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秦氏女,浩然心(一)
“侠骨香。”赵光义不知为何,目光怔愣片刻,显现出一丝复杂。
她注意到了,却始终没有问。她性情活泼,绝非信口开河。有些话,对于赵光义来说,若是难以开口,他可以保持缄默,闭口不提,她也应当不去追问。
“好名字?”她反问道。
赵光义在她身后沉吟半晌,才道:“嗯,好名字。”
报酬弄完,赵光义和她也没有继续待在密室的必要,他欲要抬脚带她离开这晦暗之地,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悻悻然叹了口气,回首望向她。
算来,赵光义一直没有认真地去端详过什么人,至少不带什么心思地去端详。在朝堂之中,唇枪舌剑,他看人总会带着些许偏见和孤傲,甚至他觉得人心本就是用来算计的,算计盈亏,算计输赢。
当是时也,她明朗如光,站在昏暗的密室里,如同那挂壁的摇曳烛火,乍明乍现,惹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或许,贯看人心,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他竟这么想着。
“赵光义,我向你讨解药。”目光铮铮,口声朗朗,这就是她如此简单的心思,不带任何杂念丈量,只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渴望。
他没怎么听过这么简单的诉求,于是他目光微动,心中踌躇。赵光义慌了,双手垂于身侧,心思百转千回——果然,人本就贪心不足,他甚至多么希望,她的诉求不止这些,譬如解药背后的某些爱与恨,不然微薄执念,他不好去消解。
“解药?”赵光义微蹙眉头,他又变成那冰冷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少侠,我想要你的命,那日在樊楼群英会,当可直接杀掉你。但我没有,证明你的命,于我而言,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她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有料到赵光义会这么回答。本来,说出这番话时,她盯着他的眼眸,本就不奢求他能给她解药,哪怕给她一点线索也是好的,可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甚至张口闭口,就拿命用“价值”来衡量。
她冷笑一声,再度问道:“赵光义,你难道不心虚吗?”
赵光义眸色一暗,她笑了,胜券在握般说道:“你的命也是我豁出这条命去救的。”
那时,在旷虚幽间,他伤痕累累,气息奄奄,跪坐于高台之上,是她突如其来闯进,一剑了结紫薇星劫,救他于水火,一次又一次。
“少侠,可还是没有听懂?”赵光义淡淡地道,“那日我喂你吃的,并非七日断魂丸,乃是太医署制的药丸罢了。”
赵光义等到很久之后才能明白,她所说的“你的命也是我豁出这条命去救的”,究竟有多重。古时素有“大将军一言九鼎”之美谈,赵光义自幼精通兵家之谈,又怎会不知其中之意,可偏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那时就是不懂。
不羡仙的那些人命,纵使没有救到,那也豁出去救了。她办事总有一种一诺千金的道义在,这也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只不过赵光义从不肯认清自己的内心,他觉得这叫“素昧平生”。
“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七日之后,可见分晓。”她拱手作揖,感激道,“多谢京尹大人相赠此礼遇,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明日还有要事,不能耽误太久。”
赵光义本想留她在开封府暂住一晚,可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嘴能这么毒,毒到他无法平心对待她。看她转身离开密室,留他一人独坐寝间,望着月色,辗转难眠。
庭中梨花开得正盛,赵光义背靠窗棂,抬眸望着千树万树的梨花,又想起白日她流的泪,那滴泪还在他指尖滚烫。
她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对待生死无常,总是那么义正词严。可赵光义不一样,他站那么高,只差一步就能与大哥平齐,这世间所有的苦痛他必须承担,必须做出一个判断,所以他不能被动,不能惊恐,唯有无情无义,才能无畏。
此间恨意太多,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冰释前嫌。
乱世之中,淡漠生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
翌日一早,她从瓦肆的楼梯上走下来,恰好看到洛九正坐在门墩处,望着街上的奚落人群发呆。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终于找到你了,是不是该还钱了?”
洛九吓了一跳,先是大叫一声,这才对上她的眼睛,拍拍胸脯,心惊肉跳地道:“吓死我了,原来是少侠啊!今日起这么早,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嚯!她觉得她又被耍了。
当初看洛九长得纯良无害,除了话比较多之外,似乎挑不出什么问题,最主要的是,他承诺还钱的态度很真诚。她初出茅庐,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气得她抡起拳头,使出全身力气,一拳重重地砸在洛九的肩膀上。
不过,也是奇怪,她竟然信了昨晚赵光义的鬼话。
那七日断魂丸,不过是普通药丸罢了。
只听洛九吃痛捂住双肩,脱力地躺在地上,道:“少侠,你听我解释!”
“解释?”她双手叉腰,一脸不屑地道,“解释什么?”
“昨日在九流门搜集到一处情报,不知少侠愿意和我去探查一番?”洛九挠挠头。
她松了力气:“哦?什么情报?”
洛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手抱臂,故作神秘地道:“少侠可知......城东处有一宅邸,被封了好多年......据说住在附近的人,每至深夜子时,总能听到女子的啼哭声......”
她一下来了兴趣,忙凑上前,让洛九继续讲,却被洛九抬手拦下,他意味深长地道,再请吃一顿饭。
行,请就请,反正升平桥那早餐铺也不太贵,她也能负担得起。再加之,洛九愿意用一个情报来换她一顿早饭......其实她觉得还挺划算的。
“好,请就请,别忘还钱!”
“好少侠,洛某人明日一定还!”洛九承诺道。
他正想往瓦肆外走,她眼疾手快,一刀挡住他的去路。只听她冷冷地道:“明日再不还,别怪我不客气。”
洛九一嗔,忙拱手苦笑道:“好少侠,我洛某人可信守承诺了!”
“我劝你今日就挑好你的冢。”她收起金错刀,而后抬脚跨过门槛,走出瓦肆。
“诶诶诶!少侠,这句话可不兴说。洛某人打听到前几日有一伙盗墓贼,本想盗前朝皇室的墓,没承想行错了路,误打误撞进了这宅邸,打头的盗墓贼见有一口木棺,兴致冲冲就劈开一口,谁能想到——”洛九卖了个关子。
她急不可待:“怎么了怎么了?!”
洛九清清嗓子,抬高音量继续道:“那木棺里竟然躺着个大活人!盗墓贼刚一露头,身子就落了地!”
“啊!”
她吓得不轻,脚步往后虚退了半步。这半步刚好行至汴水边,洛九没意识到,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跟随着惯性又迈出一脚。只一脚踩不到地面,却踩到了虚处,她心叫不好,抬手凭空倒腾几下,想借个力以稳住身形,却不想这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本想就这样认命地落入水中,那后背却没能跌入汴水清凉处,反而被一只手牢牢地桎梏住。
“少侠......”声线带着些许颤抖。
她微微睁开一只眼,先是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再是跟随微风浮动的发丝,最后再是那张神色担忧的眉眼。
“有无大碍?”大概是看她真的没什么大碍,语气放平,整个人也显得更加颇有风度。
整理好衣服,她回首一看,那人站在杨柳下,湖风吹动衣襟,染红了他半张脸。
怀中人,几分真,惹得卿卿思沉沉。
赵光义应该是刚下了朝,特意来升平桥吃早饭,没想到竟在汴水边碰到了她和洛九。他并不认识洛九,当赵光义看到她与洛九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股无名火从心里暗中升起。他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就在不远处阴沉沉地注视着这一切。
至于洛九所说的那故事,他也听到了几句。
赵光义并不相信这个人所言,他认为这个故事十分老套,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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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他编,他也能编出来,且文笔和立意定然比洛九高得多。
可是,她好像真的很感兴趣。
感兴趣到能为了不知真假的故事,就赔了一顿饭钱。
“无妨无妨无妨!”她连忙摆手,挣脱开他的怀抱。
她站在洛九身侧,略显不知所措。赵光义的视线仿若黏在她身上一般,让她和洛九两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洛九轻咳一声,打破了这静谧:“多谢这位公子救我的好少侠!”
赵光义冷冷地道:“举手之劳。”
“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来日洛某定好好酬谢。”洛九感受到赵光义身上的威严,虽不知这人的真实身份,可他能从赵光义的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文人风骨,能猜到大概,但这个“大概”实在是太式微了。
她一把拉住洛九的衣袖,凑到他耳边提醒道:“洛九,待会说话,要注意言辞。”
而这番举动恰好被赵光义看在眼里,只见他眸色一黯,从腰间拿出那柄折扇,扇骨放于手心敲了几下,这才朗朗开口:“在下名叫晋中原,江湖游侠,不足挂齿。”
洛九连忙毕恭毕敬地道:“九流门弟子,洛九,今日之事,感谢晋公子出手相救,不如——”
赵光义眸色收敛,抖开折扇,道:“晋某方才略听一耳洛公子打听到的故事,也颇有兴致,二位若有时间,不妨于食饮时,可同晋某说说。”
看到赵光义有板有眼将洛九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她不由得捂嘴笑了笑。转眼看了一眼洛九,发现洛九真的对赵光义的身份深信不疑,而且也不知道洛九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对待赵光义,不,确切来说,对待晋中原简直比京尹大人的随身暗卫还要恭维。
这顿饭是赵光义请的客。洛九察言观色,点的菜也相当阔气,将早餐铺最贵的食物都点了一份。店小二一盘又一盘,一碗又一碗接着上菜,甚至还吟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目不暇接,用胳膊肘碰了碰洛九:“喂,你这点的也太多了吧?!”
洛九小声道:“这晋中原是你朋友啊?怎么刚才在河边儿那样,难分难舍的,好像你俩认识一样?”
她瞥了一眼赵光义,发现他正坐在她的对面,先是同她对视一眼,再埋下头,默不作声吃着碗里的面。
“什么‘难分难舍’!”她反驳道,“我是认识他,比较熟悉,但不算朋友。”
“他家......是不是挺金贵的?”
“他家......”
何止金贵啊,简直天地难当!
“诶!”她打算给赵光义一记下马威,让他别老整天端着架子,于是抬高音量,形象生动地道,“晋家自古出状元,他本一介书生,一心考科举,奈何命途多舛,被辽人一把火灭了门。比较幸运的是,他当时赴京赶考,躲过这一劫。但辽人并不想放过他,近些年岁,一直派人暗中寻找——科举是没考上,还整日整夜惊心动魄的逃亡......”
赵光义扶额:“咳咳——”
“啊!晋公子原来生平如此跌宕!”洛九被她所编的故事感动的热泪盈眶,而后将目光转向神色复杂的赵光义,在洛九眼里,他认为赵光义肯定是被她戳中了难以言说的不堪过往,所以才如此不安,于是,他扮演起老好人来,“晋公子,是洛某错了,不该浅显看人心。”
“你现在知错了?”她冷脸看着他,“下次还敢点这么多?!”
洛九羞愧地道:“只是......这顿饭钱——”
“无妨,”赵光义抢过话锋,“晋某为人诚信,说到做到,本就是请二位的,不用愧疚。”
饭吃到一半,她还没吃饱,就见算三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趴在赵光义耳畔说着些什么,下一秒,赵光义惊恐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算三春也顺着目光望向她,她停下筷子,茫然开口:“怎么了?”
“少侠,还请再说一遍方才的故事。”算三春按住腰间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