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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画舫雪

作者:真真来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雪夜,孤灯高悬,门前阶上落下几点孤寂的幼鸟爪印。


    藏玉楼的金字匾额隐在夜色幽微下,萤火之光在轮廓间跳跃,无处遁逃。数重人影经光晕而涣散,打更人手中的锣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街,撞在青石墙上,最终湮灭在朱楼高阁间人声鼎沸的喧闹。


    热闹的推杯换盏中,靠在角落的章裁之格外显眼,他背着随身的药匣,朴素的长袍帽巾。披风肩头的落雪融化后,留下一块暗色的湿痕。


    孟璃观让他来藏玉楼取药,怎么干被晾在这儿这么久,也不见接应的人来。


    上次步临这里还是一身狼狈被人架进来的,也未曾好好观赏过。章裁之将冻红的手缩进袖子里,贴着山水锦绣的隔档往前走,遇到迎来送往的小厮便拦下,好声好气问道:“你好,我想问问你们楼主可在?”


    小厮面颊不自然地抖动一下,上下打量后道:“你是何人?楼主也是你想见都能见的。”


    章裁之自然知道藏玉楼的规矩,左顾右盼一番后低声道:“麻烦你通报楼主一声,是孟公子让我来的,来取芙蓉燕尾。”


    行医之人清心寡欲,若不是身负救命之责,他才不会踏足此等华贵宝地半步。


    小厮愣了一下,“哪位孟公子?你莫不是来闹事的?跟方才那个贼乞儿一伙的,非要搅藏玉楼的生意是吧?”


    “什么贼乞儿?”章裁之也愣住,正要往下问,却听闻阁后临水处砰地一声炸响,漫天烟火绽放绮丽,火星四溅,纷扬如雨。


    夜间的藏玉楼门窗皆闭,唯有一临江水榭风清月皎,近可见火树银花,远可闻月落乌啼。朱红的栏杆映在汹涌的江水里,画舫悬灯结彩浮游在旷阔水面,琵琶女以纱遮面坐在船头,吟唱江南软语。闪的是胡姬发上珠翠,亮的是贵人玉带锦袍。那是另一个世界,天上的人间。


    “你是孟公子的人?”


    一道唤声打破了章裁之的失神,眼前是个约莫二十五左右的青年,一席藏蓝色素缎长袍,墨发束起,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鬓边脑后。他朝章裁之笑笑:“孟公子的朋友便是藏玉楼的朋友,在下于惜铁,不晓得庖丁会你可听说过。”


    章裁之紧拽着药箱的布带,松了口气:“庖丁会?”


    “通俗来讲就是厨子,我是大当家带进来的,江湖上都叫我于铁手。”于惜铁粗壮的手掌拍了拍章裁之的肩膀,他身上背了个木箱,里头端放着一把磨得雪亮的砍刀。


    他拉章裁之到靠近厨房的地方方便说话,许是面前人的热情憨实,章裁之放下了不少警惕,也朝他拱拱手介绍道:“我姓章名裁之,乃药王谷第十三代传人。”


    于惜铁眼睛一亮:“你是药王谷的传人?你可认识令狐授渔?”


    章裁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答:“那是我师父的名讳。”


    “令狐兄是你师父!”于惜铁仰面大笑,眼里积蓄了泪花,用力握住了章裁之的手,“当初战乱波及青州,我娘生了疫病,我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无门,是一个山外方士救了我娘的命。后来我入了庖丁会,他们告诉我那不是什么方士,是药王谷的传人令狐授渔。”


    见到于惜铁难过的神情,章裁之不忍道:“于大哥,其实我师父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了,不然药王谷也不会轮到我这个愣头青。”


    于惜铁愣了一下,也许是无法报恩的遗憾让他落寞,良久他拍了拍章裁之的手背,认真道:“恩人的徒弟也是我的恩人,你要见楼主是吗?你放心,我帮你去问一声。”


    “大当家的平日不爱出门,楼里大大小小的事多数放权给了老二和老三。至于你说的那个孟公子,也一直是老二和老三想越过瓷叶姑娘搭上的人。”他拿出一串钥匙,找出其中一个拧开了后厨的锁。


    后厨的人各自忙活着,章裁之跟着于惜铁穿过腾腾的热气,只一会便熏得一身汗津津。


    他扯着衣襟,颇有些头晕目眩:“我上次来藏玉楼只匆匆一瞥,今日过来竟发觉许多玄妙之处。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酒楼,不想后院竟是画舫游船,难怪天南海北都有人跋涉过来的。”


    于惜铁笑笑:“这就是你见少识寡了,藏玉楼地灵人杰,腾蛟起凤。来此的人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求。”


    “你所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寻常人,”说着他亮出手中砍刀,用锐利的刀缘悠悠修着指甲,“你别看瓷叶姑娘年轻,武功可高强着呢,好像也是个什么什么传人来着。”


    “罢了,上头人的事我们少打听。”他微微暗着眼色。


    于惜铁将章裁之带到一个空置的小阁,虚掩上门,“老弟你是来取药的吧,我先帮你打听一声,你就在这呆会,万一有什么人来问你你就抱哥我的名字。”


    他笑着往后退,章裁之的面色却由晴转阴,甚至张了嘴要说什么。


    于惜铁愣住,直到被一截破布缠住了脖颈才看出章裁之的口型——小心!


    *


    “东坡肉,荔枝白腰......龙井虾仁选用的是明前龙井和鲜河虾仁烹制而成,茶叶软嫩,虾仁玉白。兼具清香鲜咸,软嫩紧实。”


    侍女一一为他们介绍着菜品,珍珠绣竹素罗褂掐着细细的腰身,青丝梳成规整的灵蛇髻,在鬓角留下缕串着琉璃珠的软发。薄纱紧贴着白皙皮肤,勾勒如蛇脊骨。


    紫檀六角宫灯每一面各绣着精美绣面,投在屏上如皮影戏般盎然生趣。影子落在了客席上,仿若真的有锦鲤游动,深入那黑金鹅羽大氅中。


    纪胜武始终探着席面上那人的脸色,仅仅绡纱之隔,外面琴师奏曲,胡姬舞乐,一派灯火如昼、金鼓喧阗。一左一右两个扶灯小厮头顶着紫铜鹤顶蟠枝烛台,见有人过来便轻轻挑开珠帘。


    酒坛一经打开,梅香雪香与酒香和谐地混作一气,使人如临雪中梅林,春日迟迟,寒梅硕硕。


    他打开锦匣,将匣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同推了过去。


    “孟公子,这是你托藏玉楼要的东西?”


    对面的人遥遥看了一眼,果然是芙蓉燕尾。


    “公子所求的事情,藏玉楼必尽力而为。听说您要医治一个人,京中神医无数,还有宫中的御医,如果需要,藏玉楼愿尽绵薄之力。”纪胜武笑,唇上的胡须裂成两份,各自往一边嘴角而去。


    孟璃观垂下眼,垂下的弧度就像一条勾画上去的细线,心领神会地契合面上神情。


    “二当家行事很是快,听闻阁后水榭画舫便是二当家一手操持,还亲自酿了这梅前雪。今年藏玉楼大幅进账,全仰仗纪二当家倾劳。”


    他细致地像刚翻了账本,忽作疑惑相:“只是芙蓉燕尾的事情只有瓷叶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怎不见楼主,她最是爱热闹。”


    “大当家不爱管闲孟公子是知道的,孟公子来清桥半年,也难得有与我兄弟二人闲谈的时候。今日我还请了姚大人,我们好好喝上一杯。”纪胜武给三当家使了个眼色,后者里面乖觉地起身替孟璃观斟酒。


    孟璃观却将手挡在了杯前,道:“不必麻烦三当家了。”


    纪胜武又看向姚七方,“藏玉楼虽名震一方,却也不是地方一霸,我们是江湖人士跻身商贾,赚些活头也离不开姚大人的帮助。”


    姚七方面色尴尬,也不能像孟璃观那手推诿,只得接下酒。


    “清桥新建了一个渡口,藏玉楼想买下,您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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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身后的画舫,日后百利而无一害。”纪胜武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姚七方从来到藏玉楼就对他们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介于孟璃观在此他也不好直接拒绝。藏玉楼确实营生做得出彩,将渡□□给他们能清减许多衙门人力,增加进账,只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酒也咽不下去,淡笑道:“这是件好事,不过我还要回去跟同僚商讨,毕竟这是大事,我一人也无法做主。”


    他转身看了一眼孟璃观,拱手道:“那下官先行离开。”


    姚七方此人不好酒色,不爱金钱,就是老实勤恳。


    三当家袁棋是个十七岁正当年华的小伙子,见姚七方起身欲离开,便跟纪胜武交换了眼色,出言道:“姚大人慢走,我派人送您回安定巷。”


    “纪二当家,姚大人已经走了,瓷叶也不在,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孟璃观低头抿了口清茶。


    纪胜武神色一暗,抬手间阁中人尽数散去,于此同时堂内乐曲正值高潮。


    “孟公子,我知你不是常人,现下正有一桩好生意,便看您愿不愿意走这一步棋。”


    他手里端着那只锦匣,停在盛有荔枝白腰的那只白玉盘子上方。


    孟璃观的目光在锦匣上只歇了一瞬,便笑了出来:“孟某跟瓷叶只是短交,跟那个需要医治的人更是。一个江湖人,死了便是死了。怎么,一枝芙蓉燕尾,就要我牵肠挂肚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纪胜武拍拍掌,片刻两人抬着一只箱子走了上来,“除了药,我相信这里还有孟公子更感兴趣的东西。”


    箱子被打开,里面排满了金灿灿的金子。金子下方埋着一把鲛鱼皮鞘宝剑,一经拔剑,寒光四溢。


    “这是仿制咲命剑而锻造的恨生剑,做成了子母剑的形式,比咲命更锋利,更精巧。”


    纪胜武满意道。


    “纪二当家很了解我,”孟璃观起身,缓步踱到箱边,五指紧贴在银白的剑柄上,“知道我爱剑器,更爱咲命。”


    他摇摇头,“瓷叶这个楼主当得可不如你。”


    纪胜武眼睛一亮:“大当家再如何都只是个女人,她不懂世事多艰,相互抱团取暖才能走得更远。漕帮的任帮主几次想跟她见面都被她回绝,这才找到我,只要拿下清桥的渡口,便能将生意做到天下去。自此以后,只要在水上,都有我们藏玉楼的一半。”


    “世间存活的根本不过是一个钱,一个权,江湖亦如是。”他走到孟璃观的身边,他相信一个看起来便不同寻常的公子比他更懂这个道理。


    纪胜武想让藏玉楼更好,他不会觉得自己在妄为,只觉得瓷叶不为。


    孟璃观抬起头,清俊的五官在灯火下如披烟雾,更是风气英秀。


    他将手中剑按在纪胜武掌中,道:“你很聪明,胆子也很大。”


    藏玉楼在江湖立足这么久,上可联络官臣,下可杀人越货。如此顺风顺水十足十地喂饱了太多人的野心,纪胜武被瓷叶压了这么久,想起来无可厚非。他将孟璃观视作成为楼主路上最后一道坎,金钱之诱,妙语连施,只为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只是孟璃观说话晦暗不明,对于他的暗示不置可否。


    纪胜武朝他一拱手,诚恳十分地低垂下脑袋:“楼主之位,能者居之。若想藏玉楼万古流芳,更上一层楼,就只能靠我纪胜武。”


    “我想这些事情,你更应该与瓷叶商讨,而非我。”


    孟璃观转身离开,两个扶灯小厮倏地挡在门前。


    身后纪胜武的声音阴郁地响起:“孟公子今夜太迟,便留在藏玉楼休息吧。我保证备下的一切,都是你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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