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念本以为昨日理论课的枯燥已是极致，却万万没想到，仙剑峰的第二天，才是真正“地狱”模式的开始。
卯时的叩门声比昨日更加准时，也更加刺耳，精准地砸碎了她梦中那锅刚刚沸腾的红油火锅。她全身酸痛得像是被拆开后又用劣质胶水胡乱粘合起来，每动一下胳膊，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清晰的、撕裂般的悲鸣。昨天下午李师叔滔滔不绝的《基础炼气诀要》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与眼前这催命的敲门声交织成一首名为“修仙苦难”的交响曲。
“许师妹，该起了，今日莫要迟了。”门外传来林风师兄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那清润的尾音此刻听起来无比残忍。
许知念把脸深深埋进尚且残留着温暖气息的枕头里，发出了绝望的、被褥过滤后闷闷的哀叹：“……苍天啊，这修仙日子，果然是个头啊。”她终于深刻理解了“欲要躺平，必先卷王”这八个字背后血淋淋的含义。
认命地爬起来，她感觉今天的石阶都比昨天更陡更长，仙剑峰清晨的寒气也更具穿透性，丝丝缕缕地钻进她宽大的弟子服里。当她像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再次站上练剑坪时，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前方那道锐利的目光——赵启师兄抱臂而立，眼神如冷电般扫过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让我看看你今天还能玩出什么‘省力’的花样。”
“今日，练‘刺’。”赵启的声音依旧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言简意赅地下达了魔鬼指令，“三千次。灵力需透于剑尖，劲力需发于腰踵，形意需合于一瞬。开始！”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之声。三千次！许知念眼前一黑，胃里的早餐糕点在哀嚎，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晕厥给她的新师兄们助助兴。
痛苦翻倍的练习开始了。每一次挺剑直刺，都精准地牵扯着昨天过度劳损的肩背肌肉，带来一阵酸爽钻心的痛感。她龇牙咧嘴，五官几乎要皱成一团，内心早已将创立这晨练规矩的祖师爷吐槽了八百遍。
无奈之下，她只能再次祭出她的“偷懒大法”——强忍酸痛，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催动混沌灵根去感知周身灵力的细微流动，试图在绝望中寻找那一点点发力的最优解。渐渐地，她的意识沉浸进去，外界的声音渐渐模糊，只剩下灵力在经脉中流淌的微弱嗡鸣和手中剑的重量。
就在她人剑合一（主要是和酸痛合一）、物我两忘之际，一个风风火火、与练剑坪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猛地闯了进来。
“赵师兄！赵师兄！你要的那批北海玄铁到了！我给你送……哎哟喂！”
来人似乎光顾着抬头找人，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微微凸起的青石板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手中那块黑黢黢、闪着幽冷光泽的矿石差点脱手飞出去砸到某个倒霉弟子。
众人愕然，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同样身着青白弟子服、却把袖子豪放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小臂的少年正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他脸上还沾着几道新鲜的炉灰，额角带着汗迹，一副刚从工坊里厮杀出来的模样。
赵启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沉声道：“林见阳！练剑重地，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那叫林见阳的少年浑不在意地嘿嘿一笑，随手用还算干净的腕部擦了下额角的汗，结果反而把炉灰蹭得更开，留下一条滑稽的灰痕。他目光滴溜溜地扫过场中噤若寒蝉的弟子们，很快就精准地捕捉到了许知念这个唯一的生面孔，眼睛顿时像发现了什么稀有矿藏一样亮了起来。
“嘿！这位肯定就是新来的小师妹了吧？”他完全无视了赵启那杀人的目光，几步就蹿到许知念面前，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四师兄，林见阳！主要负责咱们仙剑峰所有兵器的锻造、修缮、升级改造，兼营各种护具保养，口碑一流！”
他的目光像精准的尺子一样落在许知念手中的秋水剑上，职业病瞬间压倒了一切，上手就用指尖轻弹了一下剑身，侧耳听了听回响。
“嗯…秋水剑，基础用料还行，百炼青钢加了点寒潭砂，韧性不错。”他点评着，随即又嫌弃地撇撇嘴，“就是这灵力传导的核心符文刻得也太糙了，能量逸散严重，效率顶天七成！可惜了这材料。师妹，改天一定得来我工坊，师兄亲自出手，给你免费精修一下，保证让它焕然一新，灵力传导率提升至少三成！”
许知念被他这连珠炮似的热情和自我推销弄得一愣一愣的，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回答，就见林见阳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看师妹你练得怪辛苦的，下盘有点虚浮，手臂发力也不对。师兄那儿最近正好研发了一款新品‘省力臂环’，内置微型聚灵阵，能辅助稳定灵力输出，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给你内部友情价，八折！”
许知念内心OS：（这位师兄的画风……怎么像个误入修仙界的顶级销售？仙剑峰的画风原来是这么多元的吗？）
就在她试图消化四师兄的热情时，大师兄林风的身影适时地出现了，他手中拿着一个朴素的深色木盒，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巧妙地化解了许知念的窘境。
“许师妹，”林风将木盒递给她，“师尊今早出关片刻，特意吩咐我将此物交给你。”
许知念连忙接过，心下好奇又忐忑。师尊亲自给的，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神功秘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没有预想中的灵光四溢、瑞气千条，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甚至隐约能闻到淡淡霉味的古旧剑谱，封面上空空如也，连个名字都没有。
她疑惑地翻开，更是傻眼。里面根本没有详细连贯的动作分解图，只有寥寥数笔、写意到近乎抽象的人形经络图，姿势古怪莫名。旁边配着的文字更是玄之又玄，诸如“剑意如潮，观浪叠浪涌，悟其连绵不绝之势”、“心随剑动，意透锋尖，力发乎心，而非乎臂”、“身如磐石，意如流水”之类，看得她一头雾水。
许知念：“？？？” 这……这真的是剑谱？不是哪位前辈喝醉了之后的随手涂鸦？师尊您是不是闭关太久，拿错了东西？这比天书还抽象啊！这怎么看？怎么练？
赵启也瞥见了剑谱的模样，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与深思，但他显然对云阙真人的决定毫无异议，只是沉声道：“既是师尊所赐，你便需好生参悟。三日之后，我来考校你第一式‘潮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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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炼成果。”
压力如同巨石，轰然砸在许知念尚且酸痛的肩头。
接下来的三天，练剑坪上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当其他弟子都在汗流浃背、呼喝有声地苦练标准迅捷的“刺”剑式时，许知念却常常对着一本破书愁眉苦脸地发呆，或者拿着剑比划些缓慢而古怪、不成章法的弧线动作，时而对着远处山涧瀑布的水流走势一看就是半天，时而又蹲在地上观察被风吹动的树叶那飘忽不定的轨迹，甚至尝试用手腕模仿那种柔和的劲力。
赵启在一旁看得眉头越锁越紧，几次想开口指点，又强自忍住。林见阳跑来好奇地围观了几次，挠着头嘟囔：“师妹你这练的是啥？跳舞还是练剑？是不是昨天练得太狠，伤到脑子了？”气得许知念想拿那本破谱子砸他。
第三天傍晚，夕阳给练剑坪镀上一层暖金色，考校之期将至。许知念依旧没能练出任何像样的、标准的招式，她感觉自己似乎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了一点点“连绵不绝”和“力发乎心”的皮毛意境，但具体如何展现，全然不知。
她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摒弃了所有学过的发力技巧，完全凭借那一点模糊的意念和混沌灵根对灵力的本能牵引，手腕极其柔和地一旋，看似轻飘飘地向前一送。
这一剑，依旧毫无威力，软绵绵慢吞吞，甚至不像是在刺剑。然而，就在剑尖递出的瞬间，一道微弱却极其灵动、宛如拥有自己生命般的淡蓝色剑气陡然迸发！它并未向前直刺，而是如同一条调皮的小鱼，在空中划出一道圆融自然的诡异弧线，绕过前方目瞪口呆的林见阳，“啪”一声轻响，精准无比地将他刚刚偷偷摸出来、正要往嘴里送的半块绿豆糕击落在地。
糕点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灰尘。林见阳举着空荡荡的手，表情凝固：“……” 全场弟子：“……” 许知念收回剑，看着四师兄懵逼的脸，尴尬地脚趾抠地：“……呃，师兄，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启彻底愣住了。他死死盯着地上那道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弧形剑气痕迹，又猛地抬头看向一脸无辜且茫然的许知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复杂至极：“……剑气绕弧？意随心动？你这……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根本不是基础剑术的范畴！
许知念挠了挠头，看着周围一圈震惊的目光，更加不好意思了，小声嘀咕道：“我……我就是按剑谱上瞎琢磨的……想着怎么让它别那么死板地直来直去，怪费劲的，能不能……‘拐个弯’？”
不远处，主殿飞檐的阴影下，无人注意的角落，云阙真人负手而立，将方才那惊艳又滑稽的一幕尽收眼底。他淡漠的脸上，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向上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弧度，转瞬即逝，恍若错觉。
“拐个弯？”他低声自语，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极深的赞赏，“以拙取巧，意在剑先。呵，这小丫头，果然有点意思。”
而此刻的许知念，看着赵启师兄那复杂难言的眼神、林见阳师兄心疼地看着地上糕点的表情，以及周围弟子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再想到那本天书般的剑谱和明日即将到来的正式考校，心里的小人再次泪流成河。
——完了。这摸鱼，好像摸出新的、更大的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