所有的危机扼杀在摇篮里,话说到一半没有说完,这可是非常致命的,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了呢!
西初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西初超大胆又开了口,才刚起了头,唇瓣上下碰了下,朱槿的声音先一步落了下来,“雨宁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了吗?”
西初愣了下,然后点头,点完头,西初就皱起了眉,她在干什么呢,要把控主动权先把事情说完,不能被其他事情给带跑了!西初很是严肃地盯着朱槿,朱槿又问她:“害怕被发现?”
她一问,西初又忍不住点头回答她。
点完后头,西初立马摇了摇头。
朱槿被她这个前后反复的动作搞懵了,下意识便问:“那是为何?”
这么下去只会被朱槿一直带着跑,完全不能进入刚刚的话题,作为一个哑巴不能说话已经很艰难了!西初勇敢地反手握住了朱槿的肩,她开口,慢慢地说着自己要说的词汇,一字一顿,让自己的口型看上去能够更好分辨一些。
朱槿知道她要说什么,一开始她就知道西初在说些什么,只是想逗着她玩,便装作看不懂的模样,如今看她这么认真想要跟自己说自己听到的那些事时,心中多少泛起了些奇异的波澜。
她摇了摇头,忍不住说:“雨宁可真是个聪慧的胆小鬼。”
西初大写的问号:???
朱槿叹了口气,解释着:“大少爷他们刚刚走了,莫要担心。”
听着朱槿的话,西初忍不住回头又去看了那院子一眼,讨厌的大少爷和柳姨娘都不在那里了,他们刚刚讨论的很激烈的样子,西初都感觉偷听的自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跟上一次,上上一次一样。
第一次她偷听被发现没跑掉死了,第二次她偷听被发现跑到了但还是死了。
偷听是不会有下场的,前两次的死亡仿佛在告诉着西初这个道理,让她对于偷听这件事起了不少阴影,明明她也不是故意去听的。
“我也不需要雨宁为我以身犯险。”
西初否定着:这是意外。
如果可以西初也不想听到这些不该被她这个普通角色听到的事情!
“就算是意外,你也不该来这里。”
这话西初没法反驳了。
她低垂着脑袋,这模样瞧着像是做错了事情正准备着大人处罚她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又不太听话,做错了事情又不认错。
“雨宁担心着我,我很高兴,可雨宁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我保不住雨宁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想要这样子的高兴,用着雨宁的安危带来的高兴让我很不安。”
“雨宁常问,我为什么要对雨宁那么好,那今日我也想问你一句,雨宁又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呢?”
“莫要说那些我救了你的话,将你从海里救起的人不是我,你若真要感谢应当去感谢当日的那些人才是。”
听着这话,西初出口的话都变得干巴巴了起来:你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对你好,这有什么不对吗?你是个好人,我不想要你有事。
朱槿微一挑眉,她询问着:“雨宁是觉得,我身陷囫囵之中,你能帮助我?”
毫不客气的话让西初当即就没了声。
她没办法。
今天朱槿要是被责罚,西初来了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她的下场,如果西初勇一些,顶多就是冲进去,和朱槿一块受罚。不管西初勇不勇,都无法作为武器来保护别人。
我应该像个花瓶吗?待在雪楠院里仅供观赏。
这样子的话说出口满满都是怨气,也不太合适。西初似乎没有什么资格去说这种话,她本来就没立场,本来就没能力,没能力的人还要废话一大堆简直是太碍眼了,就像是——西初低下头看了下自己的双腿,她默默往墙上靠了下,然后稍稍蹲下了一点。
这样就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西初小心翼翼伸出了手,她轻轻拉了拉朱槿的衣角,在朱槿看过来的时候对着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雨宁也是关心我,是我不识好人心。”
朱槿略带自责的话语让西初的良心更加不安了起来,她着急说着:是我的错,我没有自知之明,如果有个万一,我还会给你带来麻烦,人没办法给别人锦上添花也不应该成为那个雪上加霜的人。
对于西初的不安,朱槿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并没有就着这件事再说些什么。
“我们回去吧。”
西初点头,小步跟上了朱槿的步子。
回去的路上,她总是忍不住往朱槿的脸上看,那双漂亮的眼下还有着一些红痕。
刚刚那样子对她说话的朱槿让西初很难联想到她居然还会哭。朱槿给西初的感觉一直是温柔又坚强的人,就像是她遇见过的小王妃,面上温温柔柔的,被人欺负了也只会温柔说着没关系。
西初以为朱槿也是那样子的人,被欺负了也不会哭。
但那样子温柔的朱槿就是哭了,是太难过了吧?平常笑嘻嘻的人,只是习惯了将自己的难过藏起来,像朱槿这样子的人,一定是难过到了极点才会落泪吧。
“怎么一直盯着我,是我脸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西初盯人的水平并不高明,每次盯人总是会被发现。
西初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眼瞧着即将到雪楠院,独处时间又要被川流给破坏,西初也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我之前和川流在外面看的时候,看到你哭了……
“我没有哭。”
西初第一反应就是朱槿在倔强不承认自己哭了,觉得那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西初有点心疼,心想朱槿是什么绝世大可怜,安慰人的各种鸡汤都已经快要在心中走上一遍场了,朱槿的后话落了下来。
“只是掉了眼泪而已。”
有,区别吗?西初不太确定地问着。
她茫然地抬头看向朱槿,朱槿扭头瞧她的模样,眼中似乎带着闪闪发亮的星光,她弯起了唇角,完全没有一点在素心斋中梨花带雨的模样,那残留在她脸上的红色泪痕也好似是西初的幻视。
“雨宁可知道人的身上那处最不值钱吗?”
西初没敢接话。
朱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眼泪。”
“若是掉几颗泪能让自己好过些,又为什么要倔强着呢?”
这样的话不太像是西初所认识的朱槿会说出的话,但又实打实的是从朱槿的口中说出的。也不是什么崩人设了的感觉,西初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做到了她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说什么。西初对于朱槿的了解还停留在表面,停留在她是一个温柔的好人这上面。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标签。
一个称不上有多尊重的标签。
因为朱槿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温柔的好人,这种刻板的印象。
“我幼时也很倔强,刚被卖入容府时,挨了好几次打,每次挨了打后还会被嬷嬷关在黑屋子里。好几次后,我才学乖了,倔强是无用的东西,只是服个软,哭一声,说着自己错了的事情就可以让我避免很多的处罚,我又为何要端着不愿去哭呢?”
“眼泪是个值钱的好东西,可若是哭多了便也不值钱了。”
朱槿又笑,见着西初抿着唇的模样,她嘴角边的笑似是柔和了一些,“这般,雨宁可是又认识了我一些?”
第126章
西初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多认识了她一些, 回到雪楠院时见着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川流,而是那个在素心斋中一直护着朱槿的二少爷容凉雨,见着了他, 朱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退了下去,像是川剧变脸,略带冷漠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展开。
就好像, 过去西初偶尔和同伴在背后八卦别人时,当事人突然出现在身后,她们会露出十分尴尬的笑容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她们的尴尬和朱槿的模样应该是有点不一样的。
“雨宁你先回去。”朱槿低声吩咐着。
西初也没有想要留下来看好戏的打算, 点了点头, 小步从容凉雨身边跑过,进了雪楠院。
她迈进小院见着的是倚靠着树干正摆着酷BOY姿势的川流。
川流看着她,她看着川流,两两相望无言。
无言并没有持续太久, 西初十分熟稔地回了房, 不多事, 不八卦,活的更长久。
今天的西初也有在努力不立死亡flag呢。
朱槿并没有在外头待多久, 西初回到房后没一会儿朱槿就打发走了容凉雨进了院里,与西初一样,她第一个瞧见的也是川流。
不过川流看着她时可不是默默无言不为所动。
川流说着:“你若在这里待的不开心,便跟我走吧。”
自打他留在朱槿身边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子的话来。朱槿稍微意外了下,她摇了摇头, 拒绝了川流的好意:“我自小在容府长大。”
川流又说:“可它不是你的家。”
“容府虽不是我家, 可这么多年来我已将它当作我家。”
三言两语之间他得到的一直是朱槿的拒绝,按理来说他现下应当闭上嘴不再言此事, 可目光一触及朱槿那双略带哀伤的双眼时,劝诫的话还是冒了出来,“他们都在欺负你。”
朱槿认真回答着:“没有人能欺负我。”
川流抿了下唇,道出了今日与西初一起看到的事情,“你哭了。”
朱槿沉默地安静了一会儿,川流瞧见她的双手不经意地捏了下自己的裙摆,反复搅弄了一会儿后,她低声问询着:“被你刺杀的人,死前就没有落过泪吗?”
川流直言:“他们从未见过我。”
朱槿笑了下,遮掩着这份不怎么合适的话题,“那你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了。”
她适度地用上了几分夸张的语气,像是敬佩的模样让川流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适应,他很少与人接触,更很少被人愿意亲近,自小的生活环境无一不在告诉着他,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或者说他压根不能算得上是人。
自打朱槿救下他的那一夜起,他又好像是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会因为朱槿的各种模样而被牵动心绪的普通人。
川流强调着:“我很普通。”
朱槿微微一笑,没有再去强调他的不同。
*
老祖宗想要让二少爷掌权,在以后替她接管整个容家,她不曾选年纪稍大稳重些的容凉云,也不选与她同是女儿家的容明华,反倒是选了一无是处的容凉雨。
朱槿一时半会也看不透这是为了什么。
昨日与容凉雨见面时,朱槿便交代了今日的事情,他们要一块去商行。
海航线一事,朱槿打算全权交给他来做了。
倒也不是容凉雨有多大本事,也不是她有多么遵从老祖宗的命令。
之前因着容华大小姐的事情,惊蛰城往外的航线被停,里头出不去,外头进不来,城中倒了不少商户,容家也借此收纳了一些。
这个惊蛰城虽有朝廷亲派的城主,可不过几年的时间就被金钱腐蚀,如今也不过是容家的一条狗。
哪怕城中商户苦叫连连,也不见他们敢越过容家将这航线开启,就连那海上的盗匪猖狂,也无人敢去清剿。
容凉雨早早就在府中等着了,小厮跟在他身边,哈腰点头的,好不谄媚。容凉雨今日的心情比较焦虑,面对小厮的模样,他一脸不耐的模样。若不是心知他是个怎样的人,朱槿或许会以为他正对接手容家这件事迫不及待。
她自小跟在容凉雨身边,若不是出了些意外,也不会被调到老祖宗身边伺候着,若她一直都是容凉雨身边的小丫鬟会如何呢?
大概是唯唯诺诺,二少爷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哪怕二少爷要打要骂都受着。
二少爷便是她的天。
想到此,朱槿不由得挂上了一抹虚伪的假笑。
容凉雨发现了朱槿的到来,一脸的不耐被欣喜取代,这一份喜悦并未存在太久,他似是发现自己这个模样有些上赶着了,嘴巴一撇,换上了平日里的小少爷模样。
昨日朱槿说祖母让他以后跟着她去商行。
容凉雨原是不想去的,商行什么的,这些年有朱槿在打理,他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少爷去掺和这些做什么?少不得给朱槿添乱?
他有几斤几两自个还是清楚的。
只是想到与朱槿一起去商行的话,便能整日见着她了,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千方百计给朱槿挑事。
朱槿刚来府中时,是他身边的丫鬟,本该是伺候着他的,后来他的院里头死了个丫鬟,朱槿就被祖母要了去,说是朱槿聪慧,留在他身边简直是糟践了朱槿。
容凉雨倒也认可这话。
幼时他上学堂,夫子说的那些话,让背的那些东西,他看了都觉得头疼,可朱槿却很喜欢,她也听得懂夫子在说些什么。
朱槿什么都会,不管他有什么麻烦,只要交给朱槿,朱槿都会帮他解决。所以他让朱槿成了他院里头的一等丫鬟,那会儿他还是个稚儿,朱槿甚至比他还要小一些,就已经能够照顾他了,他想朱槿可真是个厉害的人,或许是话本里说的那些个了不起的英雄。
后来他长大了,忽然便明白了朱槿的那些聪慧的后面代表着什么,可他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一回事,他依旧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整日对着朱槿哭闹。
他什么都不会,除了这容家少爷的头衔外,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容凉雨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才能留下朱槿,所能想到的便是用着那些个幼稚的手段去得到朱槿的几分注意。
去商行或许就是祖母给他的机会,他看过话本,感情总是要日积月累的,他若是能让朱槿经常见到他,说不定朱槿有一日眼中看到的就是容凉雨而不是二少爷了。
他想的倒是简单,却不曾想过,商行到底有多忙碌。自打他们到了商行,朱槿就被商行的管事迎了过去,而他,堂堂的容家二少爷被弃在堂中,像个吉祥物似的。来往的人见了他谁不道上一句二少爷好,但除了那一句二少爷好外,他在这里像极了一个无关路人。
内堂中,管事正与朱槿在说着商行的事情,话到一半,透过微微敞开的窗子看到坐在大堂中的容凉雨时,管事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少爷今日怎会跟姑娘一起来?”
朱槿也没瞒他,更加没有将容凉雨边缘化,“往后商行的事情要交与二少爷了。”
管事一惊,直呼:“这怎么能行?二少爷可从未接触过这些。”
朱槿轻轻瞥了他一眼,道:“管事的多教着些便好了。”
她这般模样倒让管事的心有不忿,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朱槿姑娘您这样我真是为您不值,这些年来您为容家的付出,谁不看在眼里,如今眼见着容家越来越好了……唉,这真是不公。”
朱槿不太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这样子的话太容易惹来祸事了,哪怕她不曾想过这些事情,若是遇上了什么小人作怪,这些事反而都会落到她的头上来。她能够处理好这些糟心的事情,也不代表着她喜欢给自己自寻麻烦。因而在听到管事张口的第一句话时,朱槿便皱紧了眉头,待到他说完了话,朱槿才提醒他:“许管事慎言,你我都是容家的奴,可莫要再说这些违逆的话了。”
管事的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话,脸一白,讪讪应着:“……是。”
“昨日让你去备的事情如何了?”
说到自己的分内之事,管事的一改刚刚的低落,他拱了拱手,认真回答着:“已按姑娘的吩咐都办好了,只待姑娘吩咐,便可开启航线,重新启航。”
朱槿点头,“明日我走一趟双暑城,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二少爷便劳烦许管事了。”
*
西初得了一份在厨房帮工的活,是采买的管事推荐她去的,西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如往常要去厨房蹲人,在路上遇见了采买管事,他向着西初招了招手,西初一过去,给他见了个好,采买管事便说自己的侄儿如今不在厨房干活了,她可要去?
西初觉得自己时来运转,正打瞌睡呢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这下她就不用每天偷偷摸摸的了。
不过厨房的活计也算得上是一个肥差了,采买管事居然会将这差事交给她,这真的让西初觉得很意外,甚至感觉在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不过转念一想,西初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她什么都没有,那值得别人来图谋。
纵使心里头有着再多的疑惑在候着她,西初依旧应了下来。
第127章
容九还记得西初, 见着西初的时候还跟西初打了一声招呼,态度不冷不热的,不见得有多热情, 但也没有过于的冷漠。
转身时容九对着厨房里的人吩咐了一句,被她吩咐到的人抬头看了西初一眼,又点了点头。等容九一走开, 那个人就来到了西初的面前,给她指派着活,也不是什么难干的活, 很清闲的活, 西初有大把的时候待在厨房里头发呆。
想来应当是容九在照顾着她。
容九今日的模样很难让西初联想起那天跪在荒凉院子里烧着纸钱的她,那个时候她虽然是背对着西初的,但西初知道她是怯懦的,胆小的, 惶恐不安的, 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生怕被她祭奠的那个人会回来找她寻仇,所以一直在重复着不是她做的。
如果容九真的是小阿九的话, 西初也不觉得会是她干的,她们当年一般大,西初还记得自己是被一边拖着一边掐住脖子的,那个人要比她们大,起码是个成年人,应该是个男人。
她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她一追进去就被人从背后袭击了。
想到这茬, 西初忽然想到,自己再一次回到这里是不是要查清自己枉死的真相?为自己为小十一揭开当年的死亡真相?
西初恍然大悟地一拍自己的脑袋, 她这算不算是误打误撞找到了主线任务?
西初你真是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
西初忍不住夸了一遍自己,她摇了下头,颇为谦逊地抿唇笑了笑,哎,这算什么,没什么好夸的没什么,基本操作,基本操作。
现在摆在西初面前的有两件事,一:容家到底是不是她还是小阿十时所在的那个容家;二:如果容家是容家,那么当年的凶手是谁,谁才会成为她的突破口?
第一个问题摆在了面前,西初有些犹豫不决,但能提出第二个问题来,证明她心里头其实对着这个容家是不是当年她还是丫鬟时待过的容家有着一定的偏向性的。
小阿十待过的容家同样有着两个少爷一个小姐,西初曾经还伺候过小姐好几天,小姐性子不好,翻脸无情,好的时候拿你当小甜心,不好的时候鞭子板子一块上,西初可没少吃过苦头。当年也是因为西初总是被打骂,小十一才会问她要不要去二少爷那里。
二少爷对待小十一还是很好的,小十一小小年纪就挂上了一等丫鬟的腰牌,二少爷那里上位简单,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哄的小孩子。
若现在的二少爷是那个二少爷的话,自己还是很喜欢的一等丫鬟死了,怎么着也会闹上一闹,要查明真相吧?
思考了好一会儿,西初发现有不少地方等着自己去确认,她唯一的弊端是没有那个可以打探消息的人脉。
可恨!西初的硬件条件跟不上西初的行动力!
不能说话等于切断了主动去寻找消息来源的途径,她只能找一个喜欢八卦,而且还喜欢和别人八卦的人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想到这里,西初突然有点想念洲漠了,虽然洲漠嘴巴讨厌了点,可西初总能从她口中得知自己想要的消息。
西初高昂的情绪又再度地陷入了低迷之中,日常观察完容九结束自己这一天的工作,西初回到了雪楠院。
平日里稍显冷清的院子里来了不少人,是和朱槿第一次见面时就跟在她身边的人。
西初不解地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西初,比起西初的不解,他们更多的是在打量,从上至下的打量,这让西初忍不住退了半步,小脑袋反复瞅了瞅,寻着可能在某地的朱槿打算借此来摆脱这种境况时,其中一名着绿衫的婢女喊出了西初的名字来。
“雨宁从外头还不知吧,朱槿姑娘要离府一些时日,我们会与朱槿姑娘一块去。”
被知道名字并不是什么让西初惊讶的事情,让她惊讶的是对方的后半句话,朱槿要离府了,好几日。
好几日是几日?两天?三天?一个星期?半个月?
绿衫婢女并不能懂西初的想法,见西初的表情一直呆呆的,她试探性又问了一句:“可是有事?”
西初摇头,幅度并不大,绿衫婢女松了口气,这口气才刚落,西初又急忙点了点头,她有事,特别大的事!
绿衫婢女表情僵了下,又问:“那是有何事?”
西初踌躇了下,寻思着自己要不要比划一下,那头朱槿的屋子里有着搬着东西出来了,西初的所有想法被打断,她扫了一下,外头站着的人迎了上去,帮着一起将东西搬出来。平日里朱槿外宿什么都不会带,这两大箱的东西,看着可不像是出去一两天就回来的架势。西初心中有些慌乱,她急急就往朱槿房中跑。
绿衫婢女喊住了西初,“雨宁有事与我说便好,莫要打扰朱槿姑娘。”
西初能说什么?西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除了朱槿没人知道西初在说什么。
焦虑的情绪悄无声息就爬上了心头,西初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份焦虑抹去,光是看着喊住她的人她便觉得心中一阵不安。
这段时间来,虽然有很多人她都无法沟通,别人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她的比划也没人愿意认真去看去读,只有回到雪楠院见到朱槿的时候,朱槿会看。朱槿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朱槿知道该如何来抚平她的焦虑不安。
西初在西晴待了好几年,几年的时间让她都有些安于现状了,那几年不算的上是安逸,可胜在稳定。每天一睁开眼,自己还是一个丑陋的哑巴小宫女,偶尔遇见同为宫女的洲漠时她会一直说个不停,不会让西初安静着,到了七皇女的身边,面对着西初无声的言语,七皇女也总能知道西初想要说什么,西初在说什么。
坠入河里醒来时到了东雨,她是慌乱的,可是见到了朱槿,慌乱的心便安静了下来。
朱槿也能看懂她在说什么,朱槿就和七皇女一样,这一切就好像是……西初从未离开过七皇女的身边。
七皇女也会离开好几日不回宫,西初也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七皇女的身边,那些一个人待着的时间里,西初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安与孤寂,因为七皇女会回来,因为西初在七皇女身边很多年了,因为西初对于身边的环境也都很熟悉了。
西初感觉自己现在像是没断奶的孩子听到妈妈要走了一直缠着妈妈不愿意放开。
西初应该学会独立行走,不可以给朱槿带来麻烦。
一时间,西初想了很多,她对着绿衫婢女摆了摆手,下了阶梯,走回自己的房间去。
绿衫婢女目送着西初远去的背影,见着西初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后,她这才走向朱槿的屋中。入了门,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屋里头窗子边的朱槿,还有在她身后的陌生男子。
早就听说朱槿姑娘身边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二少爷还特意来寻过他是何人。朱槿姑娘一向不喜他人干预自己的事情,更何况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又怎敢过问,二少爷的诉求注定是不了了之。
绿衫婢女的目光并未在川流身上多加停歇,她走到了朱槿的身边,行了礼,“姑娘,我将雨宁打发走了。”
闻言,川流看了她一眼,他的眼中有些许的惊讶。他与常人不同,屋外的对话听的自是一清二楚,原以为只是婢子依照本分而为的事情,不曾想……是朱槿的意思。
川流侧眸,目光落到了朱槿的身上,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朱槿的脸,让她脸上残留的清浅笑意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朱槿总是在笑,那张脸上从未生出过半点畏惧的表情来,哪怕是他一身带血地倒在了朱槿的面前,朱槿也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想要带上她。”
视线中的美人微微张了下口,稍带讶异的神色望着他,随后她收敛了自己的讶异,一贯的温柔笑意代替了那种种的情绪,她只是轻摇着头说:“雨宁不曾说。”
这话好似在说:雨宁没有亲口说,所以她不能任意妄为的替雨宁决定。
朱槿总是这般,对他人的体贴与温柔总是放在了第一处,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如何想的,又或者说她全然都明白,只是习惯了将自己的意愿放在了后头,不愿意用自己的妄断去猜测别人未出口的话。
川流心疼她,说出的话也不免带上了一点的埋怨,对那个全然不知的家伙的埋怨,“你这般为她着想,她可全然不知。”
朱槿转过身,对着绿衫婢女挥了下手让她退下。不相干的人离去后,朱槿这才对上了川流,她很是认真地告知着他:“雨宁不需要知晓这些。”
川流迈向前一步,逼近着朱槿,略有不甘地追问着,“为何?她不过是你从天香楼捡来的一个小丫头。”
为何?
朱槿小小地思考了一下,最后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她道:“或许是那日她需要我吧。”
那双眼看到了她,祈求着她。
而她也看到了那双眼。
第128章
夜里朱槿就走了, 西初听着声响悄悄推开了门缝看着朱槿和今日来院里的那些陌生人离开,她也没来和自己打一声招呼,可能是从那个绿衣服的姐姐那里听到了西初已经知道了的消息, 所以没有特意来和西初说自己要离开几天。
西初丧气地坐在门口,没多久外头就下起了雨,淅沥沥的雨从天空落了下来。雨刚落下来的时候西初还没反应过来, 她没看到闪电也没听到雷声,这显然只是一场小雨。
下了雨,天气变得稍微凉了些, 西初从地上爬起, 搓了搓自己起了些鸡皮疙瘩的胳膊,跑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朱槿在努力生活,西初也要努力生活,为了美好的明天奋斗。
西初一拉被子, 严严实实盖到了脖子处, 她闭上了双眼, 伴着这场突然而来的雨声入睡。
外头的人冒着细雨走到了西初的屋外,瞧见门未被关拢时本要抬手去推开, 他的手刚落在门上,里头逐渐平和的呼吸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推开门的动作改成了拉上门,他反手将西初没关好的房门关上,脑海里想起的是不久前他一直注视着的人对他说的话。
——“有你在,雨宁不会有事。”
——“我信你。”
她用着温柔的表情对他说着这样子柔软的话语,那副全心全意信任他的模样, 让他的心口涨的厉害。
川流想他定是栽了, 竟也说不出半句不愿的话,见着她开心, 心中也觉得欢喜。
*
早晨起来时雨还在下。
昨天夜里的小雨一直不曾停歇过,早上的地面也还是湿漉漉的,出行都得撑着伞。西初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场雨能够下这么久,她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外头的细雨,周围都是安静的,一切好似都被这道雨声给掩埋,所有的人与事。
西初洗漱过后见到了川流,他站在廊下,抱着自己许久都不曾拿出的剑,倚靠在柱子上。
姿势是帅的,但是大早上的站在那里抱着剑耍帅,西初是没法理解的。
朱槿又不在,站姿再帅也没人看。
和川流进行了一场无言的目光交汇后,西初确定自己要出门的意思传达到了川流那里,就撑着伞出门了。
雨天假山后面也没有闲着没事干的婢女拉着小伙伴在一起聊天说八卦了,一路走来路上都冷清得很,偶尔能见到三两婢女撑着伞小步快走着,一路急行的模样也不知道要去哪。
西初也不去看,一路小跑至大厨房,路上的水溅了鞋面,染上了些污渍,她站在檐下收了伞。厨房内早就开始忙活了进来,厨娘的吆喝声不断,热火朝天的模样与外头正下着漫天细雨的阴沉天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雨宁快些过来——你们小心些,别弄混了,大小姐屋里头的柳方姑姑今早刚喊小丫鬟来说了,今日大小姐不太高兴,莫要将桃酥放进去了。”
西初才刚进厨房没一会儿,人都还没看清呢,便有人喊着她,也不知眼到底有多尖,她往门口这么一杵就见到了她。
西初听话地走了过去,刚喊她的婢女顿时将活丢到了西初的手中,她站在西初的边上大声囔囔着,在这本就纷乱的厨房里也不知是她的声音扰人还是因着这环境加成带来的扰人。西初按照吩咐将刚出笼还冒着热气的糕点装盘,学着边上小丫鬟的模样,将装好了的糕点放进了食盒里边。
桌上摆着的食盒外头都刻着各院的标识,大少爷的海晏院,二少爷的天青轩,大小姐的明月苑……每位主子都有着专属的食盒,以免厨房里的人送错了东西。
大小姐早上喜欢吃些糕点,不爱粥米面那些早点,二少爷倒是什么都不挑,只要每日吃的不重样便好,大少爷是个奇怪的人,有时喜欢些孩童才爱吃的糕点,有时又很讨厌……
婢女抽空看了她们这边一眼,吩咐着:“二少爷那处不用备着了,天青轩那边今早来人了。”
西初一愣,看着已经摆好了食物的食盒发了些呆,好奇想问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又只能放弃,好在有人跟她一样好奇,替西初问出了问题:“二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往年的这个时候二少爷已经开始闹腾了吧?送去的东西二少爷总是不如意,光是去年膳房里的掌勺师傅便换了好几个,今年是不折腾我们膳房了?”
问的是西初想问的,说出来的也是西初不知道的东西,这头刚说上话,她不免分了点心,听起这些八卦来。
“今年可不同往年,二少爷可是得了老祖宗的首肯,昨日半夜朱槿姑娘前脚刚出了府,二少爷后脚便跟着摸出了府门,想来现在那商船已经在海上漂了有三个时辰了。”
“二少爷都如此了,朱槿还拿乔,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人朱槿可是老祖宗身边的大丫鬟,与你这厨房里的小丫鬟自是不一般的,嘴巴这么碎,还不好些将手中的活干了。”
少爷看上了府中的丫鬟,对于丫鬟来说本该是一件好事,毕竟当个姨娘可比当个下人好得多,偏偏这容家不太一样,这容家二少爷看上的丫鬟也非寻常的丫鬟,一般人家哪有丫鬟掌着权的,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也就容家如此做了。
西初也不觉得当个姨娘是什么好人,千人千态,有人愿意当个妾,有人不愿意,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何必要将自己的想法灌输到别人身上,就像她先前以为的那些她自以为对别人来说是好事,可对于当事人本人来说,西初的以为真的是她自己想要的吗?
她沉默地盖上食盒的盖子,又听到有人在噤声后小声说起了闲话。
“前些天不是说禁止出海吗?前些天我去柳姨娘那里时,见着了胭脂铺里的老板,说是被禁了,做胭脂的材料都没了,柳姨娘常用的胭脂更是没货了,然后柳姨娘发了好大的脾气,一直在说着朱槿姑娘的坏话。”
说话的小丫鬟抬眼瞅了瞅四周,她小心靠了过去,低声说着:“容华大小姐的尸骨无存,朱槿姑娘寻不到便拿城中的人撒气,城里头好几处新起的商铺都倒了吗?”
她们缩在一起,说的话让西初好奇极了,想凑近一些去听,立马就有活落到了西初的头上来,西初懵懵地抬头,婢女对她吩咐着:“雨宁,你将这个送去海晏院,大少爷院里头的小厮今日还未过来取膳食,你若是在路上见着了他,便将东西交给他,若是没遇见,那你就直接送去海晏院。你小心些,莫要撞见什么姨娘了,姨娘们可最不喜你这般模样的婢女了,你等等。”使唤着西初的婢女往今日不曾开火的灶台底下摸了一把灰,然后往西初的脸上涂抹去,西初今早才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脸蛋顿时一块黑一块白的。婢女瞧着还不太满意,又给西初抹了两道后这才停下了手,“好了,去吧,快些回来。”
西初下意识就想摸自己不知道成了什么样的脸,手伸到一半,在婢女那微挑着眉的注视下放下了手,她乖乖转而用双手提起了食盒。
大少爷所在的海宴院西初还是第一次去,之前小乾给她指向过,西初还有点印象。
她单手撑着伞,一手抱着食盒,免得雨水落在上头会浸入到里边去。
许是因为下雨天气阴沉的缘故,庭院里的灯都被点上了,现下分明是白日却有种夜里的感觉。西初最爱在这种日子里睡觉了,躺在床上将被子一盖,外面是清脆的雨声,里头是温暖的被窝。
西初叹气。
一路至海晏院,西初在门口见着了将要出门的小厮,冲他挥了挥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她也不敢快跑,食盒里装着的都是易洒的粥类。
小厮见她送来了,连声道了两声谢后没得到西初的回应,不免好奇问了一句:“你是雪楠院的?”
大概朱槿收留了一个天香楼的哑巴姑娘在容府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旁人见到哑巴都能迅速联想起来。西初没否认,跟他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他。
小厮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一时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西初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雪楠院有什么问题。
“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情呢,这容九姑娘是怎么想的,你可是朱槿姑娘身边的人啊。”
西初:……好的,她明白了,背靠大树。
“今日真是麻烦你了,你快些回去吧。”
西初乖乖点头。
小厮抱着食盒就往里边走,西初撑着伞往回走,走了两三步,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了什么声响,像是凄厉的叫声,西初连忙转身回去。西初以为是抱着食盒的小厮摔了,但一回头,小厮还很稳健地走在路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西初挠了下头,心里头奇怪。
这一天也没有什么事情,雨一直没停,从昨晚到今天,看情形似乎明天还会再下。
西初待在厨房里忙活着,重复的工作让她略显疲倦,唯一的安慰是边上的小姐妹是个爱聊天的主,嘴巴没闲下来过,只要管事的没有注意到她这边,她就能一直说下去。
第129章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朱槿走后的第五天,有海上的消息传了回来。
容家的商船遭遇了海难, 船上的人生死不明。
府中是怎么处理的,西初不知道,西初只知道这消息传回来的当天晚上, 川流就不见了人影,他应该是去找朱槿了。整个容府都处于一种低气压的状态中,到处都沉闷得很, 没有人敢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
第二天便升起了大太阳, 或许是这容府沉寂了过久的时间,不到半日府中开始闹了起来,大少爷和大小姐为了容家的掌权一事吵了起来。
西初会知道还是因为白日里去明月苑送饭撞见了大小姐鞭打院中下人,被打的丫鬟西初并没有什么印象, 她穿着的也是大小姐院中洒扫丫鬟的灰色服饰, 应该是刚来不久的小丫鬟, 不过西初也没来过明月苑,对于这里的情况也不知道。
突然撞上这么一档子事, 西初也有点小微妙,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生怕战火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里边的鞭子停下后,大小姐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跪着。”
婢女们簇拥着大小姐回房,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柳方在指挥着人收拾残局,那个灰衣小丫鬟跪在烈日底下, 看着这模样西初总觉得似曾相识, 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了,或许是某天晚上做梦撞见过, 又或许是她与某个见过的画面重叠了,才会以为似曾相识……
西初小心进了院,院中正在指挥着下人的柳方见到了她,连忙上前,一把接过了西初手中的食盒,同时伸手半推着西初往外边去:“这种时候你怎么来了?”
她话语里尽是惊恐,以及些微的不满。
西初还没听出个什么意思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外,柳方一脸正色地对着她说着:“下次你可别再来了,万一下次撞上了大小姐,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有……现下你可没有朱槿姑娘护着了。”
朱槿失踪的事情对于容家来说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正确点来说,应该是很大的事情。
可西初想,这个家里还有着个老祖宗,还有着个老太爷,在没有朱槿前,这个家中靠着的一直是那位让西初看着眼熟的老祖宗。容家缺了一个朱槿并不会乱成什么样子,身为雨宁的西初没了朱槿的庇护倒真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也就一日的光景,西初从厨房里的闲人变成了人人都可以差使的小喽啰。
西初仰头看她,觉得大小姐院里的人也不全是坏人。
柳方皱着眉头,思索着开了口:“你回去与那边说……算了算了,你个哑子又怎么与人说,铁定是那边知道了大小姐这头的事情,才会故意让你过来。”
话说到一半,柳方挥了挥手,半是叹气的模样:“容九这家伙,朱槿姑娘还没死呢,平日里倒是对她恭恭敬敬的,尸体都没见着,就敢对她的人这么下手了,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容九和朱槿之间的事情很了解,这段时候来的困惑忽然有了着落,意外的突破口出现在了西初的面前,西初下意识抓住了柳方的手臂。
柳方一惊,瞪着眼看着她,缓神后皱起了眉,很是疑惑地问着:“你做什么?”
“你这小哑巴,话说,你真是哑巴吗?先前天青轩那边可是闹了一场,事情都传到明月苑来了,二少爷说你不是哑巴,却要装作哑巴骗人。都说天香楼的姑娘最会骗人了,你这般无辜模样,可是想要哄骗我什么?”
西初有点点尴尬。
柳方叹了口气,又道:“不管你是不是哑巴,你总能听见我的话吧,快些回去吧,下次她们若是再让你来明月苑,你便在外头等着,我见不着人来,自会出来寻。你啊,可莫要在这个时候撞上了大小姐,大小姐平日里最不喜朱槿姑娘了,如今朱槿姑娘失踪,你这个被她护着的小哑巴若是撞到了大小姐的手上,可没人能保得住你。”
她说着话,打量的目光从西初的身上扫过,像是要将西初好好认真地审视一番。
西初被她的目光盯得浑身发麻,不禁绷紧了身体。柳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也不知朱槿姑娘为何留你在身边,朱槿姑娘人虽好,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留下的,你到底是哪入了她的眼?”
“她从前总爱往明月苑跑,分明是二少爷身边的丫鬟,没几日就往大小姐这处来。”
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道题,西初会解。
西初可太熟了,好姐妹反目成仇的故事电视里不知道演过了多少遍了!她就说怎么朱槿一个小丫鬟能和大小姐一个主子杠上,敢情是因为小时候是玩伴结果因为不知名的事情闹翻了,谁也不肯低头,因爱生恨,好友变敌人。
西初的疑惑有了答案,一时间那些个谜题背后的答案好似都在朝着西初挥手,西初的脑瓜子正往那些答案里头钻时,柳方的话又落了下来,“你回去吧,”
大小姐闹腾了几日,与大少爷轮流往老祖宗住的素心斋跑,跑了有两日,争议的结果出来了。西初再去送饭时听柳方说大小姐砸了不少东西,账房那里的账怕是又要多出一笔了。
这话的潜台词简直就是在说是大少爷获得了胜利,大小姐试图争管家权没有争到,生气地在房里砸东西泄愤。
对于这件事情西初并没有什么实质感,或者说,从听到朱槿失踪的消息到现在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觉得朱槿失踪了是一件什么大事,没有觉得没了朱槿自己受到了什么无法面对的影响,她的人生还在继续,她的生活依旧普普通通如同每一个日常。
直到西初夜里路过了议事厅见着了来往的掌柜,守在门口的小乾,在里边的大少爷时,西初忽然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停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
小乾死死地盯着她。
“你来做什么?”
西初看着他,无声回了一句:刚好路过。
他不知道西初说了什么,盯着西初那张脸看了许久,才嘀咕了一声:“扫把星。”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西初要真是扫把星,这个容家指不定已经在哪个旮旯底里呆着去了。西初不太愉快地想着,她哼哼两声,抬脚就走,走了没几步,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她回过头,看向了那灯火通明的议事厅。
西初还记得那日朱槿发着烧,生着病的人应当是迷迷糊糊,什么事情都记不住的,至少西初生病的时候是这样的,像个小废物,只想躺在床上,等着病快快好起来,而不是难为自己艰难爬起床,去处理着那些平日里看都觉得头疼,更何况是生病时更加头疼的事情。
朱槿是个很努力的人。
她给西初的距离感也让西初很安心,一个很会做人的人。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
西初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她快步回了雪楠院。
推开了门,有落叶被风带着吹落到了西初的面前,西初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走了进去。
一关上门,外头与里边隔绝开来,所有的声音被消除,一切静的只有风吹过树木带来的沙沙声。
西初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紧闭的屋门。
西初很少进去朱槿的屋子,偶尔升起的打扫想法,在朱槿的屋里可能放着什么贵重东西,大家都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屋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能只是什么普通物件,但对于自己来说是相当不一样的东西,抱着这样的念头,那些个想法被一一消除。
西初转过身,慢慢蹲了下去,她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背靠着紧闭的屋门。
这几天,西初的生活很普通,遵循着每天忙碌的日常,被人差使并不是什么困难或者糟心的事情,西初上辈子做了好几年的宫女,虽然是七皇女身边还算红的小宫女,但七皇女是个不受宠的皇女,身为皇女的七皇女都会遭受到别人的刁难,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宫女。
这些事情,她并不觉得苦或者委屈。
生活总是这样,习惯了便觉得没什么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今天过了,明天也只是在重复在今天的事情而已。
西初以为,是这样子的。
忙碌着,过着自己充实的一天,回到休息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后,继续着自己的一天。
但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
等了好几日的人没有回来。
那个会在夜里看着西初,等着西初说完话再笑着对她说“雨宁说的太快了,我没看懂”的人不在这里。
愿意和西初沟通的人,好像不见了。
西初低下了头,埋进了膝盖,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了团。
夜里起了风,她听见沙沙的风声,院里栽种的树随着风晃动。
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在她的头顶响起。
那个会问着西初蹲在这里是在等她的声音不见了。
第130章
双暑城, 海岸。
这几日或许是双暑城这一年来最热闹的日子,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这在一年之中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两个月前, 位于对岸的惊蛰城禁止外人上岛,来往惊蛰城的船只停运,外人无法去往惊蛰城, 哪怕是惊蛰城人也只得滞留在双暑城,无法回去。
惊蛰城停运的原由无人知晓,双暑城的知府将这归结于近日里在海上猖狂的海盗。
而在几日前, 海运通行, 已有不少人登上了前往惊蛰城的海船,今日有自惊蛰城来的船只到来,也有着即将要前往惊蛰城的船只起航。
“这惊蛰城还真是天高皇帝远,容家一手遮天, 分明就是那容家禁止出航, 却要怪到这海盗身上。”
“我觉得倒不是如此, 昨日海滩上漂来了不少的木板碎屑,府衙里的人一查才知, 半月前城中刘家偷偷开了船,结果在海上遇上了暴风雨,恐是无人生还。”
“静海本就不是寻常人能驾驭了,也就这容家,对这静海了如指掌。”
惊蛰城位于静海,静海海面常年乱象, 海下多处藏有暗流以及看不见的暗礁, 从前甚至有传言说海上有鲛人,以声祸人, 若是在雾天听到了鲛人的声音,便是死路一条。而在这静海,唯有容家能够避其害,得以在这静海上畅通无阻。不过传言半真半假,传言中鲛人居于南雪深海之下,南雪与东雨相隔万里,地理气候截然不同,南雪的深海鲛人又该如何在东雨的海域中存活下去?
一同候在码头上着黑衣的女子好奇地看着那几个说着八卦的人,忍不住与同伙说起了话,“净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惊蛰城之事,分明就是东雨皇帝无能。”
同行的女子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千百年来都是一个庸才治国,这东雨怎能与……”说到这,女子低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正在假寐的人,她又放低了几声,略去了那不能出口的话。
“相比。”
两人一起了头,居于轮椅右侧的黑衣女子皱着眉头盯着她们,叮嘱着:“东雨可邪门得很,光莹你们莫要议这等事。”
这警告的话语并未被萧光莹听进去,她反而越加好奇了起来,见轮椅上的人不曾出声,更是雀跃了几分:“比得上那北阴?”一提起北阴,她整个人都显得灵动了许多,自打几年前得知北阴的事迹后,她可对北阴充满了好奇,偏生自己这个主子一直不愿去北阴,分明自己能站起来的希望便在被北阴。思及此,她下意识望向了轮椅上那人被一条黑色薄毯掩盖住的双腿,因怕被发现,只一眼她便挪开了视线,嘴里仍然在说着那本不该提起的东西,“东雨就算能与死人沟通,可不过就是干些问人探路之事,那比得上十三年前北阴祭司以身为祭,唤来妖魔让二十万余人死无全尸来的邪门?”
“这……”呵斥她的女子一梗,正欲让她闭上嘴,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声,她匆忙回头,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衙卫匆匆赶了过来,那是双暑城的知府张昶,前几日经由城门而入时,她们曾经与这个知府见过,只是当时张昶并未注意到她们这一行,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在她们要往惊蛰城时竟追了过来。她的手悄悄地按上了自己的腰间,在那黑色的外袍的遮掩下藏着的是一把出鞘即见血的利刃,与她同行的几人也纷纷做出了警惕的动作。
张昶喘着气,匆忙喊着:“姑娘——”
轮椅上的人低声道:“无事。”
几人顿时便放下了手,原以为只是碰巧路过,却没想到那知府竟直直奔着她们过来了。
他又一次喊着:“姑娘。”
轮椅上的女子抬起了眼,淡漠地盯着扑到了她面前的张昶,她并未吭声,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面前的张昶,等待着他的后话。
张昶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心中嘀咕着上一次见这容家的丫头可没这么吓人,瞧瞧,这与她同行的几人,手有厚茧,却不是做粗活之人的双手,分明是习武的高手,这容家可真舍得。不过……或许上次是离得远,并未近距离瞧她,方会觉得不同,毕竟能从丫鬟爬到主子的位置,想必也是非常人能比的角色,有着些不同也是应当,适才他不也是如此认出了她来?
“前些日子海上起了风浪,同是惊蛰城来的船只都遭了难,下官原以为……不不不,瞧瞧我这张笨嘴,容家自是有海神庇护,又怎能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今见着了姑娘,下官这心里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能够放下了。”他拱着手,姿态放得极低的模样,一点都瞧不出这是双暑城的父母官,倒像是哪位大人物身边的狗腿子。
轮椅上的女子虚握着双手,居于她左侧的萧光莹上前了一步,她身子微倾,搭了个虚礼,“大人怕是认错人了。”
张昶看了她一眼,越过了萧光莹看向了她身后的人,目光触及女子那被毯子盖着的双腿,脑中的思绪转的极快,他相当上道:“我知姑娘此次来双暑城,并未告知他人,下官也是意外得知姑娘会跟着商船一同过来,这才来码头上候着。姑娘不想暴露身份,下官自然不会这么不识趣。”
这容家的丫头可不是什么瘸子,容家谁不认得她,再怎么乔装打扮自家的下人也不会瞎眼到认不出自己的主子来,怕不是这次真应了那些流言,容家的商船遇见了贼寇,这丫头伤了腿……如此也能解释她的身边为何没有容家二少爷来,想来是这丫头对那二少爷下了手,借口称是海盗所为,没了一个二少爷,她自然也会受到主子的责罚,若她自己也受了伤,论这些年的功绩,容家那老不死的自然也无法对她多加惩戒。
张昶对于自己的猜想深信不疑,他露出了个什么都明白的笑,盼望着面前人能看出他的真心实意,知晓他并非是与她作对的敌人。
轮椅上的人垂下了眸,淡漠的目光并未落到张昶身上,她虽说着恭敬的话,可却见不到她对于面前这个双暑城知府的恭敬,“民女只是一废人,怎能与大人口中的姑娘相提并论,大人还是看清了些,若是引起了误会,怕是不好。”
张昶也识相,急忙道:“是是是,是下官……本官错认了。本官见姑娘面善,不知姑娘可否往府衙一叙?”
“他要寻的应该是惊蛰城容家的朱槿,属下先前派人打听过,这惊蛰城以容家为大,近几年来,这容家上下均由一婢子,也就是这朱槿姑娘打理。属下可从未听说那是一个——一个婢子又怎能与主子相比?主子此行并未向他人透露半分,兴许是那楼家女透露了主子的行踪,能当得双暑城知府之位,想来应不是什么蠢人,这等假话……恐是有诈。”右侧的黑衣女子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到后边,她欲出口的话,生生拐了个弯。
黑衣女子的警惕张昶自是看得到的,不过她说了些什么,张昶并不知。他也不急,便站在离她们几步路的位置等着她们商议出个结果来,想来应会是个让他满意的结果,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双暑城的父母官,容家再怎么说也需他这个父母官照应一二,容家丫头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等请她入了府,他想要的,自也能慢慢提出。
两方人各怀心思,均在等着那双腿有疾的女子做出决定。
正胶着着,码头上忽然发出阵阵惊呼声,两方的僵持被打破,张昶抬起头,越过了面前的一伙人,刚刚靠岸的船只上挂着容家七瓣莲的辨识,随船一同而来的容家工人们纷纷下了船,位于最后的是一位女子,她被两名婢女簇拥着,与她并行的是一位着月白衣衫的男子。
虽隔得远,他也瞧不见那女子的样貌,但……他收回目光落到了面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女子微微弯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看来大人是认错了人呢。”
这便有些尴尬了。张昶讪讪,略带歉意地拱了下手,“是本官错了。”
可他又怎会有错?虽不曾与那容家丫头见上面,可今次为了拦她,他可是做了许多功夫的……怎会如此?他想着,疑惑的目光再次地落到了面前一行人的身上,此三人以这轮椅上的姑娘为主,她们四人均为女子,虽说东雨民风淳朴,并未有什么恶徒横行,可一主三仆皆为女子真真是怪哉,东雨女子温婉,习武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他打量的目光一直不曾移开,萧光莹频频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主子,旁边两人也皆露出了警惕的神色,等那知府的疑惑加深,皱着眉头正要开口拦下她们时,远处的人走了过来,那女子人未到,声先到。
一声张大人,如黄莺出谷,倒是将知府的注意力拉去了大半。
他一抬头,见着了人,脸上的疑惑全剩错愕,他讶异道:“朱槿姑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