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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青竹帘

作者:真真来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砰的一声响彻小院,孟璃观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碗,又习以为常地扔进竹篓。


    这已经是这些天霍铃七打碎的第八只碗了,看来日后还是要换木碗,不然就得双手捧着吃饭了。


    他放下书册,一扭头老郎中正抱着药箱子跌出来,把着门框直喘。


    “瞿郎中,怎么了?”他上前搀扶,瞿郎中却将手抽出,一脸土色。


    “治不得,治不得——”瞿郎中摆摆手,“强逼着问三天之内能不能治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伤筋动骨还要三百天不是?孟先生你可是文化人,你明白。”


    孟璃观点点头,又望了了一眼屋中的人,出声道:“她伤势如何?已经能出手伤人了看起来恢复不错,眼睛何时能复明?”


    瞿郎中叹息,将药箱背起:“能出手伤人那是她天性如此,至于双目,只得慢慢将养着看何时能好吧。”


    即便霍铃七对他粗暴蛮横,以命相胁,但他还是留下一张方子递到孟璃观手中,甚至有些可怜地注视着这位温和善良的教书先生。


    “孟先生,救死扶伤是医者之责,并不在乎病患的模样。但你是教书先生,应当懂得因材施教的道理。此方煎服,可调养身心,告诉姑娘,少些暴躁才会多些吉乐。”他轻声道。


    孟璃观接过药方和之前的七张叠放在一起,挽留道:“瞿郎中既然来了,不妨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必了,”瞿郎中快步离开,留下余惊未消的背影,“还说若我三天之内治不好她就送我去见阎王,看来不必了,老夫已经见到阎王了。”


    孟璃观拿着药方叹了口气,掀开竹帘进入里屋。


    天气渐冷,他身上裹了一层寒气,这凉意被霍铃七敏觉地感受到,正在擦拭剑刃的手倏地一顿。


    她听出来是孟璃观的脚步声,于是道:“饭呢?”


    “什么饭?”孟璃观提起茶壶,正往杯中注入茶水。


    霍铃七五指顺了顺垂在肩头的发丝,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神情:“我方才听到了你在说吃饭。”


    孟璃观呷了口茶,温声道:“命都保不住了,还想着吃饭。”


    “习武之人,饭为钢筋铁骨之基,吃饱了才有力气握剑。”她冷冷道。


    寒风从窗缝里溜进来,她忍不住肩头瑟缩了一下。


    “女侠,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吓跑了八个郎中了。”孟璃观起身将窗关紧,风声被隔绝在外,屋内更是安静。


    霍铃七摸索下床,只着单衣金尊玉贵地捧着自己的剑。她眼中一片黑暗,闻到了尘气和屋外的花香,感受到了寒凉和独属于孟璃观身上的暖意。从前她不怕冷,肆意练剑会让她仿佛处于暑热之时,雪落即融。可如今自己伤卧在床,十几个冬天迟来的寒冷终将她包裹吞噬,侵入骨缝。


    “我以前身子很好,从来不请郎中。”霍铃七道。


    师父说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铁打的身子,性格也是八风不动,有时执拗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天马行空,时常暴躁,动不动便剑挑一门,从幼时起哪怕后面师父消失做了掌门她也是这样肆意妄为不管不顾,因为无论如何师兄都会在她身后支持她,陪着她去做全天下想做的事儿。


    为什么,自己如今落到如此田地,师兄还不来找自己?


    霍铃七难得露出哀伤的情绪,站在屋中央迟愣愣不动。


    她一身的伤,回不去齐云门,也没能找到害自己的凶手,难道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吗?


    “身为郎中不能治病救人,不该杀吗?”霍铃七冷冷道。


    她胸口的伤还隐隐作痛,幸得那日金描真的刀偏了几寸,不然她必死无疑。


    孟璃观道:“郎中是该治病救人,但是你让人三日之内将你治好是不是有些为难了?”


    他抬了抬眉梢,继而补充:“就如同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但我也不是菩萨,许什么便得什么。”


    霍铃七蹙了蹙眉,她拔剑指向孟璃观,凛声道:“废话,少在这里扮伶牙俐齿,换你至我如今之地试试?”


    “还有你为何要救我?难道不是心中有所图谋?”她循着孟璃观的方向缓步靠近,听他放下杯子,指尖触在自己的剑上。


    霍铃七冷哼一声,转过头来:“若不是遭奸人所害,本姑娘才不会落入如此境地,待我伤好找到潇湘派那厮,必食其肉啖其骨。”


    她话说得狠厉,仿佛真的在撕扯饮恨。


    孟璃观盯着霍铃七无神的双眸,她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自己将她带回来救了她的命,但是在她能起身握剑之后,第一个想杀的仍旧是自己。


    他淡淡抿出一个微笑,用上课哄小孩的语气道:“自古恩仇为一说,不如女侠记下我的模样,也好等日后双目复明后还能认出自己的恩人。”


    “恩人?”霍铃七嗤笑一声,“从来都是旁人跪在我的脚下求我不要伤他们的。”


    “我可以一拳将你打出院子的哦。”她笑道。


    霍铃七落在地上的影子移动了一寸,她继续说道:“不过你救了我的命,不管目的如何,这点有恩必报的江湖规矩我还是懂的。”


    “我劝你——”


    言罢她忽然面色一变,俯身吐出口浓血来。


    孟璃观忙上前扶住她,顺手将自己外面的氅衣披到霍铃七身上,关切道:“你身子还未好全,怎能起身?”


    霍铃七担心自己变成了病秧子,用手一抹血,想支撑着站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孟璃观愣了一下,对于现在的霍铃七而言,白天和黑夜已经没有分别,她为何还要问。


    “黄昏了。”他注视着天上的霞光,群雁飞过,雁影无痕。


    孟璃观的手臂整个圈住了霍铃七的肩膀,手托着她的脑袋,鲜血已经在掌心积了浅浅一湾。


    竹帘卷起,风在呼吸,她也在呼吸。


    院中被红霞染上绯色,藤蔓翠绿,鸡鸭争鸣。


    “好吵——”霍铃七支吾一句,紧皱眉头,“剁了下酒。”


    孟璃观探着她的脉搏,果然体内真气仍旧是一团乱,他故作冷漠:“你想死便请自便吧,想活,恕我帮不了你忙。”


    还从来没有自己的命拿捏在旁人手中的时候,霍铃七压抑着怒火,将手抽出:


    “等我能拿得起剑了,便填平你这间小屋!”


    她放下厥词,两眼一合昏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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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


    孟璃观心道不好,将霍铃七拦腰抱起放置于床榻上。她面颊苍白,浑身绵软无力,端坐那处头重重地垂下。


    一滴珠汗顺着鼻梁淌下,吻着胸口那道新疤。


    孟璃观褪下她肩头衣物,露出光洁白皙的脊背,瘦弱肩胛正因忍受痛苦而微微战栗。


    他心绪微动,抬掌将手覆了上去。滚烫的真气自掌心流转传至霍铃七体内,在五脏六腑间逡巡。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根骨奇才,只这么一段时间就恢复成这样了。”孟璃观心道。


    不过要想恢复到之前那等境界恐怕是难了。


    待霍铃七的面色恢复,他收回手,用一袭薄衾裹住了她。


    少女轻合着眼,眉头只微蹙不似之前痛楚。


    孟璃观转过头,霍铃七手中那柄死也不放开的长剑正静静地躺卧在地,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合。


    那人驾马而去,自此就是十五年。


    *


    又躺了半个月霍铃七才能下床,只是她腿也跛了,眼睛也看不见,日日等着孟璃观从私塾回来给她喂饭喂水。先前她非不肯,认定自己即便眼盲也可以自立,直到摔了两下后才乖乖受人伺候。


    她心中诧异,怎么有人伺候还不自在,难道自己天生是吃苦的命?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若是一辈子躺在床上做个废人那自己还不如死了去,到了地下把阎王从位置上打下来自己坐上去,照样称霸一方。如今能够下床行走,虽尚不能提剑练武,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孟璃观这人很爱忙碌,不出门时便待在屋中洗洗刷刷,衣角上满是皂角的清香。


    霍铃七厌烦腻人的香气,却不厌烦这种。


    孟璃观还为她削了枝竹杖,让她能够出去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霍铃七憋了好久,才冒出一句软话:“等我回去,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后者搅动热粥的手一顿,扯了扯唇角:“您不收拾我就行。”


    言罢他将一勺子晾凉的粥塞进霍铃七口中,霍铃七鼓着脸嚼,又道:“所以说菜园里那只鸡真的不能炖给我吃吗?这只鸡被我吃进嘴里应当是它几世修来的福气才是。”


    “女侠眼睛看不见,耳朵倒是灵得很,连我这小院里几只鸡鸭都摸清楚了。”孟璃观淡淡道。他欠身整理书箱,余光霍铃七吃饱喝足躺在把竹摇椅上,竹杖和咲命剑一齐靠在手边近处。


    她手掌重拍在摇椅扶手上,嗤道:“抠样!不舍得便不舍得,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霍铃七虽然蛮横,但是话还是听得进去,没有再强求。


    “哦对了女侠,你还从未告诉我你的师兄叫什么,我去市集帮你问问有没有人在找你。”孟璃观回身,身上背着书箱,半边身子沐在光影里。


    闻言霍铃七眉头动了一下,她空洞的瞳孔里似乎有思绪在转动,半晌道:“齐云门门主,展无棱。”


    一个教书先生而已,两耳不闻江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即便告诉他师兄的名讳又如何。霍铃七葱白的指节轻扣在竹椅上,好像一下回到还在齐云门的时候,自己与师兄饮酒对弈,好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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