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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瘟疫的阴影

作者:我没那么早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如墨,泼满了清河县的上空。


    陈平推开后院的门,一股混杂着草药和焚香的怪异气味,便随着冷风扑面而来。


    街面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宁静。


    急促的脚步声,压抑的哭泣声,还有从远处巷子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哀嚎,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整座县城的心脏。


    城中最大的三家药铺,仁心堂、百草庐、回春馆,此刻灯火通明。


    队伍从柜台一直排到了街面上,人群焦灼不安,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恐惧。


    “下一位!”


    药铺的学徒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一个汉子冲上前,将一张药方重重拍在柜台上。


    “没用!王郎中,你开的方子一点用都没有!我婆娘喝了三副,拉得更厉害了!”


    坐堂的王郎中头发散乱,眼窝深陷,他抓过药方看了一眼,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


    “泄症入体,邪气难除,非药石可医……你再去求求神佛吧。”


    汉子愣住了,随即双眼赤红。


    “什么叫非药石可医!你们是郎中!是救命的!”


    学徒和伙计连忙上前将他架开,人群中发出一阵绝望的骚动。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家药铺里,都在不断上演。


    所有的郎中都束手无策。


    他们翻遍了医书,用尽了所有止泻固元的方子,可那病症却如同跗骨之蛆,一旦缠上,便只会愈演愈烈。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从城西的一间民房里炸开。


    “当家的!你醒醒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屋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跪在冰冷的街面上,哭得肝肠寸断。


    很快,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两个面色惨白的邻居抬了出来。


    死的是一个壮年汉子,平日里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从发病到断气,不足两日。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座县城的恐慌。


    死亡,原来离得这么近。


    “砰!”


    “砰砰!”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门一扇接一扇地紧紧关闭。


    原本还在药铺门口排队的人群,像是见了鬼一般,轰然散开,转而疯了一样涌向城里的土地庙和普渡寺。


    药石无用,只能求神佛。


    一时间,城内香火鼎盛,青烟缭绕,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县衙,后堂。


    赵汝成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从城中各处汇总来的报案文书。


    “城北,新增病患三十七人,死一人。”


    “城南,新增病患五十二人,死三人,其中有一个是五岁的孩童。”


    “城东……”


    师爷在一旁念着,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颤抖。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正是清河县里行医五十载,德高望重的孙郎中。


    “大人!”


    孙郎中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是时疫!是时疫啊!”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赵汝成和师爷的心上。


    时疫。


    意味着这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一场无法抵御,无法可医的天灾。


    孙郎中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巾,上面沾染着一些淡黄色的秽物。


    “老夫……老夫刚刚去看过城南的李屠户,他……他泻出来的,已不是粪便,而是这种米泔水一样的东西。”


    “病人神识不清,浑身抽搐,皮肤干瘪,不出半日,必死无疑!”


    “老夫行医五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凶险霸道的疫病!”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声音凄厉。


    “大人,这不是病,这是天要收人啊!”


    “快封城吧!再不封城,等疫病传出去了,整个清河县,不,整个南阳府,都要变成一座死城了!”


    赵汝成抓着桌案边缘的手,指节已然发白。


    他猛地站起身,冲着门外嘶吼。


    “来人!传我将令!即刻关闭四方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杀无赦!”


    然而,他的命令,还是晚了一步。


    当衙役们举着火把和兵器冲到城门口时,那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城中那些有钱的富户,消息最为灵通。


    他们早已套好了马车,装上了金银细软,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座正在被死亡笼罩的城市。


    数十辆马车堵在城门口,车夫的叫骂声,女人的哭喊声,守城兵卒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有人试图强行冲撞城门,被兵卒用长枪刺穿了马匹。


    鲜血,染红了冰冷的石板路。


    恐慌,彻底演变成了血腥的骚乱。


    清河县的秩序,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陈平走出了家门。


    他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神情无比凝重。


    一个邻居张婶,正哭喊着从旁边一条巷子里跑出来,神情恍惚,像是丢了魂。


    陈平一把拦住了她。


    “张婶,你家里……”


    “完了!全完了!”


    张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


    “我当家的……我儿子……都在发热,上吐下泻,拉出来的东西……跟那米汤一样……”


    陈平的心猛地一跳,他追问道。


    “除了发热腹泻,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呕吐!喝口水都吐!”


    “人是不是很快就没力气了,眼窝凹陷,浑身抽筋?”


    张婶惊愕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


    陈平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中,那些曾经只在书本上见过的词汇,此刻正以一种无比清晰、无比残酷的方式,与眼前的现实一一对应。


    剧烈腹泻,呈米泔水样。


    剧烈呕吐。


    迅速脱水,循环衰竭。


    霍乱。


    这个在现代医学史上都留下过赫赫凶名的词汇,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所有的认知。


    这不是什么天谴,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时疫。


    这是一种由霍乱弧菌引起的,烈性肠道传染病。


    在没有抗生素和现代补液技术的古代,它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陈平缓缓松开了手。


    他站在混乱的街口,周围是奔逃的人群,是绝望的哭喊,是死亡的阴影。


    所有人都选择了逃避,或是跪地祈祷。


    唯有他,站在这片末世般的景象中,眼中没有恐惧,没有迷茫。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科学与理性的光芒。


    他能做什么?


    他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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