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事实证明,天上能掉的从来都不是馅饼,只有陷阱。
除去蒋敏一家人,纺织厂还有十来户人家踩了长城公司的坑,被骗取四千到两万不等,成为了厂里防骗宣传的重点对象。
街道派出所的同志特意来厂里的礼堂开了一场大型的防诈骗会议。纺织厂宣传部为此出了一期防骗黑板报,还在厂区显眼位置上悬挂了几条红底白字的防骗标语横幅。
蒋老头在公园和老同事们打牌时得知此事,当听到自家女儿也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时,他暗暗叫了声:“不好!”
龚老太最近看着心情烦闷,平时隔三岔五就要来家里一趟的闺女,最近半个月不见现身了。
蒋老头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回到家,他立刻质问妻子关于长城电子集资的事:“你给个敞亮话儿,小敏有没有从你这里拿钱去?”
龚老太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蒋老头便知自己所猜不虚了,气道:“你呀你,你个蠢娘们!你真是盲人学绣花,你瞎逞能!集资要真是个好事,能轮到咱们?你们是想着人家的利息,人家惦记……惦记你们的本金……”
他忽然觉得血只往头顶冲,胸口也堵得慌,脸色煞白,仿佛要透不过气来:“你……你……你们……”举起的手掌不断颤抖,人再支撑不住,双眼一闭,重重朝后倒下。
“老头子——”龚老太大叫一声,扑到丈夫身上,死命摇晃:“老头子,你醒醒啊,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我……我怕。小敏说了,公安已经在追缴了,钱肯定能……能要回的,你快醒过来呀!”
她哭得声嘶力竭,可是躺在地上的丈夫就像是一滩烂泥,任是她怎么拍打摇晃都没有反应。
最后,龚老太央了邻居去喊回了蒋敏,母女俩慌慌张张打了120急救电话将老头送去医院。
江成跟父母借了五百块交住院费,他爸妈还老大的意见,觉得自家也被骗了一万多块,这亲家才被骗八千就要死要活的,双方实在太不门当户对了,当初这门亲事就不该结!
说归说,钱到底是给了。
蒋老头被送急诊抢救,医生初步诊断是血压骤升导致的脑出血,即便抢救过来也很有可能半身不遂。
蒋敏夫妻俩吓坏,男人急问:“那……那不就是中风了吗?”
医生点头:“是这样,那你们还救不救?”
救,就意味着还要不断往里砸钱。
蒋敏迟疑了——他们夫妻俩现在手上是一块多余的钱也没有了,要抢救老爹,就得出去借钱,自己现在还欠了老妈八千块,这债要还到何年何月呀?
江成的脸也是忽明忽暗,之前问他爸妈拿的五百块住院费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老丈人要能就此好转那是皆大欢喜。若还要他再去借钱,那他真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蒋敏忍不住低声埋怨:“是哪个挨千刀的多嘴,下地狱阎王爷都要把他舌头拔了。”
两人的含糊龚老太看在眼里,她朝医生坚定道:“救!请一定要救活我老头子,哪怕他是瘫痪了,我也愿意照顾他!”
医生道:“行,大娘你别急,我们会尽力的。您现在让家属再去交二千块钱吧。”说着拍拍龚老太搭在自己臂上的手。
医生回抢救室后,龚老太沉声道:“小江,你在这儿守着,小敏陪我回去一趟。”
随后,蒋敏陪着母亲回了老宅,眼见她从卧室里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拿来个存折。
蒋敏很吃惊,之前拉集资时,她还细细盘问过母亲,家里要还有多余的钱就一起放长城集团吃利息。当时龚老太说得信誓旦旦,那是再没有余粮了。现在看来,母亲说谎了,在金钱面前,连她这个最亲的女儿都是被防备了!人与人之间说好的信任呢?她只感一阵悲凉。
去银行取了钱,再去医院缴费时,蒋老头已经出抢救室了。可人还是见不着,医生说需要在重症监护室留观。
医生让他们都回去休息,说蒋老头现在重症室,有医生护士全方位照顾,家人留下也不起作用,不如都回去养精蓄锐,后续病人的看护还是大问题。
江成早就不想待在医院里了,明早还要上班呢,他困得要命。蒋敏于是提出,三人都一起回去,江成回自家。她则回娘家陪母亲,给医院里留下江家的电话,万一有紧急情况可以联系上。
回家的路上,蒋敏对母亲难得的耐心,给买了包子和豆浆垫肚子,又嘱咐丈夫,万一医院晚上来电话了,一定要及时到过来通知她们。
蒋敏夫妻俩和公婆住一起,原本也是可以趁着这次福利分房的机会搞到一套新宿舍的两室一厅的。可公婆两人早在干部楼分了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当时写申请时把小夫妻两和龙凤胎都算上了。这不,要是再分一套房,公婆那套三室一厅就要退出了,也换成两室一厅的。
公婆的房子装修很好,他们舍不得,因此只有委屈小夫妻了。
江成并不觉得委屈,和父母同住,他很受用。母亲和妻子两个女人把家里料理得紧紧有条,他除了上班几乎不用做啥事。儿女的学习有老爸看着,他纯是个甩手掌柜。
干部楼和平房区离得很近,即便接到电话跑过来,也顶多五分钟。
江成答应了。
夜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江家人吵醒。
江成睡得死,是他老妈付老太披着衣服起来接的电话。
刚刚接起正要开骂,电话那头就问:“是蒋德钧的家属吗?这里是星城第二人民医院。”
付老太也听闻了亲家公住院的事,当时就一个激灵,朝次卧喊:“江成,快点出来,医院来电话啦!”
江成不情不愿地起床,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拿起话筒后,“喂”了一声,说:“我是。”
“您好!刚刚凌晨时,蒋得钧老先生离世了,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江成脑子里一片空白,再听不清对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