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皇女并不知女王爷想寻什么人, 只是觉得她说起那人时有几分的可怜,她忍不住便多关注了一些,秋长老再次来寻她时, 见着她这般模样不免多问了一句。
“原来是这事,这南雪荣安王原先是南雪派去北阴和亲的郡主,她是荣安王极其宠爱的女儿, 五年前南雪战败,荣安郡主被送去和亲,两年前北阴与南雪再次交战, 南雪打了胜仗, 这位荣安郡主就回了南雪,在荣安府还有着一个世子的情况下,这位郡主将世子踩在了脚下,继承了荣安王府, 旁人提到她都不得不说一句手段高明。”
“她并未来过西晴, 今次应也是第一次来。若说在西晴有什么熟人的话, 臣还真不知。”
“不过她不曾来过,恐怕是认识的人曾是从西晴去往南雪的, 又或者是南雪国人来到了西晴。”
那位女王爷自小长于南雪,之后又去了北阴,她去过两个地方,可秋长老只提起了一种可能性,七皇女难免疑惑了下,她问道:“为何不是北阴人?”
因着七皇女的发问, 秋长老笑了下, 她摇着头轻声道:“北阴人可不喜离开自己的故土,北阴人有个说法, 若是客死异乡,只怕这魂只能在外流连,不得安息。”
“北阴与东雨一般,极其信奉这阴阳之术,北阴以魂与神灵沟通,东雨以魂窥灵。”
“北阴向来不与其他三国来往,不然凭着北阴那鬼神之术怎会被南雪强压一头?”
这对于七皇女来说又是新信息。
她虽对秋长老无感,但总能从秋长老这边得到一些她并不知道的信息。七皇女便也默许了秋长老不安好心的接近。
这几日宫中因着那个南雪的女王爷热闹了几日,原本七皇女住进凤栖宫本是一件招人恨的事情,但因着那位南雪女王爷的存在,这件事反倒没有多少人在意了。在凤栖宫住了半个月的七皇女终于搬回了长乐宫,虽说长乐宫从以前就不是七皇女的天下,可这到底还是属于七皇女的。
选择回长乐宫的日子,是七皇女特意寻的。
每月西晴蕾总是会将长乐宫中的宫人们叫走,最近半个月七皇女虽然不在长乐宫,但这项传统并没有被落下。
七皇女回宫的那一日,本应是长乐宫中的宫人都不在的日子,可不知怎的,那一日所有的宫人都在,散夏候在门口迎着她回来。
七皇女无疑是厌烦的。
等她看见送着她回来的琴棋是怎般的笑脸时,七皇女便明白了,是琴棋自作主张,通知了长乐宫的人。
七皇女生气,但也没有执念到了不将长乐宫里的这些人换上一遭的地步。
长乐宫好似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回来的第一个夜里,七皇女感受到了不同。
她靠着自己从床上爬上了轮椅,然后推开了回云殿的大门,守夜的宫女坐在了台阶上,就跟以往一样,可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七皇女靠近她,心中越发奇怪了起来,坐在台阶上的人听到了后头的动静,她慌忙起身回头,见到七皇女的时候慌张变成了惊吓,她的眼珠子瞪得很大。
七皇女有点被她给吓到了,但七皇女没有退。
她见过这个新来的守夜宫女,是那个救了自己又被秋长老拔了舌的,七皇女恍惚了下,惊觉自己这么多天来与秋长老的和平相处似乎都是假象,秋长老待她,与散夏待她没什么不同,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
“西初呢?”七皇女问着,面前的宫女一脸茫然地看着七皇女,她啊啊了两声,同时摆摆双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七皇女皱起了眉头,她忽然想到,西初似乎是被自己改过名字的,她又问:“东初呢?”
宫女依旧茫然。
七皇女第二次改了口,“宫里头那个丑宫女呢?”
宫女这次听明白了,她又开始发出了难以辨明的啊啊声,同时伸出了手,朝着自己身后的地方指去。
七皇女看懂了,她操控着自己的轮椅往着宫女指的方向去。
她才刚下了台阶离了几步远,上边的宫女跑了下来拽住了七皇女的轮椅,七皇女一下子就从主动转为了被动。七皇女顿时不高兴了,她生气地扭头瞪着身后的宫女,厉声道:“放肆。”
宫女顿时就放了手,她怯生生地冲七皇女摆了下手,但七皇女并未理她,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眼见着七皇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宫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想着散夏,一边想着七皇女,最后还是被七皇女的身份压倒,她跟上了七皇女。
若是那宫女不指,七皇女也不知道这长乐宫里还有这般荒凉的小院,不过她也甚少逛过长乐宫,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
七皇女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那被上了锁的屋子,她靠近了一些,隔着门好似能听到里边有人碎碎念叨着:“你不要过来,我告诉你,你再过来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在跟谁说话?七皇女倒是听出了那是西初的声音,之前西初守在回云殿的时候她总能听到外头的碎碎念,就跟现在一样,想到那个时候西初在回云殿门口自言自语,来回踱步,左手和右手玩的模样,七皇女倒也不难理解,她被关在里面能够和谁说话了。
“呜呜呜呜呜,我错啦,求你啦,我们都当了这么多天的室友了,你就不能看着这一点室友之情,你回你的窝里去吗?”
“别!啊啊啊啊!!!”
里头传来些动静,还挺大的。
七皇女在外面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另一个该与她对话的声音响起,就好比本该在唱双簧的舞台只上来了一个唱独角戏的,落差极大。
七皇女不太开心,于是不开心的七皇女上前拍了两下门。
“谁?!”里头的西初惊了下,她急忙大喊:“洲洲洲漠!是你吗!你来看了我吗!呜呜呜,你果然是感天动地的好伙伴,我太感动了,你居然大半夜还来陪我。”
被老鼠吓得不行的西初万分感动,她奔到了门口,连声高喊着,过于澎湃的情绪让七皇女彻底拉下了脸。
“洲漠是谁?”她不高兴地问着。
里头的西初再度被吓到,她惊的都破了音,“七,七殿下?!”
“七殿下你回来了啊!你没事吧?不对不对,你回来了那肯定是没什么事了。七殿下你怎么知道奴婢被关在了这里?你是特意来放奴婢出来的吗?”在屋里头的西初快被感动哭了,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七皇女,那几个月的教导不是白教的,七皇女还是有心的,回来就来救她了,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就是特别优秀!
七皇女看了眼挂在了门上的大锁,道:“我没有钥匙。”
西初一秒变失落,“哦……”
七皇女撇撇嘴,又道:“明日再来寻你。”
西初立马高兴了起来,“好、好的!”
“那七殿下你早点休息吧,奴婢明日等你。”
七皇女是想回去的,双手都已经放到了两侧要操控着轮椅下去了,但屋里头很安静,她甚至能听到西初的呼吸声,以及那里面夹杂着一点急促不安。七皇女的双手又放了回去,跟在她后边的宫女上前就要推她回来,七皇女瞪了她一眼,她立刻灰溜溜收回了手。
宫女无所适从地站在了七皇女边上,又因七皇女着实凶的厉害,她不禁悄悄拉开了几步距离。
七皇女显然是不满足于这点小距离的,她张了嘴,上下嘴皮子一碰,同时抬手指向了外头,发出了一个无声的:滚。
宫女心领神会,她低着脑袋立刻跑了出去。
这下,这里头就只剩下在外面的她,还有在屋里头的西初了。
很安静,里头也很安静,七皇女第一次发现西初能够这么安静,她一直是静不下来的,她守在回云殿外面的时候,七皇女总是能听到她在外头说个不停,自己和自己说话,七皇女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说的那么起劲。后来她也学着自己和自己说话,很无聊,不如听外面的人说话。
在除去西初的长相丑陋让她不喜以外,她倒也不讨厌西初什么了。
安静了许久,七皇女喊了一声:“西初。”
她想起了离开长乐宫前,什么都没说的那一日。
想到了被人从水中捞起来,睁开眼时看到的那张脸,哪怕那是幻觉,那终归是不一样的。
“本宫那日落了水,出现了幻觉,面前救了本宫的那人好似生的与你一样。你这人真是讨厌极了,生的这般丑陋,在本宫遇险时,还要冒出来吓本宫。”
西初很懵,虽然不知道七皇女为什么还没走,她在今晚终于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有点小开心的心情下听到了七皇女后边的话,七皇女说的这都什么话啊!还幻觉呢!她以为下水捞她这个小瘸子是幻觉能做到的事情吗!
“……奴婢不知七殿下竟对自己是被奴婢救上来的此事感到如此厌恶,若是下次再见到类似的情况,奴婢一定会去喊别的姐姐下去就七殿下的,免得七殿下刚落了水受了惊吓上来又被奴婢吓一跳。”
换在往常,这种话是会让七皇女生气的,但今日不太一样,七皇女抓到了西初话里透出来的信息,她问:“你会水?那日是你救我上来的?”
第72章
西初也不知为什么七皇女突然这么严肃, 她又不好拿自己上过游泳课来说,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灼伤后,西初磕巴了一下, 解释着:“幼、幼时遭了火灾,便偏爱下水。”
七皇女嘀咕了一声:“你倒是命大。”
隔着门西初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不由得问了一声:“七殿下说什么?”
七皇女没重复回答, 她转而问:“你当日为何要下水救我?你可知那称救了我的宫女被拔了舌,从此再也不能言。”说到后面,七皇女想起了那日见到的宫女, 心情也不由得沉闷了许多。
她闷闷不乐地继续说着:“若是知晓会如此, 你可还会来救……我。”
这种极其不自信,极其沉闷的模样不太像她,七皇女觉得自己这个模样不太好,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南雪的女王爷因为友人在西晴便千里迢迢跑来此处寻人, 可见此人被外界评断有多么不好也还是有着愿意与她交好, 愿意在危难中救她的友人的。
她心中有几分羡慕。
她与皇女们的关系都不好, 这宫里头也无人愿意与她说话,唯有这个陪了她几月的丑宫女。
唯有她。
里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久到七皇女都不想再继续这个让她不舒服的问题了,西初突然回答:“奴婢只是长乐宫的一个小宫女,自是害怕的。奴婢是个胆小鬼,若是被拔了舌的话,怕是都会吓晕过去了。可……在被拔舌前,奴婢看到的只是有人落了水, 奴婢正好通水性, 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能救的人去死,奴婢怕是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 每日都会梦到那人质问奴婢为何不救她。”
西初很抱歉,可是真要西初眼睁睁看着自己能救下的人去死,西初做不到。
人不应活的太过凉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话说的是没错,看那话也只是说着多管闲事吧,落水的人不想死,而她路过的有那个能力救,为何不救?
如果知道救人的后果是被拔舌的话,她可能会犹豫会儿,人非圣贤,她也只是一个自私的普通人。
七皇女抿了下唇,率先笑了起来,她轻笑道:“这话倒是问的有些好笑了,若换做是你落了水,本宫指不定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西初道:“七殿下不熟水性,自当保全己身。”
“有能力的去救人叫英雄,无能力的去救人叫不自量力,七殿下心知自己做不到,不去添乱便是最好的。”
七皇女愣神,她问着:“你真的是个小宫女吗?”
被问到这种致命的问题,西初又开始结巴了起来:“奴,奴婢幼时住在私塾隔壁,上课时,奴婢偶尔会偷偷去听,这,这些,都是夫子教的。奴,奴婢不懂,但心知夫子教的东西都是好的,便一直记到了现在。”
七皇女倒也不在意她回的是什么话,笑了笑,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下来,她随口与西初说着:“过几日本宫也有夫子了。”
西初一愣,又听外头的七皇女道:“是长老院的秋长老,她说本宫已经没有继承皇女的可能了,不如继承她的衣钵,做个长老院的长老。”
那不是挺好的吗?长老院和皇族是这个国家里的两大至高权利,若是进了长老院,可比七皇女当个普通的皇女要强,连女帝的决策都敢驳回的地方,七皇女进了应该不差。
她问:“你也觉得好是吗?”
西初轻轻碰了下唇,回答着:“奴婢觉得很好。”
“往后,秋长老便会教本宫读书写字,明事理,辨是非。”
“你说这好吗?”
西初声音更轻了下,继续回着:“……自是好的。”
外头的七皇女却说:“可本宫听着,你像是觉得不好。”
西初并未想到七皇女会这么敏感,在里头的她,正对着紧闭的房门,她低着头,看着在黑暗中也瞧不见的脚尖处,她说:“奴婢并未觉得不好,奴婢所学也就那么一些,奴婢也教不了七殿下什么了,往后七殿下能有更好的老师来教导,奴婢自然是欢喜的,奴婢只是……只是想到往后七殿下都用不着奴婢了,心里有些失落。”
她教了七皇女挺久了,总有一种家养的小白菜跟别人跑了的奇怪感觉,七皇女也不是什么小白菜,秋长老也不是猪,可她就是觉得……小白菜没了,心里有些酸涩,不想说话,不想搭理七皇女了的奇怪感觉。
外头的七皇女好似并未听出西初话里头的复杂心事,她又道:“你天资愚笨,识得那些字,想必也是勤勉了许久,入了这宫,可就没有私塾里的夫子教导你了。往后本宫的书读的比你多了,自当是比你强上许多。”
“本宫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知恩图报四字。”
“今日你便在这,给本宫磕个头,尊称一声老师,往后本宫空闲了,自会指点你一二。”
最后一句话,七皇女说的铿锵有力,将西初这条正郁闷着的水中咸鱼炸了个惊醒。
西初满脸黑人问号:……???
什么东西?
她说了什么?
没有得到西初回答的七皇女沉下了音,“怎么?你不愿?”
“不,不是。”里屋的西初嘴角抽搐了下,她自然是不愿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西初正好是一位杰出的俊杰,她解释着:“这门还锁着呢,西初给七殿下磕头,殿下您也看不见呀。”
这倒也没难倒七皇女,她高声道:“你便磕响些。”
西初陷入了沉默之中。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那她现在算是什么回事?欺师灭祖?可是这个试图欺师灭祖的家伙是皇女,而她,只是这长乐宫之中的,一名小小小宫女。
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西初这还是细胳膊。
西初,一个优秀的俊杰,相当优秀。
屈从了。
七皇女似乎很高兴,西初虽看不见她的脸,但七皇女与她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天真如孩童般,现下倒是与她的年纪有些相符了,只是说的话依旧不像是个孩子。
往后有了名师教导,七皇女应该会更加优秀吧?
倒也挺好的,优秀的人不怕有人敢欺负。
昨夜西初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时忽的听见外头有什么声响,有人在低声喊着:“七殿下。”
七皇女似乎在外面陪了她一夜。
西初愣了下,隐约听着被喊醒的七皇女略显哑意的绵软声音,她吩咐着:“将这屋子打开,把人送到回云殿。”
“是。”
门被打开的时候,是下午。
开门的是招河,长乐宫的第二位大宫女,有头衔无实权的大宫女。
招河一脸不耐地站在门口,等见着了西初的脸,她更是连声怒道:“晦气。”
“生的这般丑,若我是你怎有脸活着?”
这话西初熟,特熟。
一般炮灰才会说这样的话。
出了关押了西初许久的小黑屋,西初还是有点舍不得的,但在跨出那道门槛听见熟悉的吱吱声时,西初加快了脚步,一脚迈出,她并没有舍不得,她非常舍得,她一点都不留念被关小黑屋的感觉,那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她得去找点灭鼠药,灭了这嚣张的小老鼠才行。
“殿下特意指名要你去伺候着,也不知你这家伙丑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入了殿下的眼的。说不定,便是你生得太丑,殿下觉得稀奇,便想召去跟前仔细瞧瞧。”说罢,招河又凑了过来,仔细瞧了瞧西初的脸,她的面目被吓到扭曲,拉近距离时不仅西初吓到了招河,招河也将西初吓得个不轻。只是招河能够十分嫌弃地说出那些西初生的真是丑的不堪入目的话,西初不能嫌弃她长得也不咋地还来嫌弃自己这被火烧过的脸。
许是被说多了,西初的心中也生起了点奇怪的感觉,她低下了头。
招河领着她,出了长乐宫,她也不曾发现。
直至遇上了一伙人,西初才看了一眼,隐约觉得领头的人有些眼熟,她正想再多瞧两眼,招河忽然拉着她退到了一边,并强压下了她不安的小脑袋不让她抬起头,这一低头,西初才发现自己在长乐宫外边。
等那伙人离开了之后,招河才松开了手,西初立即扭头看向了后边,只看到了几个宫人的背影,还有走在最前头被其他人遮掩住了背影的女子。
她刚刚好似见着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好像是……小王妃?
她到西晴了吗?这里是皇宫,她是在西晴宫中当差吗?她被好多宫人们簇拥着,想来应该是在宫里头混的很厉害吧。
想到这,西初一路被打压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很开心,为着小王妃拥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感到开心,同时也在为着自己开心,故人相逢,虽然小王妃现在肯定不认识她了,但朋友嘛,不一定要认识,对方过得好就好了。
她现在过得很好,小王妃过得也很好,这便够了。
第73章
西初见着的, 不是七皇女,而是二皇女西晴蕾。
二皇女的生父是宫中另一位贵君,昭贵君, 这位贵君是左相儿子,背靠大山,如果不是因为西晴是凤女制, 恐怕这位二皇女是储君的热门人选。
对于二皇女,西初最大的印象是那天晚上对七皇女极其尖酸刻薄,指着她们这些身有残疾的人说着不堪的话。
恶意满满。
招河按着她的后背, 就要强压着西初一块跪下时, 西晴蕾抬起手,挥了两下,示意她停下,招河立马规矩地松开了手, 站到了一边。
西初略为茫然, 西晴蕾被许多宫人伺候着, 为她撑伞纳凉的,给她揉肩的, 捏腿的,伺候她吃水果的,比起长乐宫里的那位七皇女,这位二皇女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的好。
“生的这般丑,没想到我那瘸腿妹妹居然会如此喜欢。”
西初嘴角微僵,不敢接话。
西晴蕾拍了两下手, 四周立即有宫人穿出, 西初慌张了下,就见她们放了满满一桌的食物在旁边的桌上, 西初盯着那还在散着热气的烤鸭发了会呆,她扭头看了眼西晴蕾,离着她还有着好远的西晴蕾微微扬起了自己那高傲的下巴,只听她说:“赏你的。”
这个套路,西初很懂。
电视里都演过的,反派陷害别人是个两面派都用这招。
忠贞的主角明明忠心耿耿没有屈服于反派的威逼利诱,但回去后反被倒打一耙,人财两空。
西初不是主角。
而且西初饿了。
西初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没答应的情况下,被二皇女诬陷了,回去后还要被七皇女诬陷一把。
于是西初十分诚实地谢过了二皇女,拿起筷子时西初还在等着二皇女发话,说些什么吃了她的东西就要帮忙干活了干嘛干嘛的话,西初心里还有点犹豫,毕竟吃人的嘴短。
可她夹起第一块肉时,二皇女就带着她的人走了,什么话都没对西初说。
西初在无比的复杂情绪中,吃下了第二口菜。
要不问问能不能打包?待会给七皇女带点回去?西初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恐怕会被七皇女打瘸了也说不准。
此时,长乐宫中。
秋长老正在给七皇女上课。
“来时臣好似见着了殿下宫中的宫女,殿下明明都是个废人了,二殿下还如此不依不饶,殿下过去还真是招人恨呀。”
七皇女没吭声,板着一张脸继续写着自己的字。
“那宫女还真是丑,殿下的品味还真是独特。”
她字里行间都冒出了一种让七皇女很不喜欢的滋味,七皇女皱了下眉,不悦地说:“你想说什么,倒不如直说。”
秋长老满意地露出了个笑,她说:“二殿下连那么丑陋的一个宫女都愿见,可见那宫女在殿下这里头的位置不一般,殿下可要小心防范着。”
七皇女其实是不大想理会的,被人指手画脚的,要求去做这,去做那,她并不喜欢,纵使秋长老现在正在教导她,也能称得上是她的老师,可她依旧不喜秋长老。
这并非善意的教导,这只是一场交易。
因而她们也不是什么彼此都需要尊重的师生。
七皇女放下了笔,她回道:“西初是不一般。”
“西初?”秋长老复述了一遍,她愣了下,又问:“殿下为她赐名西初?”
七皇女问:“有何不妥?”
秋长老微微笑着,她摇着头,道:“既是殿下取的名,自然也是她的命。”
七皇女不想理她,拿起笔来继续写字。
秋长老在女帝那边过了明路,往后七皇女也能跟着一块去尚书苑上课,下了课后,秋长老会过来长乐宫教导她,为着七皇女长大后能够进入长老院做准备。
对于这件事,秋长老心中感慨甚多,“此事也多亏了那位南雪王爷,进宫不过几日,竟能说服陛下改主意。”她走到了七皇女的面前,看着七皇女的一笔一划,发出了一声叹息:“倒真是可惜了,她是个南雪人。”
七皇女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惜的,“又有何可惜的,她能有如今也是因为她是个南雪人,若她一开始便在西晴,未必就会有现在的造化。”
这话一出,七皇女感觉气氛微微有那么一点凝滞,秋长老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凝滞,也不知她在笑些什么,惹得七皇女的手都无法好好写字了,“臣曾听闻南雪有小儿三岁能文,五岁作诗,也不知是她们更聪慧些,还是殿下要聪慧一些?”
七皇女头也不抬,冷漠回着秋长老的话:“自是她们。”
秋长老微讶:“殿下如此自谦,倒真让臣意外。”
至此,七皇女才抬起头,她淡淡地瞥了秋长老一眼,道:“本宫今年才识字。”
*
西初还是跟着招河一起回来的,中途还被招河领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小宫女的服饰,一套新的衣服,西初穿着也觉得很开心,她觉得运气这东西还真是很实在的,前几天她倒霉,就被关进了屋子里,然后被放出来后,她就开始走运了。
学不会好好说话的七皇女陪了她一夜,出了小黑屋后她就在路上遇见了在西晴当官的小王妃,之后二皇女虽然不安好心,但西初还是吃了一顿大餐,然后现在有新衣服穿了。
可喜可贺。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运气下去的话,西初觉得自己真是个快乐的小宫女,她特别合适当个小宫女。
回了长乐宫,招河便让她去回云殿。
西初这才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七皇女吩咐人让她出来后就去回云殿的。快乐过了头,如今报应终于要来了。
西初很是忐忑不安。
她听见自己的小心脏在猛烈跳动着,纯属被吓的。
她迈出的步子都变成了同手同脚,她就在这种处于随时会爆炸的微妙心态中,推开了回云殿的大门。
七皇女在殿中,伏案疾书。
西初的脚步一下子就轻了下来,七皇女低着头的模样很是认真,就如之前夜里西初教导七皇女习字时,西初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被这个模样的七皇女给抚平,她小心翼翼走到了桌后,瞧着七皇女在宣纸上写出的字。
七皇女的字越来越有长进了,明明还是个孩子,却都快赶上她这个优秀的大人的速成字了。
“你去哪了?”
西初看的正认真,冷不丁听到七皇女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与七皇女认真的视线对上,西初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她有些心虚地扭过了头,“去见了二皇女殿下,二皇女殿下请奴婢吃了些东西。”
“好吃吗?”
西初不知道该说假话还是说真话,总觉得会问好不好吃这种问题的七皇女有些奇怪,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违心地道:“……不好吃。”
七皇女的反应很是平常,她淡淡哦了一声。
没有说西初不好,也没有让自己滚,更加没有说什么二皇女请她吃难吃的东西她都吃下了,既然那么喜欢二皇女就滚去她那里吧,这类在西初踏进回云殿前就反复在她脑海里上映的话,全都没有出现。
西初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的西初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七殿下你不生气吗?”
她敢问,七皇女也敢答。七皇女轻飘飘说了一句:“生气啊。”
西初:……
在她被关小黑屋的这段时间里,七皇女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动不动就暴躁骂人滚的七皇女都不会怒上心头让人滚了!
西初发出了灵魂质疑,但西初不敢问。
西初怯生生低下了脑袋,她站在七皇女的身后,等在七皇女将她桌上剩下的大字写完。
等了半个小时,七皇女放下了笔,她回过头,喊了一声西初。
西初受宠若惊,哎了一声。
七皇女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回想着今日上课时秋长老严肃的模样,她跟着学了一下,用着很是轻淡的语气说:“既然本宫说了,往后要做你的老师,自然是不能让你这般堕落下去,往后,你便每日写封信交于本宫,可写你今日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心中又有什么感慨,这便是你今后的作业了。”
西初:……?
西初僵笑了下,她轻喊:“七,殿下?”
七皇女依旧板着一张脸,西初不敢说不好了,她改了口,试图和七皇女商量着:“奴婢每日都有活干,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
七皇女退了一步,“那便七日一封,要写你这七日来遇到的让你记忆深刻的事情,需写的端正些,不可草草了事,本宫可是会检查的,若是有一字错了,本宫便打你手板。”
西初:……
“明日本宫就要去尚书苑读书了,你虽生的丑,天资也不行,但本宫既是你的老师,自然是要好好教导你的,往后你便跟着本宫一同去尚书苑吧,虽当不得学生,但也可当个小伴读,就与你偷听私塾夫子讲课般,不过往后你可借着本宫的名义正大光明去听了,倒不用再做些蹲人墙角之事。”
西初:……
一朝穿越,睁眼醒来,回到了解放前。
西初想哭。
第74章
西初换了一个新工作, 是七皇女身边的小伴读,她原先干的守夜的活有人干了,再加上以后都要陪七皇女去尚书苑, 夜里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的。
七皇女去尚书苑的第一天西初早早就被人喊了起来,来敲门的是洲漠,西初在昏昏欲睡之中还要听着她一声跟着一声的抱怨, 西初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需要暂时性聋一下。
洲漠在抱怨着自己的命苦,一大早就见到了西初这简直是在告诉她今日一天的运气都不会好了,又在说西初都要跟七皇女一块去尚书苑了也不知道拿块面具将自己遮掩一下, 万一吓到人了, 或冲撞到了其他皇女,七皇女哪里保得住她?
西初僵笑着不断点头,十分狗腿地说着洲漠姐姐辛苦了,洲漠姐姐受委屈了, 都是奴婢不好才让洲漠姐姐这么委屈。她这么一狗腿, 洲漠自然也不好再抱怨什么了, 洲漠极为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然后跟变戏法一样, 将一个面具从背后变了出来,她略为扭捏地将面具递到的西初的面前:“给你。”
语气干巴巴的,和之前一直在嫌弃着西初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西初眨眨眼,伸手去将面具接了过来,洲漠扭过了头,西初听到她说:“我倒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我平日里虽总说你生得吓人的话, 但也并非是真的嫌弃你,你丑是丑了些, 可人还是不错的。”
“尚书苑可不比长乐宫,那可是诸多皇女在的地方,若真出了什么事,七皇女也护不住你。”
西初轻轻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西初想,她的运气真的挺不错的。
这一次醒来虽然身体情况很糟糕,可也没有到了万人嫌的地步,她也没有受尽欺压,不管是七皇女还是洲漠,都是很好的人,嘴上说着嫌弃她的话,实际上也都是嘴硬心软的人。
抱着自己真的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小孩的想法,西初到了回云殿。
七皇女已经穿戴整齐了,坐在轮椅上,等在回云殿的门口。
七皇女在等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西初脸上不禁扬起了一抹真诚的笑,她十分欣喜地奔到了七皇女的面前,正要说些感动的话,见了面的七皇女开口就是一句:“越笑越丑。”
西初立即换上了晚娘脸。
呸!小垃圾!你才越笑越丑!
“出了宫,就要安分点,好好跟在我身后,不要东张西望的。”七皇女吩咐着,西初心里头还在为着七皇女的那句话委屈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七皇女又说:“本宫也不是嫌弃你,也没有嫌你丢人,若真嫌弃你,便也不会将你带着了。”
“本宫是这宫中的七皇女,若是与人起了冲突,自然是不会有人敢对本宫怎么样的,可本宫若是惹人恨了,她们不敢对本宫动手,可未必就不敢对你下手了。也并非是你的问题,只是本宫……是个残废,护不住你。”七皇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西初心中有些酸涩,听着七皇女心有不甘地承认自己是个瘸子的话,西初有些不开心。
她平时总会在心里头说着七皇女是个小瘸子,小瘸子,可真听到七皇女自己说了,她一点都不高兴。
西初低下头,眼圈微微泛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七皇女同样拿出了一个面具,一个普通的白色面具,上面画了些图案,歪歪扭扭的,也不像是专业的匠人所画的,倒像是孩童所作。
“这个给你,本宫不在你身边时,莫要与他人起冲突,但也不要受欺负了,本宫的人,自当是旁人不能欺的。”
西初手里边还拿着一个面具,她刚刚过来的时候,差一点就拿出来给七皇女看,并且差点就跟七皇女炫耀自己的面具了的。
西初有点为难,本来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将面具接下来就是,但中秋节那次发生的事情让西初拿不准,如果被七皇女看到了自己手头上还有一个面具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想也能知道,七皇女肯定专门学过川剧变脸。
“将来,本宫可是会入主长老院的,长老院可是连母皇都要礼让三分的。”七皇女还在教导着西初,说了半天的话都不见西初伸手接过面具,她停下了嘴,问了一句:“你不要?”
疑惑的目光扫向了西初,西初连忙挺直了后背,她立马冲着七皇女摇摇头,然而七皇女已经看见了被西初藏在背后的面具的一角了。
七皇女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西初才听到七皇女很是平静地说:“拿着吧,喜欢哪个便用哪个,你既有了没必要藏着掖着,本宫也不是一定要你用着本宫的面具。”
心里有点堵。
明明七皇女还是个小孩子,可西初总觉得堵心。
七皇女不发脾气,说出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话时,西初很烦躁。
七皇女不该是这样的,像之前那样子,不依不饶的,不好吗?
……不好。西初也知道,但她知道原因还是觉得不高兴,不希望七皇女这么快长大,不希望七皇女这么快就变成了大人,不希望七皇女不开心。
可能也是因为她很幼稚,所以就想要七皇女也一起幼稚着,这样子才不会显得自己很没用,毕竟都是一个心理成熟的大人了,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孩子,这多丢脸?
超级丢脸的。
西初得到了两个面具,正要将七皇女送的面具戴上,七皇女忽然说:“戴那个吧,好不容易有个人不嫌弃你了,你若是不戴,只怕以后都没人会理你了。”
“七殿下好似变了个人。”
七皇女轻哼了一声,“你希望本宫骂你一顿?”
西初顿时就将自己的那点忧郁小心思收了起来,她小声道:“……倒也不是。”
最后西初戴上了洲漠送的面具。
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色的面具。
而七皇女用心绘了一夜的面具被西初小心收在了身上。
这是西初第一次去尚书苑,这也是七皇女第一次去尚书苑。
西初对路不熟,因而也不只是她送着七皇女去尚书苑,同行的还有长乐宫里的一个宫女柳思,便是她代替了西初原本的守夜工作。
说到这里,西初还真有点佩服柳思了,守了一夜居然还不困,还有精神送七皇女去尚书苑。西初悄悄和柳思搭着话,本来是想和她交流一下守夜心得,顺便打发一下这一路的枯燥,但她喊了一声柳思,柳思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西初略显尴尬。
“她是个哑巴。”七皇女开口解释着。
西初的那点尴尬顿时变成了不好意思,她愧疚地看了眼柳思,说了声对不起。
西初说的不小也不大,七皇女听得一清二楚,她冷哼一声。
柳思送着她们到了尚书苑的门口就停了下来了,她不是皇女伴读不能跟着一起进去,到了地方七皇女便让她回去了,语气不是很好,甚至还有点凶,柳思怯怯地点了点头,西初也不知道七皇女为什么突然这么凶,她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柳思,正巧对上了柳思的双眼,那是一双十分凶恶的眼睛,与刚刚当着七皇女面时的怯懦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七皇女似乎是注意到了西初的动作,她又不高兴了起来,西初听到她哼了一声,十分重的一声,像是在故意引着她的注意。
西初也如她所愿,问了一句:“七殿下怎么了?
“本宫不是与你说过?”
西初不明:“说过……什么?”
“本宫与你说的话就这么不重要?说忘便忘?”
这种时候就像是回到了无理取闹的七皇女时期,西初十分流畅地换了话,“……奴婢错了。”
“那个称救了本宫的宫女,被拔了舌。”
西初一愣,想起刚刚柳思的凶狠眼神,心里头忽然有点复杂。
也难怪人家会用那样子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过……西初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并不是西初害的她被拔了舌的。救了七皇女的人被拔了舌,这份罪本该是西初受的,所以本该是由西初受的罪,变成了柳思来受,柳思心中有恨,西初能明白。可这并不是西初要推到柳思身上去的,西初并没有害她,是她冒领了。
七皇女问:“你心中有愧?”
西初摇头:“不曾。并非是奴婢害她。”
“知道便好。”
尚书苑是皇女们的专属学堂,三岁至十三岁,皇女们都会在这里接受教育。
女帝未登基前便娶了正夫,也早早生了孩子,因而她在位还不到十年,大皇女已然十三岁了,现今这尚书苑里只有八个皇女,还有几名皇子。年岁相同的皇女在一起读书,年岁不同的皇女则是另外安排了老师教导。
皇子们则是聚在一起上课,并非是像皇女们这样子一对一单独教育。
等皇女皇子们满十三岁了,便要出宫去书院里上课,而不是在尚书苑中上课。
年满十五后,皇女们便要开始接触朝堂之事。
七皇女十五岁时便要跟着秋长老一块入长老院学习。
十五岁的年纪,放在现代也还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孩,哪懂得那么多东西,而放到这个时代,却要早早成熟去接触大人世界的东西,也难怪古人不长寿。
七皇女过了年便满十岁,而今能供她跟个孩子一样玩乐的时间还有五年多的时间,而这五年多的时间她都无法跟个孩子一样快乐无忧,而是要扎进一堆的学业之中。
今日的课有些特殊。
除了已经去了书院的大皇女外,所有的皇女们都到了一间课室里,伴读们只能待在外面听着,今日在里边听课的只有皇女们。
今日讲课的人有些特殊,并不是尚书苑专门的老师上课,而是那位南雪的荣安王来给皇女们上课。
西初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因为守在外面看到长大了一些的小王妃抱着几本书走进七皇女待着的课室里的时候,西初还特别高兴,心想原来小王妃在西晴皇宫里原来是皇女们的老师,这可太有出息了吧。
当年小王妃就把她这么个文盲手把手给教了出来,如今教导一群比她聪明的皇女,这可太能体现小王妃的聪明头脑了。
西晴女帝也太有眼光了吧?
第75章
小王妃只教了一节课就走了, 她的课一上完,皇女们便分开上课了。
听其他伴读们八卦的时候,西初倒是了解到了一点, 小王妃是特别教师,女帝专门请来给皇女们上课的,每天只上一节课, 已经上了好几天的课了,七皇女今天才来上课,亏了, 亏大了。
于是等到七皇女今日上完了所有课, 西初还是一脸吃了好大亏的表情,七皇女看了她好几眼后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西初哀怨地看着她,说:“我今日听其他皇女伴读说,今日来教殿下们上课的那位老师可是陛下专程请来的, 每天只上一节课, 已经教了好几日了, 殿下今日才来上课,亏了!”
七皇女:……
七皇女倒是没想到过会是这么个原因, 她看着西初,见西初一直在念叨着亏了这件事,她想告诉西初这并没有什么,但话出了口,就变了个味:“她也不是什么当世大儒,有什么亏的。”
西初立马抬起了头, 努力反驳着:“可她很聪明, 殿下可不要瞧不起人,再说了, 陛下都专门请她来教课了,她肯定是个超级厉害的人。”
西初戴着面具,七皇女瞧不见她的脸,只瞧见了她的一双眼睛,黝黑的,好似闪着光。
七皇女一点都不喜欢听到西初这么吹捧别人的样子,特别是一个南雪人,她讨厌南雪人,“那是因为她是南雪的王爷。”
西初还处于七皇女居然不屑小王妃的生气情绪之中,猛地听见七皇女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呆呆地眨了眨眼,歪着头问着七皇女:“南雪的……王爷?”
她是听错了吧?
小王妃怎么就变成了南雪的王爷了?
她不是小王妃吗?
七皇女撇嘴,闷声道:“她是有几分的能耐,能够成为南雪的王爷。”这几日来,总有人在她面前这么夸赞那个南雪的王爷,秋长老夸赞她,母皇也喜欢她,而现在就连她身边的人都觉得那个人要更好一些。
哪怕她不高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西初所想的,和七皇女所想的是不同的东西。
西初思绪万千,听到七皇女的话时她已然有些恍惚,唯一还记得的就是确认身份,不能这样子妄自猜测。
“她……是谢清妩吗?”
七皇女没有回答,她反问:“你认识她?”
西初呆了下,她迟缓地否认着:“……奴婢怎会认识这等身份尊贵的人呢?奴婢可从未去过南雪,奴婢只是……有些惊讶,陛下居然会请一个南雪的王爷当殿下们的老师。”
七皇女并未听出些什么异样来,她别扭地扭过头,回答着西初:“母皇喜欢她,很是欣赏她,本宫倒是不然。”
七皇女还在说着话,西初却已经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了。
满脑子都是小王妃变成了南雪的王爷。
她明明是吩咐了人将小王妃送出北阴的,送她到西晴来,虽说这件事有点不顾小王妃自己的意愿了不太好,可……小王妃怎么就变成了南雪的王爷了呢?她之前也只是南雪的郡主,被送到了北阴和亲,大丫鬟都说了,小王妃是被放弃了的弃子,一枚弃子又为什么会变成了一个王爷?
西初不敢去想。
可同时她又忍不住想要为心中的疑问寻求一个答案。
她问:“殿下,您知道北阴和南雪的战役吗?”
七皇女点头,这些秋长老之前刚与她说过,记忆鲜明的事情她自然是张嘴就来,“自是知道的。说来也是好笑,五年前南雪战败,南雪送出了南雪的郡主和亲,两年前北阴战败,北阴送出了北阴的郡主和亲。”
七皇女噢了一声,最后总结了一句:“他们打了败仗似乎就只会送郡主和亲了。”
换做平常西初肯定也会非常赞同七皇女的说法的,但今天她的注意力全在北阴的郡主身上了,也没怎么注意七皇女说了些什么,“……那个北阴的郡主叫黎云初吗?”
七皇女摇摇头,“秋长老并未说,北阴似乎只有一个郡主,昭王郡主。”
回答了西初的话,七皇女觉得不大对,她不禁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些作甚?”
西初的脑子转的快,当即便回了她:“今日上课时,老师说到了,奴婢好奇。”
七皇女不疑有他,接着背书:“两年前北阴与南雪签订了盟约,将北阴郡主送往南雪是南雪提出来的条件之一。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位郡主是去南雪和亲的,可两年过去了,并未听说她嫁与了谁,也并未入主后宫成为南雪王的嫔妃。秋长老倒是说了一句,这位郡主整日痴缠着那位南雪王爷,也难怪她不愿回国。”
西初想问的倒不是北阴郡主,北阴落败,只要代替她和亲的郡主未被发现自己非真郡主便不会出事,而如今真郡主早就死去了,更加不会有人会暴露她的身份。南雪的王爷便是谢清妩的话,那么……她一直都没有拆穿假郡主的身份又是为什么?
能在短短的两年内被封王爷并不是什么难事,战功累累的大将军,皇帝论功行赏也会封个异姓王。但谢清妩不同,她是女子,她是南雪人,她并不是在以女子为主的西晴国被封王的,而是在以男子为帝的南雪国被封王的。
那样的话,怎会没有一点手段?
异世界的人真坏。
西初想着。
她总觉得做人要真诚,自己真诚了,别人也会对你真诚,不要想着用坏心思去对待别人。
她被骗了。
这好像不是一件什么大事,毕竟被骗的她已经“死”了。
这与现在的西初并没有什么关系,这是黎云初的事情,而现在“黎云初”在南雪好好活着,那个有关的黎云初已经被烈火焚尽了。
西初半天都没说话,七皇女紧盯着她那张戴着面具的脸,藏在了面具之后的脸她看不见,只能瞧见那双略显灰蒙的双眼。小孩子对于情绪这种东西向来是很敏感的,七皇女问了一句:“你不开心?”
西初下意识否定着:“没有啊,奴婢怎会不开心呢,这可是奴婢一次坐在学堂里呢,奴婢可开心了,这是这面具遮住了奴婢的脸,殿下看不见奴婢的脸,才会觉得奴婢不开心的吧?”
七皇女鼓起了腮帮子,直白地指向了她的眼:“你的眼睛没有笑。”
西初僵硬地露出一个笑,再度解释着:“……殿下看错了吧,在笑的呢,在笑的……呀。”
七皇女没有说话,她盯着西初,好似要将西初盯出个花来,她满脸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大字,哪怕西初再怎么辩解,七皇女都没有应。西初辩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不敢与七皇女对视,最后西初别过了脑袋,她低声说着:“奴婢给殿下说个朋友的故事吧。”
“奴婢有个朋友,她很受家中长辈的宠爱,她家中还有个大侄子,娶了一个妻子,可那个妻子与大侄子没有什么感情,妻子是不得已嫁过来的,大侄子也是不得已才娶的她。那个侄媳妇和奴婢的朋友年岁相近,朋友很喜欢她,经常与她一起玩,朋友觉得她和侄媳妇玩的来,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朋友。侄媳妇是个很温柔的人,柔柔弱弱的,让她见了便觉得这人嫁给大侄子真是亏了。”
“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侄媳妇和大侄子掰了,朋友托人将侄媳妇送出了府,并不是回的侄媳妇娘家,因为侄媳妇娘家对她并不好,朋友觉得侄媳妇这种小白兔回娘家会被啃到连渣都不剩的。可后来朋友发现侄媳妇并不是被娘家抛弃了的小可怜,她只是在朋友面前装成了小白兔的模样,朋友觉得她被骗了,她用心交朋友,但是朋友骗了她。”
七皇女没能听懂,但她听懂了最后一句,抓住了西初话里的重点,“那就不要再和她玩了就是了,为何要因这种人难过?”
西初一愣,她思考了下,觉得七皇女说的很在理,她点点头,应和着:“殿下说得对。”
“那你的朋友后来呢?可有去告诉那个侄媳妇以后都不一起玩了?”被夸了的七皇女还有点小开心,她又问了一句,试图再一次回答西初的问题来体现自己的聪明才智以便西初得以夸奖自己。
“没有。”西初笑着摇摇头,在七皇女有些小失望的目光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后来她死了,到死都不知道侄媳妇其实是假装的。”
七皇女懵。
但很快的,聪明的七皇女抓出了西初前后矛盾的话,“可你不是说朋友觉得自己被骗了,很难过吗?”
“那是奴婢代入了朋友的情绪之中,猜想的。那是奴婢的情绪并非是朋友的情绪。”
七皇女觉得这个回答像是在唬人,但她不太能懂,她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本宫觉得你说的不大对劲。”
“她们与南雪王爷有关吗?”
西初摇头:“没有关系。”
未等七皇女再一次追问,西初立马转移了话题,中止了这个不明不白的话题,她高声道:“殿下我们快些回去吧,今日都有些晚了,秋长老待会还会来给殿下上课的吧?若是晚了可不好。”
七皇女跟着她一起跑偏:“你今日的作业写了吗?”
西初一默,沉默几许,忍痛道:“……奴婢回去便写。”
七皇女相当认真地告诉着她:“本宫会认真检查的。”
西初差点哭出声,“……奴婢一定态度端正,好好写。”
第76章
西初也不知道七皇女的标准是什么, 秋长老过来授课时,她就跟着一块在回云殿的书房之中,七皇女上课, 她写作业。
七皇女强制布置的作业。
西初也不知道到底她和七皇女哪个更惨一点。
她现在今天在写作业了,虽然是被迫写的。
但七皇女还在上课。
七皇女去尚书苑要上课,回来后还要上课, 这是打算把她之前几年落下的份补上吗?
七皇女说要写信,按西初理解就是日记了,她从一天一封讲价到了一周一封也就是从日记变成了周记。
然而要写什么?西初一头雾水。
西初叹了口气, 在秋长老的声音下提笔写了第一个字, 晴。
秋长老开始发问了。
西初动手划掉了刚写来的晴,改为今日天气,晴。
提笔来到第二行,西初又卡住了。
一脸茫然, 写什么?
写这一周她干了些什么吗?写这一周她遇到了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吗?
前几日七殿下让我每日都要写信给她。西初想了想, 写下了这么一句, 然后忍不住在后面接了一句:记仇.jpg
写完西初就后悔了。
她立马抓起笔就要涂掉,秋长老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七皇女附在她身边传来的轻声低喃:“记仇?”
一只手精确无比地落到了西初写的jpg上,西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听见七皇女那平淡的声音在问询着:“这个又是什么?”
西初觉得自己没了。
她抬头,对着七皇女扯开一个天真无辜的笑。
七皇女面无表情,伸手按住了西初的脸,然后手一转, 将西初的头按了回去。
“你是想以后报复我?”
西初欲哭无泪, 她回:“奴婢不敢。”
“没关系,那你就多记几件吧。”
“既然你今日写不出来, 那就将这句话抄个一千遍吧。”
西初:???!!!
西初高声大喊:“殿下!手会断的!奴婢知错了!”
“殿下人美心善怎么会跟奴婢这种——”
七皇女没给西初说完话的机会,她瞥了眼西初,冷声道:“你再多一句话,就再多一千遍。”
西初立马闭上了嘴。
等到西初写完这一千遍的记仇这句话已经是好几日后的事情,她从一开始的端正到后面的字迹潦草,第二日再度握笔抄写时又变成了刚开始的模样,如此反复。西初交上罚抄的一千遍,跟每周一专门去学校补作业,最后只剩下自己没交,只能一个人专门将作业送到老师门前,不巧的是老师还特意趁着她在,检查起了她因为着急紧赶慢赶抄出来的作业。
西初有点方张。
随着七皇女的每一次翻动纸张的动作,她的心就跟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摇摆个不停。
最后,七皇女合上了西初的那一沓纸,什么都没说,也没给西初一个眼神提示到底是过关还是没过关。七皇女伸出了手,西初茫然了下,最后才从将自己早早准备好了的七皇女要求的作业交了出来。
只有一张信纸,上面也只写了一句话。
[今日天气晴,我的心情却宛如六月飞霜,凄苦寒冷,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七殿下这个英明神武的皇女殿下原谅我这个小小的宫女呢?]
七皇女看的很慢,一直捏着信纸的边,西初感觉那张纸都快被她给捏坏了,西初忽然有那么一点的后悔,后悔自己脑子有坑写了这种东西,就不能老老实实写什么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很开心的这种小学生日记吗?
西初满脑子的懊悔七皇女并不知道,她只是将那一张信纸和西初抄好的一千遍罚抄放到了一块,收到了盒子里。
西初心情很复杂,想问她这事过了没,又不太敢问。
最后是七皇女先出的声,不过并不是说西初一直在纠结中的问题,而是指使着西初推自己出去。
西初乖乖推着七皇女出门了,纠结了一路,西初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和七皇女打这一场战役时,她忽然想起今天是不用去尚书苑上课的,而秋长老晚上会自己过来,七皇女离开长乐宫是想做什么?
“南雪使者今日离开。”
西初一愣。
“殿下这是要去送行?”
“本宫不喜欢她。”
“我们虽未与她有交集,可你躲避人的模样太差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你认识谢清妩。”
“本宫也不想去问,你是本宫的宫女,以后自然是要守着本宫的,一仆不侍二主,你要是敢背叛本宫,本宫就将你切成两半。”
西初:……怎么敢,不敢不敢。
说是送,她们也没有到谢清妩面前去,西晴女帝将谢清妩送出了宫墙,出了宫,便会有大臣一路送她至城门,之后便是南雪使者一行人自己回国。她们过来送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并不能上前,说着什么送别的话。
七皇女与谢清妩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那种地步,西初与谢清妩的关系……西初想了下,觉得大概也是没有的,不管是作为郡主,还是作为一个西晴皇女身边的小宫女,都是没有的。
这是西初自打上次从七皇女口中知道了那些事情后,第一次认真去看谢清妩的脸。
谢清妩长大了,五官都长开了,看着依旧年轻,可与人的谈笑间,西初找不见过去她在自己面前笑的模样了,或许那时只是应付她的虚假也说不定。想起这些来,西初又觉得有点难过了。
难过归难过,终归是与她无关的事情,转头一想,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谢清妩或许做了挺多在北阴郡主看来很不对的事情,可西初并不是北阴郡主,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也无法设身处地站在那个身份的立场上去想事情。
所以,她生气的是自己真心交朋友,谢清妩却虚情假意对待自己。
而不是谢清妩在北阴和南雪的这场战争之中,到底做了多少残害北阴人的事情。
她看的有些久,在远处和西晴一干官员道别的谢清妩忽然便转过了头来,她的目光像是望向了西初这边,西初下意识退了半步,躲到了七皇女身后,七皇女迎面对上了谢清妩的视线。
谢清妩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她向着七皇女点了点头,行了一个虚礼便收回了视线。
西初紧张的情绪放了回去,身边的七皇女说:“她之前与我说,来西晴寻一个人。”
“后来我问过秋长老,秋长老说若是知道详细信息寻人倒也不难,我之后又去问了她,她说就算是母皇下令帮忙寻找,怕也是找不到。”
“母皇都寻不到的人,只能是死人了。就算是死人,若她真心想要见,母皇也不是寻不到。你说她若真的想见到那个人,为何不求母皇帮忙?”
西初解释着:“大人们总有着自己的理由和借口,还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身不由己。她身为南雪使臣,若是向陛下提出了寻人的请求的话,怕是不太好。”
七皇女又问:“可既然是重要的人,不该是不太好也想要见吗?”
西初认真想了下,回答着:“……或许是,不想去承认对方的死亡吧。不知道的话,就可以一直在心中自欺欺人下去。”
“你也会如此吗?”
西初摇头:“奴婢不曾遇到过那样子刻骨铭心的人,奴婢不知。”
谢清妩并没有直接回南雪,从西晴离开后,她便拐道去了北阴。
这事是秋长老给七皇女分析朝堂局势时提到的,南雪国内皇子们正在争权,谢清妩作为有权有势的一个王爷,自然是那些皇子们的拉拢对象,其中有两个皇子都有着想要迎娶她的心思,谢清妩之所以会接下出使西晴的差事,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躲避这些。
谢清妩无法在西晴待太久,她也不能在此时回南雪,因而拐道去北阴,借故地重游的名义自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
谢清妩离去后,七皇女的生活步入正轨,七皇女稳定了下来,西初这个她身边的小伴读自然也就跟着稳定了下来,每日跟着七皇女一块去上学,放学回来等到晚上秋长老来授课,西初就会在旁边完成七皇女布置的作业。
秋长老并非是天天来的那种,她不来的时候,西初就不用写作业了,七皇女会教她读书。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小孩都特别聪明,衬得西初这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有些弱智了,可西初一转头,去考起洲漠类似的问题时,洲漠一脸茫然看着她时,西初心里头顿时就有了安慰。
毕竟是皇女,皇女肯定和她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西初安慰着自己。
转眼间,便到了年底,宫中开始采办年货了。
红绸挂满了各宫各院,西初在长乐宫也即将迎来第一个年。
快过年了,七皇女也不用再去尚书苑读书了,等过了正月十五后尚书苑才会重新开课,相当于是放假了。
每个宫殿的红灯笼都是自己挂的,长乐宫也不例外,散夏领着十几个宫人满院挂起了灯笼,回云殿的灯笼是西初还有柳思一起挂的,说是一起,倒不如说是七皇女待在门口当着监工,西初搬着把梯子爬上爬下的,在七皇女的指挥下将灯笼往左移一点,往右移一点。
柳思则是在下头扶着梯子,因为不能说话的原因,她也没法插入七皇女与西初之间的对话。
像极了一个大灯泡。
西初也会顾及她一点,但西初对她抛话题,柳思都跟听不见一样,连个眼神都不给西初。
次数多了,西初也安静了。
第77章
她们花了几日将长乐宫布置好, 除夕当日,七皇女便离了长乐宫,散夏和招河一同陪着她离开的。
长乐宫其他的宫人则在长乐宫中一起共度除夕夜。
西初坐到了偏僻角落里, 旁边左边坐着一个洲漠,对面坐着一个柳思,而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盘饺子, 每个人面前都有着一盘不过十个的饺子。
其中有一个饺子里藏了铜钱。
若是吃到了铜钱,那么来年便会好运连连。
每个人都想着吃到这枚象征着好运的铜钱。
西初有点想,但也不太想。
将铜钱装进去前肯定是有好好洗干净过的, 但……那种奇怪的抗拒性就莫名萌生了, 她觉得有点脏,也不是说脏,就是心理上接受不了自己要吃下装着一枚铜钱的饺子,万一她一口一个直接吞了下去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 西初选择了看一眼其他食物, 桌上可不止饺子, 还有鱼,肉, 等等丰盛的菜。
这是西初这一年吃到的最丰盛的一顿。
洲漠是最先吃完饺子的,她一吃完,就凑到了西初的身边问她吃到了没,西初摇头,洲漠发现了她面前纹丝不动的饺子,不禁皱了下眉, 用着一种相当鄙夷的眼神看着西初, 她说:“虽说你现今是七皇女身边的伴读,身价水涨船高——”
洲漠正嫌弃着,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藏有铜钱象征这好运的饺子被人吃到了。
洲漠的注意力立马从西初的身上走开。
吃出了好运的是柳思。
众人都在恭喜着她,柳思不会说话,便腼腆地笑了两下,回应着众人的恭喜。
好运铜钱被人吃到了,洲漠叹了口气,她扭过头,见着西初还未动自己面前的饺子,她伸出手将西初面前的那碟饺子给要了过来,“你既然不吃,那我便吃了,虽说已经没了铜钱了,但这除夕夜的饺子,不吃可惜了。”
西初正吃着别的东西,嘴巴里装的满满的,她没法张嘴回答洲漠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洲漠心满意足地夹起了从西初那里要来的饺子,放入口中,刚咬上一口,便感觉咬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洲漠一愣,她不动声色地将嘴里的东西咀嚼,然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洲漠抬起了手,吐出了口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铜钱。
和柳思刚刚吃出来的铜钱一模一样。
每个宫里头的饺子里只会有一个饺子是装着铜钱的。
而长乐宫却有着两枚铜钱。
洲漠扭头看了眼还在对其他食物进攻的西初,西初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食物上,她盯的久了,西初也有了些感觉。西初停下了往嘴巴里继续塞食物的动作,她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含糊地问着:“怎么了?”
含糊不清的。
洲漠冲着她摇了摇头,然后藏好了自己刚刚吃出来的那枚铜钱。
吃过了年夜饭,便到了守岁的时辰。
从除夕夜一直守到大年初一的清晨,太阳升起时。
长乐宫的宫人两两结伴,相约一起守岁,因而宫里头的那些假山后边,长廊边上,小亭里边都有着许多人在一起守岁。
西初本来想找洲漠一起守岁的,但吃完饭后,洲漠就不见人影了,她在宫中逛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着,只得放弃。
宫人们也不可能真的守到明日早晨,毕竟到了初一她们要忙活的事情就更多了。
西初也不打算守到明天,她找不到洲漠,便去了回云殿,将一封利是悄悄放到了七皇女的枕头下,等七皇女回来的时候枕着它睡觉。
这是压岁钱。
压岁,压祟。
希望七皇女平安健康长大一岁。
放好了东西,西初便出了回云殿,刚将回云殿的门关上,西初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是轮椅的滚轮在地上转动的声音。
西初愣愣地扭过头,七皇女自己操控着轮椅,散夏招河都没有跟在她的身边,西初急忙上前,不知道七皇女是不是又被欺负了,她忙问:“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还要和其他殿下们守岁吗?”
“本宫不想和她们守。”
西初叹气,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就算是不想也需要忍一忍呀,这可不比往常,长辈都喜欢乖巧一些的孩子,若是殿下离席的事情被发现了……”
七皇女半点都没听进去,她毫不留情:“你近来越发啰嗦了,今日的作业写了吗?”
西初:……
西初立马转移了话题,“殿下可知今夜长乐宫的好运铜钱是被谁给吃出来的吗?”
七皇女哼哼两声,眉眼染上些许得意的神色,她道:“不就是你吗,有什么好得意的,本宫早就——”知道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七皇女便因着西初说出来的话呆住了,“是柳思。”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的,七皇女愣住了,西初也愣住了。
七皇女皱起了眉,她问:“你没吃出来?”
西初茫然,她摇了摇头,不懂七皇女这是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会吃出来,转念想到一般提出这种问题的最后结果都是提问者本人,西初便也不觉得七皇女得出这种答案来有什么问题了。
西初顿时得意了起来,“哈,殿下聪明反被聪明误,猜错了吧。”
七皇女瞪着没心没肺一脸得意的西初好一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伸出来。”
西初不明所以,但在七皇女的目光注视之下,她乖乖伸出了手,手心朝上。
七皇女伸出了手,在西初的手心里一按,带着些温热的硬物落到了西初的手心中,七皇女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不自然的,有些别扭的,“你虽生的丑,也不聪慧,但你也算得上是本宫的学生。”七皇女好似紧张了起来,西初听出她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也不知她想要做什么?西初盯着七皇女放在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只手,又抬头看着七皇女那有些紧张不安的脸。
七皇女并未察觉西初的注视,她说着:“本宫将好运分你一半。”
七皇女的手从西初的手上移开,西初瞧见了那一枚铜钱,带着独属于七皇女体温的铜钱正躺在西初的手心之中。
虽然很煞风景,但西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吃出来的?”
“你嫌弃?”七皇女声一压,别扭变成了阴沉,她盯着西初,好似只要西初敢说出半个是她就能给西初表演一个手撕西初。
西初立马摇头,大声又夸张地说着:“奴婢怎么可能嫌弃呢?奴婢可高兴了,奴婢都快高兴坏了呢。”
嫌弃是有,但高兴也是有的。
她之前没有吃饺子是因为铜钱藏在了饺子里,总有些别扭,但七皇女将自己的铜钱放到了西初的手心里时,西初忽然就喜欢上了这个藏钱的饺子了,象征着好运的铜钱,七皇女将这枚铜钱送给她了。
“殿下可真好。”
嘴巴坏了点,但并不是满口脏话。
人很别扭,但有时候这份别扭的直白会带给她很大的冲击。
西初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再上扬,扬的弧度过于大了,西初立马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七皇女又说她笑得丑。
夜深人静。
今夜是除夕夜。
团圆夜。
宫里头的皇女们还聚在一起不曾散去,而本该身为那些皇女中的一员的七皇女却回到了这个僻静的长乐宫中,和着她这么一个小小的没有什么优点的丑宫女待在一起,过着这个团圆夜。
西初坐在台阶上,七皇女坐在轮椅上,西初望着天空挂着的月亮,不禁问了一句:“殿下有什么愿望吗?”
七皇女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下头,“我不知。”
“我所想要的东西均已得到,并不需要什么愿望。”
西初叹气,十分惋惜:“殿下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没有半点童心了呢,明明之前还是个会和我玩着游戏的小孩子。”
七皇女对于西初的话有些不高兴,“你一口一个孩子,真以为自己便是大人了吗?本宫倒还真未见过像你这般矮小的大人。”
西初觉得自己不该试图和七皇女谈星星谈月亮再谈人生哲学的,七皇女没有心,她不配。
安静了一会儿,七皇女忽然问:“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西初想了下,回答她:“奴婢想要安稳过完这一辈子。”
“何为安稳?”
“便是在殿下身边,好好活着,直到奴婢因为老去死亡。”
七皇女略为嫌弃:“如此也算得上愿望?”
西初轻哼一声,并不理会七皇女的嫌弃,“只要是人心中所盼,便是愿望。”
“如此简单之事,又何必去祈求神明,本宫亦可做到。”
西初听出了七皇女话里藏着的意思,她紧盯着七皇女的脸看着,故意问了一句:“殿下是想要奴婢求您庇护奴婢心想事成?”
七皇女不说话了,她转过了脸,一副不愿与西初再多口舌的模样。
西初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又放肆地在七皇女面前笑了起来。
“殿下,你可真可爱。”西初说着。
七皇女怒道:“本宫困了。”
西初略为做作:“困了的殿下也好可爱哦。”
七皇女瞪她。
西初露齿无辜一笑。
七皇女重重哼了一声。
第78章
年还没过完, 南雪便传来了消息,南雪王位已定,最终登上了那个位置的并非是这段时日里被看好的大皇子与二皇子, 而是从未在人前出现过,年仅六岁的十皇子。
这个消息传出时,四国一片哗然, 跟着七皇女听秋长老讲到这件事情时,西初才真正意识到了南雪年仅六岁的十皇子登位意识着什么。
十皇子登位后,荣安王被封摄政王, 如此大的关联摆在那里, 任谁都不难看出十皇子登位一事,谢清妩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可偏偏这个人到了现在,还没有回国。
上元节过后,南雪十皇子登基, 谢清妩从北阴回国, 并将北阴小公主黎云宵带离。
不过这一切都与西初没有关系。
她听说了谢清妩成为了摄政王的消息后, 有意无意地躲避着这些消息,好在她的消息来源只在七皇女那里, 平日里在秋长老讲课时她避开不听便不会知道那些。
深宫中哪里会谈到他国之事,在她们的生活之中只有很简单的一件事,往上爬。
小宫女想要往上爬,成为大宫女,成为管事宫女。
侍君想要往上爬,成为贵君, 成为女帝的君后。
她们谈论的无非是今天这个宫的侍君怎么怎么了, 昨天那个宫的侍君怎么怎么了,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八卦事, 西初听着这种消息比听南雪十皇子登位这种消息要觉得有趣多了。
今天依旧是躲避秋长老讲课的一天。
不过今天是有着正经借口的,她和洲漠有约。
西初和七皇女说的时候,七皇女板着一张脸,瞧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允许,但多半还是同意的。七皇女也只是嘴上倔了点,实际上还是一个十分贴心的好孩子的。
最后西初还是得到了七皇女的放行条,只不过跟着放行条一起下达的是七皇女布置下来的作业,要比往常多写一封。
西初叹气,西初很想拒绝说不去了。
但七皇女又说她今日要去长老院,不能在殿中,去长老院是不能带西初一块去的,本来还在想着放西初一天假,没想到西初有约了。
闻言西初立马追问那多出来的作业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写了?
七皇女盯着她冷笑一声道:“你尽可试试。”
西初不敢试。
今天也是西初委屈落泪的一天。
秋长老一来,西初便借着想要出去外面采采风,完成七皇女布置下来的课业借机出了回云殿。
今天西初决定给七皇女写一篇风景文。
前几天洲漠说御花园的花开了,很漂亮,邀请她去看看。西初纠结了很久,才在昨天答应了下来。原因是西初需要观摩几天,御花园可不是什么小宫女可以去的地方,万一在御花园里和什么她们得罪不起的人遇上了,那可不是什么能善了的事情。这几天西初打听了御花园的情况,得出来的答案是让她安了不少心。
御花园里平日里没有多少人去,除了试图在御花园里摔倒借机碰瓷女帝以外的侍君,还真的没有什么人了。
听到这个时,西初心中很是微妙,这个西初也很熟,不管是男皇帝还是女皇帝,他们的后宫中一定少不了在御花园内偶遇皇帝的美人。
女帝很少去御花园,在御花园里碰瓷的侍君知道自己不能在御花园里偶遇女帝后就歇了那份心思,因而那盛开的满园子鲜花无人观赏。
之所以会答应洲漠的邀请,除了自己想看看之外,西初也想带七皇女来看看。如果御花园的风景是不是真的和洲漠说的那样子好看,等明天七皇女得空了,她就带七皇女去御花园看一看风景,洗涤一下她那整日只知道让西初写作业,已经被冷酷无情的大人世界给浸染了的幼小心灵。
最好是在看过了漂亮的景色之后良心发现,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人应该经常在外面多看看多走走,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屋子里就为了写作业。
自打七皇女有了秋长老这个老师后,她的地位水涨船高,至少西初是再也没有见过二皇女将长乐宫的宫人唤出去的景象了,无论什么时候七皇女身边都是有人的,而就是这样子没有人敢欺负了的七皇女整日将自己闷在殿中,每日读书写字,用心程度让西初愧不敢当。
可七皇女自己爱学习也就算了,还偏偏喜欢拖着西初一块学习,学上头了,就来了个即兴作业,西初一旦答不出,面对的就是将那个答案抄上两百遍的惩罚。
西初觉得自己好难呀。
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当七皇女的伴读。
行至御花园的路上都有着不少的禁宫侍卫巡逻,西初守礼地退至一边等她们离开后才继续前进,偶尔侍卫见她面生都会停下来问上一句是那个宫里头的人,西初说自己是长乐宫的人时,侍卫们面面相觑,将她放了过去。
一路算不得坎坷,只是路上的侍卫多了些。
等到了御花园前,西初见到了守在了园外的侍卫时才惊觉为何今日侍卫那么多。
一向不怎么来御花园的女帝今日陪着她的贵君来御花园赏花了。
西初转身就想退,却撞见了意外的人。
远远的,就听见了对方热切地喊了自己一声:“西初。”
西初皱起了眉,喊她的是散夏,散夏身边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目的柳思,柳思平日里在回云殿做事,西初也没见过柳思和散夏有什么往来,今日在这里忽然撞见她们两个在一起,西初心里便升起了些莫名的情绪来。
她觉得不太对。
这份不太对让西初想立马就从这里离开。
园里头的女帝正好携着贵君往外头来,这一声西初恰巧就撞进了女帝的耳边。
西初没发现女帝就在自己的身后,喊了她一声的散夏倒是发现了,她十分乖巧地站在了原地,低下了头,一副恭顺的模样。她的模样十分反常,西初心中暗觉不好,她扭头往身后看去,女帝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用着十分微妙的表情看着自己。
“西初?”她念着西初的名字,像是在念着什么有趣的玩物名字般,双眼中盛放着的是西初看不懂的神色。
西初急忙跪下,不敢多言,“参见陛下。”
西初觉得女帝的长相让她有点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不过最后想到了七皇女身上时,便觉得这是正常的了,毕竟是母女,她和七皇女朝夕相处,天天都见着七皇女的那张脸,现在见到了她妈妈,肯定会觉得有点像。
“你是哪个宫的?”
这听上去有些不妙,头磕在地上,死不敢抬头的西初犹豫着报出了自己的来历:“奴婢是长乐宫的。”
她觉得不对劲,太巧合了。
这种偶遇式一样的剧情不该发生在她身上才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着什么巧合,不然那么多侍君天天都想着偶遇女帝,怎么就偏偏西初来御花园的时候就偶遇上了呢?
西初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特别是散夏也出现在了这里。
自打七皇女有了秋长老依靠后,散夏再也不能在长乐宫作妖,对待七皇女的态度也是老老实实的,七皇女说东她不敢说西。西初也很久没有和散夏见过面了,每次见她都是大清早散夏训诫宫人的时候,教导她们要认真做事,不要懈怠工作。
而现在,她在长乐宫以外的地方遇见了散夏。
女帝冷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西初,身边的贵君还挽着女帝的臂弯,此时一个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一个冷漠十足,两人站一起倒是有那么一些恐怖的感觉。
西初没敢抬头,她死死低着头,想着今天真是不宜出门,没看老黄历,这都是什么事啊,她今天没戴面具就出门了,如果抬头被女帝看到了自己的脸,指不定明明是女帝自己心里承受能力低就变成了西初的锅。
这还不是指不定,这就是会。
直到女帝开口问,西初才意识到今日的事情好似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七皇女来的。
“是老七的人?可是老七为你取的?”
她的名字有什么问题?
西初紧张坏了。
在心里念叨着自己的名字,西初西初西初……她的眉头猛地一跳,西初想起了当日和洲漠初见时,洲漠听到自己的名字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要她改名叫东初的事情。
七皇女名唤西晴玥,二皇女名唤西晴蕾,几个皇女都是以西晴开头,这个国家又叫做西晴国,西初便以为西晴是国姓,可女帝叫西落凤。
万没有皇女以国为名,女帝却单字的。
和贵人撞名字了,哪怕是撞了一个字都会有大麻烦,而现在她和女帝撞姓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大麻烦了。
有人想搞七皇女。
西初越是慌张越是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双手死死扒着地面,西初回答着:“七殿下不曾为奴婢取过名,这是奴婢自己取的。”
“奴婢并不在七殿下身边伺候,七殿下从未见过奴婢,她并不知奴婢名唤什么。”
女帝没有理会西初的辩解,她只是说:“你可知,西晴境内,唯有女帝方可冠以西姓?”
“……奴婢,不知。”
第79章
西初觉得自己凉了。
宫里边伺候的人哪个敢和主子撞名?就算只是一个同音字, 那个宫女都吓得早早改了个名。
西初自觉自己活得足够小心谨慎,整日只敢窝在长乐宫中,不敢外出作妖, 现在唯一一次出了长乐宫跑到这在洲漠口中是无人问津的御花园时,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西初深信不是自己运气不够好。
这也不是各种巧合意外使然。
这是冲着七皇女来的阴谋。
西初正巧是七皇女身边的人,所以她成为了那只该杀给七皇女看的鸡。
女帝没有太过生气, 脸色却也不是很好,在西初说了不知道的话后,她只是说:“将她拖下去, 杖毙。”
平平淡淡的一句, 她并不生气,却也没有因此就放过了西初这个不知者。
跳起来吵吵闹闹大呼自己冤枉还有的救吗?
西初不大想认命,但她好像不能不认命了。
“陛下,大过年的, 见了血可不太好。”女帝身边的贵君忽然开了口, 他柔声劝着。女帝扭头看了他一眼, 并没有要因此改口的意思,贵君脸色微僵, 他缓了一下,又道:“前几日臣妾听闻七皇女除夕夜回了长乐宫,与一个小宫女守岁,那小宫女虽生的丑陋,可极受七皇女宠爱,听说就连去尚书苑, 七皇女也要将她带在身旁。陛下, 不如便看在七皇女的面上,暂且饶了这贱奴一命?”
贵君每说一句话, 西初的心脏便跟着一块颤抖,她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但这前提并不是连累七皇女。
七皇女对她很好,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可七皇女很好,西初不想看到七皇女出事。
说到最后,西初都要开口否认自己是贵君口中的那个极受宠爱的宫女了,女帝却突然改了口,“将她拖下去。”
杖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消失了。
西初愣了下。
*
七皇女有些心神不安,秋长老正在为她讲着国内局势变化,南雪的动荡势必会影响到现如今的西晴。
秋长老提问了几句,见七皇女一直在发呆,秋长老停了下来,她问着:“殿下在想什么?可是今日你那宫女不在,殿下不习惯了?”
七皇女愣了下,她摇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她也不是那种离不开人的家伙,只是今日不知怎的,便觉得心慌。
“我想回去看看。”七皇女说着。
秋长老点头,允许了她的早退。
守在一旁的宫人上前,推着七皇女出门时,忽然有宫人着急闯了进来。
秋长老皱起了眉,正要呵斥,那人忙道:“殿下,陛下处罚了长乐宫的宫人。”
七皇女微怔,宫人又道:“是平日里跟在殿下身旁的那个戴面具的宫女。”
“发生了何事?”
“殿下身边的小宫女犯了忌讳,西晴唯有女帝方可以西为姓,她竟敢与女帝同姓。”
她后边说了些什么七皇女并没有去听,在宫人提到只有女帝方能姓西时,七皇女第一时间看向了秋长老。
那时候她与秋长老也提起过西初的姓名,可秋长老并未告诉过她这件事。
她不知道,西初也不知道,她甚至将西初原本的东改为了西。
“殿下,臣虽想着借此机会来告知殿下宫里头的忌讳,可臣从未想过,那整日窝在长乐宫中的小宫女竟会撞到了陛下面前去。”七皇女一看过来,秋长老立马露出了无辜的表情来,“臣也教导了殿下许多日了,眼下的这等情况,殿下真的认为只是巧合吗?殿下莫要忘了那宫女可是与二皇女接触过的,若她是因着二皇女的缘故闯到了陛下的面前……殿下可要好好想清楚,这等利用殿下善心之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秋长老话里头都是在说西初的不好,这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甚至是很有道理的猜测,就连七皇女自己都无法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西初有可能就像秋长老说的那样子,是西晴蕾的人,今日之事就是西晴蕾谋划出来的,为的就是在母皇的面前,贬低她。
七皇女沉默了好一会儿,秋长老以为自己的话七皇女信了大半,正为此而感到高兴时,七皇女又道:“本宫要见母皇。”
“殿下可是要去陛下说自己并不知?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心急,二皇女既然敢给殿下设下陷阱,想必早就猜到了殿下会如何,殿下倒不如安心在这候着,若是殿下不动,想必二皇女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动摇到殿下。”
七皇女没理会秋长老,她又一次吩咐了身边的宫人推她去见女帝,宫人还处于怔愣之中,并没有反应过来七皇女说了些什么话,等她反应过来时,七皇女已经自己动手操控着轮椅离开了。
七皇女是来为西初求情的。
初一那天醒来时,七皇女在枕下发现了一封利是,那是西初给她的压岁钱。
那里面并没有放很多,只有八枚铜钱。
正如她那天将好运送与了西初,西初同样也在为着她着想。
西初并不聪明,若她真的是西晴蕾身边的人,七皇女真觉得西晴蕾眼神不太好了。
到了凤栖宫时,女帝并未召见七皇女。
女帝派人给七皇女传了话,让她回去,七皇女不愿,便一直守在了外边。
足足守了四个时辰。
从凤栖宫离开的贵君正巧见着了守在外边的七皇女,与在外的宫人一打听,便知晓了七皇女是为何而来的,他想了想,上前与七皇女交了底:“陛下爱护七殿下,那宫人是七殿下宠爱之人,陛下再如何生气,也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怕是要受几日的罪。七殿下所想陛下又怎会不知?殿下如此为那宫人求情,只怕会寒了陛下的心啊。”
七皇女垂下眸子,道了声谢:“……谢贵君指教。”
贵君笑得温柔,他摇了下头,“是七殿下聪慧。”
*
西初醒来时,浑身上下都是疼的,动一下都能感觉都皮肉被撕扯的疼痛,她还记得自己被关起来后,这牢里的狱卒拿着带刺的鞭子往自己身上抽时的模样,那太疼了,西初没能抗几鞭子就被抽晕了过去。
被抽了鞭子,西初就被关到了牢房里面,路过的狱卒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死人。
西初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刚过了年,这冬天还没过,地上的地板冰凉彻骨,身上的伤口愈合缓慢,西初觉得要不了几天,她就能被身上的这些伤折腾死。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什么运气,前段时间刚出了个小黑屋,没过几日她又将自己送入了牢里,还是得罪了女帝被送进来。
女帝虽然取消了让她被杖毙的惩罚,但被女帝下令关起来的人,若是没有女帝的许可,她怎么出的去?
出不去了,西初想着。
一日又一日,狱卒每日都会来送饭,西初身上都是伤,也没法站起来,每日要吃饭都得靠着自己爬过去。用还算完好的双手爬行时西初忽然就想起了七皇女,七皇女的双腿废了,若是离了轮椅,她也只能像现在用着两只手往前爬。
也不知七皇女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发生了这回事,想必讨厌七皇女的二皇女肯定会抓住机会好好落井下石一番,说不定……七皇女也会误会是西初想要害她。
一想到这个西初就难过了起来,连饭也吃不下了。
牢房里昏天黑地的,西初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日,有一日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有人打开了牢房的锁,她勉强睁开了双眼,感觉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那个人捏住了她的下巴,将什么倒入了她的口中,西初不想将那东西吃下去,硬是挣扎了两下,想要吐出来,那个人却紧紧按住了她的下颚,强迫着她将东西吞下去。
西初连连呛了好几口,还没缓过来,又有什么东西套上了她的双手,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圈了起来。
手里边有些凉,感觉像是木质的东西。
还没感受出什么来,西初听到了道熟悉的声音。
“既已废了她,又何须再废了她的手,她虽是皇女伴读,可她未必就识字。”
另一道声音又说:“她错便错在不该被七皇女宠信。”
西初觉得都有些熟悉,她想要睁开眼,努力去瞧一下在她身边说话的人到底是谁,可她吃下去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让她怎么都睁不开眼。意识好似沉入了深海之中,拖着她整个人下坠。
“长老可不愿见到七皇女身边有这么一个能让七皇女牵肠挂肚的人。”
“如今七皇女还不知事,便已如此待她了,若是将来七皇女长大了,可想而知,一个有着牵挂的皇女又如何担得起长老院?”
另外一个人不吭声了。
离西初最近的那人冷哼了一声,她蹲下身将套在西初手上的东西用力往边上一拉。
疼痛的刺激让西初睁开了眼,十指连心的痛苦让西初不断挣扎着,她想要张口求救,另一人却站在她的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来。
被痛苦折磨的快要晕过去的西初听到了她在说:“你也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七皇女吧。”
第80章
下了课, 七皇女没有回长乐宫,她转头便去了凤栖宫,今日下课有些晚了, 柳思又在尚书苑门前与她纠缠了片刻,七皇女心中恼怒,喝退了她, 独身一人往凤栖宫去。
这路她这几日走的已经很熟了,本也不该出什么事,偏偏今日西晴蕾将她拦在了路上。
说是拦, 倒也算不得是拦。
她所做的便是指使着自己身边的那几个宫人将七皇女从轮椅上推下去, 在七皇女跟前嘲笑了她几声后,又命人将轮椅推的老远,好让七皇女这个瘸子只能任由她宰割。
宫里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七皇女身边那个戴着面具的小伴读冲撞了女帝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而本该被处死的小伴读至今还活着, 知道的人并不多, 西晴蕾便是一个。
那个本该被处死的小伴读为何还活着?全因七皇女这几日来去女帝面前求情, 哪怕七皇女现如今一直是她欺负的对象,可依旧无法改变女帝对她的宠爱。
七皇女趴在地上, 西晴蕾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见七皇女始终不愿抬头看她,西晴蕾眸中闪过一缕愠色,她蹲下身,伸出手强硬地将七皇女的下颚捏住, 迫使她不得抬起头来。
西晴蕾嗤笑一声, 对着七皇女放了句狠话,“你这个小瘸子。”
这话许是说过太多次了, 七皇女并没有分给她半点眼神,那张原先多少还会袒露一点情绪的脸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她并没有生气,甚至那双如同黑曜石漆黑的眼,瞧的也不是蹲在她面前,正拿捏着她的西晴蕾。
西晴蕾气急了,她连连喘气,又气又怒,还想说些狠话,又对上七皇女的那双眼,她终是笑了下,快到嘴边的话生生换成了别的。
“不就是一个样貌丑陋了些的婢子,皇妹又何须如此?皇妹既喜欢,皇姐我再去为皇妹寻几个来便是。”
话刚说完,便见着七皇女的瞳孔微微缩了下,西晴蕾嗤笑一声,松开了钳制着七皇女的手。七皇女落向了地面,她单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双眼死死盯着被自己的阴影遮挡住的地面,耳边是西晴蕾那充满恶意又恶心的笑。
她说:“皇妹又何须整日去打扰母皇?那种低贱的奴才,死了便死了,莫不是皇妹与她待了这么久,竟生出了些慕丑之心?这才舍不得她死?”
七皇女握紧了拳头,她猛地朝着西晴蕾挥出了一拳,西晴蕾却轻轻松松避过了七皇女的拳头,七皇女的这种行为逗笑了西晴蕾,她开心地大笑了起来,不停地激怒着七皇女:“哎呀,你生气了呀?这有什么好气的?不就是一个丑奴,你想要,皇姐那多得是。”
七皇女气急了,她又挥出了一拳,西晴蕾轻松接下了她的拳头,又道:“你竟然为她殴打皇姐,西晴玥,今日你能对皇姐动手,明日你是不是便能对母皇下手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母皇就不该惯着你。”
话到最后,西晴蕾变了脸,她将七皇女的手往地上狠狠一摔,自己整个人站了起来,趁着七皇女因着被摔疼了的手而吃痛时,她一脚踩了上去,在七皇女的手背上反复碾压,似是要将她的手踩断方能解恨。
七皇女红了眼,疼痛在唇齿边打转,七皇女咬着唇,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若是母皇知道了你今日所为……她定不会饶过你。”
西晴蕾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她大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地向着七皇女吐露自己的满腔恶意:“你真当母皇不知?哈哈,西晴玥,你可真是又瘸又瞎呀,若不是母皇的默许,你长乐宫中人敢抛下你这个瘸子皇女到我身边来?你现在又怎会被我踩在脚下,任我欺辱?”
七皇女厉声道:“你胡说!”
说了一句,她又接连大声喊着:“你胡说,你胡说——!!!”
她像只气疯的野兽,胡乱拿着拳头肆意挥舞着,哪怕她的拳头一次都没砸中西晴蕾。
她只是不断地在说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母皇怎会知晓这些,母皇若是知晓又怎会放任你如此作为,你胡说,你便是在胡说八道——”
西晴蕾退了几步,避开了七皇女的拳头,她嘲笑着:“母皇可是这天下之主,她想知什么自当有人呈到她面前,母皇曾经也是皇女,这后宫的腌臜事,她又怎会不知,你个瘸了腿的皇女在宫中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我可怜的七妹妹啊,真是一个蠢蛋呢,那么相信着母皇,可母皇一点都不在意你,她只需在你面前摆出一副政务繁忙,但还是很关心你的模样,你便满心欢喜的。”
七皇女反复呢喃着,她拒绝着西晴蕾向她吐露的那些事情,她认为那是假的,可心中多少都被她说动了几分,这些日子来她也跟着秋长老在学习着,对于一些事,心中也是明了的,可她不愿信。
若是信了,若这是事实,那她……又算什么?
她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胡说……母皇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母皇只是不知道,母皇她喜欢我,她若是知道,定不会让你这般……”
告诉着西晴蕾,她说的是假话,同时也在告诉着自己,西晴蕾说的是假话。
可这话她到底信了几分,终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你胡说……”
“母皇是爱我的,她只是不知道……”
七皇女还在说着,西晴蕾听着她的胡话极为不屑,直到七皇女说:“你胡说,你便是这样子,总是胡说八道,你只是在嫉妒我,嫉妒母皇宠爱我,而不是你。”
西晴蕾顿时便红了眼,她揪住七皇女的衣襟,冲她怒吼着:“我在嫉妒你?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母皇从宫外捡回来的野种,你也配?”
听着这话,七皇女却笑了起来,她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便是在嫉妒,你便是不甘心母皇这般待我,而你再怎么折腾,母皇都瞧不见你,你我之间,你才是那个可怜人,我不是,我就算是瘸了,母皇眼中看到的依旧是我,不管我如何,母皇喜欢的依旧是我,而不是你。”
西晴蕾愤恨地推开了七皇女,她站起身,朝着七皇女的身上踢了好几脚,又急又凶,每每都往七皇女用着双手护住的脑袋踢出。这里闹的动静太大了,跟着西晴蕾一块来教训七皇女的宫人也没想到西晴蕾会突然动这么狠的手,她们连忙上前拉住了西晴蕾,被钳制住的西晴蕾又朝着七皇女露出来的腹部踢了两下,直到七皇女因为疼痛蜷缩起了整个身体,她才停了脚,任由宫人们将自己拖走。
七皇女感觉浑身都在疼,被西晴蕾踢中的地方都在跟她叫嚣着疼,她累坏了,疼痛让她浑身都提不起半分劲。她倒在地上趴了许久,七皇女才慢慢放了下手,她的双手被踢的最多,原本白嫩的皮肤上都出现了鲜红的血色,她用着双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往前爬行着,碰触到地面时,七皇女感觉到了手臂传来的刺痛,被踢中的腹部在地面缓缓爬行时也在跟她喊着疼。
她没有停下来,疼痛让她掉了些泪,七皇女没有用手去擦,她只是努力地朝着前方爬去。
一步又一步的。
每一步都爬的很吃力。
她不能在这里停下来,她还得去凤栖宫,还得去找母皇。
爬了许久后,七皇女终于够到了轮椅的一角,她艰难地爬了上去,爬上去时又险些将轮椅弄倒,但好在她还是坐上了轮椅,七皇女抬起手,用着近乎麻木了的双手操控着轮椅,驱使着它向前。
到凤栖宫时,已是黄昏,七皇女一身狼狈地到了凤栖宫门前,守在宫门口的禁卫军见了她一脸愕然,给她请安的同时又忍不住打量她。
七皇女入了宫,有名老宫侍从里头匆匆走了出来。
七皇女认识她,她叫明彤,她这些日子过来时没有见到母皇,一直都是这个人在外头与她说话。
明彤见了七皇女一身狼狈的模样,哀声大喊:“殿下怎么弄得这一身狼狈?您怎么又没有带宫人一起?老奴见了都要心疼坏了,这要让陛下见了又还得了?”
七皇女抓住了她的手,她说:“我想见母皇。”
“不是老奴不让殿下见,是陛下昨夜便出了宫,近期殿下可能见不着陛下了。”
七皇女顿时便急了起来,她忙问:“母皇去了哪?”
“哎哟,我的七殿下哟,您可别着急别着急,您那小伴读,今日便被放了,就是挨了顿打,不过您也放心,她还活着。陛下心中是有殿下的,若不然这等大罪,岂是打一顿便可说放就放的,这可是关乎到女帝的尊荣的啊。”
明彤说了很多,七皇女听到的只有一句西初已经被放了出来,七皇女呆愣地看着明彤,问了句:“真的吗?”
明彤慈爱地笑着说:“老奴怎敢欺骗殿下,陛下自当是爱殿下的。”
七皇女纠正着:“西初真的被放出来了?”
明彤的笑微僵,她点点头:“……真的,这等事,老奴岂会拿来诓骗殿下呢。”
七皇女愣了好半天,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意识到自己这个模样大概不太好,七皇女抬起手胡乱了地抹了把脸,又说:“送本宫回去。”
话一说完,七皇女脸上的笑容消失,她低下头,抬起了双手,行了一个虚礼,对着凤栖宫道了一声:“……儿臣谢过母皇。”
明彤顿时乐呵了起来,她忙道:“老奴送殿下回去吧,殿下往后莫要再一个人过来了,这长乐宫离凤栖宫那么远,殿下若是在路上摔了伤了,身边没个人伺候着,也是不行的啊。”
七皇女轻轻点了下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