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季》 第1章 闪闪不可爱 1992年，8月。 星城纺织厂新宿舍区的红顶楼房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光，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抗议这难熬的盛夏。 透过梧桐树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11栋三楼敞开的红漆窗户里一台21寸大彩电正播放着巴塞罗那奥运会女子10米跳台总决赛转播画面。 十几张大大小小的脸庞紧盯着电视机，忽而爆发出一阵欢呼：“82.56分，伏明霞好厉害！” “这次的冠军肯定是她了！” “只要稳住最后一跳，这枚金牌就是中国的了！” “……”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一张张笑脸上洋溢着自豪。 梁丽花正在厨房里切西瓜，待她端着一大白瓷盘切好的西瓜来到客厅，环视一周，发现自家楼下新搬来邻居母子俩还没来，于是朝坐在离电视机最近的小板凳上一个剪齐耳短发眼睛亮闪闪女孩喊：“凌闪闪，去一趟楼下，喊孟柯和李阿姨一起来看奥运跳水比赛。” 凌闪闪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虽站了起来，眼睛却从电视画面上移不开。 梁丽花催促：“快点，比赛马上就结束了。” “知道了。”小姑娘撅着嘴小脚一跺，飞也似的出门朝楼下跑。 纺织厂这批新盖的宿舍楼都是四层的大红顶米色墙大通阳台，东西两户封起来了，中间户一字排开，朝南面的阳台呈一条通道，晒满了衣服种满了花草。 孟柯家是中间户，靠阳台边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书桌。 此刻，男孩正伏在书桌上写题，楼上楼下不时发出的呼喊声并未惊扰到他。 凌闪闪喊了声：“孟柯。”将头探进敞开的门里。 孟柯扭头，瞧见是她，表情淡淡的。 他妈李云梅系着围裙走出来：“哟，是凌闪闪小美女呀，来找孟柯玩吗？” 凌闪闪点头，旋即又摇头：“不是，是我妈妈喊你们去我家看跳水比赛。伏明霞好棒，前四跳已经领先第二名三十多分了！” “啊，这么厉害呀！那我们肯定要去给中国队加油！”李云梅笑眯眯回应，转头瞧儿子，发现他毫无兴趣，已低头写起了题。 这孩子是半个月前才和她一起来星城的，之前一直生活在老家平江县城，因为乡音被小区里的孩子们嘲笑过，故而不再参与集体活动。 李云梅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儿子的身心健康，便私下给邻家的孩子们送好吃的，请她们多喊孟柯一起玩。 见孟柯没回应，凌闪闪便要走。 李云梅喊住她：“闪闪，等一下，孟柯去看比赛，阿姨去切点儿哈密瓜。” 凌闪闪点头：“嗯。” 等待是无聊的，客厅里静悄悄，只有孟柯写字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凌闪闪于是打量起了这个漂亮的客厅——朝北的窗户边上是一套纯白色的餐桌椅，斜对面是一排带玻璃柜门的精致装饰柜。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合影，靠墙是一张蒙着白色镂空纱巾的弹簧沙发，沙发面上鼓鼓的，一看就弹力十足。凌闪闪觉得，要是能痛痛快快在上面跳一会，肯定比游乐场的弹簧床还好玩！ 很快，她的目光被放置在沙发扶手旁矮柜上的长条形玻璃鱼缸吸引，禁不住靠近。 只见那透亮的鱼缸底部铺了一层细碎的白色石子，几株水草在缸中微微摇曳，十来条或大或小的金鱼在这小天地里自在游弋。 金鱼们长着圆鼓鼓的眼睛和胖乎乎的肚子，如纱般的长尾轻晃，争先恐后吃着鱼食。 凌闪闪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了——鱼食真那么好吃么？！她张着的嘴贴到鱼缸上，嘴角淌下口水来。 一声嗤笑，孟柯带着浓厚乡音的声音响起：“恁（你）是看鱼还是吃鱼呐？”他微微凝神，故作恍然：“哦，该不会是想和它们抢鱼食吃吧？” 凌闪闪大致听懂了，小脸瞬间涨红：“讨厌的孟柯，我好心来喊你看奥运会的呢！你怎么能笑话我？” 孟柯一直记着前些天凌闪闪和小伙伴们嘲笑自己口齿不清的事，态度上丝毫不退让，语气冷冷地回：“勒（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做数学题有意思。”说罢，继续低头写题。 凌闪闪气结于胸，走至书桌边一把扯过练习册来，她实在看不惯对方的嚣张样儿！前些天就听院里的大人们夸孟柯聪明，说他一年级就能做三、四年级的数学题，今天她倒要看看对方能有多厉害！ 可本子刚拿到眼前，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只见其中一道题写着：“一个笼子里关着鸡和兔，兔子比鸡的2倍少4只，共有94条腿，那么有多少只鸡？” 再看一题：“某水池有一个进水管和一个出水管，单开进水管需要6小时才能将水池注满，而单开出水管则需要8小时此案能将水排空。如果两个管子同时打开，那么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将水池注满？” 凌闪闪呐呐道：“这都什么题呀？鸡和兔子关一个笼子里，有那么大笼子么？你给我找一个出来看看！” 孟柯张大了口，他从未想过数学还能从这个角度来研究。 凌闪闪继续掰扯：“还同时打开进水管和出水管，你知道这要浪费多少水吗？老师在课堂上教我们要节约水用水，你都忘啦？！你呀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模样：“就是做多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题，脑子都僵化了，难怪话都说不清了！”说着将练习册一把书桌上。 孟柯回神，看白痴似的瞧她：“各（这）些题都是给聪明人做的，恁看不懂很正常。” 凌闪闪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对方这是骂自己笨呢！ 她正要反击，窗外一阵欢呼狂啸传来：“伏明霞夺冠啦——” “中国队赢了，我们胜利了——” 声音震得楼板都要颤动。 凌闪闪高兴得眼睛都亮了，瞬间又懊恼不已，朝导致自己错过精彩瞬间的罪魁祸首狠狠一瞪眼：“都怪你，讨厌鬼！我再不要跟你玩啦！”说完就往外跑。 李云梅追出来喊：“闪闪，哈密瓜切好了。” 可凌闪闪头也不回，她急急忙忙往楼上跑，想要看电视里还是否还有回放。 李云梅回屋，却见刚刚态度一直冷冰冰的儿子竟然从窗户望向楼上，似在倾听楼上传来的热烈讨论声。 李云梅心中一喜,鼓励道：“小柯，哈密瓜妈妈已经切好了，你端上去吧，正好和闪闪她们一起玩会儿。” 孟柯神色一变，道：“额（我）讨厌白痴。”再度坐回到书桌旁认认真真写起作业来。 第2章 班里来了个孟青天 92年的盛夏，伏明霞为中国队夺得了奥运会第12块金牌。 在同一天里，孟柯喜提绰号“讨厌鬼”，凌闪闪被冠以“小白痴”的美称。 11栋宿舍楼陆陆续续开始有新邻居搬入。 一楼西头靠小区大马路的两居室近来正在装修，房子的主人是厂保卫科的蒋立伟，他老婆刘利娥是从乡下来的，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普通，却依旧透着几分秀色，生了个伶俐可爱的女儿蒋芊芊。 蒋芊芊今年7岁，与梁丽花家的双胞胎凌笑笑和凌闪闪同读纺织厂子弟小学一年级。 子弟小学里的学生都是厂里职工的孩子，每个年级一个班，蒋芊芊的表弟江小北，还有他的跟班陆达西都在同一个班里。 奥运会期间，大家除了聚集在凌家看比赛外，其余时间就在楼下玩耍——踢毽子、滚铁环、跳皮筋、骑单车、丢沙包、打弹珠等等。 欢乐的笑声传遍整栋楼，坐在二楼窗边写作业的孟柯自然听到了。 一开始，他会显得不耐烦，甚至觉得这声音吵到了自己。可渐渐地，他又忍不住去观望，当发现凌闪闪等人玩得开怀大笑时，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翘。 李云梅看在眼里，于是悄悄准备了两条小金鱼和一把水仙花苗，让孟柯拿去楼上送给凌闪闪，顺便和对方和解。 然，事与愿违。 当李云梅陪着孟柯拎出现在凌家门口时，女孩看到男孩手里的物品先是眼睛一亮，然后接过水仙花苗，笑嘻嘻道：“谢谢你，孟柯，我最喜欢韭菜炒鸡蛋了！” “额，这个……”男孩额角黑线直冒。 李云梅赶紧解释：“闪闪，这是水仙花苗，不能够吃的哦！吃了会中毒，但是可以开出很漂亮的水仙花。” “哦，好的。”她转身把花苗递给了梁丽花，又开开心心接过孟柯递来的装着金鱼的透明塑料袋：“好漂亮的小金鱼呀！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凌闪闪说话算话——为了让小金鱼们生活在更加干净纯洁的环境里，她把自来水烧开后晾凉后才给换进鱼缸。 如此，金鱼们彻底凉凉。 孟柯听闻这个噩耗时，几乎不敢置信——这世上怎么会有用白开水养金鱼的白痴！ 他忽然觉得人也不一定需要交很多朋友。 等开学后，孟柯发现竟然又是和凌闪闪等人同班了！ 因为金鱼和水仙花的事，孟柯心里对凌闪闪耿耿于怀。 可李云梅跟二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提前打了招呼，让把孟柯安排在凌闪闪周围坐。 于是年轻的赵老师把孟柯安排在了凌闪闪座位前排，女孩旁边座位上是班里的小霸王黄金鑫。 这黄金鑫学习不好，却专爱欺负人。 这不，凌闪闪新带一个本子到学校，还没来得及写名字，就被他故意撞了一把，本子掉到了前方孟柯的座位下。 男孩子低头将本子捡起，刚想回头放女孩课桌上。 黄金鑫先开口了：“喂喂，新来的，这本子是我的，你给她干嘛？” 孟柯一愣，凌闪闪斥道：“黄胖子，这明明就是我的本子。” 黄金鑫哂笑：“你的？上面写你名字了？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周边好事的同学都围观过来，有支持凌闪闪的，也有站黄金鑫的。 孟柯想了想，说：“本子上的确没有写名字，既然恁们都说是自己的，额看不如撕开了，一人一半怎样？” 黄金鑫拍手大笑：“行！就这么办！” 凌闪闪愤恨地一拍桌子：“不要！” 没有一秒钟的耽搁，孟柯随手将本子往凌闪闪桌上一丢。 教室里静了几秒钟，大家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电视上演过的《包青天》电视剧，里面两个母亲争夺孩子，包大人就是用的这一招分辨出谁才是孩子的亲娘。 “孟青天呐！”江小北第一个反应过来。 同学们围着孟柯叽叽喳喳地提问，得知他是从书上看到的这个计谋后，凌闪闪感慨：“知识果然就是力量！”再看孟柯时，只觉对方脑门上都闪烁着智慧的光环。 不久后发生的另一件事，更让凌闪闪对孟柯敬佩有如滔滔江水。 那日，黄金鑫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抽奖箱，里面装了一百来个小纸条搓成的纸团。 黄金鑫说：“一毛钱抽奖一次，里面有一个写了大奖，只要抽中这个，当场兑现十元奖金！” 十块钱啊！那可以买很多零食呢！哇哈哈果奶、开心果、旺旺雪饼，大大泡泡糖、金丝猴奶糖…… 同学们心动不已，纷纷慷慨解囊，连江小北和陆达西也各自贡献了三毛钱。 可随着十多个同学参与抽奖，却不见一人中奖，大家开始疑心，觉得抽奖箱里或许根本没有那个所谓的大奖。 黄金鑫却还在招揽生意：“大奖就在里面，大家不要泄气，说不定下一个就抽到了！” 一直在默默写题的孟柯忽然放下笔，问：“是不是抽中了，恁真的会给十块？” 黄金鑫见又有傻子要上钩，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嗯嗯，当场兑现！” “好，”孟柯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毛钱交给对方，然后随意地从纸箱里摸出一个小纸团，看也不看直接撕得粉碎。 这一幕看呆了众人，连黄金鑫都愣住了。 孟柯微微一笑，摊开手掌，道：“额刚刚撕掉那张就是就是终极大奖呀，快兑奖吧！” 黄金鑫不解：“凭什么啊？你说抽到了大奖，为什么不打开来给大家看看，你的奖券都撕了，老子凭什么给你兑奖？” 这话有道理，周边看热闹的同学们都不禁点头。 凌闪闪几人则为孟柯捏了把汗。 孟柯微微一笑：“恁说我没有中大奖，那恁把箱子里的奖券都打开来看，若是大奖的奖券还在里面，就说明我没中。可要不在，就说明我刚刚撕掉的是大奖了啊。” 这番言辞一出，凌闪闪等人恨不得给他喝彩。 凌闪闪带头大喊：“快开来！快打开！” 同学们明白过来也跟风嚷嚷：“快，快打开！” 黄金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认栽。 翌日，他从家里带了十块钱给孟柯。 男孩拿这钱请全班同学吃了冰棍，在班里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第3章 物理的力量 因本子和奖券的事，黄金鑫恨透了孟柯。 在学校时，他会走路故意撞对方一下，又或者路过孟柯的书桌时佯装不小心将其书本、文具盒碰到地上，再就是当众学孟柯说话，当听到他说出带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时带头起哄，有意无意地引导大家将其孤立。 这不，又到体育课上，孩子们围着操场跑完三个大圈后进行自由活动。女孩们玩起了跳皮筋、过家家，男孩们则进行躲猫猫、警察抓小偷之类的游戏。 孟柯对哪种游戏都不感兴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游荡在操场上。 忽然，一个沙包重重砸在了他后背，疼得他朝前一个踉跄，回眸发现黄金鑫正朝自己一脸嬉笑：“哟，孟柯，不好意思啊，手滑了！快，给我把沙包丢过来吧。”说着勾了勾手掌。 孟柯冷着脸，捡起用米缝制的沙包，忽地用力朝黄金鑫一掷。沙包呈直线飞出砸在了黄金鑫脸上，只听“啪”地一响，他疼得大叫：“你发宝气摆！” 孟柯摊摊手：“哦，不好意思，额手滑了。”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同学们哄笑起来，任谁都看得出孟柯这是有仇当场报。 黄金鑫恼羞成怒，冲上来扭住孟柯的衣领就要开打。 孟柯毫不畏惧，面对黄金鑫挥来的拳头，他没有硬接，而是迅速侧身，让对方的拳头继续向前。 这是他在老家当物理老师的姥爷教过的——遇到重力攻击时，应该改变力的方向而不直接与之对抗。 黄金鑫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几步，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他爬起，怒吼着转身，张开双臂扑向孟柯，想要用体重压倒对方。 男孩深吸口气，在黄金鑫即将碰到他的瞬间突然下蹲，同时用手向上推对方小腹。这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应用——黄金鑫自己的冲力加上孟柯的推力，使他整个人朝前一栽，再次重摔在了地上。 “鑫哥！”黄金鑫的跟班罗杰和陈军惊呼着跑过去扶他。 孟柯也因为反作用力跌坐在地上，手臂在水泥地上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迅速爬起，凝视对方——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可由于刚刚那一摔实在力道太大，黄金鑫摔了个鼻青脸肿，手掌和手臂也都擦出血来。 同学们都吓傻了，黄金鑫嚎啕大哭：“呜呜——孟柯，你……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老师！” 那天下午，孟柯被请到了老师办公室罚站，不光挨了李云梅一顿骂，还被勒令留校写讨，不写完不准回家。 等他写完五百字检讨书从老师办公室走出，夕阳已经洒满整个校园。 偌大的操场里空荡荡的，孟柯心情一下变得很低落——离开老家快四个月了，可他还是很怀念姥姥、姥爷和家乡的小伙伴们。那时姥爷每晚都会辅导他功课，姥姥会给他做好吃的，小伙伴们会和他一起爬树、捉蝴蝶、下河摸鱼。大家都说同样的话，也没有人会嘲笑他的口音…… 当他走至楼梯拐弯处，忽然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探出来，用清脆的声音喊：“孟柯！” 孟柯定睛一看，这皮肤白皙眼眸闪亮的女孩不正是凌闪闪么！ 从凌闪闪身后一下涌出四个身影，分别是凌笑笑、蒋芊芊、江小北和陆达西。 凌笑笑比妹妹高了半个头，虽说是双胞胎姐妹，可两人从五官到脸型再到身型没一处相似。凌闪闪个子小巧，头发黝黑，五官精致得如同洋娃娃。凌笑笑则整个比妹妹大了一圈，个头高不少，人也胖胖的，塌鼻梁小眼睛厚嘴唇。 要不是一开始梁阿姨介绍她们是双胞胎，孟柯打死也不敢相信。 蒋芊芊也是高个头，瘦瘦弱弱的像没吃过饱饭，模样没有凌闪闪那么漂亮，但十分秀丽乖巧。 江小北和蒋芊芊是表姐弟，两人相貌中有几分相似之处，一笑起来大眼睛都眯成缝。 陆达西是个大胖子，主要胖在肚子上，四肢还是很细小的，因而没什么力气，总被黄金鑫等人欺负。 五人组站在孟柯面前，江小北第一个开口：“孟柯，你居然能打败黄金鑫，真是太了不起了！” 陆达西道：“你是不是会功夫呀？我看你一闪一避一推的，就像《少林寺》电影里那种招式，感觉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们呀？” 三个女孩则是一脸崇拜：“想不到咱班竟然有人能打哭黄金鑫，真是太解气啦！” “那个大坏蛋总欺负人，小北和达西都被他打哭好几回了，今儿他总算得到教训了！” “我觉得他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孟柯，等明天你再多打他几下！”凌闪闪说完，斜眼瞟见孟柯胳膊上的擦伤，赶紧拉住他手臂，问：“你也受伤了呀？” “嗯。”孟柯点头。 “疼不疼呀？”女孩眼神里满是担忧。 “不，不怎么疼。”孟柯尽量想把普通话说得标准，声音就偏生硬了。 凌闪闪浑不在意：“没事，我妈妈是护士，我们家有很多药膏，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不，真不用。”孟柯尴尬将手臂从对方手里抽出，凌闪闪的热情让他有些不习惯。 凌笑笑道：“孟柯，想不到你学习那么好，打架也这么厉害。” 孟柯还没有这么被女孩子夸过，登时红了脸，给他们解释起牛顿第三定律给自己在打架中的启迪，听得那几人一脸懵。 最后，还是凌闪闪打断：“孟柯，你懂得好多呀！” 陆达西说：“不如咱们以后当好朋友吧！” “是呀，”江小北道：“你以后就是我们11栋小分队成员了，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玩。” 五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望向他，孟柯感觉既温暖又羞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好。” “那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凌闪闪说着将小手伸出。 凌笑笑、蒋芊芊、江小北和陆达西跟着将手掌拍上去。 凌闪闪朝孟柯挑挑眉，男孩立刻会意地将手拍了上去，大家同声喊了句：“嘿！” 当下，六人组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从纺织厂子弟小学回新宿舍区需要路过食堂、电影院、职工商店，一路上江小北和陆达西插科打诨，逗得女孩们咯咯直笑。孟柯也说了不少关于自己老家的趣事，只是这一次没人笑话他的乡音了，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 厂宿舍路两旁是高耸的香樟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孟柯觉得，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暖心。 第4章 11栋的邻居们 孩子们成为了朋友，11栋的家长们也变得近亲起来。 孟柯的老爸孟东庭通过熟人买回来一台日本产的松下彩电，以及一台任天堂的红白游戏机，可以玩超级马里奥、坦克大战、俄罗斯方块。 凌闪闪等人每天放学写完了作业就去孟家打游戏，李云梅总会准备些小点心或者水果给他们。 这两年市场经济红火起来，很多东西都不再需要粮票购买了。孟东庭升职为了二车间组长，李云梅在弟子小学教书，两边老人负担都不重，又只养一个孩子，经济比其他邻居们更为宽裕。 同栋的梁丽花和凌国志虽也是双职工家庭，可两边老人每月都要给生活费，家里又养着两个女儿，花起钱来总是精打细算。 陆达西老爸陆炳在纺织厂食堂当大厨，他妈黄玉玲则在窗口负责打菜。工资虽不高，但食堂里的东西敞开吃。为了感谢李云梅等人对陆达西的照顾，只要11栋的家长和孩子去食堂打饭，陆达西老妈总要把菜打得高高的，包子、馒头、小蛋糕都要多给几个。 蒋芊芊的老爸蒋立伟是厂里保卫科的，每月早晚翻班，在各个车间里进行安全巡视。她妈刘利娥来自农村乡下，没有工作，偶尔厂里需要临时工了，她就会报名去干几个月。闲时接一些打毛衣之类的手工活干，工钱不多也不稳定。 为此，刘利娥的公婆蒋老头和龚老太，以及小姑子蒋敏都极瞧不起她。 蒋老头也是纺织厂职工，退休前在厂里的平房区分了一套一室一厅，厨房是露天的，上厕所得去另一条路尽头公厕解决。 在那种简陋的环境中，蒋老头养活了老婆，抚养大了一双儿女。儿子顶职进了厂保卫科，女儿则技校毕业后被分配进三车间当工人。 由于家庭条件差，蒋立伟大龄经人介绍娶了乡下姑娘刘利娥。尽管刘利娥年轻漂亮性格好，对公婆孝顺，对小姑子也极为忍让。但蒋老头和龚老太还是很不满意，觉得她高攀了自家，还仅生了个女儿，老蒋家的香火就这样给断送了。 蒋敏却很幸运，她在工人舞会上认识了干采购的大帅哥江成。江成父亲是房管科主任，他妈是厂妇联主任，家庭条件极好，很早就住进了厂里的干部楼，三室一厅的住房装修得很漂亮。 和蒋老头、龚老太对刘利娥的态度一样，江成爸妈对蒋敏也很不满意。江成本身就招女孩喜欢，谈过多段恋爱。原只是和蒋敏玩玩的，哪只对方意外怀孕。龚老太帮着女儿一起闹到厂长办公室，又去妇联办公室闹，扬言江成要不娶了蒋敏，就要告对方耍流氓。 江家人被吓住了，三人一合计，唯有娶了蒋敏才得安宁。 如此，蒋家儿子娶妻不到一年，闺女又挺着肚子嫁了。 半年后，刘利娥生下蒋芊芊。又过了四个月，蒋敏生下了江小北和江小亚一对龙凤胎。 江小北长得和江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深邃、鼻梁高挺，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帅哥。江小亚则神似龚老太，模样像极了蒋敏，明明是个孩子，脸上却挂着不符年纪的精明，不甚讨喜。 江家人也都喜欢江小北，对江小亚淡淡的。 江家龙凤胎和蒋芊芊几乎是一同长大，可在对待蒋芊芊的态度上，江小亚随了母亲和外祖母，尖酸吝啬刻薄。江小北却像这个家庭里的一股清流，天真烂漫，总喜欢围着蒋芊芊转，对这个表姐极亲近，甚至超过了他亲姐。 寒假来临，11栋的家长和孩子们过得十分融洽。大人们按时上下班，孩子们每天写完了作业就去孟家打游戏。李云梅有时心情好，还会给他们开小灶，提前预习下个学期的语文和数学内容。 刘利娥夫妻俩选了个黄道吉日搬进新居，她家的房子是靠马路边的西头一层。人来车往会有点儿吵，但要是将来能把靠西面的房间改成店铺，可是个绝佳位置。 搬家那天，孟东庭、凌国志都调了班去帮忙，放假在家的李云梅则和刘利娥一起负责给大家做饭。 蒋老头、龚老太和蒋敏夫妻俩也来了，可没出什么力，光站在新房里挑剔了。 “哟，这房子也装修得太简单了点儿吧，墙面都没有刷匀，家具、电器也都是旧的。”蒋敏满脸嫌弃。 蒋立伟正在整理物品，浑不在意地道：“小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哥的情况，这房子里除了厨房案板是请师傅打的，粉墙、刷地、刷门窗都是我和你嫂子亲力亲为，能有这样就不错啦！” 龚老太道：“那你不晓得喊了你爹妈一起住，这样装修的钱我们就掏了，房子也能搞得像样些。不像现在新不新旧不旧的，成个啥样了！” 在儿子申请到新房后，她和蒋老头就动了想要一起搬来住的心思。一是新房有独立的厨房、厕所，二是儿子有工资，吃喝不愁了，三是儿媳妇勤快，跟着他们住啥活不用干。 可刘利娥早受够了公婆，坚决不同意。蒋立伟也不希望妻子再受父母和小妹的气，因此坚决不松口。 这不，蒋老头也阴阳怪气地怼起来：“都说讨了媳妇忘了娘，这是中国五千年遗留下来的传统。” 蒋敏唾道：“呸——什么传统呀，我看是糟粕，早该剔除了！” 刘利娥一直默默忍受着，她给快要沉不住气的丈夫使个眼色，示意对方不要反驳，以免激发了公婆和小姑子的胜负欲，当众吵起来，那可就在新邻居们面前丢脸了。 不到中午，蒋家的房间就布置完毕。夫妻俩的卧室稍简单，就一个双人床，一个大立柜。刘利娥连个梳妆台都没有买，衣柜和床也都是从老房子搬过来的。但他们给蒋芊芊买了一张新的单人床，上面铺了漂亮的花仙子床单，枕头边上立着一排绒毛玩具。新的书桌和椅子是成套的，上面摆放了一盏台灯。 客厅里的木沙发和桌椅都是捡了别人不要的，窗帘是厂里作为职工福利发的白底蓝花的确良布裁的。一个四方小立柜上摆了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同样是别人家不要的，蒋立伟图便宜买了回来。 蒋敏啧啧咂舌：“现在都看大彩电了，谁家还买这种电视机。” 蒋芊芊正领着小伙伴们进屋，听闻此话，小姑娘脸蛋一阵红一阵白，赶紧带着大家进了自己房间。 第5章 新年前的火灾 蒋家搬完家后，新年就临近了。 厂里的活大都赶工完毕，几个车间都闲了下来，工人们陆续开始放假，唯独保卫科——始终坚守在第一线！ 11栋的邻居们都是今年新搬进来的，也都是在新家过第一个年。因此大家约定好了，干脆一起过。一家准备三四个菜凑一起，再一同买些水果、烟酒和零嘴。 吃饭的地点选在蒋家，因为客厅够空，可以同时摆下一大一小两桌。大人们一桌喝酒，孩子们一桌聊天。等到饭后，阵地就转移到凌家，或看春晚或打麻将。小孩子们则去孟家，痛痛快快无拘无束打一晚上游戏，等到凌晨再下楼放烟花。 商定好后，孩子们就热切地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离春节还有一礼拜时，李云梅、梁丽花、刘利娥和黄玉玲一起去逛了火车站附近新开的金苹果大市场，那儿不光有衣服卖，新年期间还有各种年货。 四个女人给自己都买了一条时下流行的健美裤，就是那种黑色带踩脚的贴身尼龙裤，搭配皮质的短靴最是洋气。 梁丽花和李云梅都是大美女，梁丽花刚进厂时被叫厂花，李云梅在老家时也是镇上的一枝花。 这两人只稍稍打扮，烫了个头发，人就显得格外出众。 刘利娥也挺好看的，是那种清秀的美。她没太多钱打扮，虽然搬出来单独过了，但公婆每月仍要拿走蒋立伟四分之一的工资，理由是他们养了儿子的小，儿子理应养他们的老，而且儿子养老天经地义。 黄玉玲花钱大手大脚，她人长得胖，一张大饼脸，平时在食堂工作，买了新衣服也没啥机会穿。因此她对新衣服新鞋子什么不感兴趣，唯独对吃的喝的很在意。 四人一块逛街，黄玉玲只给陆达西买了一件新牛仔棉衣，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自己和陆炳两人是啥都没有添置。用她的话说，民以食为天，能吃饱喝足就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了。牛肉干、猪肉脯、果脯、小麻花、旺仔牛奶、瓜子、花生、水果糖之类的零嘴她买得最多。 梁丽花、李云梅和刘利娥也都给老公、孩子们买了新衣裳、新鞋，过年嘛，总要穿一身新衣，不然都不好意思去走亲戚。 等到只剩最后两天，大家都开始准备菜肴、五花肉、猪蹄、羊肉、鸡、鸭、排骨、鱼，都买回很多。炸小酥肉、梅干菜蒸扣肉、卤猪蹄、炸满满大盆的肉丸子，提前蒸好整只的桂圆红枣鸡、腊味合蒸，炖上当归羊肉汤、把鲈鱼摆盘，再炸些下酒的花生米。总之，所有的菜都会在前一天准备好，等到除夕晚上直接端出来热一下就能吃。 除去备好吃喝，家里的床单、被套、窗帘、电视机罩子还要洗，窗户、沙发底、床底都要打扫。 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也不能偷懒，同样要跟在旁边打下手。 梁丽花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让凌闪闪扫地，就会让凌笑笑擦桌子。凌国志就偏向大女儿了。每每看到凌笑笑在干活，就会以写作业为由把她叫走。平时的检查功课也只看凌笑笑的，会认认真真地给她讲解题目，会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给她，别人给的好东西也只悄悄留给她。 凌闪闪看在眼里不禁委屈——明明都是爸爸的女儿，可为什么他对姐姐就更亲近呢？ 梁丽花安慰女儿：“闪闪，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姐姐柔柔弱弱的，让爸爸想给她更多的保护呢？你是咱们这栋，不，应该是整个宿舍里最调皮的女娃娃了，江小北、陆达西这样的男孩都要甘拜下风。谁不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只要你变得和姐姐一样乖，爸爸肯定会更喜欢你的！” 凌闪闪觉得有道理，决定洗心革面。可坚持不了三天，江小北和陆达西来喊她去爬树时，她又开开心心地把承诺抛诸脑后了。 “当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凌闪闪想：“以后再说吧。” 腊月二十九，厂里彻底放假了，保卫科也只留一两个人值班了。 夜里，万籁俱寂，纺织厂新老宿舍楼都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新年氛围中。 可就在这样一个温馨的夜晚，纺织厂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事故——凌晨时分，二车间电路起火，火星子掉落在车间里还没来得及运走的毛巾、床单等易燃品上，火势瞬间一发不可收。 这一晚保卫科值班的正是蒋立伟，他和同事巡视到此，看到车间里窜出的火苗，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两人分头行事，同事去保卫科打报警电话，蒋立伟冲进火场去关电闸。 结果他才刚刚跑入火场，就被熊熊大火包围，高高堆积的毛毯如同火山朝他倾泻而下…… 因这场火灾，纺织厂损失惨重。被市里点名批评，厂门口高挂了十年的“全市红旗安全生产单位”牌子被拆，过完年即将升职为二车间副主任的孟东庭因此原地不动，三车间组长黄志空降顶替了该职位。 维修部所有人因此记过一次，工资降一级。 而最惨的当属刘利娥母女俩，蒋立伟在救火中牺牲，厂里的赔偿金还未下发，蒋敏和蒋老头、龚老太就闹上门来分钱要房。 龚老太在屋子里垂足顿胸，哭得呼天抢地：“我可怜的儿呀，你年纪轻轻就走了，留下爸妈无依无靠。现在去谈赔偿，拿钱，厂里都只认你媳妇，你让爸妈……让我们以后咋活呀！” 蒋老头也气愤地直捶桌子：“房子是立伟分的，他的工作是顶了我的职，这房子也相当于是靠我才能分到。现在立伟走了，房子不能白白给你！” 刘利娥搂着闺女，气得浑身发抖：“爸，芊芊是立伟唯一的骨肉，她难道不要住啦？现在立伟尸骨未寒，您和妈就要来占房子，把他的女儿赶走，您就不怕他死不瞑目，回来找您和妈么？” 蒋老头脸显惊悸，明显是心虚了。 蒋敏赶紧站出来，气势汹汹道：“少说漂亮话了，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一辈子不嫁了？芊芊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既然都要嫁人，这房子和钱就该留在我们老蒋家。” 她说得义正言辞，在屋外围观的众人早看不下去了，梁丽花第一个站出来，斥道：“蒋敏，这房子是厂里分给你哥的，你想要抢房子，去找厂里，没必要在这儿逼你嫂子！蒋嗲，龚娭毑，芊芊也是喊你们爷爷奶奶的，立伟才刚走，你们就要把儿媳妇和孙女赶出去，就不怕厂里的人戳你们的脊梁骨！” 此言一出，大家义愤填膺，纷纷站出来仗义执言。 蒋老头一家三口被骂得无地自容，只得灰溜溜地逃离。 第6章 非法集资 一周后，在副厂长陈锦辉和二车间组长孟东庭的调解下，蒋老头夫妻俩和刘利娥达成共识。 厂里一次性给蒋立伟发放的职工死亡赔偿金一万五千块，蒋老头夫妻俩分得八千块，刘利娥母女俩分得七千。11栋一楼的房子归刘利娥母女暂住，以后两位老人的养老问题归蒋敏负责，和刘利娥再无瓜葛。 龚老太拿到那笔钱后还没来得及存银行，蒋敏便悄悄找她商量。 原来，她最近正筹钱投资一个叫长城电机的集资项目。 据说这是目前全国最炙手可热的科技投资项目，该公司研发的高效节能电机已在钓鱼台国宾馆通过了国家科技成果鉴定，正在全国大力推广。目标是在明年将全国三分之一的风机全部换成节能电机，这样就能一年为国家节约400亿千瓦的电了。 可要生产这么多电机急需庞大资金，长城公司只能面向社会集资。起投金额为三千元，高者不限。投资者可随时提现，按季拿息，年息高达百分之二十四。 龚老太有点不敢置信：“现在银行里利息才12个点，这公司直接翻一倍了，不会有诈吧？” 蒋敏拍着胸脯道：“妈，您就放一万个心吧！这长城公司去年6月就开始在北京集资了，还登了报纸，短短二十天，集资了两千万！如今长城公司在全国已有二十多家分公司，一百多个分支机构，员工都有三千多人。多正规多有前景的公司啊，很多人想要投钱都交不进去。我公婆还是找了熟人，去年底在那儿投了四千块，今年二月份就领到了三百二十块利息。才三个月呀，就领了三百多块钱！江成一个月工资不到二百块，我才一百七十块钱呢！您现在手头有八千块钱，我和江成再给您凑个两千块，咱们一起投资一万块，这样一年能有二千四百块利息，一个季度就是八百！到时您想吃好点穿好点，买个大冰箱都行。” 龚老太被哄得心花怒放，千叮万嘱下将尚未捂热的八千块钱交给了小女儿。 同样分得七千块的刘利娥却对未来的生活感到迷茫，如今丈夫不在了，家里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她带着蒋芊芊虽有房子住，但不能坐吃山空呀！ 她也试图去找工作，可没有学历没有经验，年纪又大，只能找到住家保姆或者餐馆服务员洗碗工这样的活。工作低，工作时间长，连孩子都顾不上了。刘利娥身体不好，在一家餐馆里只干得几天，就累得腰背直不起来，只能找老板结工资回家。 蒋芊芊这段时间情绪低落，一直在父亲去世的阴影里走不出。3月2日是她生日，凌闪闪等人知道后，都悄悄为她准备了礼物。 凌闪闪准备了一个笔记本，让她有不想说的心事就写本子上。 孟柯送了她一盒老爸同学过年时送的果仁巧克力，一盒十六个。这可是高级货，陆达西看到直流口水，蒋芊芊便大方地给每人分了一个。陆达西猴急地撕开包装就丢嘴里，样子像极了猪八戒吃人参果，惹得女孩们咯咯直笑。 凌笑笑送的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可以给她换衣服梳头发，是她珍藏已久的心爱之物。 江小北送的是一套《机器猫》的漫画书，他说：“这套书可搞笑啦，你要是不开心就看看，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陆达西送的木质弹弓，这是他从前的旧玩具。等拿到蒋芊芊面前时，他很不好意思：“抱歉，芊芊，我……我每天零花钱都花得精光，这样吧，下个月我存钱给你买个好礼物！我保证！”说着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 蒋芊芊将他手一按，微笑道：“不用了，我很喜欢这个弹弓。”转向其他人，又道：“谢谢你们，今天我很开心，能有这么多好朋友陪我过生日。希望明年的生日还能和你们一起过！” 凌笑笑道：“好啊，那干脆以后我们每个人过生日都在一起过，你们觉得怎样？” “不错。” “可以。” “行！” …… 晚上，11栋的家长们凑钱买来了蛋糕和各种菜肴，大人、孩子们欢聚一堂为蒋芊芊庆生，女孩的脸上终于再度浮现笑容。 93年3月31日，在北京首都机场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追捕案件，闻名全国的长城电机总裁沈太福携三张身份证和一箱子钱准备出国时，被警方拦截。 原来，自92年6月开始第一次集资后，长城公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全国极速扩张。沈太福被捕入狱后，报纸才刊登出实情，作为科技公司的长城集团，里面的员工每天干的不是科研，也不是生产，而是登广告、炒新闻和疯狂集资。在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下，短短八个月时间，长城公司的集资风暴席卷全国，集资金额高达十亿，参与投资人数达十万，其中个人集资款占比高达百分之九十三。 沈太福把这些钱都用来打通关系、宣传炒作，而实际销售业绩惨淡。最终这件事引起了国务院的高度关注，3月6日中国银行给沈太福发出了“限期清退所筹集资金”的通报。 一场惊天骗局就此被戳破！ 当蒋敏从报纸上得知消息，和公婆一起赶去星城的长城分公司时，那儿早已人去楼空。 龚老太从邻居口中得知长城电机是诈骗公司的事后，当即找到了女儿婆家，让他们把集资款退给自己。 “利息钱我就不要了，长城公司那人是你们的熟人，你让他退给我那八千块本金就行了。”龚老太对亲家付老太道。 对方一口唾沫吐她脸上：“呸！是老娘拿你钱了么？你自己想赚高利息，现在上当了就找我赔？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蒋敏生怕她们打起来，忙拉住自己老娘，急劝：“妈，我的亲妈呀！您就别在我家添乱了，现在我公婆都为这事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您放心，好多人都报案了，派出所也在登记，等追缴回了钱，肯定还给您！您……您……要是再这样逼我，我就活不了了！”说着冲向阳台，抬起一条腿就往外跨。 龚老太吓坏了，赶忙上去死命拖住女儿：“小敏呐，你别干傻事，妈不催你了，不催你了！” 江家二老也跟着帮忙拖住蒋敏，并劝道：“敏敏呀，你快下来，只要咱们全家一心，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蒋敏的跳楼像场闹剧，唬住了龚老太，她暂时不催还钱了。蒋敏答应只要公婆把钱要回来，利息一分不少地还她。 第7章 蒋老头离世 无数的事实证明，天上能掉的从来都不是馅饼，只有陷阱。 除去蒋敏一家人，纺织厂还有十来户人家踩了长城公司的坑，被骗取四千到两万不等，成为了厂里防骗宣传的重点对象。 街道派出所的同志特意来厂里的礼堂开了一场大型的防诈骗会议。纺织厂宣传部为此出了一期防骗黑板报，还在厂区显眼位置上悬挂了几条红底白字的防骗标语横幅。 蒋老头在公园和老同事们打牌时得知此事，当听到自家女儿也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时，他暗暗叫了声：“不好！” 龚老太最近看着心情烦闷，平时隔三岔五就要来家里一趟的闺女，最近半个月不见现身了。 蒋老头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回到家，他立刻质问妻子关于长城电子集资的事：“你给个敞亮话儿，小敏有没有从你这里拿钱去？” 龚老太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蒋老头便知自己所猜不虚了，气道：“你呀你，你个蠢娘们！你真是盲人学绣花，你瞎逞能！集资要真是个好事，能轮到咱们？你们是想着人家的利息，人家惦记……惦记你们的本金……” 他忽然觉得血只往头顶冲，胸口也堵得慌，脸色煞白，仿佛要透不过气来：“你……你……你们……”举起的手掌不断颤抖，人再支撑不住，双眼一闭，重重朝后倒下。 “老头子——”龚老太大叫一声，扑到丈夫身上，死命摇晃：“老头子，你醒醒啊，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我……我怕。小敏说了，公安已经在追缴了，钱肯定能……能要回的，你快醒过来呀！” 她哭得声嘶力竭，可是躺在地上的丈夫就像是一滩烂泥，任是她怎么拍打摇晃都没有反应。 最后，龚老太央了邻居去喊回了蒋敏，母女俩慌慌张张打了120急救电话将老头送去医院。 江成跟父母借了五百块交住院费，他爸妈还老大的意见，觉得自家也被骗了一万多块，这亲家才被骗八千就要死要活的，双方实在太不门当户对了，当初这门亲事就不该结！ 说归说，钱到底是给了。 蒋老头被送急诊抢救，医生初步诊断是血压骤升导致的脑出血，即便抢救过来也很有可能半身不遂。 蒋敏夫妻俩吓坏，男人急问：“那……那不就是中风了吗？” 医生点头：“是这样，那你们还救不救？” 救，就意味着还要不断往里砸钱。 蒋敏迟疑了——他们夫妻俩现在手上是一块多余的钱也没有了，要抢救老爹，就得出去借钱，自己现在还欠了老妈八千块，这债要还到何年何月呀？ 江成的脸也是忽明忽暗，之前问他爸妈拿的五百块住院费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老丈人要能就此好转那是皆大欢喜。若还要他再去借钱，那他真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蒋敏忍不住低声埋怨：“是哪个挨千刀的多嘴，下地狱阎王爷都要把他舌头拔了。” 两人的含糊龚老太看在眼里，她朝医生坚定道：“救！请一定要救活我老头子，哪怕他是瘫痪了，我也愿意照顾他！” 医生道：“行，大娘你别急，我们会尽力的。您现在让家属再去交二千块钱吧。”说着拍拍龚老太搭在自己臂上的手。 医生回抢救室后，龚老太沉声道：“小江，你在这儿守着，小敏陪我回去一趟。” 随后，蒋敏陪着母亲回了老宅，眼见她从卧室里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拿来个存折。 蒋敏很吃惊，之前拉集资时，她还细细盘问过母亲，家里要还有多余的钱就一起放长城集团吃利息。当时龚老太说得信誓旦旦，那是再没有余粮了。现在看来，母亲说谎了，在金钱面前，连她这个最亲的女儿都是被防备了！人与人之间说好的信任呢？她只感一阵悲凉。 去银行取了钱，再去医院缴费时，蒋老头已经出抢救室了。可人还是见不着，医生说需要在重症监护室留观。 医生让他们都回去休息，说蒋老头现在重症室，有医生护士全方位照顾，家人留下也不起作用，不如都回去养精蓄锐，后续病人的看护还是大问题。 江成早就不想待在医院里了，明早还要上班呢，他困得要命。蒋敏于是提出，三人都一起回去，江成回自家。她则回娘家陪母亲，给医院里留下江家的电话，万一有紧急情况可以联系上。 回家的路上，蒋敏对母亲难得的耐心，给买了包子和豆浆垫肚子，又嘱咐丈夫，万一医院晚上来电话了，一定要及时到过来通知她们。 蒋敏夫妻俩和公婆住一起，原本也是可以趁着这次福利分房的机会搞到一套新宿舍的两室一厅的。可公婆两人早在干部楼分了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当时写申请时把小夫妻两和龙凤胎都算上了。这不，要是再分一套房，公婆那套三室一厅就要退出了，也换成两室一厅的。 公婆的房子装修很好，他们舍不得，因此只有委屈小夫妻了。 江成并不觉得委屈，和父母同住，他很受用。母亲和妻子两个女人把家里料理得紧紧有条，他除了上班几乎不用做啥事。儿女的学习有老爸看着，他纯是个甩手掌柜。 干部楼和平房区离得很近，即便接到电话跑过来，也顶多五分钟。 江成答应了。 夜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江家人吵醒。 江成睡得死，是他老妈付老太披着衣服起来接的电话。 刚刚接起正要开骂，电话那头就问：“是蒋德钧的家属吗？这里是星城第二人民医院。” 付老太也听闻了亲家公住院的事，当时就一个激灵，朝次卧喊：“江成，快点出来，医院来电话啦！” 江成不情不愿地起床，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拿起话筒后，“喂”了一声，说：“我是。” “您好！刚刚凌晨时，蒋得钧老先生离世了，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江成脑子里一片空白，再听不清对方说什么。 第8章 四季食品店 蒋老头的追悼会是在纺织厂宿舍礼堂举行的，陈锦辉代表厂里上台讲话，追思了这位老同志为厂奉献一生的螺丝钉精神。 随后，陈锦辉和工会领导们一起找到哭哭啼啼的龚老太，送上了厂里的慰问金，同时道：“龚娭毑，您老节哀顺变！蒋嗲嗲走了，您可不能再垮了。” 龚老太哭得不能自持：“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呀！儿子才刚走，现在老伴也没了，往后的日子叫我老婆子……一个人咋过呀！”她哭得呼天抢地，恨不得当场跟蒋老头一起去了。 现场众人无不动容——短短时间内，一下失去两位至亲，任是谁都没法坚强的。 蒋敏抱着母亲的肩膀，信誓旦旦道：“妈——您这说的什么话呀！您还有我这个女儿呢！您放心，从今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有我和江成一口饭，就不会少您的！我们夫妻俩一起孝敬您！” 江成万没料到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妻子会不和自己商量，就当众揽下这份重任，这令他倍感窝火。 江老头和付老太则火冒三丈——养老是儿子的事，即便是儿子死了，那也轮不到女婿！江成还要给他们养老呢，能顾得过来吗？ 可此情此景，但凡他们表现出丁点儿不满，那厂里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他们一家人淹死。 为了今后还能在厂里抬头做人，这一家三口只有无奈应承。 一个道：“老婆，这是必须的，一个女婿半个儿，今后咱妈就和我亲妈一样了！” 另一个道：“亲家母，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保重身体，江成和敏敏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龚老太一脸感动：“江成，我果然没看错你，小敏选对人了！” 江小北和江小亚也靠过来，依偎在母亲和外婆身边，道：“外婆，我们以后也会孝敬您的！” 这充满温情的画面感动了现场每一个人，却唯独没能感动刘利娥和蒋芊芊。 刘利娥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一幕，同时想起来就在半年前，自己丈夫去世时，这一家人的丑恶嘴脸。眼下蒋敏主动揽过照顾母亲的责任，其中说不定还有什么猫腻。 时间长了，真相就会曝光在阳光下的。 蒋芊芊则想起了爷爷在世时对自己的区别对待，他总嫌弃自己是女孩，骂妈妈断了蒋家的香火。对姑姑的两个孩子就亲近，时不时悄悄塞钱，对自己则连颗糖都舍不得给。 想到这些，蒋芊芊为自己和母亲流下来泪。 可在外人看来，她们母女俩却是有情有义。 葬礼结束，蒋老头的一生就翻篇了。 江家人的生活回归正轨，唯有蒋敏比平时更频繁地回娘家陪伴母亲。 刘利娥虽然自分钱后，就没有再和婆家来往的打算。但蒋老头死了，留下婆婆一人，她心里还是同情老人的。 于是乎，隔三岔五的，刘利娥会多炒一点儿菜，又或者多炖点儿汤，让蒋芊芊送到平房区去给奶奶。 左邻右舍的人见了，无不夸刘利娥有良心。 蒋敏见了，却不乐意。在某次蒋芊芊又用保温桶送来了筒骨海带汤后，她把老娘扒拉到一旁，悄声问：“她们娘女两个怎么又登门了？” 龚老太瞥一眼正坐沙发上看动画片的蒋芊芊，低声回道：“来就来吧，她们来还能给我送点好吃的呢！我不亏。” 蒋敏鼻子一哼：“贪小便宜吃大亏，现在她们是没提要求，可往后呢？我爸死了，厂里不是还有抚恤金，您这儿还有一套房呢！那刘利娥到现在没做事，就靠着我哥留下的死亡赔偿金坐吃山空。现在呀，她们是放长线钓大鱼，等你依赖上她们，她们可就要拿乔了！到时不是生活费缺了，就是芊芊的学费少了，您吃人嘴短，这钱您掏不掏？” 龚老太摸着额上的冷汗，心中一阵余悸，朝蒋芊芊道：“芊芊呐，回去跟你妈说，以后不要再给我送饭啦，我老婆子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蒋芊芊正专注看着电视上的《机器猫》动画片，随口应承下来。等回到家，她就忘了这事。 再后来，刘利娥又让她给奶奶送了几次菜，但龚老太都拒绝了。刘利娥便知婆婆是彻底不想和自己来往了。 这样也好，她也算对得起早逝的丈夫了。 93年春末夏初之际，刘利娥在孟东庭和凌志国等邻居的帮助下，将自家两室一厅靠近马路边的次卧改成了一间南食店，取名“四季食品店”。 在星城的大街小巷里有很多这样的南食店，卖的东西繁杂多样，有米面粮油酱醋，也有啤酒、糕点、坚果，各种小零食和玩具。店里准备了很多凳子，每天从早到晚都有街坊坐在那儿聊天，是老人们的“情报站”，也是小孩子的“快乐天堂”。 从这天起，新宿舍这边的街坊们卖点小东西都是直接来“四季食品店”，因为刘利娥的定价比厂食品店总要便宜那么几分一毛钱。孩子们从学校回家后，也要跑到店里来转一圈，买点儿泡泡糖、果丹皮之类的小零嘴。 刘利娥每天早晨六点起床给女儿做早餐，然后开店营业，中间抽空去买点儿菜。为了进货方便，她花二百块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每个周四下午去一趟下河街批发市场进货。 为了养家糊口，这个老实内向的女人逐渐变得要强泼辣，进货时会货比三家，谁都别想在拿差的东西在她这儿以次充好，为了几分一毛的进货差价她也不介意多跑个十来家批发点。 看到如此努力生活的刘利娥，纺织厂宿舍的街坊们无比竖起大拇指称赞，大家暗地里讨论——像刘利娥这样勤劳能干的女人，谁要是娶了她，那就有福咯！ 当然，这样的话也传到了同一小区里龚老太和蒋敏的耳朵里，这两人自是嗤之以鼻的。 但江成的老妈付老太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贬低自己儿媳妇的机会，经常会故意在家夸刘利娥，导致蒋敏对嫂子的憎恶越发加深。 第9章 乡音难改 93年4月1日，国家正式取消了“粮票、油票”，伴随国民38年的“票证购粮”时代正式谢幕！ 大家的餐桌变得丰富起来，大肘子、排骨、牛肉、香肠、小酥肉从年菜成为了家常菜。 11栋几位主妇经常聚在一起讨论美食、衣服、音乐、电视剧、电影，业余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小孩子们也开始有零花钱了，常常跑去“四季食品店”里买各种的大大泡泡糖、哇哈哈果奶、旺旺雪饼，大白兔奶糖。 孟柯已经彻底适应了城市里的生活，他每天跟着凌闪闪等人一起上下学，写完了作业就在院子里玩耍，从一开始的羞涩腼腆到逐渐成为队伍的领头羊。 二年一班的孩子们也逐渐分化成一些小团体，以黄金鑫、罗杰、陈军为首的班霸集团，和以凌闪闪、孟柯、江小北为首的11栋小分队最为活跃。 黄金鑫那些人是太爱打架了，让班主任赵老师格外头疼。凌闪闪等人则是更招老师们喜欢，他们中的孟柯和凌笑笑是班里的学习中坚分子，凌闪闪和蒋芊芊则是文艺积极分子，江小北和陆达西虽然没啥特长，但为班级出力那是一马当先，是当之无愧的劳动积极分子。 一组是常年挨批评，另一组则是班里的荣耀之光。黄金鑫和11栋小分队就此结仇，即便是在宿舍里碰到了，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作为11栋小分队新灵魂人物的孟柯在老师好同学眼里是全面发展的新时代少年，但其实他内心也有一点不小的烦恼——就是一开口就会吐出的浓厚乡音！ 像“我”这个字，他每次都记着正确发音，但一说快了嘴，就成了“额”。说“你”字，就总无意识讲成了“恁”。 记得赵老师教“鹅鹅鹅，曲项向天鹅”，他读成了“饿饿饿，球响响天鸽”，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黄金鑫更是怪笑着学他说话，被赵老师点名批评也毫无顾忌。 孟柯红了脸——这大半年来，他已经尽力在练习普通话了，发音比之刚来星城时标准不少，但还是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快速地讲话，一旦嘴比脑子快了，乡音就会不自觉地冒出。 四月中旬，学校要举办朗诵比赛，每班选出一名学生当代表。如果取得名次，不光可以为班级增光，还能得到神秘大奖。 当然，这神秘大奖是每个班的班主任自己准备的，为的就是鼓励孩子们积极参与。 赵老师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二一班同学们时，凌闪闪、凌笑笑、蒋芊芊等女孩立马就举手报名了。 赵老师微笑道：“怎么报名的都是女孩呀，咱们班的男孩子可不能认输呀！有没有想要报名的呢？” 此话一出，黄金鑫和江小北也举起了手。 赵老师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都要表扬，那——”她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孟柯身上，道：“还有其他同学要报名吗？” 孟柯心虚地垂下头来，心突突跳得厉害。 赵老师抿嘴一笑：“行，报名截止到明天早上，同学们今天回去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下午放学回去的路上，凌闪闪、凌笑笑、蒋芊芊和江小北热烈地讨论关于选择哪篇课文作为朗诵比赛使用。赵老师说了从一年级起所有学过的课文都可以的，也可以找其他朗诵资料。 孟柯和陆达西完全融不进去，便走在后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在走到11栋楼前，江小北跟大家再见，他家在更前方的干部楼。 蒋芊芊和陆达西分别走进了一楼的东头房和西头房。 双胞胎姐妹和孟柯一起上楼，走到二层，凌笑笑和孟柯说声再见，就往楼上跑了。 凌闪闪忽然停步，问：“孟柯，你要不要参加朗诵比赛？”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困惑，然后转为不悦，扭头就往家里走。 凌闪闪追上，笑嘻嘻道：“别生气嘛，离比赛还有一个礼拜，这些天咱们都可以一起练习。我观察过，你每次慢慢说话，就会比较好。要是说快啦，就会带点儿口音。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赵老师说了，只要咱们每天——” 她忽然对视上孟柯带着审视的眼神，不由闭嘴。 孟柯冷脸道：“是赵老师要你说服额参加的？” 凌闪闪被他瞪得有点儿委屈，蔫蔫地点头：“嗯。” 孟柯不悦道：“恁们就是想看额笑话吧。”即转身进了家门，关门。 凌闪闪自和孟柯成为好朋友后，还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她跑一旁的玻璃窗前边喊边拍：“孟柯，孟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男孩负气在客厅里走动着，一会打开冰箱拿点喝的，一会又整理书柜，就是不看窗户。 女孩子也生气了，大喊道：“讨厌的孟柯，你就是这样对好朋友的吗？平时你总跟我们说，数学不好就要多做题，写字不好要多练字。现在你自己普通话不标准，你就讳疾忌医！” 凌闪闪难得地吐了个成语，这还是在孟柯借给她的成语故事书上看到的呢！说是春秋时期，名医扁鹊去给蔡恒公看病，每次都准确地推测出了疾病的所在处，可蔡恒公却很不高兴，完全不配合治疗，最后死了。 孟柯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故事的，不由得顿了一下。 凌闪闪继续道：“就算赵老师没有拜托我，我也早就想陪你一起读书了。平时上课你回答问题时，黄金鑫他们就故意起哄。咱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喜欢你被别人笑话，我想帮你练好发音！” 她说到此，门“吱”一声被打开，孟柯表情木讷地站在门口：“那额们每天什么时候练习？” “这个嘛——”凌闪闪小手轻捏下巴，微一凝神，道：“每天放学回来写完作业后一起在阳台读半个小时，你看行吗？” 孟柯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已变得温和，点头道：“好。” 凌闪闪喜笑颜开：“那明天早上我帮你去学习委员那儿报名。” “好。”孟柯再度点头。 第10章 时代变化 翌日，赵老师收到的朗诵比赛报名表上新增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孟柯。 赵老师满脸笑容：“很好，这次活动报名的同学蛮多的，请大家抽空多多练习，下周一早会后的语文课上我们进行比赛。” 从这天起，凌闪闪放了学，就拉孟柯一起回去早早地写了作业，然后两个小娃子一起搬个小凳并肩坐阳台上，一字一句地朗诵课文。 他们选了上个学期的一篇课文——《快乐的节日》。 “小鸟在前面带路。”凌闪闪抬起头。 孟柯跟着念：“小鸟在前面带路。” 男孩子明显念得要慢一些，口音也尽量往标准的普通话靠拢。 “风儿吹向我们。” “风儿吹向噩梦。”孟柯读完即意识到了错处，急忙改口：“风儿吹向我梦。” 凌闪闪纠正：“是‘们’，我们。” 孟柯跟着重复几次，最后读：“风儿吹向我们。” 小姑娘笑起来：“不错，读得很对，再来——我们像春天一样。” “我们像春天一样。” “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 “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 凌闪闪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纠正着孟柯的错误读音，直到梁丽花的声音从三楼传来：“闪闪——凌闪闪——吃饭啦！” 凌闪闪站起身来，回喊：“来啦——”然后朝孟柯道：“你不许偷懒，再多读几遍，明天我要检查哦。” “好。”孟柯郑重点头，他能感觉出对方的关心，也不想辜负这份关心。 直到天黑下来，李云梅和孟东庭一同回了家，看到仍坐在阳台上一字一顿读课文的孟柯，两口子都笑了。 孟东庭道：“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在读课文。”他晓得这个儿子最喜欢数学，对语文却是不怎么感冒的。 李云梅自是知晓，故意打趣：“还不是学校里搞朗诵比赛，闪闪非拉着他也报了名。我儿子嘛，那是干啥都要争第一的，这不，两个人就约了一起练习，这会子闪闪估计回家吃饭了。” “不错，不错！”孟东庭语气充满赞赏：“凌闪闪给我们家小子当老师呢，喏，拿着，给你老师送过去。”说着，从手里拎着的网兜里掏出两个大苹果。 孟柯接过，往楼上跑。 孟东庭在后喊：“给闪闪和笑笑一人一个啊。” 李云梅也补了一句：“送了就下来，咱们也开饭啦。” 孟柯跑到三楼，凌家人已经吃完饭了，笑笑坐书桌前写作业，凌国志坐旁边辅导她。 凌闪闪则乐呵呵地在看《舒克贝塔》的动画片。 大门敞开着透气，孟柯没有直接走进去，站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凌闪闪回头，看到他即开心地跑过来：“喂，要不要一起看电视？” 梁丽花刚好洗了碗，边用围裙擦手边走出厨房，看到孟柯，问：“小孟，吃饭没？” 孟柯道：“阿姨，我爸妈才刚回来，等下就吃饭了，我给闪闪和笑笑送苹果来的。” 凌国志和凌笑笑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梁丽花道：“哇，这么客气啊，那谢谢你了。”伸手去接。 孟柯把两只手上苹果递过去，忽而发现左手上的那个更大更红一些，于是晃了晃左手，道：“这一个是给闪闪的。” “谢谢。”凌闪闪笑眯眯接过。 孟柯把另一只手上的苹果递给了凌笑笑。 小女孩愣了一下，看看妹妹手里的苹果，又望望自己的，嘟囔了句：“谢了。” 孟柯摆摆手：“不客气。”转身跑下楼。 他才刚走，凌笑笑忽向凌国志问：“爸爸，为什么孟柯要把大的那个给妹妹呢？” 凌国志蹙眉，伸手从两个孩子手里把苹果拿过，递给妻子：“花花，去把苹果洗了切着吃吧。” “好。”梁丽花应承下来，转身去厨房。 凌笑笑望一眼欲言又止的妹妹，朝凌国志道：“爸爸，刚刚那道题我还没怎么明白，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凌国志说：“好。”便领着女儿去了书桌旁，听到凌闪闪又坐回电视机前，还把动画片的音量给调大了，他很是不满地嚷：“凌闪闪，你自己不学习就算了，不要影响别人行吗？” 委屈的泪水瞬间涌上了女孩的眼眶，凌闪闪强忍着一咬嘴唇，从沙发上跳起，跑到电视机前按下关机。 …… 等凌闪闪躺到床上看天花板时，梁丽花端着切成块的苹果推门而入：“闪闪，吃苹果。” 凌闪闪坐起，望一眼那两个被切成小块的混在一起苹果，登时没了吃的欲望。 “为什么不能把苹果洗干净了，一整个拿着啃呢？”女孩幽幽问。 梁丽花一口气堵在胸口，即要呼之欲出，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凌闪闪没再追问，拿牙签插了一块苹果放嘴里，甜丝丝的感觉立刻覆盖味蕾：“好甜呐！这肯定是孟柯拿给我的那个。”说着又插起一块放老妈嘴里。 楼下，孟家三口人正在享用晚餐。 今天梁丽花去外校听公开课了，回来时早过来食堂开餐时间，干脆在附近的菜市场里带了点儿卤猪耳朵和卤香干、凉拌韭菜、辣藕片，这样回家只需要煮点米饭就能开餐了。 孟东庭给自己开了一瓶冰的雪花啤酒，一家子围桌边吃边聊。 梁丽花道：“今天我听鼓风机厂小学那边的老师说，他们厂的效益下滑不少，上个月连学校老师们的工资都只发了百分之七十。咱们纺织厂还算好的，虽然因为去年那场火灾，扣去了不少福利，但基本工资还是没拖没欠。” 孟东庭呷一口酒：“国家现在正加速市场化改革，一切以市场需求为主。咱们纺织厂今年的生产任务没减少，可成品压了很多在仓库，啥时候能变现还是问题。” 李云梅点头：“从前的人是有衣穿就行，现在的人要求穿得好。沿海城市贩过来的布料都是尼龙晴纶的了，咱们厂还是棉产品，自然比不上人家的东西受市场欢迎。” 他们夫妻平时对国家政策特别关注，家里定了两份报纸——《星城日报》和《三湘都市报》，都是本地人爱看的。 而这些报纸的内容，也成了他们夫妻每天晚饭时的谈资。孟柯从前在姥姥家时，姥爷和舅舅也是这样的习惯。因此，他小小年纪对国家大事也格外关心。 其实，关于市场的变化，星城纺织厂的人也早有感觉。这几年市场上出现了很多的外地厂子生产的布料、毛巾、床单和别套，款式和花色都比星城纺织厂十多年不变的老款亮眼。就在今年春天，梁丽花和李云梅去逛商场，两人还各买回来一套。 而且人们也不再乐于买布回去找裁缝做衣裳了，而是直接去市场买。沿海那边进回来的港款衣服价格是贵了点儿，但穿上很靓，销售火爆。 还有从前需要靠票才能抢购的电视机、洗衣机，现在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两年前，有一台双卡录音机还是很洋气的事情，可近来很多有钱人家已经开始买音响听歌了。 据说那玩意不光可以放磁带，听广播，还能放黑胶唱片，播放的效果也比普通录音机强几倍，能听出高低音、立体声的震撼效果。 孟东庭知道妻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听音乐，她什么音乐都爱，不光是钢琴曲、红歌、民谣，还是近几年特别火的港台流行歌曲。 还记得两人恋爱那年，他就是送了一盒凤飞飞的磁带给她，才确定的关系。 想到过往，孟东庭心里甜蜜蜜的，随口道：“咱家的录音机好长时间没开了吧？” 李云梅道：“喇叭坏了一个，一放歌就呲呲响，听着烦。等过段时间不忙了，我送出去修一下。” “别修了，”孟东庭道：“前几天我带柯柯去陈厂长家送资料，他们家新买了台音响，那个效果呀，真的听着舒服！”他说着朝儿子挑挑眉，孟柯立刻附和：“是。” 孟东庭又道：“他老婆跟我说，现在没人买录音机了，大家都买音响。你这么喜欢听歌，干脆这个周末咱去商场买一台吧。” 李云梅忙摆手：“不用，我听说音响可不便宜。咱们搬过来这一年置办多少东西了，总还是存点钱才好。我呀，还是先把录音机送去修一下。” “那要是修不好怎么办？”一直埋头吃饭的孟柯忽然问，他那天在陈家听到了陈锦辉儿子陈启明播放的一盒磁带，里面高亢激昂的歌曲令他沉醉，他也很想拥有一套组合音响。 李云梅却是泼了一盆冷水：“要是修不好，那咱就再买一台录音机好了。” 孟柯：“呃……” 第11章 朗诵大赛 四月底，纺织厂子弟小学第二届朗诵大赛班级选拔赛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个上场的是凌笑笑，她朗诵了叶圣陶先生的《小小的船》。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第二个是江小北，他朗读了《秋天》。他的普通话中带着点儿星城方言的味道，语气也显得不那么严肃。 蒋芊芊同样朗诵的《秋天》，这女孩子声音甜美，只是语气平缓了一些。 黄金鑫读的《春风吹》，别看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没想到朗诵还挺在行。只见他表情丰富地念道：“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吹来了燕子，吹醒了青蛙……”声音时高时低，仿佛为所有人描绘出了一幅春天生机勃勃的画面。 黄金鑫读完课文，赵老师带头鼓掌：“不错，不错！” 陈军和罗杰更起哄：“第一名！第一名！” 黄金鑫嘚瑟地抬抬眼：“低调，低调哈。” 最后压轴出场的就是孟柯和凌闪闪了，他们二人朗诵的也是同一篇课文——《快乐的节日》。 孟柯排在倒数第二出场。 得知儿子今天要上台，李云梅还特意给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深蓝色裤子，裤腰上给别着肩带。 这一个礼拜来，凌闪闪每天风雨无阻地陪着他练习。此刻，女孩还在台下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孟柯缓缓开口：“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语气虽显生硬，但普通话已经标准很多了，完全听不出口音。 孟柯朗诵完，凌闪闪带头鼓掌：“孟柯，好棒啊！” 孟柯也喜不自禁，他能感觉出自己完成得很好，赵老师也向他投去认可的眼神。 最后，轮到凌闪闪登台了。 她同样是朗诵《快乐的节日》，可语气要自然很多，而且声音悦耳就像在唱歌的小鸟，可爱的脸蛋上表情丰富。同学们被感染了，等她读完现场掌声雷动。 赵老师给大家做了简单的点评，最后全班投票选出优胜者。 孟柯和其他同学们的票数都差不多，凌闪闪一人独得12票，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班级冠军。 赵老师宣布：“明天下午在学校会议室展开全校总决赛，凌闪闪将代表我们二年一班出战，请大家再次给她掌声鼓励，祝她明天拔得头筹！” 然，事与愿违。 凌闪闪因想着第二天要面对全校老师和校领导朗诵，于是回家练习到了大半夜。等第二天起床，她嗓子哑了。 “啊……啊……妈，我……”凌闪闪觉得喉咙每说一个字都像是锯子在割。 梁丽花急道：“你怎么搞的，昨晚上就跟你说了，不要吃辣，不要说那么多话，就是不听！现在看你怎么参加总决赛！” 她来到学校，赵老师也懵了——这位年轻老师不长的教学生涯里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立刻马上，赵老师召开班级大会，推选出三位票数同排第二的同学——蒋芊芊、孟柯和黄金鑫，让全班同学二次投票决定代表人选。 黄金鑫以一票优势取代了凌闪闪，去到学校会议室参加全校朗诵比赛的总决赛。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放松了，黄金鑫表现优异，同隔壁二年二班的女生杜丽一起名列第二。 周五上午课间操后，校长当众全校师生的面亲自为获奖者颁奖。 瞧着黄金鑫在台上春风得意的模样，凌闪闪懊悔万分。 蒋芊芊靠近她，悄悄递给她一个橙子味的大大泡泡糖，并低声道：“别难过了，闪闪，以后还有机会的。” 凌闪闪接过，道一声谢，然后把泡泡糖的包装撕开放嘴里。 蒋芊芊也飞快地撕开一个草莓味泡泡糖丢嘴里。 随着香甜的果味在口中散开，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自从“四季食品店”开业后，生意一直很红火。厂里的人需要买点零碎商品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到刘利娥的店里瞧瞧。 她待人热情，在店门口准备了几条靠背椅，还准备了一张小方桌子，不管谁来了，只要坐下聊天，她都给倒上一杯热茶。 久而久之，小店成了厂里的情报交流中心，厂里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能得到第一手的情报资料。 可她一个人既要看店，又要照顾孩子，隔三岔五还得去进货，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蒋芊芊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从前爸爸活着时，老妈虽然也承包所有的家务，可爸爸多少还是会分担一些，那时的妈妈也会尽量打扮得年轻靓丽。可现在，她每天都穿着几年前的旧T恤，那些衣服的衣领和袖口都磨破边了，有一些衣服甚至被虫子咬了洞。但妈妈满不在乎，每天睁开眼只晓得埋头干活。 蒋芊芊在学校看到的老师们，宿舍里看到的梁阿姨、李阿姨，都打扮得大方得体。刘利娥年纪跟她们相当，长相也不比她们差，可为什么就显出一副古板僵化暮气沉沉的感觉呢？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可是在不久前的某个傍晚，她和凌闪闪等人一起追打着跑到11栋楼下时。 宿舍延伸到厂区的那条路上，凌国志和梁丽花并肩走来。男人手上提着两大袋东西，女人则浅笑着挽着对方的胳膊。这二人不时说笑几句，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闪着光。 那一刻，蒋芊芊呆住了。暮色的柔光照应在凌国志和梁丽花身上，仿佛给他们的爱情镀上了一层金辉。 双胞胎看到爸妈，都嬉笑着跑过去迎接。 而后，蒋芊芊又看到了另一幕温馨的画面——孟东庭骑着自行车将李云梅载回家。 在碰到凌国志夫妻时，他把车刹住。 对方问：“今天怎么想起骑车了？” 纺织厂的厂区和宿舍之间就一条下坡道，坡道的中间有厂区商店、图书馆、食堂、医院、电影院和幼儿园，以及小学。从地势最高的新宿舍区到生产区，走路快的仅要十分钟，慢的也不过一刻钟，完全没有骑车上班的必要。 纺织厂的人买自行车都是用来外出踏青和走亲戚用。 孟东庭笑笑，朝妻子一努嘴：“还不是因为她，刚刚快下班时，她给我打电话扭了脚踝。我班都没上了，请假回来拿自行车，载着她去了一趟厂医院。医生说问题不大，给开了药油。估计明后两天里，我还得负责接送，真麻烦！”虽是抱怨，但语气透着甜蜜。 李云梅撇撇嘴：“知道啦，孟组长，这几天就辛苦你了，而且家里的事情和柯柯也要麻烦你照顾了。等我脚好以后，给你做红烧肉补偿。” 孟东庭呵呵一笑：“补偿就免了，以后你别老把我当你的学生训就行了。” 凌国志和梁丽花闻言也逗笑了几句。 在梁丽花和李云梅的脸上，蒋芊芊看到了欣慰、满足、惬意，那是女人幸福的模样！ 曾几何时，她在刘利娥脸上也看到过。之前她想不明白，可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是依靠！她们都有依靠，而刘利娥没有…… 八岁的小女孩心里忽地腾起一个念头——她要成为妈妈的依靠！ 第12章 泡泡胶风波 在其他孩子还每天磨着父母要五毛一块买零食时，蒋芊芊已经萌生了让钱生钱的意识。 她每天放学前都会在班里统计同学们需要买些什么，然后第二天悄悄从家里的食品柜拿出来，放在书包里偷偷带到学校，然后卖给同学们。 小到一毛两毛钱的零食，大到五毛一块的本子、圆珠笔，蒋芊芊的课间小摊上应有尽有。 偶尔妈妈进货带回新品的零食和玩具，她也会带去学校给大家品尝或者试玩。 对于那些经常光顾的“客户们”，蒋芊芊还允许他们小额赊账。 这天早上，蒋芊芊来到学校后，刚刚放下书包，罗杰就一巴掌将一直用空了的泡泡胶和吸管还有一大坨捏在一块的废胶拍其桌上。 蒋芊芊一愣，还没开口，对方就气呼呼道：“退钱，这泡泡胶一点儿也不好玩！而且吹过以后就不能吹第二次了，实在太浪费了！” 泡泡胶是这段时间里新出的产品，将胶装在牙膏一样的小管子里，每一支都配一个小吸光。玩的时候将管口用盖子的尖刺顶开，然后挤出来一团软乎乎带香味和颜色的胶，按在小吸管的一头，另一头放嘴里用力吹，那胶就被吹成又薄又大的泡泡了。可以轻轻地拍着玩，就像拍气球一样。 这种玩具就是一次性产品，吹过一次的胶就废了。 蒋芊芊在班里卖出不下百管泡泡胶，罗杰还是第一个过来退货的，而且还是拿着用完了的空胶皮。 女孩当时就翻了个白眼：“罗杰，你是脑子进水了吗？泡泡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只能吹一次，吹完就废了。你现在拿废掉的胶来退钱？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不怕丑！” 不远处的江小北闻言靠近声援：“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你……你们骂我是猪八戒？”一向自负帅气的罗杰不敢置信。 “对！”凌闪闪补刀：“还有猪八戒照镜子——怪镜子太清楚！” 此言一出，四周的同学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达西等比较顽皮的男孩们更是乐得直拍桌子。 小胖子乐呵呵道：“咱这是到了高老庄吗？还是掉猪窝里了？” 罗杰气得朝江小北扑过去，两个男孩扭打在一块。 蒋芊芊吓得大叫：“不好啦，罗杰打人了！” 眼见着瘦弱的江小北被压在地上挨了几拳，凌闪闪喊一句：“你们不要再打啦！”冲过去就拉住了罗杰的胳膊。 罗杰被掣肘住了一条手臂，紧靠着另一条胳膊同江小北互博，登时眼眶就挨了两拳。 凌闪闪又朝陆达西和孟柯使眼色：“快来帮忙拉住他们呀！” 那二人立刻明白过来，也都过来拉偏架。 黄金鑫和陈军也忍不住了，黄胖子大喝一声：“好家伙，你们敢拉偏架！干！” 二年一班的教室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凌笑笑看情况不妙，飞快地向老师办公室跑。 赵老师赶到时，教室里已经全乱套了，黄金鑫三人和江小北五人进入了混战状态。 赵老师气得大喊：“都给我住手！否则全部请家长！”声音之大，连教室窗户上的玻璃都被震动了。 随着这平地一声雷，两伙人都已怪异的姿势住了手，眼巴巴望着愤怒的班主任，他们的心拔凉拔凉——刚刚怎么就昏了头，竟没控制住在教室里就打架呀？还是打群架！ 八个孩子被罚在教室后方站成一排，从高到矮，站在最左的自然是黄金鑫，最末尾的则是个子最矮的凌闪闪了。 黄金鑫左脸颊擦破了皮，孟柯则是右边的额头撞了一个包，陈军的右眼被打肿了，罪魁祸首罗杰则两只眼睛都肿成了熊猫眼。蒋芊芊没受什么伤，她基本上是在旁拉着罗杰，好让表弟不要太吃亏。陆达西被踢了几脚，衣服上全是脚印。江小北的嘴角被牙齿磕到了，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凌闪闪拉着罗杰时被对方用力一甩，摔在旁边的课桌上，鼻子砸出了血。 望着眼前一群头发凌乱衣服邋遢的残兵，赵老师觉得脑仁疼得像是被唐僧念了紧箍咒：“你们这群小娃娃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儿！明明都是祖国的花骨朵儿，怎么一个个杀成了孙悟空？” 桌位上的同学们噗嗤一笑，赵老师回眸投过一记必杀的眼神，教室里瞬间安静。 江小北壮着胆子道：“老师，我要举报罗杰，这一切都是他的造成！” 然后，赵老师就了解的事情的全部经过，听到蒋芊芊每天带商品来学校售卖后，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芊芊，虽说现在不抓投机倒把了，可你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你怎么能把自家商店的东西带到学校来卖给同学们呢？万一大家吃了拉肚子怎么办？万一那些玩具使用不当给同学造成了伤害怎么办？” 蒋芊芊的心咚咚跳得厉害，她还从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嗫嚅道：“可……可这些东西都是我妈妈进回来的，她不会卖不好的东西……” “行了！”赵老师打断：“蒋芊芊和罗杰两人明天上午9点请家长来一趟我办公室，今天所有人回去都要写检讨，最少300字，明天交给我，语文课时都要上台读。” “啊——”蒋芊芊只觉天旋地转，她读书以来还没有请过家长，每次家长会上她都是老师表扬的对象——可她却要被请家长了。 一整天蒋芊芊都心不在焉，凌笑笑姐妹俩围在旁边安慰，江小北和陆达西则痛斥罗杰的厚颜无耻。 蒋芊芊一句没有听进去，她的心起伏不定——回家要怎么跟妈妈开口呢？ 当天晚上回到家，刘利娥就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见女儿进屋，当即招手：“嘿，我的宝贝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今天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板栗烧肉，栗子是凌叔叔家亲戚送的，又粉又甜，妈妈剥了好久。你看，指甲都掰裂了一个。”她说着伸出右手掌了，大拇指处的指甲断了一截。 蒋芊芊很是心疼，再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踌躇着道：“妈，今天我……我……” 刘利娥用筷子敲敲碗边：“别你啊我的了，先去洗手吃饭，有什么话晚点再说。” 第13章 请家长 直到吃完晚饭，蒋芊芊也没能说出赵老师让请家长的事。 夜里，她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次卧改成了商店，刘利娥把女儿的床移到了自己房间。两张床分别靠墙，中间一头是衣柜，另一头是蒋芊芊的书桌。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刘利娥“诶哟”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床板被压得咯吱响了一下。 微弱的亮光从没有合严实的窗帘缝隙穿过，射在刘利娥的身上。蒋芊芊看到妈妈的手搭在腰间，轻轻地敲打着，忍不住低声问：“妈，你腰疼吗？” 刘利娥很惊讶：“乖，你还没睡呀？” 蒋芊芊怯怯地道：“睡不着。 刘利娥于是招手：“睡妈妈床上来吧，我给你拍后背。” “诶。”蒋芊芊抱着枕头跑过去，一下钻进母亲薄被中。 好香，好软，好舒服呀！ 妈妈身上有着熟悉的味道，等等，还混杂着一股刺鼻的膏药味儿！ 女孩伸手摸摸她腰间，轻声问：“妈，你的腰是不是很痛？” “还好吧，主要干活弯太久了。”刘利娥答。 “你明天去看看医生吧？”蒋芊芊道。 “傻孩子，”刘利娥抚一下女儿的头：“妈妈每天忙得陀螺一样，哪有时间去医院。而且我这个腰痛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贴几贴膏药就好了，用不着花那个钱的。咱家的钱都要留给你读大学哩！只要你好好读书，在学校好好表现，妈妈呀就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强！” 平时若听到这些充满关爱的话，蒋芊芊都会立刻回应。可此刻，她心里无比沉重悲凉——就在明天，她即将令母亲失望…… 在妈妈的怀里睡了个安稳觉，蒋芊芊醒来时，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刘利娥早煮好了面条，还在上面卧了个荷包蛋，洒了葱花和香麻油。 经过一个晚上，蒋芊芊的心更紧张了。她低头匆匆吃完面条后，背起书包走到门口。才似下定决心般回头，说：“妈，赵老师让你今天上午9点去一趟学校办公室。”然后再不敢看她妈，飞也似的逃离。 刘利娥正忙着整理货架，听闻此话愣了一下，待要问清楚，女儿已经跑了。 …… 虽不知老师找自己干嘛，刘利娥还是提前关了店门，然后洗了澡换身干净衣服，同时好好地化了个淡妆，然后才出门。 二年一班教室内，蒋芊芊和罗杰都心不在焉地听着数学谭老师讲课，眼神不时溜向一旁靠走廊的玻璃窗，想要看看自己家长是否来学校了。 谭老师忽然高声呵斥：“罗杰，你回答一下，三乘以七等于多少。” 罗杰赶忙站起，抓耳挠腮：“三七，三七，十五。” 谭老师摸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道：“你还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答了个十五呀！” 同学们哄堂大笑。 罗杰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时，教室走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坐在窗边的蒋芊芊扭头，看到刘利娥出现了——她今天打扮得好漂亮！穿了件湖绿色的翻领衬衫，配一条深蓝色长裙，脚踩黑色高跟鞋。原本清秀的脸庞化了淡妆，颈子上还戴着只有在出去做客才会佩戴的珍珠项链，显得比平时年轻朝气很多。 蒋芊芊内心一阵欢喜，而后又涌起一阵悲凉——妈妈特意打扮了来学校，却是听老师批评的…… 随后，罗杰的老妈何叶踏出重重的脚步声也朝办公室走去了——这女人在六车间工作，是出了名的刺头。 不多时，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传来了争吵声，是罗杰老妈粗犷而高亢的嘶吼，以及刘利娥激动尖锐的反驳。 赵老师微弱的劝阻声被淹没其中。 少顷，争执偃旗息鼓。 赵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推了推金丝框眼镜架，朝两个孩子招手：“芊芊、罗杰，你们俩来一下。” “哦。”蒋芊芊和罗杰同时起身走出去。 刚刚办公室传来的吵闹声也影响到了课堂，同学们大致猜出了是什么事，不由窃窃私语。 谭老师用教鞭敲击讲台：“都别走神了，认真点儿！不然都请家长！” 一听要请家长，同学们都吓得赶紧认真听课。 办公室里，何叶一看到儿子，就心疼地将其拉入怀中，摸着罗杰被打得肿成了熊猫的眼睛：“我可怜的崽哟，被打成这样了，眼睛差点都被打瞎了，学校还包庇打人者！” 大致知道了事情经过的刘利娥据理力争：“明明是你儿子先动手的，我女儿和侄儿也都受伤了呢！” 何叶斥道：“那是你们11栋那些没家教的小崽子先骂人！” 刘利娥气愤道：“好啊，何叶，你在厂子里嚣张就罢了，在学校当着学校老师面还这样霸道，难怪你儿子用完了泡泡胶都能拿空壳子过来退钱，真是丢脸到家了！” 何叶气得一拍桌子：“老娘丢脸？我看丢脸的是你吧！学校赚钱的地方吗？你让女儿把东西带到学校来卖，本身就违规了！这要是同学们吃出个好歹来，你负得起责吗？你女儿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光想着赚钱了，我看以后长大了呀，还不知道会为了赚钱干些啥事哟……哎哟——”她忽然捂着脸叫唤起来：“你你你，刘利娥，你敢打我？！”说着挥舞着双臂朝对方扑过去。 刘利娥也不甘示弱地反击：“我让你这张臭嘴乱说！”伸手去抽对方的嘴。 她原本生得娇娇弱弱，但丈夫死后这几个月每天干活，力气比原本大了许多。 一时间，竟与高大善斗的何叶打得不分伯仲。 眼见着母亲们开打，蒋芊芊和罗杰摩拳擦掌就要冲过去帮忙。但赵老师一拍他们两个的头，呵道：“还都傻站着干嘛？快，快把你们的妈拉开。” 就这样，在双方子女和赵老师，以及办公室另外一位男老师的阻拦下，总算是把打得不可开交的刘利娥与何叶分开。 最后，在校长办公室里，老校长严厉地批评了两位母亲。 他朝何叶说：“你的错是不该在言语上攻击人家孩子。”朝刘利娥道：“校有校规，你闺女确实不该带东西到学校来卖。” 各打五十大板后，要求她们做出保证，事情到此为止，谁家若在追究，就请自动转校！纺织厂子弟小学庙小，留不住这些大佛！ 第14章 家长打架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赵老师一直陪在刘利娥母女身边，她也觉得刚刚何叶说话太过分了！ 只匆匆跟对方说了声再见，就喊住了刘利娥，道：“芊芊妈妈，您要是不急着回家，就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吧。” 刘利娥点点头，顺从地跟去了办公室。 经历了刚刚的混战，她原本打扮熨帖的形象尽毁。此刻的她头发凌乱，衣服领子也被扯开了，高跟鞋断掉了一个跟，导致走路一瘸一拐。 蒋芊芊难过地站在了妈妈身边，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下落。 赵老师道：“芊芊妈妈，您家的情况我也听说了，您一个人照顾孩子，还要开店，确实很辛苦。这孩子也是心疼您，才会想到把店里的商品带到学校来卖的。她真的很懂事，很有担当，我也为能有这样的学生感到欣慰！” 刘利娥心下一片感动，拉起女儿的手，说：“我不会怪她的，我只怪自己没本事，还要一个小孩子为家里操心。” “您别这样说，”赵老师打断：“现在多少家庭里的孩子就像小皇帝小公主一般，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芊芊和他们完全不同，您好好培养孩子，她将来肯定会很有出息的！” 这话让内心一直被阴霾笼罩的刘利娥如同拨云见日，她动容地瞧向赵老师，感慨道：“谢谢您！赵老师，您是一个好老师！以后我也会好好教育芊芊的，不会让她在违反学校里的规章制度，请放心！” 赵老师颔首微笑：“让我们一起努力，把孩子培养成才！” 那一刻，赵老师的形象在蒋芊芊心中无限放大，简直就像是笼上了一层天使的光辉。 被妈妈牵着从办公室出来，刘利娥在教室门口轻推了女儿一把，低声叮嘱：“快进去，好好听课。” “诶。”蒋芊芊应了，说一声：“报到。”然后快步回到座位。 其他同学们看到刘利娥的模样，都忍不住悄声讨论，但蒋芊芊浑然不觉般只盯着讲台。 下课后，同学们围在一起讨论关于刚刚老师办公室里发生的打斗。 “想不到呀，”江小北语气夸张地道：“我舅妈这么勇猛，连罗杰老妈都能打得不分胜负！” 凌闪闪感慨：“不过刚刚罗杰被他妈骂得要死，芊芊的妈妈却很温柔，刘姨真的很好啊！” “芊芊真的太幸福了，不像我老妈，要是我在外面打架了，回去还要面临她和我老爸的男女混合双打。”陆达西叹气道。 第四节课是语文课，赵老师让凌闪闪等人排队上台读检讨书。 第一个上台的是江小北，只听他读道： “尊敬的老师和各位同学们： 大家好！昨天下午第一节课后，我参与了蒋芊芊同学和罗杰同学的争斗。当时是罗杰先松手，我为了保护蒋芊芊不得不出手。经过赵老师的教育批评，我深刻认识到——虽然这件事是因罗杰耍赖皮引起，也是他的无耻和无知导致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对此，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即便是对方先动手，我也应该是报告老师，而不是以力服人。冲动是魔鬼，我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正义，但却破坏了班级和平，浪费了老师和同学的时间。在此，我向赵老师和全体同学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江小北。” “呃……” 赵老师有点懵——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明明是检讨书，这江小北怎么把自己写成了正义的化身？自身的错误是半点没有认识到！ 随后，孟柯、陆达西、凌闪闪、黄金鑫、陈军等人依次上台读检讨书，也千篇一律是此风格。 赵老师头疼了，敢情自己昨天教育了大半天，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赵老师咳咳两声：“今天交过来的检讨书，除了孟柯的稍微好点儿，没有一篇是合格的！全部给我回去从新写，然后请家长签字！” “啊——”众人张大了嘴。 赵老师这是放大招了呀，回家要家长签名，那不就意味着家长会知道么？！ “天呐，老爸会撕了我！”凌闪闪吓得捂住小脸。 凌笑笑恨铁不成钢：“妹，你要是真害怕，昨天打架时就不会那么活跃了……” 当天晚上，消息传回，11栋楼里乱作一团。 陆达西被他老爸拿晒衣架追着在院子里跑，孟柯被老妈罚站在楼梯间的阳台上蹲马步，凌闪闪则被罚站在门后，只能看着爸妈和姐姐吃饭。 江小北因为家不在11栋，逃过一劫，可晚上写完检讨想要诓骗奶奶签字时，被正巧靠近的蒋敏抓个正着。 她气得骂人：“你你你，你去帮那个臭丫头！还被老师罚写检讨。你亲姐在外边和人打架，你没事人一样，一个表姐，你就急得不得了。养儿子有啥用，毛还没长齐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边骂边那扫帚打。 江小北边躲闪边反驳：“别打啦，老妈，我那是弘扬正义，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他说着唱了起来。 蒋敏越发生气：“我让你唱，你还唱！”下手更重。 翌日，二年一班的几位同学还是在家长的监督下写出了深刻检讨，并且在早自习时声情并茂地朗读。 赵老师十分满意：“教育孩子像划船，老师和家长各拿一支桨，方向一致才能到岸！” 另一方面，在纺织厂宿舍里，刘利娥一战成名。谁都想不到个子小小的她竟然能与厂里六车间有名的泼妇何叶打成平手，任是谁都想要认识一下这位女战神。 于是乎，这些天里“四季食品店”里的生意好得出奇。而且大家都打心眼里佩服刘利娥，一个人管店铺，还要照顾女儿，当真是为母则刚！ 不少之前有赊账的人，都痛快地来结账了。后续想要赊账的，听闻了她和何叶打架的事后也不敢了。 刘利娥奖励了江小北一根大头娃娃雪糕，另外还有两条大白兔清凉奶糖。 她对江小北说：“小北，舅妈真没想到，你对你表姐是真心好的！舅妈不喜欢你外婆和你妈，可是舅妈喜欢你！你以后多来玩，再不要看到我就躲了。” “诶。”江小北嚼着清凉的奶糖，欢欢喜喜应下。 第15章 飞利浦音响 四月底，孟家的双卡录音机彻底报废之际，孟东庭却给家里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副厂长陈锦辉在听说了孟家的录音机坏了后，又听闻他老婆儿子特喜欢听歌。为了回报李云梅给陈启明找来的奥数复习资料，特意托关系搞到一台飞利浦音响，还是内部价格，只要八百块，比市场价便宜了不止五百块！ 孟东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妻子时，李云梅立刻表示质疑：“老孟，亏你跟陈锦辉认识多年，他无事献殷勤，能有好事？” 孟东庭嘿嘿一笑：“陈厂长他还的确有事要求你。” “求我？”李云梅蹙眉。 孟东庭一把揽住妻子肩膀：“别担心，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是这样的。上回你不是托关系给他儿子陈启明搞到了一套奥数练习题册么？他儿子还来咱家问过几次题，后来他儿子课外班的老师带着去参加了全国小学生奥数比赛希望杯的星城赛区初选大赛，获得了一等奖。他跟我说呀，下个月他儿子还要去外地参加希望杯的省级比赛，如果能拿到大奖，将来小升初时能够被重点初中择优录取。” “还有这样的好事？”李云梅眨眨眼。 她平时沉迷教学，对这些能破格录取的消息从未探究。 孟东庭道：“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他给我看了几篇报纸上的新闻，确实每年的初中和高中都会择优录取有关奥数方面获奖的学生，不看其他成绩，光看数学和物理两科。” 李云梅若有所思：“柯柯正好对这两科也感兴趣呢！他的物理是我爸从小启蒙，数学就是跟着我学的了。” “是呀！”孟东庭循序渐进地道：“所以我立刻就想到了孟柯，你完全可以同时教他们两个。陈锦辉说了，他儿子很喜欢你的讲课风格，多少钱一节课都愿意。” 李云梅一声冷笑：“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说，你准备收人家多少钱一节课？” “才没有！”孟东庭打断：“陈厂长给我帮不少忙了，咱不能要他的钱。而且——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让孟柯跟着陈启明一起上课，激发他对奥数的兴趣，这样将来说不定也能参加大赛拿奖，那样对孩子未来读初中高中都有帮助，你觉得呢？” 见妻子仍犹豫不决，他又道：“如今的社会和从前不同了，咱不能光想着孩子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你得想想他未来能干啥？你看看我进厂时，就吃亏在了初中学历。虽然跟着师傅学了很多东西，但自己没学历，眼睁睁看着后进厂那些大学生们高升，自己却被困在了小小的车间组长位置上。去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升职的机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唉——总之一言难尽！” 李云梅曾多次听丈夫说起过往——在孟东庭进厂后不久，大学毕业的陈锦辉带着干部指标也进厂了。那几年正是纺织厂发展红火的时期，厂里大力提拔年轻干部。陈锦辉有能力有学历，很快就得老厂长赏识，不光给他破格提干，还把唯一的女儿向芳玲嫁给了他。 如今，正值壮年的陈锦辉凭借老厂长的人脉和自身能力，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副厂长的位置，相信过不了几年，这厂里的一把手就是他了。 李云梅道：“陈厂长就是吃到了高学历红利那种人，他深知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难怪对儿子的学习这么看重！” 孟东庭点头：“是呀，他跟我说，现在他们家里除了他忙工作外，他老婆、丈人、丈母娘都围着儿子转。每天接送上下学，晚上和周末送补习班，他老婆还经常请假带孩子去参加各种比赛。陈启明那小孩子，感觉也比其他娃娃成熟稳住，颇有他父亲的风采！” 李云梅道：“行，前些天我爸正好也打电话过来询问柯柯的学习情况呢。得知我就让他每天多写几个题，老人家急得不行，说咱们这放养的态度别耽误了好苗子。现在他已经托在北京的学生给柯柯买那边中重点小学的奥数教辅资料了，等资料一到，你就喊陈厂长儿子一起过来学。丑话先说前边，两个孩子我一起教，但教学效果不保证。我也不要他的钱，给这孩子带一段时间课，就当是他给咱们搞了优惠价格音响的回报，你看成不？” “成！明天我就把这个好消息给陈厂长说！”孟东庭高兴地亲了妻子一口。 于是乎，在周末的上午，孟家人还在睡梦中时，向芳玲就指挥着工人将音响搬上11栋2楼了。 孟家人被吵醒，直到那台银灰色塑料外壳搭配金属面板装饰的飞利浦组合音响出现在了自家的矮柜上，他们才如梦初醒般。 孟柯为拥有了新音响而高兴，李云梅和孟东庭则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向芳玲手一挥，喊出了站在身后的儿子：“启明，你以后就跟着李老师好好学奥数。妈妈打听过了，你们学校里最好的数学老师就是李老师，有她教你数学，你肯定能在接下来的省级比赛中脱颖而出。” 小小年纪的陈启明也向李云梅投来了充满敬佩的眼神，李云梅赶紧摆手：“别别，向姐，您别这样说，其实我对教奥数的经验并不足，仅自己当初做过一些。不过是想着反正也要教孟柯，干脆带着启明一起学，方便孩子们讨论，拓展一下思维。” 李云梅的谦词在向芳玲看来就是低调，她曾问过儿子，之前请的那几个大学生家教和经验丰富的老教师，谁讲课的方法更好？但陈启明说：“我最喜欢听李老师讲题，她习惯用引导性思维，不是直接教解题思路，是教你学习方法，让你学会了能举一反三，这一点我很喜欢。” 向芳玲由此认定了李云梅是个好老师，她向来对有本事的人都会高看一眼。如今为了儿子，她在孟家活跃地指挥工人将音响调好，同时又亲自教李云梅使用，还贴心地送了一对话筒给他们，说是方便在家唱卡拉OK。 陈启明和孟柯也聊得很投缘，除了数学，两个男孩子都喜欢听歌。 陈启明送了孟柯一本Beyond乐队的磁带，还给他推荐了几首自己超喜欢的歌曲，如《海阔天空》、《光辉岁月》、《真的爱你》、《喜欢你》等等。 这些歌曲不光有摇滚元素，还包含了流行、民谣、金属等风格，歌词更是传递了现代年轻人对自由和理想的不妥协，以及勇于追求自我价值的精神。 “Beyond的歌曲超脱了简单的情情爱爱，他们的摇滚不光是单纯的宣泄，而是一种充满了社会责任感的表达，像这首《光辉岁月》。就是致敬南非领袖曼德拉的，呼吁种族平等……” 在陈启明的侃侃而谈中，孟柯完全沉浸在了粤语歌曲的新奇魅力里。 八十年代末开始，电视台引进了大量港片，如《霍元甲》、《八月桂花香》、《上海滩》等，这些电视剧的片头片尾曲成了内地观众粤语歌曲的普及课堂。 李云梅意外地发现，一贯口音很重地儿子在学粤语歌时，竟有点儿天赋，仅几天就哼得像模像样了。 孟柯姥爷预定的奥数书邮寄到后，李云梅就正式给陈启明和孟柯上课了。上课时间定在了每周二和周日的下午，每次两个小时。 她吃惊地发现这小哥俩数学天赋都不赖，特别时孟柯，别看比陈启明小了两岁，可思维逻辑一点不输对方。偶尔陈启明没有想到的点，他能率先想出。陈启明遇到的瓶颈，他能轻易突破。 孟东庭感叹：“幸亏陈厂长找你给启明补课，要不然以你这种随遇而安的态度，咱儿子的数学天赋就要给耽误了。” 李云梅嗤笑：“这世界上最不能骗人的就是数学，只要真有天赋，学校里考试都能看得出的。” 果然，陈启明经过突击培训，校内数学成绩轻松拿满分了，而且在去外地参加希望杯省级比赛时拿下了二等奖。 这让他信心大增，同时更加努力地跟着李云梅学奥数。 这年头的休息日仅周日一天，学校和工厂会在每周二下午再安排半天休息。陈启明这半天时间基本泡在了孟家，和孟柯一起学习一起玩一起听歌。 期间，凌闪闪等人也会跑来孟家找孟柯玩。 孟柯的兴趣广泛，能和年长自己两岁的陈启明谈数学、物理，聊音乐、理想，也能和自己同年龄阶段的小伙伴们玩警察抓强盗，看《猫和老鼠》而不亦乐乎。 陈启明却是不喜欢这些幼稚游戏和动画片的，每每看到11栋那些小屁孩来找孟柯，他就自动靠边。脸上那份淡漠而疏离的表情，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第16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五一劳动节过后的某个下午，放了学的孟柯和凌闪闪并肩坐在二楼上三楼的宽大楼梯上，一人捧一本崭新的《宋词一百首》——是李云梅新买的，一共买了两本，其中一本送给了凌闪闪，当作对她陪儿子练习普通话的谢礼。 近来孟柯跟陈启明走得近，忽略了和凌闪闪等人的友谊。但今天他去送书，并喊女孩一起诵读时，对方立刻高兴地答应了。 一群鸽子咕咕叫着从楼前的梧桐树旁掠过。 夕阳斜射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女孩的脸蛋被映得红彤彤的。 他们同声朗读：“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二人摇头晃脑读完，女孩忽问：“孟柯，你说这词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我都看不懂？”她声音清脆，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孟柯低头合上书，道：“我听妈妈讲过，这首词是作者刘过晚年重游武昌所写，里面的南楼就是武昌的安远楼，是当地文人最喜欢的聚会地点。刘过年轻就喜欢在这儿玩，当时身边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大家在一起很开心。等到二十年后再回来，物是人非，心情不同了，身边的人也不一样了，即便是喝着相同的桂花酒，也感受不到当初的快乐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凌闪闪歪着头，一脸想不明白的表情。 孟柯笑笑：“我也不知道，我妈说等长大了就会懂。不过我刚来星城时那段时间，好像有一点懂。就是突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小镇，看不到每天陪我的姥姥姥爷了，也不能跟着熟悉的小伙伴在田间玩耍了。那段时间我心里很难受，晚上总会哭。特别是看到你和芊芊、小北他们在楼下玩时，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去年寒假时，老妈带我回去了几天，可那几天里很多小伙伴都出远门了。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却看不到熟悉的人，即便吃着曾经大家都爱的零食，心里只会更难过。我想这首词的作者当时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凌闪闪好像也开悟了，认真点头：“嗯，我明白了，那我以后要一直守在这里，等你将来长大了出去再回来时，我还在这里，咱们碰面后又可以一起吃冰棍玩游戏机，这样你是不是就会很高兴呢？” 孟柯拿书砸一下她脑袋：“傻瓜，你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你以后也要去外地读大学呀，会要到很多地方去走走看看的。我姥爷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就是要趁着年轻到处去看看的，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 凌闪闪反驳：“可我是女孩呀？” “呃——”孟柯额头冒出黑线，这时楼下传来了江小北和陆达西的玩闹声。 孟柯站起身一看，那俩家伙正在滚铁环，他好久没有玩了，手不由地痒起来，朝凌闪闪道：“闪闪，额们不读书了，一起去玩吧？” 凌闪闪大声纠正：“是我们！” “哦，好好，我们。”孟柯尬笑着摸摸后脑勺：“那我们现在快点回去放书，然后马上下楼。” 凌闪闪边朝楼上跑，边说：“行，你在二楼等我，咱们一起去。” 等凌闪闪把书放回去，跑下楼时，孟柯已经冲到了楼下。 女孩抱怨：“臭孟柯，说好了等我的。”一拐弯，她撞上了一人。 “哎哟——疼死我了，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呀！” 一声女孩子尖厉的叫声传来，凌闪闪吓一跳，急忙停下后退一步，正要道歉。 待看清楚来人，她由不得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这，这不是隔壁二年二班的杜丽么！ 凌闪闪认识杜丽，她和江小北的龙凤胎姐姐江小亚是好朋友，两个人性格也相似，都欺负颐指气使地欺负人。 有一次江小亚故意撞到了蒋芊芊，当时凌闪闪帮蒋芊芊出头，杜丽也是站在了江小亚一边，双方因此结怨。 凌闪闪面色一沉，冷冷问：“你到这来干嘛？”她知道杜丽一家住在平房区，在11栋也没有朋友。 对方却回以冷笑：“那你在这儿又干嘛呢？” “我住这里！”凌闪闪大声道。 “我也住这里呀！”杜丽一挑眉，用肩膀将凌闪闪撞开，嗤道：“麻烦让让！” 凌闪闪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跳起来刚要开骂，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矮瘦男孩抱着一个大纸箱上楼了，边走边嚷嚷：“杜丽，老妈让咱们俩一起搬东西，你把东西全给我拿，看一会我不告诉老妈！” 杜丽的声音从四楼传来：“杜超，我是你老姐，再敢直呼其名，看一会我不揍你！” 杜丽、杜超——这姐弟俩是小区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 她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的饭桌上，梁丽花告诉凌国志，说四楼西头那套两室一厅也分出去了，那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当时她还很高兴，觉得又有小伙伴能加入11小分队了，现在看来——那套房还不如空着，至少清静。 少顷，一辆三轮车停在了11栋楼下。骑车的是个三十七八岁中年男人，皮肤白净，模样还挺俊朗。 车后扶着家具、大冰箱的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她三十出头年纪，烫着大波浪的卷发，长得不咋的，但举手投足透出一股旧上海舞女的风情。 四周的邻居们都跟他们打招呼。 “嘿，杜哥，今天搬家呀？”从四季食品店里走出的陆炳跟男人挥手。 杜世明呵呵一笑：“早就想搬过来了，这不装修才弄完，需要等个把月。我一家七口，那套小平房根本住不下。”说话间将三轮车上的物品搬下来，递给一旁的女人：“彩云，你先把这个搬上楼。” “诶。”陶彩云应下，转头朝楼上喊：“杜丽——杜超——爸爸把东西运来了，你们快下来搬呀！” “好——来啦！”两个孩子的声音从楼上传下。 第17章 新邻居 杜世明将家具电器搬去新家后，一家子在第二天住进了11栋四楼。 左邻右舍都来参观，发现他家装修得十分洋气，25寸的松下大彩电，小天鹅双缸洗衣机，双开门的日立冰箱，全是时下最新款式。 房间里的家具也都买的是成套的组合柜子。 陶彩云和婆婆田香萝站门口给来往的邻居们发放糖果。 凌闪闪、蒋芊芊、陆达西、江小北、凌笑笑和孟柯也挤在邻居中伸手要糖，陶彩云的手却故意略过他们，仅给孟柯的小手里放了两颗糖，笑眯眯看着他：“孟柯呀，跟李老师说，有空上阿姨家来玩。” 孟柯并不认识他，来要糖也仅是被凌闪闪带动着凑热闹。眼见自己的朋友们不受待见，那只单独拿着糖果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杜丽和杜超就站在旁边，他们冲小分队成员们扮了个鬼脸。 凌闪闪生气地朝大家说：“走，我们下楼玩去！”刚转身，就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嘿，小妹妹，你们还没有拿糖果吧？” 众人抬头，见是一个十岁模样的扎了个高马尾的姐姐，她身上穿着纺织厂子弟小学的校服，模样清丽，笑容甜美。 “姐姐，我见过你呢！”江小北兴奋地道：“你也是在子弟小学读书吧？” 凌闪闪几人也纷纷表示在学校里见过对方。 那女孩笑了，柔声道：“是的，我叫杜鹃，是杜丽和杜超的姐姐，读四年级。” 孟柯道：“额有一个好哥们，今年也是读四年级，他叫陈启明，在四二班。” 杜鹃惊喜道：“我们是同学呢！” 陆达西插话：“杜鹃姐姐，你能给我们糖果吗？” “哦，好呢！”杜鹃笑着给伸向自己的每只小手里都放上一颗糖。 孟柯也跟着在最后伸出手来，可摊开的手掌上还有两颗糖呢！他不好意思地想要收回手，杜鹃却抢在一瞬间将一颗水果糖放进了他手心。 她正要和他们聊天，旁边看到这一幕的杜丽给陶彩云使个眼色，那女人就低声呵斥：“杜鹃，你个死丫头，还不去厨房里帮忙，一会要做晚饭了！” “诶，我知道了！”杜鹃明显有些害怕那女人，放下糖果盘，跟凌闪闪几人说声：“拜拜。”即慌张地跑进厨房。 杜丽和杜超则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大口吃着饼干，喝着旺仔牛奶。 凌闪闪等人感觉很奇怪——明明都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为什么杜丽和杜超啥事不用干，杜鹃却小小年纪就要洗菜做饭呢？！ 带着疑惑，几个孩子跑下楼玩去了。 等到了楼下，六人组围成一圈，大家都把手心摊开，每人手里都有一颗糖——凌闪闪是一颗苹果味的水果糖，江小北是橙子味的糖，凌笑笑也是橙子味糖，陆达西是西瓜味糖，唯有蒋芊芊是一颗薄荷糖。 孟柯一开始不想摊开手，小拳头拽得紧紧的。 凌闪闪道：“打开。” 孟柯不啃声。 凌闪闪再道：“摊开手。”声音严厉。 孟柯撇撇嘴将拳头打开，掌心里躺着三颗糖，一颗是牛奶糖，一颗是橘子味水果糖，还有一颗是金币巧克力。 孩子们的眼睛都放光了。 凌闪闪羡慕道：“孟柯，你运气真好，这些糖都是我喜欢的。你有三颗这么多，要不分一颗给我吧！我喜欢金币巧克力！”说着伸手去抢，被孟柯握拳闪过。 江小北也叫起来：“孟柯，那我跟你换一颗成么？我也不要你的金币巧克力，你把牛奶糖给我，这颗橙子味的糖给你。” 男孩头摇得很坚决：“不要！这都是我自己喜欢的。” 凌闪闪以一种死亡凝神的眼神逼近：“幼儿园时老师就教我们要懂得分享的……” 孟柯被对方的气势逼得后退两步，鼓起勇气：“就是不要！我妈妈说分享应该是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而不是被胁迫。凌闪闪，额讨厌这样的你！”转身飞也似的跑回了家。 “这……”女孩有些懵：“我开玩笑的。” 江小北嗤笑：“我爸爸说，玩笑话往往都是真心话。” 蒋芊芊道：“闪闪，你怎么可以欺负孟柯，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你！”说完扭头就走。 “喂喂——”凌闪闪嚎两声，但对方走得头也不回。 陆达西道：“凌闪闪，以前你是我心中的代表正义的希瑞公主，现在就是一个喜欢欺负人的大坏蛋！小北，我们走！”说着朝宿舍里的篮球场跑去。 江小北“哦”了一声追上去。 凌闪闪气得原地一跺脚：“走走走，你们都走好了，我再不要跟你们玩啦！”说完也往家里走。 凌笑笑默默跟上，低头在妹妹身后不说话。 凌闪闪上了几级台阶，陡然转身，问：“姐，爸爸上次给你的金币巧克力好吃吗？” 凌笑笑一愣——就在两个月前，当时凌国志车间里一个大姐家娶儿媳妇，给车间里送了礼的人都回赠了一包喜糖。那天，凌笑笑和妹妹回家后，凌国志把喜糖放桌上，让姐妹俩分了。结果这两姐妹都看中了里面的一块金币巧克力，并为此大打出手。 最后，凌国志拿走了巧克力，并罚她们两个面壁思过。 可是第二天早上，凌闪闪去厕所刷牙时，透过门缝看到老爸悄悄把那块金灿灿的圆形巧克力放到了姐姐手里，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父女俩相视一笑。 那一刻，凌闪闪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当天上午的体育课上，凌闪闪瞧见姐姐一个人在操场的边上吃完了那块金币巧克力。 她努力克制住想哭的冲动，也不去问姐姐这件事。 可刚刚看到孟柯手上那块她朝思暮想的金币巧克力时，她没忍住。 见凌笑笑不说话，她又走下楼梯逼近一步：“姐姐，为什么爸爸总是对你那么好？明明我们都是他的女儿，可他眼里只看得到我的缺点。他有好吃的好玩的只想着你，只给你检查作业默写词语。好多时候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爸？或者说——我只是他们捡回来的……” 她说到此，从二楼阳台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好像是谁踢到了一个易拉罐。 凌闪闪不再说话了，转身就朝楼上走。 凌笑笑愣了两秒，大步追上：“妹，妹妹，你听我解释，其实……” …… 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了！凌闪闪在心里说——在爸爸的心里，他始终爱姐姐更多！ 第18章 金币巧克力 凌闪闪生了一个晚上的闷气，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不记得了。她和凌笑笑一起出门去读书时，特意跑二楼喊孟柯。 隔着窗户，孟东庭说儿子已经提早走了。 凌闪闪有点失落：“肯定是我昨天太霸道了，他生我气了，等到学校里我给他道歉吧。” 凌笑笑道：“那我们快走，别迟到了。” 两个小女孩飞快地背着书包往学校跑，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凌闪闪总是热情地跟每一个人打招呼，凌笑笑则拖着她跑得飞快：“快啦，真要迟到啦！” 五月的风透着清爽，蔷薇花在栅栏里开得娇艳。 两个小女孩迎着风飞奔在宿舍的主干道上，欢快得就像两只小兔子。 等凌闪闪姐妹俩赶到班上，早自习已经开始。 她二人跑进教室，大声喊了句：“报道！” 赵老师瞪她们一眼，朝座位上使个眼色，姐妹俩就各自跑回自己的位置了。 凌闪闪轻轻地将书包塞进抽屉，可手刚伸进去就摸到了一块圆圆的东西，她悄悄拿出来一看——竟是金币巧克力！ 她立刻朝孟柯的方向看去，男孩子也恰好望向了她，两人相视一笑。 下了早自习，江小北、蒋芊芊、陆达西等人也习惯性地围拢到了凌闪闪的课桌前，询问她和凌笑笑今天怎么迟到了？ 凌闪闪大大咧咧道：“当然是睡过头了？” 江小北朝隔着一条课桌通道的凌笑笑问：“笑笑，你呢？也睡过头啦？” 凌笑笑吐吐舌：“我还不是等她，她做事总拖拖拉拉的，早知道我一个人早点来学校了。” 凌闪闪不去理会，忽然把金币巧克力拿出来，道：“你们吃不吃？” 蒋芊芊等人眼睛一亮：“金币巧克力，吃！” 凌闪闪把巧克力掰成六份，每一块才指甲盖那么大，凌笑笑、蒋芊芊、江小北、陆达西各拿一块后，她又走至孟柯的座位上，递过一块，挑挑眉：“给你。” 孟柯原是在看书的，实则关注着这群人，此刻凌闪闪主动示好，他自然是接过巧克力来，往嘴里一放，道：“谢啦。” 凌闪闪抿抿嘴，坐在了对方前排的空位上，双手搭椅子的靠背上，将下颌伸向对方课桌，笑眯眯道：“是该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原来金币巧克力这么难吃。” “啊……”孟柯一愣，有种吕洞宾被狗咬了的感觉。 凌闪闪陡然凑近，压低了声音：“昨天下午躲楼道里偷听我和姐姐说话的人是你吧？”说完身子后退，直视对方眼睛。 孟柯被她盯得不自在了，无奈点头，算是应下了。 凌闪闪满意一笑：“看你这么善良，那我就不生你气了，中午放学咱们还一起回去吧，下午再一起读书。” “好。” “一言为定！” …… 初夏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稠稠地泼在校园里。槐树的小白花开得茂密，微风拂过，细小的白色花瓣像雪花般飞落。 教室里的窗户全敞着，淡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如同波浪。 快下课时，赵老师合上书，道：“同学们，六一儿童节就要到了，学校意思是每个班出一个节目。我考虑到咱们班同学们多才多艺，直接选谁都不公平。不如这样，大家抽签组队，全班三十二人，每四个人为一组，出八个节目，等到下下周的班会课上表演，然后再由全班投票，选出一个最好的节目来代表咱们班进行演出。大家说好不好？” 她激情四射地说完，以为同学们会欢呼雀跃，哪知大家哀声一片。 “我选择不参加行不？” “赵老师，我五音不全呢？也没啥才艺。” “其实我每天回去都很忙，还要去课外补习班。” “我连玩的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排节目呀！” “咳咳，”赵老师咳嗽两声：“同学们，安静安静！这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下达指令，大家照着办就行。对了，学校里说了，凡是被选上的节目都有纪念奖，另外评选上一二三等奖的节目，还准备了奖品呢！你们想不想要——” “想要——” 这一次，孩子们无比兴奋。 抽签组队，其实就是用小纸条写上了一到八，每个数字四个。 凌笑笑抽到了五组，蒋芊芊是一组，黄金鑫、罗杰是三组，陈军是八组。 孟柯、凌闪闪、江小北、陆达西则幸运地抽在了同一组——四组。 原以为这四人会觉得很幸运，但他们大眼瞪小眼，脸上的忧伤表情仿佛都在说，为什么要和这些人分一组呢？ 体育课完成训练后，老师让自由活动。 孟柯召集了凌闪闪、江小北和陆达西一起站到梧桐树下商量六一节目的事。 陆达西道：“各位，我这人没什么才艺，要表演什么节目你们定就行了，我都可以配合。” 凌闪闪撇撇嘴：“早就知道啦，所以我当时一看和你抽到了同一组，头就疼得要命。” 江小北怼道：“凌闪闪，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就你这样子，哪有点儿女孩样？咱们组就抽中了一个女孩，要是能抽中黄晓丹或者李妮，那就最好了，她们两个都是文艺委员，这节目的事情就搞定了。再不济，抽中了蒋芊芊或者凌笑笑，她们至少斯文乖巧听从指挥。可偏偏是你——你看看你，除了懒惰贪吃充大头，我是再找不出你的优点了！” 凌闪闪气愤道：“江小北，还轮不到你说我呢！你家要是缺镜子，我省一个月早餐钱都要给你买一块！”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孟柯头都要炸了，他大喝一声：“够了！都不要吵了，这还没有开始排练呢！大家暂时停火，下午放学一起去我家写作业，然后我们再商量看看表演什么节目。” 这时铃声响起，同学们蜂拥奔向小卖部。 孟柯喊一声：“买冰棍去咯！”跟着人流跑出几步，猛又回头喊：“恁们要不要吃绿豆冰棍？我请客！”说完继续往前跑。 “好咧，不吃白不吃！”江小北嚷了一嗓子跟上。 凌闪闪补刀：“吃了也白吃。”遂扯了陆达西一起跑过去。 第19章 Beyond乐队 纺织厂宿舍11栋2楼中间户的客厅中，孟柯、凌闪闪、江小北、陆达西正围坐在一起埋头写功课。 孟柯是第一个写完的，他写完学校作业后，看大家还在埋头苦写，于是拿出一套五年级数学期末卷来，道：“算了，陪你们再写一套试卷吧。” 江小北脸一沉：“切，你不装会死吗？” 陆达西接话：“我觉得不会死吧，嘻嘻，不过会很难受。” 两人对视，为彼此的心有灵犀同声大笑。 凌闪闪幽怨剜孟柯一眼，道：“你就非得把我们衬托得像白痴吗？” “……”男孩无语，合上卷子，叹口气：“怕了你们啦！要不额们听歌？额平时写作业时会听听歌曲，这样心情放松很多，写得也更快。” “靠！学习时都能一心二用，我妈居然还要我学习你！”江小北抗议。 凌闪闪道：“那人家一心二用也比你成绩好呀！” 陆达西道：“我平时学习不光一心二用，甚至一心多用，边写作业边看课外书，还要听收音机看电视吃零食，这是一心几用呀？”他掰着手指头算：“一、二、三、四……” 场面再度混乱，孟柯有种想拿头撞豆腐的感觉——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他居然要和他们组队！ 最后，他播放了Beyond的磁带。 受近来电视剧粤语片头片尾曲的熏陶，尽管大家对粤语听不懂，还还是跟着嚎得很带劲。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我与你，可会变……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孟柯跟着音乐声唱得很嗨，就好像舞台上的歌手一般。 凌闪闪等人第一次发现他的口齿竟然那么清晰，而且声音宛如天籁，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 小女孩托着腮，大眼睛眨巴眨巴：“孟柯，你唱歌好好听啊，以前音乐课上怎么没发觉呢？” 陆达西道：“孟哥，你唱歌时比小虎队还小虎队。” 江小北也竖起大拇指：“这首歌超赞，要不咱们六一节就唱这首歌吧？” 孟柯给夸得俊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成，不过粤语歌有点难，额们需要多多练习，发音不能错。” 凌闪闪纠正道：“你现在就错了，说多少遍了，不要额们额们，是我们！我们！”说着将小男孩头一敲。 她下手重，孟柯疼得一捂头，眼眶都红了，终究是没吭声，撇嘴道：“晓得啦，我已经很注意了啦！你们仨快点写完作业吧，歌曲的事情就定下了，等吃过晚饭你们再来我家。我爸爸唱歌挺好的，他还会弹吉他，到时候让他帮我们练习。” “好——” 晚上，11栋2楼孟家。 李云梅在厨房里洗碗，孟东庭手拿吉他陪着四个孩子在客厅里练习歌曲。当听他们说出想要合唱Beyond的《海阔天空》，孟东庭先是认可了这首歌很不错，然后指出这首歌的主题是追逐自由，他们还是小学生，应该唱一些歌唱祖国或者积极向上的歌曲才好。 孟柯道：“可我就喜欢Beyond的歌，启明哥说他这次也是以他们的《真的爱你》参赛，他是一个人唱。我们班就不行了，赵老师让所有人组成组合，合演一个节目，要不你帮我们在Beyond所有的歌里选一首合适的吧。” 孟东庭点头：“行，你天天在家放，我都跟着学会了。他们的歌的确不错，你把磁带盒拿给我，我来选。” 磁带盒的包装纸上印了所有歌曲的目录和歌词，孟东庭一首首看下来，指着其中一首，道：“这首不错，《不再犹豫》——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问句天几高，心中志比天高，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你们看看，这写得多好！你们这些小孩子呀，就是要用这样的心态去学习！依靠自己不懈地努力去追求理想，积极向上……” 孟柯打断：“停，老爸，你还是帮我们练习歌曲吧，别逮着机会就说教，额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其余三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一看就和孟柯同样的心态。 孟东庭尴尬一笑：“呵呵，好，孟叔叔就这就帮你们练习。” 然后，他用磁带一遍遍地播放歌曲，然后陪着孩子们一起跟着歌声学唱。 等到唱了差不多五六遍，孟东庭道：“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今天晚上差不多了，大家先都把歌词抄回去，各自单独练习。因为粤语歌和普通话区别大，有不懂的地方明天到学校问孟柯，然后晚上再过来跟着磁带唱。等你们练习差不多了，我再给你们用吉他伴奏。孟柯他也跟着我粗略学过一点吉他，这几天晚上我都会指点他一下，等到六一节前，你们四个人就可以边弹吉他边演唱了，那样可太拉风啦！” 凌闪闪几人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自己四人登上舞台的炫酷时刻。 孟柯伸手在三人眼前晃晃：“喂喂，恁们快点把歌词抄一下吧，回家记得练习。” “知道了啦！”凌闪闪不满地嘟囔：“又不是学习考试，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江小北和陆达西明显很认同。 孟柯正色道：“额这人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认真对待。” 凌闪闪三人齐声道：“那你先把口音改了！” “……”孟柯。 桌上仨人埋头苦抄，边写边哼唱着：“无聊望见了犹豫，达到理想不太易，即使有信心，斗志却抑制。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 孟柯忽问：“喂，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那三人同时露出了迷茫而天真的眼神。 孟柯解释：“就是长大后想要做什么？我先说吧，我想要当科学家，能去探索一些神秘的领域，发掘人类暂时不知道的领域。” “哇——”那仨人发出一声感叹。 江小北说：“我想成为游戏高手，不管是街机还是任天堂游戏机，永远当第一名！” 陆达西道：“我爸爸说我读书不行，又贪吃，以后当个美食家最好了。实在不行，和他一样当厨师也不错，每天可以吃到好吃的！” 孟柯扭头瞧向一直没吭声的凌闪闪，问：“那你呢？” 凌闪闪长这样大，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思索了很久，道：“我的理想应该是——能够得到爸爸的喜欢，让他像喜欢笑笑一样喜欢我。” 孟柯一愣，忽然想到自住过来后，眼里所见孟东庭对双胞胎女儿的区别对待，一个想法从他内心腾起，他忽然对凌闪闪产生一种异样的情愫——同情！ 第20章 成功表演 夜里，李云梅安排孟柯睡觉。 女人将窗帘拉好，准备关灯时，男孩子忽然发问了：“妈，我有个事想问你。” 看儿子一脸严肃地坐起，李云梅也端坐在床边，道：“你问。” 孟柯斟酌一下，开口：“凌闪闪是不是她爸妈捡回来的？” “啊？！”李云梅噗嗤一笑，伸手摸了下儿子的脸：“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凌闪闪跟你说了什么？” “没，”孟柯摇头：“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只是我看到的事情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每次我们这些人闯祸了，凌闪闪都被他爸爸骂，甚至追着打，可是凌叔叔对笑笑就很好，说话轻声细语，生怕她难过。有几次我去送吃的，明明我想把最好的闪闪，可是凌叔叔接过后，就会把大的好的给笑笑。而且他也不关心闪闪，有一次我们跑步比赛，闪闪拿了学校女生组200米跑第一名，结果她爸爸仅口头表扬了一下。” 他语气里的愤然，明显在为凌闪闪打抱不平。 李云梅笑了：“人家一家人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凌闪闪性格活泼不拘束，合适严格教育。凌笑笑内向老实，合适鼓励教育。而且呀——你没看闪闪和她爸的脸，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要说他们不是亲父女，你自己信么？” 孟柯脑中回闪凌国志和凌闪闪的模样，两张脸毫不违和地重叠在了一起，再想到凌笑笑，反倒是她和凌国志夫妻俩完全不似。 他不由得好笑：“看来是我想多了，晚上我们大家谈论理想，凌闪闪说她的理想就是能像笑笑一样得到爸爸的喜欢，当时我就莫名其妙产生了这个想法。” 李云梅怜爱地摸摸他头：“我们孟柯呀就是太善良了，总是很为朋友考虑，当你的朋友了太幸福了。乖，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嗯嗯。”孟柯应声躺下。 李云梅为他掖好被子，关灯出门。 月光从窗帘没有拉紧的缝隙里透入，洒在地面上如同水光。 楼下，凌闪闪房间里的灯也熄灭了。 两个小姑娘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传出。 凌闪闪抱着枕头翻个身，口中喃喃自语：“别要发脾气啦，老爸，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了……” 纺织厂的夜晚，一轮明月缓缓升向高空。 红顶黄砖的宿舍楼在淹没在夜色里，仿佛被镀上一层冷银。 远远的，厂房区那边高大的烟囱直刺像天际。 机器早已经停止运转，但空气中仍浮动着棉絮的细尘，在月光里如同缓慢飘落的柳絮。 从这天起，孟柯四人每天都会抽时间在一起练习歌曲。有时是抢在课间休息时，有时是午休时间，有时是放学后。 一开始，凌闪闪仨人还能听从安排，可过了三四天，他们就觉得每天的休息时间全部用来排练歌曲实在太无趣了。而且这粤语他们也不懂，总是唱跑偏，孟柯就一个个字帮他们纠正，一句句音调帮他们调整。 孟柯还在晚上抽空跟孟东庭学会了这首歌的曲子，不光自己能唱得字正腔圆，连吉他也弹得十分溜了。 六一儿童节前的班会上，孟柯、凌闪闪、江小北、陆达西四人闪亮登场——他们都穿着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脚穿白色跑步鞋。 这四人都化了妆，眉毛画成黑色毛毛虫，两腮涂成了猴子屁股。男孩子一律用发胶将头发三七开定型，孟柯额前的刘海还特意烫成了黄家驹的同款卷发。唯一的女孩凌闪闪则扎了两个羊角小辫，一双大眼睛仿佛闪着星子。 这四人初见对方模样时，都笑弯了腰。等到同学们乍然看到，也一个个笑得肚子疼。 “哈哈哈哈，”黄金鑫笑声最大：“凌闪闪、江小北，你们这是在发宝气罢！” 罗杰则冷冷一笑：“你们瞧这孟柯，还背个吉他，做韵味的搞，看他一会唱个什么鬼样子！” 陈军鼻子一哼：“他们呀，就是我奶奶说的，猪鼻孔里插大葱——装象！” “哈哈哈哈……” “发宝气”和“韵味”都是星城方言，孟柯听得真切，黄金鑫这群人是在等着看自己等人的笑话呢！ 他不由得向身边的凌闪闪、江小北和陆达西做了个肯定的眼神，对方也都回了个必胜的握拳手势。 四人站定，面向全体同学鞠躬，然后陆达西搬来一条椅子，孟柯坐下，把吉他抱在怀里。凌闪闪三人则在其身后一字排开，那架势和Beyond还真有几分相似。 孟柯是最紧张的，他是主唱，也是吉他手。等赵老师报幕完毕，他平复好紧张的心情，左手在琴颈快速移动，右手拇指轻轻拨动琴弦，接着食指和中指交替在琴弦上跳跃，清脆灵动地曲子如同行云流水般直击所有人心灵。 孟柯开口唱：“无聊望见了犹豫，达到理想不太易，即使有信心，斗志却抑止。” 他的身子跟着节奏摇晃，声音也充满了摇滚激情，全然不似一个小学生般，大有港台歌手的气势。 同学们都是一愣，万料不到孟柯唱歌这样带劲好听，大家的眼神瞬息变得满是佩服。 江小北紧接着唱道：“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他的声音清澈，虽没有孟柯的气息好，但也十分动听，登时引得不少女孩子跟着节奏点头。 随着江小北的不失水准的表演，台下的蒋芊芊和凌笑笑已经带领同学们小声跟唱，并且挥舞着手臂给他们打气。 孟柯四人看到演出如此受欢迎，一个个脸上都是激昂而兴奋的神情，心态更加放松，声音也更为响亮。 待到高潮部分，四人同声放声高歌：“oh——纵有创伤不退避，梦想有日达成，找到心底梦想的世界，终可见。” 歌曲演唱完毕，孟柯的吉他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全场掌声雷动。连赵老师都激动地对他们连连夸奖。 四人组的脸都红透了，特别是孟柯，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唱歌，没想到会这样成功。 下台后，坐他们附近的同学们都围过来，七嘴八舌称赞刚刚的表演，还询问他们唱的什么歌？实在太好听了！ 蒋芊芊道：“孟柯，没想到你吉他弹奏得这样好，以后学校要是还表演节目，我要和你组队！” 凌笑笑道：“刚刚你们几个可真酷，等会投票时，我一定选你们！” 孟柯腼腆地笑了，心里像灌了蜜糖一样甜。他望向凌闪闪、江小北和陆达西，四人默契一笑。 没多久，全班的节目都表演完了，赵老师组织大家投票。 最终投票结果出来，孟柯四人的《不再犹豫》吉他弹唱获得第一名！ 他们也取得了代表班级在六一节那天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的机会！ 赵老师在恭喜他们的同时，也叮嘱说：“你们四个可不要让全班同学们失望呀，这剩下几天一定要好好练习，争取给咱们班拿回个第一名的好成绩！” “好——”孟柯四人同声回应。 第21章 同台竞技 三天后，学校的六一节活动上，孟柯四人抽中了第八组出场。 他们的《不再犹豫》再次燃爆全场，不少高年级的学生本就就是Beyond的歌迷，对这首歌极为熟悉。甚至年轻老师们也都跟着节奏哼唱、摆手，气氛好到爆。 就在孟柯他们班以为这次第一名没得跑时，压轴出场的四年级二班陈启明的《真的爱你》将演出带领到了第二个高潮。 同样是自带乐器演奏，陈启明没有选择吉他，而是打起了架子鼓。鼓棒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他右脚沉稳有力地踩下底鼓踏板，发出低沉而震撼人心的“咚”声，如同心跳的节奏。 紧接着，他右手鼓棒如闪电般敲击在吊镲的边缘，清凉锐利的“嚓”声瞬间划破空气，引得全校学生一阵疯狂尖叫。 陈启明这才对着话筒开嗓：“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纵使啰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 男孩温柔、真挚的声音与手中近乎狂野的鼓声形成强烈反差。 他继续唱道：“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 随着陈启明歌声越发高昂，同学们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不少坐在后场的同学们甚至站起身来跟着合唱：“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爱意宽大是无限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陈启明右手鼓棒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猛地敲下结束的“嚓”声，同时左手重重按在军鼓上止住余音。歌声也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声带着喘息、却无比清晰的尾音在空气中震颤。 全场掌声雷动，孟柯第一个站起来带头鼓掌：“启明哥，好样的！” 凌闪闪他们也在孟家见过陈启明几次，本对这个斯文、帅气又聪明的大哥哥有几分好感。眼下瞧他并非是个读死书的呆瓜，反而唱歌、玩乐器都十分拿手，心里头更是十二分佩服！ 便也都跟着孟柯一起站起来用力鼓掌，还大声喊：“启明哥，好棒——” 赵老师挺无语，直朝他们摇手，低喝：“都给我坐下，你们哪个班吧？知不知道人家是你们的有力竞争对手？” 孟柯几人这才想起来，陈启明是要跟他们争夺奖项呢！一个个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果不其然，经过学校领导投票，四年二班陈启明获得一等奖，二年一班孟柯四人获得二等奖。 获奖者们一道上台领奖，孟柯特意站到了陈启明身侧，低声道：“启明哥，想不到你会打架子鼓，好厉害呀！” 陈启明眼望前方，面带微笑，谦虚道：“没什么的，就是点皮毛。” 学校教导主任喊：“获奖同学们不要聊天了，大家一起喊‘茄子’。” 同学们同声道：“茄子——” 画面在一瞬间定格。 一周后，那张获奖照片被贴到了学校公告栏里，凌闪闪几人每次路过总要驻足观赏一会——这是他们心中的骄傲，正如《不再犹豫》一歌所唱，小小年纪的他们也在努力寻找属于自己心中的宇宙。 由于纺织厂子弟小学六一活动表演实在太过成功，Beyond的歌曲如同一阵流行旋风刮进了纺织厂小学校园。 每天学校午自习课的小喇叭广播站里，便经常听到有同学为全班点播Beyond的歌，比如《海阔天空》、《光辉岁月》、《真的爱你》、《长城》、《大地》等等。 那段时间里，大家开口闭口也会蹦出几个粤语词，像男孩子就喊“靓仔”，女孩子就叫“靓女”，对不起就是“对唔住”，是我的错就是“系我嘅错”。 气得家长们每每听到都要打人，呵斥：“把舌头给捋直了，好好说话！” 在孟柯的影响下，凌闪闪等人也彻底迷上了Beyond的歌曲，孩子们视黄家驹为偶像，甚至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来他们乐队的贴纸，贴得本子上、书皮上、文具盒上，以及家里墙上、柜子上、冰箱上全是，惹得老师家长们怨声载道。 然，在六月底，孟家人正吃着晚饭，新闻里一条黄家驹在日本东京富士电视台参加节目录制不慎从高台跌落的消息爆出，孟柯登时愣住了，几乎不敢置信。 孟东庭和李云梅皆知儿子对Beyond的痴迷，当即安慰。 一个说：“别太担心了，好人有好报。从黄家驹写的歌就能看出，他是那种生命力很顽强的人。日本的医疗条件又好，他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另一个道：“有这么多歌迷为他担心，黄家驹一定会挺过来的。” 孟柯高悬的心还是没有放下，第二天在学校碰到了陈启明，对方也说看到了新闻，同样忧心忡忡。 凌闪闪他们知道后，大家一起为黄家驹祈祷，希望他能从昏迷中尽快醒过来。 可天不遂人愿，在七月初，黄家驹在日本去世的消息还是登报了。孟东庭拿到报纸后，给妻子看了一眼，然后悄悄藏起来。 这段时间里，孟柯每天回来连歌都不听了，第一时间就是翻报纸，想要看有没有黄家驹的消息，吃饭时也是边端着碗边盯着新闻看，就怕错过关于偶像的新闻。 晚上，李云梅端上三菜一汤的饭菜，边给孟柯舀冬瓜肉丸汤，边道：“孟柯，后天就期末考试了，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复习，等吃了饭就快点去学习吧，别看电视了。” 孟东庭接过话头：“是呀，这几天咱们陪着柯柯一起不看电视了，全力支持儿子复习，争取再考年级第一。”他故作轻松地嘿嘿一笑。 孟柯却从父母亲明显慌乱的眼神中看出了不自然，他眉头微蹙，没有吭声。 等到吃过晚饭，孟柯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旁写作业，李云梅在饭桌上批改带回家的数学本，孟东庭则在翻看一本书。 孟柯悄悄打量父亲，发现他虽然捧着书，但眼神时不时瞅向自己，忍不住问：“老爸，你不是说可以一天不吃饭，不能一天不读报么？家国大计都体现在了报纸上，要是哪一天没有读报，就感觉和社会脱节了。可是今天，你怎么没有看？” 孟东庭一怔——这小子今天怎么这样敏锐？遂呵呵一笑：“今天车间里不忙，爸在单位看过啦。” “哦。”孟柯点点头，又去看母亲，发现她神色里也透着慌乱。 夜里，安顿孟柯睡下后，李云梅回到卧室，不安地问丈夫：“东庭，这事也不可能总瞒着柯柯，我看他今天好像有点怀疑了。” 孟东庭道：“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他，这事也瞒不住。幸亏这宿舍里就咱家定了报纸，其他家长们也不关心这件事。咱们就等到后天期末考试过了，再和柯柯说吧。总不能因此影响了他的期末考试，这些成绩都是记在学生档案里的，会影响他小升初。” “行。”李云梅应下了，关灯躺下。 等到半夜，夫妻俩被客厅里一直窸窸窣窣的啜泣声吵醒，他们疑惑地起床走过去，发现黑暗的客厅里，孟柯正借着阳台外路灯射进来的光在看一张报纸，哭得肩膀都在颤抖。 李云梅赶紧跑过去抱住儿子肩膀，解释：“小柯，爸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们是想等你期末考试后再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孟东庭则道：“爸爸和你一样都喜欢黄家驹，也被他的歌深深激励，我相信他也会希望他的歌迷们能够坚强。” 那晚，孟柯在房间里哭了很久，第二天早上都是红肿着眼睛去上学的。 可这一次的期末考试，他一如既往发挥很好，总分稳居年级第一。 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11栋的六人组一起聚集在了小区的篮球场，江小北将家里的录音机带了出来，孟柯带来了Beyond的磁带。 几个孩子将用零花钱买来的白色蜡烛摆成了一个心形，然后播放了那首大家都熟悉的《真的爱你》，并用不标准的粤语跟着合唱。 “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 漫漫人生路上，总会充满各种坎坷，但这首歌却在那个时代里成为了那群孩子内心的寄托。 第22章 凌闪闪的理想 理想是什么？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心里就有一千个答案。 在1993年8月之前，凌闪闪的理想还只是想让爸爸像喜欢姐姐一样喜欢自己。 可是这个月，有一件事却让凌闪闪的理想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远在德国的斯图加特举行了第四届世界田径锦标赛，马家军在这场赛事中创造了属于中国田径的辉煌历史—— 王军霞以30分49秒30的成绩夺得女子组10000米金牌，并打破了世锦赛上这一项目的世界纪录。 女子组3000米比赛，马家军包揽前三，曲云霞获得金牌，张林丽获得银牌，张丽荣获得铜牌。 女子组1500米比赛，王军霞再夺冠军，同时又创造了新的赛会纪录。 这傲人的佳绩让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的大人小孩们都无比激动。 男人们聊得热火朝天。 “4金2银2铜，这可是咱们国家的历史最好成绩了。” “是呀，马俊仁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亚洲人不合适长跑了。” 一旁的小孩子们同样聊得热火朝天。 凌闪闪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孟柯，道：“柯柯，还记得上次你问我理想是什么么？” 孟柯点点头：“嗯，你想到啦？” 凌闪闪嫣然一笑：“是呀，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为跑步而生的，将来我也要成为一名长跑运动员，努力训练，为国争光！” 江小北靠近，一把拦住凌闪闪肩膀，赞道：“这个理想不错哟！从咱们幼儿园时起，你每次跑步都能拿奖，上次学校运动会还拿到了女子组200米跑第一名，说不定以后真能成为运动员呢！” 蒋芊芊道：“闪闪，那你要加油哦！听说学校长跑队每年秋天都会选一批新队员，那个二二班的杜丽就是去年被选上的。我每天早上去学校都会看到她们在训练，下午放学后也是。” 凌笑笑眉头一拧：“妹，听说训练好辛苦呢！你吃得了这个苦么？老爸说你每次做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我看呀，你是这几天每天看田径竞标赛，才会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去跑步的。等到开学了，你肯定又不记得了。” “才不是呢！我本来就喜欢跑步呀！”凌闪闪反驳。 “我看就是，”凌笑笑坚持：“不信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 …… 自从北京90年成功举办亚运会后，国家就成立了申奥委员会，为北京首次申请举办奥运会做足了各项准备工作。 他们制定了详尽的计划，包括国际联络、宣传推广、场馆建设等。同时邀请了70多位国际奥委会委员访问中国，展示了中国的现代化发展和中国人对奥运的热情。 申奥委员会更是通过各种形式动员全国人民都参与到了支持申奥的行动中来，比如各种的街头宣传活动、条幅展示等。 这年夏天，纺织厂的厂区和宿舍区就挂满了关于申奥的各种横幅，比如“给北京一个机会，还世界一个惊喜”，“北京必胜，申奥成功”，“少年强则中国强，奥运梦即中国梦”等等。 纺织厂宿舍通往厂区的林荫道两旁都挂满了，商店前、图书馆的窗户下、公园门口、学校的大门处。凡是有一点儿空处，厂里宣传部就会给挂上横幅，只为表达出纺织厂全体职工对于申奥的热情！ 同时，那段时间里的电视台也衍生出了很多关于申奥主题的节目，有各种民间体育赛事，还有选秀节目、相声歌舞大型表演。 为了营造良好的申奥环境，在临近申奥投票日前的好几个月里，星城各个街道办都在加强卫生、绿化。 纺织厂就是在这个夏天新建设了一条环形跑道，并且加建了一个新的篮球场。 纺织厂的孩子们高兴坏了，大家每到早晨就下楼去操场跑步，等到晚上了，又去操场打篮球、骑自行车。 孟东庭给儿子买了一辆永久牌24寸自行车，让他每天写完了功课就到操场里骑着玩。自从得知了黄家驹的死讯后，孟柯就很少听歌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写作业。 难得孩子有了新的爱好，孟东庭夫妻都特别开心。 江小北和陆达西见状，也都喊家长买了新的自行车。凌闪闪和凌笑笑羡慕不已，回家跟老妈说，梁丽花却不同意，她说自己出嫁时还陪嫁了一辆老式自行车呢，让孩子们可以骑着玩。 但凌闪闪不肯，说小伙伴们都买了新车，而且自己和姐姐有两个人，一辆车怎么够？ 孟东庭闻言，斟酌再三，还是给家里新添了一台凤凰牌女士自行车，车子是大红色的，前方还有一个银色的小篮筐，模样十分可爱。 凌闪闪和凌笑笑都特别喜欢，两个人抢着要骑。 但孟东庭把新车给了大女儿，理由是凌笑笑更高，新车合适她的身高。凌闪闪矮了些，骑新车脚够不着地很危险。 就这样，家里新添了台自行车，可凌闪闪却依旧只能骑老妈陪嫁的旧车子。 那旧车子的把手、链条、踏板都不怎么灵活了，凌闪闪跟老妈诉苦，也想要一台新的。孟东庭听闻后，选了一个休息日，将旧车子推到一楼的院子里，让两个女儿打了水下楼帮忙，将车子全部重新拆开清洗了一遍，又装好了点上机油。 就这样，一台原本锈迹斑斑的女士自行车，在经过清洗后变得闪闪发亮，起码有七成新。 凌闪闪不是计较的性格，哪怕旧车骑着没有姐姐的灵活，她也欢欢喜喜的。只要有得玩就好了，计较那么多干嘛？ 六人组里最后一个拥有单车的人是蒋芊芊，她原也是很想要的，可又不忍向妈妈开口。刘利娥每天起早贪黑地开店，还要供她读书，她内心里很心疼妈妈，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可是每次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玩，总是只能借别人的车子骑，也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大家一起去玩了几次后，凌闪闪等人再在晚饭后来喊她，蒋芊芊就装作要在家看电视不去了。 可是当小伙伴们嬉笑着骑车走远了，她又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一切被刘利娥看在眼里，她在一次去下河街批发市场进货后，拐个弯进了一家自行车批发商店，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带回一辆粉色的24寸女款自行车，车把手前方还有一个花篮编织的篮筐。 当这台车摆到11栋一楼的“四季食品店”门口时，不光蒋芊芊本人，连着凌闪闪和凌笑笑都露出了羡慕惊喜的眼神。 “哇塞，好漂亮啊！”凌闪闪张大了嘴：“这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骑的车呢！” 凌笑笑也道：“比我那辆还要好看呢，刘阿姨的眼光真好！” 蒋芊芊幸福地骑上了自行车，和小伙伴们一起在院子里追逐嬉闹。那天晚上，她早早吃过晚饭，等到大部队来喊她时，她朝门外应了一声，然后和妈妈再见，骑上车子就跟伙伴们一起朝新操场奔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漫天繁星下，纺织厂的夜空微风习习，无数的萤火虫飞舞期间，伴随着孩童们的欢笑声，仿佛一幅生动鲜活的画卷。 第23章 申奥文艺汇演 为响应国家对申奥的重视，纺织厂内部也展开了一系列关于申奥的宣传活动。 首先，厂党支部举办“支持北京申奥文艺汇演”。地点选在了厂区的大礼堂，里面可同时容纳五六百人。全场职工以车间和部门为单位，每个部门出一到两个节目，可以是相声小品，也可以舞蹈唱歌，只要围绕申奥的主题开展，什么内容都可以，甚至是书法展示。 汇演当天，不光工人们放假，连纺织厂小学都放假了。 凌闪闪等人也都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偌大的会场里乌乌泱泱挤了有上千人。 陈锦辉代表厂长办公室第一个登台，他在台上挥毫泼墨，展示出了一手苍劲有力的好字，写下了“预祝北京申奥成功”几个大字。 当两名女工将字幅举起时，全场掌声热烈。 第二个节目是由一车间全体男女职工共同表演大合唱《北京的金山上》。 领唱的是该车间一位年轻的大学生，长得斯文俊秀，声音也是专业的民歌唱法，一看就是有练过的。 凌闪闪和孟柯等人在台下都坐了好位置，边吃着旺旺雪饼边看表演。 小女孩道：“这个大哥哥唱得真好听！比咱们学校音乐老师唱得还好。” 孟柯纠正：“什么大哥哥呀，是叔叔才对！陈启明这个年纪才算哥。” 随后是二车间的表演，该车间组长孟东庭挎着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香港歌手罗大佑的《恋曲1990》。 孟东庭本就是个大帅哥，这刻穿着蓝底绿花的短袖衬衫，配一条牛仔裤，往台上一站，立刻引得台下小青年们连连起哄。 他手指轻轻拨动吉他弦，用低沉而随性的声音唱道：“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只这一句，立刻惊艳全场。 现在不管大人小孩都忍不住望向舞台上方。 只见平日里有些迂腐的孟东庭此刻完全将自己融入音乐中，时间都仿佛静止了，只有他的声音和旋律在礼堂的上空回荡。 有人闭目沉醉其中，有人跟着轻轻哼唱，还有人不自觉地挥舞起了手臂。 当孟东庭唱道：“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处，全场每个人内心的青春过往都仿佛被激活了，大家动情地跟着纵声高歌：“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凌闪闪简直惊呆了，呐呐道：“柯柯，你老爸好帅呀！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唱歌会那么好听了！” 孟柯小脸一红，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待回答，却见对方又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望向了台上，连忙跟着帮老父亲加油打气。 等到孟东庭唱完，现场观众几户是站起来吆喝：“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但孟东庭斯文地笑笑，对着话筒说了句：“谢谢工友们的喜欢，这次就准备一首歌，等下次年欢晚会时再表演吧，多谢！”最后一句话是粤语说的，同时还鞠了个躬。 紧接着，学校代表团登场了，一共上台了十五个老师，站成两排。他们表演的是大合唱《五十六个民族》。这首歌唱得中规中矩，很有申奥的氛围。 第五个节目是三车间女工蒋敏的独唱——《爱我中华》。 别看蒋敏平时很泼辣，可唱起歌来毫不含糊，高音飙得天上去了，虽然偶有破音，但瑕不掩瑜。作为一个业余歌词爱好者，这样的水平很拿得出手了。 江小北和江小亚隔着一排座位，江小北是和11栋小分队坐一块的，江小亚则是和11栋另一只小分队——杜丽、杜超等人坐一块。 听到老妈唱歌这么厉害，姐弟俩都不约而同地面露骄傲。 蒋芊芊赞道：“真想不到呀，小姑唱歌这么好听！难怪我妈以前总说，她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江小北翻个白眼：“姐，你这是在夸人吗？” 坐他们旁边的刘利娥则很尴尬地笑笑：“咳咳，小北，舅妈那都是说笑呢，你妈唱歌还真有两把刷子，当初就是她还没结婚时，厂里的唱歌比赛都是她当领唱，那是她还有一个外号呢！” “是什么？”江小北和蒋芊芊同声问。 刘利娥道：“纺织厂小百灵。” “呃……”江小北一怔，无法把母亲目前一百四多斤的体重和“小百灵”这样一个外号联系在一块。 蒋芊芊噗嗤好笑：“那小姑现在应该是大鸵鸟才对！哈哈哈——”当看到江小北投来的一记必杀眼神，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四车间和五车间的表演，也都是合唱的励志红歌。 然后是厂医护人员代表队表演的傣族舞——《月光下的傣族女》，领舞的正是护士梁丽花。 只见她穿着筒裙，头带银饰，赤足踏在地板上，脚踝上的铃铛轻轻摇晃。一颦一笑，翻腕翘指，无不生动多姿，真如江畔竹楼旁的一株娇俏凤尾竹。 凌闪闪姐妹俩还从未见过如此娇俏动人的母亲，不由得看呆了。 凌闪闪一颗奶糖含在口里，问：“姐，这是咱妈么？” 凌笑笑点头：“嗯，是的，早上还给咱们做荷包蛋面条呢。” 凌闪闪道：“母老虎变花孔雀啦！” 并未参与表演的凌国志正坐在女儿们旁边，听到姐妹俩的对话，他哭笑不得：“拜托，凌闪闪，你妈一直都是很漂亮的好吧，就是因为你太调皮了，老妈才会发火！要是你像姐姐一样乖，她肯定一直都是温柔的花孔雀。” “切——”小姑娘无动于衷。 往后时食堂代表队表演的相声《奥运志愿者》，表演者时陆达西的老爸陆炳，搭档是他老妈黄玉玲。两个人都是胖乎乎的，讲话和唱大戏一样，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江小北拍拍陆达西肩膀：“嗨，哥们，现在我算是知道你的搞笑天赋来自哪儿了，遗传真是伟大！” 六车间的学徒小伙子们表演了霹雳舞，保安队的师傅表演了杂技胸口碎大石，退休老职工代表演唱了黄梅戏。 大家看得不亦乐乎，也是此刻才发觉——这小小纺织厂里当真是人才济济！ 那天的表演结束后，以厂领导为主的评委团给现场给所有节目打分，并评出了一二三等奖。 一等奖一名，自然是副厂长陈锦辉的书法，因为字好寓意好还点题了。 二等奖是食堂代表队的相声和二车间孟东庭的歌曲自弹自唱。 三等奖有三名，分别是三车间女声独唱《爱我中华》、医护代表队的傣族舞，以及六车间的霹雳舞。 文艺汇演的最后，陈锦辉登台发言：“各位工友：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是为了支持北京申办奥运会，我们也相信北京能够成功举办奥运会，因为我们的祖国越来越强大了！在这样文明富强的国家里，我们身为纺织厂的工人们一定要坚守岗位，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以此来报效国家，用行动来支持祖国支持北京！” 第24章 申奥失败 九月初开学,学校里也是满满的奥运氛围,大家都觉得这一次中国申办奥运会志在必得。 这期间，纺织厂中小学举办了一场“奥运在中国”的艺术作品展览，全体学生都参与到了其中，有的写毛笔字，有的写作文，也有的绘画。 凌闪闪就画了一幅“我心中的奥运”画作，其中展现的是七年后的她作为田径选手代表中国队登上奥运会的领奖台。画中的她已经是长头发了，身上披着红红的国旗，四周都是为她加油的同胞们。 这幅画评上了二等奖。 凌笑笑和孟柯则是写了作文，女孩的作文题目是《奥运在北京》，荣获校内三等奖。男孩子写的《2000年世界看北京》一文，被评为作文类一等奖，连陈启明写的作文也才得了二等奖。 江小北和蒋芊芊也分别参与了剪纸和诗歌类作品征集，虽然没有拿奖，但依然得到了赵老师的肯定。 9月23日放学时，三年一班的班主任赵老师宣布：“各位同学，今天咱们没有书面作业，大家晚上早点吃完饭，八点整就是投票时间了，今天留的作业就是和全家人一起守候在电视机前为中国加油，为北京加油！” “耶——”全班同学开心地喧哗起来。 当晚，11栋六人组是快速跑回家的，连着大人们也都是下了班早早地回家做饭，就想着饭后一起收看在奥申委在蒙特卡罗举办的投票活动。 随着里结果越来越近，这些天里纺织厂的各个车间里谈论的都是关于中国首次申奥是否会成功的事。 凌国志今天负责做饭，他特意给加了两个卤菜，一个是虎皮凤爪，一个卤猪耳朵，同时还买了两瓶啤酒，说是要提前庆祝一下。 梁丽花笑道：“你想喝酒就直说，还提前庆祝呢！这结果都没出来，万一没选上咋办？” “呸呸呸——”凌国志打断：“今天是全国人民万众瞩目的大日子，你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中国为了申办奥运准备这么久，肯定能入选的！而且现在中国发展这么好，世界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肯定都看得到的！你们说对不对？”他说着夹一筷子猪耳朵放嘴里，边爵边向两个女儿问道。 凌闪闪立刻回应：“对，老爸言之有理，中国必胜！”说着举起面前的啤酒杯。 原本她早就想尝尝酒的滋味了，可梁丽花从不同意，说饮酒有害儿童健康。但今天凌国志高兴，给两个女儿和妻子各倒了半杯啤酒。 凌国志和小女儿碰杯：“中国必胜！” 凌闪闪呷一口酒，哇唔，好苦好涩呀！太难喝了！ 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凌国志哈哈直乐：“现在知道了吧？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穿肠毒药！不让你尝尝，还以为我们大人偷偷喝好东西呢！” “行啦！”梁丽花夹一筷子苦瓜放丈夫碗里：“快点吃饭吧，一会我还要洗碗呢！八点前争取大家都把事干完，一起看电视。” 凌闪闪扒一口饭，忽道：“一会我去孟柯家看直播。” 梁丽花反问：“咱家没有电视机吗？干嘛去他家看？” 凌闪闪抗议：“我们早就约好了的，李阿姨也喊我过去呢。” 眼看母女二人要起争执，凌国志赶紧打圆场：“行啦，她爱上哪看上哪看，你别管她！她不在家看呀，我和笑笑陪你看！”说着夹起一个虎皮鸡爪放凌笑笑碗里，笑道：“来，还是我们笑笑乖，笑笑多吃点！咱们一会一起给北京加油！” “嗯，谢谢爸爸。”凌笑笑嘴甜地回应，同时拿起啤酒瓶来给凌国志快空的玻璃杯满上。 夜幕降临，纺织厂宿舍区各家的窗户里都传出了电视转播的解说声音。 凌闪闪跑去楼下时，孟柯一家人已经坐在电视机前了。 梁丽花和孟东庭坐在了米色沙发上，孟柯则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垫上，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几个零食盒，里面装满了花生、瓜子、奶糖、果脯、小饼干等。 大门没关，凌闪闪在门口敲了敲门，孟柯看到立即招手：“怎么才来，快过来。” 凌闪闪喊了孟东庭和李云梅，然后走过去坐孟柯身边。 虽然电视机里的声音很热闹，但小女孩的眼睛还是不自觉被面前的零食吸引住了。 孟柯拿起一个塑料包装的大颗糖果递给她，道：“这个是酒心巧克力，可好吃了，我舅舅到上海出差带回来的，你尝尝。” 孟东庭笑道：“闪闪，11栋的这些孩子们中，孟柯对你可是最好的呀。昨天陈启明过来，他都没舍得把酒心巧克力拿出来，今天说是你要一起过来看直播，他可统统拿了出来。” 凌闪闪一愣，想不到孟柯对自己这样好，正要说点什么。 孟东庭伸手刮了一下她鼻头，道：“你要吃了这巧克力，将来可是要给他做老婆的！你愿不愿意？”一脸严肃，不似玩笑。 “啊？！”凌闪闪万没料到，一颗酒心巧克力就要把自己的婚事给定下了！她还小呢，怎么就要考虑嫁人的事么？！可是……她真的很想吃这块巧克力！ 就在她拿着那块巧克力苦着脸犹豫不定时，李云梅朝丈夫头顶就是一记爆栗：“行啦，别开小孩子玩笑了！很好玩吗？她都快被你吓傻了。” 孟柯也红着脸气愤抗议：“老爸，拜托你开玩笑也适可而止吧！再说这样的话，闪闪都不敢来我们家玩了！” “行啦行啦，闪闪，不好意思啊，叔叔逗你玩呢！”孟东庭换上笑脸：“叔叔今天高兴，逗你们玩玩！桌上东西想吃什么吃什么吧，不做我儿媳妇也能吃，哈哈哈——哎哟！”他疼得捂着头叫起来。 原来，李云梅又一本书砸他头上了：“再不正经，电视机我给你关了。” “好了，好了，看电视啦，都不说话了。”孟东庭拿起一颗南乳花生丢嘴里，瞬间被电视直播吸引。 孟柯舒口气，帮凌闪闪将巧克力的包装纸拆开，然后将一个宝塔样子的巧克力糖果递过去。 女孩张嘴接过，轻轻一咬，一股糖酒的甜汁瞬间充满口腔，是她还从没有吃过的美味！ 她眼睛弯成了月牙，用力点头表示好吃。 孟柯也笑起来，凑近她耳边低声道：“等会你再带几个回去。” “嗯。”凌闪闪点头一笑，开始认真看电视。 这一次申奥投票总共有五个候选城市：北京、悉尼、安切斯特、柏林和伊斯坦布尔。 在前几轮的投票中，中国每次都遥遥领先。 当主持人报出票数，每一扇窗户里都会传出欢呼声。 结果在最后一轮北京对悉尼的投票时，北京竟以43比45的两票之差败给了悉尼！ 当央视主持人张斌在直播中哽咽着喊出：“北京输了，但我们不会放弃！”时，电视机前的大人、小孩子们哭成一片——几百个日夜全国上下一心的努力，每个人心中都抱着北京必胜的信心，却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让人怎能不难过？ 第25章 田径队 申奥没能成功，大家对奥运的热情也渐渐淡下来。 国庆节后，学校田径队开始在全校进行选拔——不同的田径项目对身体形态等都有着特定要求。比如短跑队员，需要具备爆发力和步频快的特点。跳高队员看中身材修长，投掷队员则需要很强壮。中长跑队员通常身材匀称、腿长、体轻、盆骨小、胸围大、足弓较大的学生。 另外还要从力量、耐力、灵活性、抗压能力、竞争意识、应变能力等多方面进行考核。 经过几轮考核，录取名单在学校公告栏张榜——凌闪闪、江小北和孟柯三人成功入选。 三人中凌闪闪是最高兴的，她自看来马家军辉煌的比赛战绩后，就一直想要成为田径选手，将来为国争光。江小北和孟柯则是身高、身材合适，属于天选的种子选手。 站在公告栏前的三小只无比兴奋，江小北和凌闪闪高兴得蹦起来，孟柯则露出了满意的笑。 当天下午放学，他们到田径队报道。 众人一字排开站在沙石的跑道上，老队员们站后排，新队员们站前排。 负责田径队的田老师双手背后，环视所有人一圈，道：“首先恭喜新入选的队员们，你们通过了考核，成为了纺织厂子弟小学田径队的一员。不过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更加严苛的训练，你们不光要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还要有吃苦的精神，同时需要一直保持对田径的热情！三者缺一不可。你们能做到吗？” 凌闪闪等十来个新队员同声大喊：“能——” 田老师又道：“田径队的训练是很残酷很辛苦的，吃不了苦的都走了，所以能坚持下来的老队员都是非常厉害的，在此我们给予自己一点掌声。”他说着带头鼓掌。 孩子们也一并鼓掌。 凌闪闪回头去瞧，发现他们大都是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唯独三二班的杜丽年纪比较小。这些人脸上带着老队员才有的骄傲，凌闪闪想：“等明年，我也要和他们一样成为老队员。” 小学田径队的训练内容通常围绕基础体能，专项技术、协调性、耐力以及团队协作等方面展开。 凌闪闪等刚进队的小队员们，每日的主要训练就是以基础体能为主。像训练速度的短距离冲刺、折返跑、高抬腿、小步跑等。训练一段时间后，还会展开增加耐力训练，就是练中长跑，并从中选取合适该项目的好苗子。 还有每日必不可少的力量和身体柔韧性与协调性训练，就是做一些仰卧起坐、蛙跳、俯卧撑、单脚跳、跳绳、踢腿、压腿、平衡等练习。 为了帮大家保持热情，田老师还会不定期给开展一些障碍跑、跳绳比赛、趣味接力等活动，提升大家对田径的兴趣。每周还要组织队内同年级的小型比赛，并选出一二三名，让大家尽快适应竞赛的氛围，及增强集体荣誉感。 在一次一次的比赛中，孟柯、江小北和凌闪闪都拿下了好成绩。而凌闪闪还从一开始的输给杜丽，到慢慢领先对方，成为中年级组女子五十米短跑第一名！ 杜丽也是练习短跑的，她的耐力不足，爆发力稍强。凌闪闪同样，两个人都分在了同一个组。 由于两个人一直不对付，又成了竞争对手，因此在队里碰到或者在小区遇到了，都是懒得搭理对方。 为了坚持训练，凌闪闪三人每天都是早起提前半个小时到学校，进队就开始热身训练，跑上几个大圈后，等到早自习开始才背上书包去教室。 等到晚上，又要训练到五点半关校门才能回家。 时间一长，三个孩子的生活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 孟柯的成绩是没有变化，可每天繁重的训练让他一回到家就累得倒头大睡，李云梅制定的提前学习计划都耽搁了。 就这样，训练了不到两个月后，李云梅找到田老师给孟柯退出了田径队。 江小北也因成绩下降和吃不了苦而退出，唯一坚持下来的仅剩凌闪闪一人。 等到寒假来临，田老师说：“同学们，寒假也有训练，不过需要收取一定费用。学校日常训练都是给大家免费的，但是假期里我们要使用操场，老师们过来上课也要一点补助。所以假期里的训练都是自费的，大家可以视情况而定。今天都先带条子回去问问家长，愿意参加的明天到我这里报名。” 凌闪闪在队里已经跑出了成绩，期待着假期里再好好加把油的。可当她带着纸条回去，凌国志看完后，沉口气表示：“闪闪，跑步而已，其实咱也不一定要跟着学校里训练的。你都训练大半个学期了，假期里自己在楼下跑一跑，或者去篮球场运动一下，等到开学了再跟着教练训练也一样。” 凌闪闪急得眼眶都红了：“可是田老师说我表现很不错，只要再加把油就能更好呢！” 凌国志轻描淡写道：“那你就自己在家好好加油嘛！体能训练就那么回事，你在学校都学过了，再重复学习等于浪费钱。别哭啦——钱省着，等过年老爸给你买新衣服！” 可凌闪闪没有能等到老爸过年买的新衣服，却等来了凌国志给姐姐报名书法班的消息。用凌国志的话说，笑笑性格内心沉稳，是练毛笔字的好苗子，家里再穷也不能耽误孩子！ 回到学校后，凌闪闪才知道整个田径队仅自己一人不参加寒假训练。 田老师看出了她的窘迫，安慰说：“闪闪，你这个学期的进步有目共睹，寒假时间不长，你自己在家好好训练也一样的！可不要懈怠哦，等到开学了老师要考核你，记住没！” “嗯。”小女孩用力点头。 寒假里，孟柯的重点放在了奥数学习上，每天都忙着跟陈启明一起参加课外的辅导班，根本没什么时间玩。 陈启明的数学已经学到了初中水平，奥数更是拓展到了中考程度。李云梅仅是师范中专毕业，已经无法再教他了。陈锦辉干脆在外面给儿子另找了个老师，据说是在星城附中教数学的，有着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 陈锦辉请了那个老师在家教自己儿子，他很大气地让孟柯也一起过去上课。说是两个孩子一起学有人讨论，学起来也很有趣。 孟东庭自然感激不尽，那段时间每天都按时将儿子送过去，同时陈家要是坏了什么，他都帮着修理，还各种地给陈家人帮忙。 第26章 新年 1994年，纺织厂的效益严重下滑，工人不光工资降低，连新年物资都是用仓库里的存货抵的。 然，这一年的新春，工厂却给副厂长陈锦辉配了一辆十万块的捷达车，说是为了方便领导出去谈业务时能有面子。 一些知道点儿内幕的工人在聊天时就吐槽：“呸！那个陈锦辉还总标榜自己是一心为公的好领导呢！工人都快没饭吃了，他倒好，寻呼机配了，大哥大配了，现在车子也是厂里出钱买，连油钱都是找会计报销。” “那是当然，谁让人家是第一批大学生分配过来的，直接就是干部指标。咱们这些做工的，一辈子做死了赶不上人家一个脚趾头！所以说，还是读书好啊！” “读书好？说得跟你用心读就能读懂似的！这是要天赋的，人陈锦辉天生就是读书做官的料。人家荒废了几年，回城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进厂后也是左右逢源。现在他儿子听说也是读书很厉害！” “难怪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我看呀，你家崽就是打洞的命，你这个当老子的都比不过人家，就别再跟人家比儿子啦！” 这样的风言风语在厂里实在太多了，孟东庭若在自己车间里听到了，总会呵斥着制止：“得啦，都闲得慌么？一个个快去干活！” 同样，陈锦辉自然也有耳闻，不过他是从不在意的——做大事者嘛，自然不会拘泥小节的。 年前，他为厂里要回了一笔欠款，当晚就让会计部加班加点，赶在腊月二十八给每个人补发了两月工资，说是让工人们可以好好过个年。 陈锦辉有能力有学历，同时还善于交际，半死不活的纺织厂在他的盘算下还能苟延残喘。相比较同期的一些企业，大多都倒闭了，工人分流下岗。所以他在纺织厂的口碑一直是两极分化严重！ 一些跟他同期进厂的老干部老工人十分瞧不上他的投机取巧，而一些年轻后生则以他为榜样。 陈锦辉对凌国志和孟东庭挺不错，这两人一个是他下乡时的同屋，另一个人则是他看好的人。虽然因去年火灾的事，孟东庭原地不动了，但陈锦辉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再提携对方。 孟东庭感念陈的知遇之恩，两人的儿子又都在一起学奥数，因此这个新年他们走得十分近。 孟东庭带着老婆、儿子从老家过完年回来后，第一个就去了陈家拜年，同时送上了从乡下带来的土鸡、土鸭、腊肉、香肠，还有一些新鲜蔬菜。 陈锦辉给孟柯回了一个大红包，鼓励他和陈启明一起好好学习，说是将来有机会了，一定安排他们两个都进好初中。 一向不喜欢攀关系的凌国志也破天荒带着两个女儿去陈锦辉家拜年，他们两人当初是一起下乡的好朋友，恰好又分在了同一个宿舍里。 后来有了回城的指标，两个人一并回了星城。陈锦辉当年就参加了高考，而凌国志原本是和父亲说好了，由他下乡然后回城顶替父亲在锅炉厂的工作。可很快父亲就把工作给了弟弟，凌国志只能去参加高考。 可高考也失利了，在陈锦辉父亲的推荐下，他又辗转报名了纺织厂的招工考试，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在维修部当学徒。 “时间真快啊！”凌国志感叹：“想当初下乡时，还以为再回不来了，结果仅两年多，就有了回城的希望。只可惜呀，当时咱们三人，只两个指标……”说着声音不禁哽咽起来。 陈锦辉拍拍对方肩膀，劝慰：“国志，别想那些了，一切都是命！而且这些年里，你对得起了再良了。”他说完望一眼旁边书桌旁围着陈启明问题目的两个女孩子，目光从活泼好动的凌闪闪身上划过落在了温柔恬静的凌笑笑身上。 陈锦辉注意到凌笑笑今天穿了新衣和新鞋子，而凌闪闪穿的却是旧的。 陈锦辉叹口气：“老凌，多少年了，咱们应该放下了。你看你，明明两个孩子是姐妹，你是怎么区别对待的？” 凌国志自然明白对方所指，搔搔头：“笑笑比闪闪高，又比她胖。新衣服买回来正好她先穿了，小了就留给闪闪了。家里情况就这样，也只能委屈这孩子了。” 陈锦辉没好气道：“我可听你们那栋的邻居说了，不光是衣服的事，旁的事情你也挺偏心的。我真佩服梁丽花，这样还没有跟你闹过。” 凌国志道：“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我也晓得这些年里她对我的包容，我心里很感激她。” 陈锦辉打开茶几下的抽屉，从中拿出两个红包来，轻声道：“你要真心感谢她，就该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转向书桌前聊得正开心的双胞胎，喊：“笑笑，闪闪，快过来！” 双胞胎回头，见陈锦辉手拿红包朝她们挥了挥，即高兴地跑过来。 陈锦辉给她们一人发了个红包，道：“新年快乐！祝你们两姐妹新的一年里学习更上一层楼！”然后伸手摸了摸凌笑笑的头：“笑笑呀，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题，可以到陈叔叔家来问你启明哥哥。”望向陈启明，又道：“启明，以后对笑笑和闪闪要跟自己亲妹一样，知道么？” 陈启明很早就认识双胞胎了，可真正熟络起来，还是最近在孟柯家上课时经常遇到。他对她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觉得凌笑笑挺内向好学，而她的妹妹则很活泼聒噪。 相较之下，他觉得若凌笑笑偶尔来找自己问问题目，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遂应诺：“好，我知道了。” 一听这话，凌闪闪即高兴地拉起他的手臂直摇晃：“太好了！启明哥哥，那我以后有不会的题就来问你！” 陈启明尬笑一下，没吭声。 几天后，陈锦辉的老婆向芳玲来到11栋的孟家和凌家，给两家的三个孩子各送了一双双星运动鞋，还是时下最流行的白底配淡蓝紫色网面鞋。 凌闪闪高兴坏了：“我也有新鞋子啦！谢谢陈叔叔！” 凌笑笑的脚比她大两个码，平时她都捡对方穿小的鞋子穿。哪怕上个学期参加了田径队，可凌国志依然没有同意给她买新跑鞋，仅买了一双钉鞋。 现在她有了新跑鞋，等开学后可以穿着去上体育课了，还可以穿着去参加训练。 凌闪闪兴高采烈地宣布：“下个学期，我肯定要跑出更好的成绩！” 第27章 生活的改变 1994年的春节过完后，学校都开学了，星城纺织厂里的车间却没有全面开工。近两年来棉花连续涨价，使得纺织厂的生产成本上升。而市面上又出现了化纤、晴纶等一些新型的纺织材料，导致老式的棉纺品不再畅销。 陈锦辉到处谈业务，也不能满足养活一个大厂几百号工人的需求。于是只能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每个车间开工几天，又休息几天，大家伙轮着上班。不光单位的福利降低了，连工资都拿不了满额。 为了维持生活开销，不少人开始趁着休假时间出去找兼职。有技术的出去当技术指导，有体力的出去当搬运工、洗碗工，啥也没有的就拿了厂里发下来抵工资的毛巾、毯子出去摆地摊。 凌国志由于是厂里的老电工，不少厂外面的小工厂和小商店时常喊他过去维修，有些人家搞装修，也喊了他过去布线，第二职业忙得飞起。 为了方便那些人找他，梁丽花花了快一千元给他配了一台摩托罗拉汉字显示寻呼机。 普通的数字寻呼机价格在五百块左右，新出的汉显寻呼机贵了一倍，但可以直接看到内容。梁丽花觉得既然要买，干脆买个好的！ 越来越多的人买了寻呼机，有人呼叫就得回电话。可电话的价格太高了，很多家庭还没有安装，大家接到呼叫，只能去附近的小卖部里回拨电话。 刘利娥瞅准了商机，花二千五百块给“四季食品店”里安装了一台电话。打电话本地按每分钟三毛钱计费，接电话每分钟一毛钱。要是外地长途，价格还要另算。 在电话还未普及的年月了，接打电话的收益能占小卖部收益的三分之一。 刘利娥在安了电话的头两个月里，小卖部的收入直接翻了个番。 她每晚关店后计算营业额都要笑出声来。 然，也是在这年——电信公司在全国各地开始推行IC卡电话亭，是一种插卡就能打电话的简易电话亭。 用IC卡打电话价格能便宜一半，前三分钟五毛钱，后面每增加一分钟加收一毛钱。对于那些爱煲电话粥的小青年来说，真是实惠又时尚。 没多久，星城电信公司将IC卡电话亭安到了纺织厂宿舍来了，还一安就是两台，一前一后正好将刘利娥的四季食品店夹在了中间。 由于价格悬殊大，大家就更倾向于使用便宜的IC卡电话了。而且站在电话亭里聊天，也更保护隐私。不会让自己谈话的内容被小卖部里坐着聊天的老阿婆们听到，第二条就成为纺织厂头条。 眼瞅着公用电话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刘利娥是恨在心底口难开。蒋芊芊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焦虑，于是开导：“妈，时代是变化的，我们应该勇于接受新事物。既然大家都觉得IC卡电话好，那你也去电信公司进一些卡回来卖吧，生意肯定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打不过就加入嘛！ 女儿的话带刘利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也开始在小卖部里卖起了各种花色面额的IC电话卡，有20元、30元和50元的。 刘利娥在小卖店里大肆宣扬IC卡的方便之处，说是全国通用，不管在哪儿，只要看到IC卡电话亭就能和全世界畅通沟通。 她还特意将每张卡的售价标定为比面额便宜百分之一，比如二十块的面值卖19.8元，三十块的面值卖29.7元，五十元的面值卖49.5元。 虽然只是小小的优惠，但还是让厂里的人选择照顾她的生意。 这一年，宿舍里一户住在一楼的人家，将院子搭上雨棚，改装成了一个街机游戏厅。游戏厅面积约十来个平米，靠墙摆放了两排街机，一共八台。像经典的《拳皇》系列、《侍魂》、《合金弹头》、《恐龙快打》、《街头霸王》等游戏一应俱全，深受孩子们的欢迎。 这种街机是投币使用，想玩就得买币。当时一块钱二毛钱可以吃一碗肉丝米粉，一块五毛钱可以吃一碗15个的鲜肉馄饨，馒头一毛五一个，茶叶蛋五毛钱一个。但一个游戏币就要二毛五分钱，一元钱刚好可以买4个。 陈启明是率先进入游戏厅的第一批顾客，他仅仅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成为了同龄人里的街机高手。然后在与孟柯一起上完奥数课后，他又领着孟柯过去玩。 陈启明有着丰富的零花钱，一块钱4枚的游戏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向芳玲每天能给他二十块零花钱，一次在游戏厅几块钱的消费他完全应付得来。 但陈启明实在聪明，只是在最初的几天时间里多买了些游戏币，玩了一段时间后，他逐渐可以只需要一个游戏币就能通全关。 游戏厅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对陈启明是又爱又恨。恨的是他常常投一个币就霸占机子一个多小时，爱的是他一来打游戏就能吸引很多人围观，同时他本人还常常带同学、朋友过来玩。 孟柯就是陈启明拉来玩的，而且陈启明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绝杀招数倾囊相授。很快，孟柯就成了游戏厅里的第二代战神。往往他和陈启明对战时，游戏厅里其他玩家们都会争先恐后前来观战、助威。 陈启明下半年就读六年级了，面临小升初的压力，在泡了一段时间的游戏厅后，陈锦辉发现了儿子的新嗜好，果断让老婆断其零花钱，额外又给陈启明报了一个英语课外班。美其名曰：“学好英语，走向世界。学好英语，振新中华！” 陈启明不觉得学好了英语和振新中华有啥关系，但他很认可学好了这门语言，可以成为自己通向世界的桥梁。 他欣然答应了，开始每周三、周五晚上、周日下午的英语课外班补习。 向芳玲觉得儿子的作文还有提高空间，于是在周日的上午又给儿子报名了少年儿童活动中心的作文提高班。 就这样，陈启明的休息时间几乎被补课占据。孟柯除了能在每周三个晚上去陈家一起补习奥数时能够看到他，其余时候几乎碰不上面，更不要说能约着一起去打街机了。 于是乎，对街机兴趣正浓的他又带领了江小北、陆达西重新杀入，三人每天放了学就约着去游戏厅玩。 可买币是需要花钱的，于是他们三人每天除了学习外的首要任务就是攒钱了。孟柯一天能问李云梅要到一块钱，江小北能问蒋敏要到一块，还能问奶奶要一块。陆达西能问陆炳要到一块，从黄玉玲那儿要到一块到三块不等。 三人把钱凑一块买币，然后一起玩。可孟柯每次出的钱都是最少的，渐渐地，男孩子也觉得挺不好意思。于是就跟老妈说想要每天在外面吃早餐，要李云梅给他增加两块钱的零花钱。 李云梅道：“你吃一碗肉丝面才一块钱，买一杯豆浆外加两个肉包子才一块五，用得着增加两块么？而且你一个小孩子要那么多零花钱干啥？” 孟柯生怕她究根究底，赶忙改口：“成，那我以后不在家吃早饭了，你给我增加一块钱，加上我原本有的每天一块钱零花钱，一共给我两块，就这样说定了！” 李云梅一开始没在意，可后来发现儿子中午回家就大吃特吃，好像饿了很久一样，而且每天放学后要玩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后也无心学习。终于，她把疑惑给丈夫说了。 孟东庭又去找了陆炳和江成，三家的男人选了个傍晚，一起从学校跟踪孩子们到了游戏厅。 然后一场父子追逐的戏码在纺织厂宿舍上演，三位父亲一个手执木棍，一个握着扫帚，一个拿了晒衣架，追着孟柯、江小北和陆达西跑在宿舍的院子里。 经此一战，孟柯仨人是再不敢踏足游戏厅了。而三家的家长们也开始严格把控零花钱，每日用了多少，买了什么东西都要一一汇报。 孟柯又恢复在家吃早餐的习惯，吃着妈妈每天清早煮的面条，做的葱油饼、饺子，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早餐了！以前为了打游戏居然连早饭都不吃，实在太笨了！ 第28章 丰富的业余生活 94年，虽然厂里的效益下滑了，但工人们的娱乐生活却更丰富了。歌厅、舞厅遍地开花，很多人闲暇之余会去那些地方消磨时间，可也因此滋生出一些婚外情。 蒋敏的老公江成就是那段时间里迷上了跳舞，如慢三、慢四、伦巴、恰恰，他都跳得熟络。渐渐地，江成就和舞厅里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成了搭档，两个人每天都要跳上一两场舞。在那灯光黑暗的舞池里搂搂抱抱，一不小心就搂出了别样的感情。 当蒋敏得到风声与母亲和闺蜜们杀过去时，江成正搂着那个女人躺在宾馆的被窝里睡得香呢！ 于是乎，一场关于出轨和回归的战争在这个家庭里展开。 江成有儿有女有幸福家庭，自然是不肯抛妻弃子跟那个女人结合的。他当众向妻子下跪请求原谅，又一改往日里的大男子主义，变得再不出去玩，每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加上父母亲和丈母娘的劝和，蒋敏终于是原谅了他。 因出了这件事，宿舍里的男人们开始反对妻子去舞厅里跳舞。于是女人们又开始打麻将，宿舍里一下新增了好几家麻将馆。江成是闲不住的，瞧大家玩得热闹，他于是又加入了搓麻将大军中。 蒋敏觉得打麻将都是光明正大的，即便是有男有女，那也不会搂搂抱抱，因此对丈夫放弃跳舞转投打麻将的决定十分支持。 江成也颇有些赌运，脑子灵活，打的几场牌后，对于那些技巧就摸清了门道。常常打十场牌能赢八场，很多宿舍里的人都不愿意跟他打了，说是跟他打牌等于送钱。 江成只能将战场搬到厂外去，去外面的麻将馆玩。龚老太觉得这样不妥，提醒女儿不要让女婿沉迷麻将了。但蒋敏一向是以丈夫为重的，觉得只要他不去跳舞不乱搞男女关系，打点小麻将消磨时间，哪怕是输点钱也没有关系，便放任不管了。 然，还是有一些对打麻将不感兴趣的女人，比如梁丽花、李云梅和刘利娥。刘利娥是忙于店里是活，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玩。李云梅闲暇之余喜欢看看书和杂志，她不光给自己定了《十月》、《花城》和《清明》，另外还给儿子定了《奥秘》、《读者文摘》和《故事会》。 每每孟柯看完这些杂志后，凌闪闪姐妹俩、蒋芊芊也会依次借去阅读。 因为这些书，11栋孩子们的业余生活丰富不少，连带着写作水平也皆有提高。 除了看书报外，李云梅还喜欢听音乐，不管是古典流行乐、钢琴曲还是现代流行歌曲，她都喜欢。 每每到了周末，泡上一壶好茶，配一碟子坚果一点点心，捧着一本新到的杂志，她能消磨一个下午的好时光。 梁丽花的业余生活就简单多了，其实她的空闲时间不多。虽然厂里的效益下滑，但厂医院的工作量还是不减。身为护士的她不光要应付三班倒，家里的家务也要一样不落，还有两个孩子得照顾。 梁丽花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忙碌完一天的所有活后，赶在七点四十分的晚间剧场看上两集电视连续剧。 这两年里电视节目很丰富，内地电视台引进了很多的港台及新加坡影片。其中很火的有《戏说乾隆》、《大时代》、《银狐》、《莲花争霸》，以及后来红遍全国的《新白娘子传奇》。 当时这些剧火得那叫一个万人空巷，在播放期间，几乎宿舍里的每个人每天碰了面都会要谈论剧集内容。 就连小孩子们也深陷其中，他们不光跟着家长们看剧，还会玩一些角色扮演游戏。比如蒋芊芊就喜欢扮演白娘子，凌闪闪和凌笑笑会争着当小青，孟柯和江小北是许仙的候选人，陆达西则连法海都当不上，常常扮演各种被打的妖怪。 这样的游戏深受女孩们的喜欢，但男孩子是不爱的。往往玩的一会，他们就吵着要去玩丢沙包、捉迷藏、警察抓小偷了。 除了电视台固定播出的电视机外，纺织厂工人们的娱乐生活还有看录像带。但不是每个家庭都买了录像机的，那玩意挺贵，还得专门去租借录像带，实在不划算。 纺织厂宿舍里于是衍生出了一些小型的家庭录像厅，有些是在一层楼房的房间里，有些是在敞开的院子里。 往往摆上一台电视机，一台录像机，十几条长凳，就是个小型的家庭影院了。 门口会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当天播放的片子和时间，每场观影价格为2元，还能配一杯茶。 相比较城里电影院十几块一张的票，再划算不过了。 宿舍里开录像厅的大都是厂里的老职工们，因此小孩子们常常会溜票进去看。 江小北的堂哥家就开了一间，是在领导楼的一层。遇到录像厅生意清淡时，江小北就会带着朋友们前往观影，当是给堂哥的录像厅添人气了。 这些录像厅里播放的影片往往是一些没在电影院上映过的港片，如《倩女幽魂》、《黄飞鸿系列》、《英雄本色》、《一本漫画闯天涯》、《千王情人》、《逃学威龙》、《太极张三丰》等。 也是在这些影片的影响下，他们认识了王祖贤、张国荣、周润发、周星驰、林俊贤、李连杰、刘嘉玲、钱小豪等港台明星，也开启了最初的追星之路，就是买回这些明星的贴纸和海报，粘在作业本上，贴在床头上。 进出录像厅多了，孩子们也不免沾染一些影片中成年人的恶习，比如江小北瞧着大人们抽烟觉得很好玩，就偷偷拿了江成的烟和酒出来给大家分享。 女孩们是不敢的，孟柯也不愿意。江小北和陆达西就自己尝试，结果喝酒被辣得喉咙痛，抽烟被呛得眼泪水直流。 结果，当天下午赵老师正好检查书包，几个同学的书包里翻出了漫画书，而江小北的书包里则倒出了烟和打火机…… 面对江小北的自然时家里的男女混合双打，他哭着躲在奶奶身后大叫：“老爸，老妈，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学着电影里好玩的，不是真的想抽烟喝酒呀……哇啊，不要再打了！” 他的鬼哭狼嚎响彻在了纺织厂干部楼的黑夜里，也惊醒了对孩子们进出录像厅没有引起重视的家长们。 从这天开始，不光11栋小分队成员们，整个纺织厂子弟小学的学生都不允许进入录像厅了。一旦发现，举报有奖！ 录像厅的生意下滑不少，有些头脑灵活的老板干成在半夜里放起了大尺度的违禁片。 一时间，门可罗雀的录像厅又在半夜火爆起来。可随着观影的人越来越多，被热心群众举报到了派出所。 终于，在公安局的一次扫黄行动中，纺织厂的深夜录像厅被一锅端。就这样，危害群众业余生活的录像厅文化就此戛然而止。 第29章 趣味运动会 94年的秋天，纺织厂子弟小学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趣味运动会，运动会上有很多项目：两人三足赛、运球接力赛、慢骑自行车、袋鼠跳、钻隧道、障碍跑、摸石头过河等，要求全校学生每人至少报名一项。 赵老师将比赛项目宣布时，四一班的同学们即沸腾起来。 凌闪闪道：“芊芊，要不咱们两个报名二人三足吧？” 蒋芊芊摇头：“不要，你跑太快了，我跟不上，会摔跟头的！” 凌闪闪又望向姐姐，凌笑笑立刻摆手：“闪闪，你知道的，我最怕跑步了，这次我准备报慢骑自行车。每次咱们一起骑车，你们总说我慢，这次我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凌闪闪恳求的目光再次投向三个男孩，江小北第一个开口：“我不行，我要报运球接力赛和袋鼠跳。达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陆达西用力点头：“嗯嗯，我也觉得这两个项目最好玩！” 最终，只有孟柯接受了凌闪闪的邀请。他们忽然发现只有这一个项目需要两个人抽时间练习，难怪那些人都不肯报名了！ 于是乎，在运动会开始前的一个礼拜，孟柯和凌闪闪只要有空就带着绳子在操场上练习。凌闪闪发现四二班的杜丽在练习，估计她也报名了，和她配合的是四二班的一个女孩，同样是田径队队员。 凌闪闪自三年级被选进田径队后，一直和同年级的杜丽不对付。两个人经常被田老师用来对比，因为她们两个不管从年纪、身高、体重都十分相似。 一开始，在队里的各种大小比赛中，杜丽都是压着凌闪闪的。她毕竟多练习了一年时间，经验也更足。 那时的杜丽像只骄傲的花孔雀，瞧向凌闪闪的眼光都带着不屑。别说是在学校了里遇到了，就算是在宿舍里碰了面，也决计不睬对方的。 可不过三个月时间，凌闪闪的速度就赶了上来，先是短跑50米赢了杜丽0.1秒，然后连杜丽最拿手的100米跑也被超越。 最后，在学校选取代表参加区短跑比赛时，杜丽和凌闪闪二人同时被选中。杜丽颗粒无收，凌闪闪却捧回了50米短跑第二名的好成绩。 那次比赛后，校长在周一早会上表扬了田径队所有获奖者，凌闪闪也上台领奖了。 女孩笑靥如花面向全校师生时，杜丽心里对她的反感达到顶峰。 如今，趣味运动会上，两个死对头又选择了同一个项目。凌闪闪对孟柯道：“柯柯，咱们一定要赢呀！输给谁，我也不想输给杜丽！” 就这样，两个人每天中午抢时间练习，体育课上的自由活动时练习，晚上等凌闪闪参加完田径队的训练后，孟柯也在学校里边写作业边等着她练习。 一周后，趣味运动会开始。 凌笑笑报名的是慢骑自行车——这个比赛是看谁能用最慢的速度将自行车骑到终点。 凌笑笑性格沉稳，还真个骑得慢悠悠的如同老头老太太逛街。 等到所有人从车子上掉下来，她才最后一个骑到终点。 四一班的孩子们欢呼起来：“凌笑笑，真棒——” 运球接力赛——是每班五人为一队，，从起点运球到终点后，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再绕回来，将球给到下一个队员。那个班的五名队员先完成任务，就是那个班胜利。 江小北、陆达西、黄金鑫、陈军都报名了这个项目，最后还差一人，江小北拉着孟柯也报了名。 这五人中除陆达西外，还都有点儿运动天赋。在与四二班的对决中，五人赢得轻轻松松。 袋鼠跳——是选手站在麻袋里，双手抓住麻袋，一步步往终点跳，第一个抵达的是冠军，然后依次是亚军、季军。 比赛规定三、四年级为同组，江小北和陆达西、罗军三人都报了名，可三人均未取得好成绩，这个项目四一班颗粒无收。 随后的钻隧道、跨栏跑和摸石头过河比赛中，四一班有一男一女两个同学获得了第二名和第三名。 当天下午的最后一个比赛是两人三足跑——就是两个人为一组，用绳子将两人各一只脚的脚踝绑住，当裁判吹响哨子，大家一同出发。五十米的赛道，最先抵达者获胜。 这项比赛也是三四年级所有参赛选手一起比赛的，四一班除了凌闪闪和孟柯外，还有两个男孩也报名了。四二班则是杜丽一组报名了，三一班报名的是杜超和一个男生。 每个班报名两组，一共八组选手。 凌闪闪有些奇怪，杜丽的弟弟杜超也报名了，平时怎么没见这家伙在学校或者宿舍里练习过呢？ 凌闪闪正自奇怪，裁判员站在终点放枪，大家就一并朝前快跑起来。 凌闪闪和高出她大半个头的孟柯并肩站立，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脚踝被绑住了。女孩伸手扶在了男孩的腰上，男孩则将手搭在了女孩肩膀。 孟柯低声指挥着：“一、二、一、二……” 可两人没走出几步，就被走在他们旁边杜超给撞到了。原来，杜超眼看着孟柯二人要超过自己，便飞快地上前两步，一下朝孟柯摔去。自己倒地的同时，也将前方的男孩给拽倒在地。 凌闪闪本是快步向前的，但孟柯一摔，她被绑住的那条腿也给牵制住了，人向后一仰，眼瞅着就要摔到后脑勺。 孟柯顾不得身上的疼，大叫一声：“小心！”便一下伸手向前方，将后仰的凌闪闪给接住的同时，耳边仿佛听到手臂被压得“咔”的一响，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他疼得倒抽口冷气：“啊，我手……好痛！” 凌闪闪从地上爬起，发现是孟柯救了自己，感谢的话尚未说，就见对方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滴顺着他额头渗出。 女孩子急得大喊：“柯柯，柯柯，你怎么啦？” 孟柯用力去抬起右臂，却发现根本痛得抬不起。 周围的同学和几名参赛者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大家都围拢来询问。 唯独杜丽和她的队友二人在前方拼命快跑，两个人好似提前得知一切，听到了后方的动静竟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快步向前。 终于，裁判哨子吹响，四二班杜丽一组获得第一名！ 第30章 孟柯受伤 学校趣味运动会的两人三足赛杜丽组取得了第一名！ 可随着学校对杜超拉拽孟柯摔倒一事进行调查，杜超亲口承认是受杜丽指示，故意使坏害对方不能获胜。 学校对此做出了严肃处理，取消了杜丽的获奖资格。同时还请了家长，并准备对这姐弟俩的行为给予处分。 杜丽一家也是住在11栋4层的，他们的老爸杜世明和老妈陶彩云在树木岭的矿山大市场里摆摊卖衣服，赚得比工人阶层多，家里早就买了各种时尚电器，吃喝穿得也比普通人家强。这一家子原是十分看不起11栋这些邻居们的，可眼下二女儿和小儿子闯祸了，眼看着学校要记处分，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便拎着各种的营养品去2楼孟家看望孟柯，同时想要求得李云梅和孟东庭的谅解，请他们开口向学校求情，不要给自己的儿女记处分了。 杜世明和陶彩云送来了奶粉、麦乳精、红桃K口服液以及各种高档水果，甚至是合适孟柯穿的港版童装。李云梅坚决不收，她实在气愤对方害得儿子手臂骨裂，不光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后面还要打三个月的石膏。 但孟东庭这人顾及面子，觉得大家都住一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说不定孩子们将来还要一起读初中、高中，实在不易撕破脸，于是承诺会向学校表示不再追究此事，只是礼物就不必了，能正常承担孟柯的治疗费用就行。 杜世明忙拉着杜超和杜丽给孟柯道歉，那女孩子倒也聪明，很乖顺地低着眼道歉了：“孟柯，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想害你受伤，我……我……我只是想要赢。” 孟柯正坐沙发上看电视，两条腿搭茶几上，听闻此言，他没好气道：“想赢应该走正道！搞这些歪门邪道算什么？” 杜超却像被点着的炮仗，一下就提高了声音：“还不是你总帮着那个凌闪闪，我们只是想要教训她罢了……” 孟柯更加来气，没等他开口，“啪”的一声，杜超脸上被甩了个巴掌，杜世明呵斥：“臭小子，还死性不改吧！你是要被记了处分才老实吧？” 陶彩云也骂：“我的个小祖宗呀，你是要把我气死吧？你们跟凌家那个没教养的小丫头计较个什么劲儿！” 李云梅实在听不下去了，立时就想发作。孟东庭见状，赶紧拦在妻子前方，道：“行了，这件事我们已经不怪小超和小丽了，你们也不要骂孩子了。明天，明天我老婆就会去学校跟领导建议，取消两个孩子处分的事，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杜世明和陶彩云这才满意，又千恩万谢地拉着一双儿女离开。 等他们一家四口出门，李云梅一口啐地上，道：“呸！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呀！小孩子心术不正也就罢了，大人也三观不正！明明是他们家孩子先想着害人，他们倒好，还怪起了闪闪。我看呀，这楼里所有孩子都比他们家娃强！” “得了，老婆，消消气吧！”孟东庭给李云梅端来一杯水，看对方一口气喝光后，才开口：“你还没看出来吗？今天这事咱要是不答应，他们夫妻俩不会走的。” “那不走我就报警！”李云梅不悦道。 孟东庭叹口气：“都是住一个宿舍的，还是同一栋楼里，天天要见面的，闹僵了多不好？而且他们家女儿和闪闪还有柯柯同年级，要是真个因为这事情记了处分。你想想？所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那以后还指不定人家怎么报复！我看呐，这件事就算了，咱们大度点儿，不过以后呀——”他转向儿子：“柯柯，你跟你的小伙伴们说，尽量少和杜家的孩子玩。” “嗯，知道了，本来我们这些人也不和他们玩的。” 因为右臂打了石膏，孟柯在家休养的半个月时间里啥都干不了，李云梅只能安排儿子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 凌闪闪一直心心念念着对方是为救自己才受伤，不光每天给他抄笔记，还家里一有好吃的就往孟家送，并请梁丽花帮忙煲骨头汤送给孟柯，说是喝了以形补形能快点好起来。 等到孟柯能去学校了，手臂还是绑着石膏。凌闪闪就主动请缨，提出要当孟柯的保镖，不光帮其背书包拿水壶，还在课余时间里不让任何人撞到了他。 孟柯都被她保护得有点儿不习惯了，每每看到她靠近就摆手：“闪闪，其实我好差不多了，你真不用管我了，自己去玩吧！” 凌闪闪脖子一梗：“那可不行，你是为救我才受的伤，我要一直守护你到拆掉石膏。” 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令男孩又好笑又无奈。 在凌闪闪不懈的坚持下，整整三个月时间，孟柯几户都是在她的陪伴中渡过的。两个人每天早上一块出门，晚上凌闪闪则拜托江小北送孟柯回家。在学校里，他们形影不离，连孟柯去上个厕所，凌闪闪都要在门口守着。等到放学回家后，女孩还要去孟家帮着男孩抄笔记。 因为右臂骨裂，孟柯根本没法抬起放书桌上写写画画，他的书本上便全是凌闪闪的字迹了。 有时看凌闪闪写错了，孟柯于是提醒。其实他早提前学完了六年级的内容，眼下四年级习题对他而言根本没有难度。于是乎，男孩子便指导起女孩的功课来，他让妈妈翻出从前自己做过的一些奥数题来，每天晚上给凌闪闪讲一两个例题，然后又出几个题给她做。 就这样，原本打算利用晚上帮助孟柯补习的凌闪闪，反倒是在对方的帮助下成绩提升不少。 一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凌闪闪竟然考出了全班第二的好成绩——语文97分，数学99分。孟柯因为手臂受伤没能参加，第一名花落班里的另一个男孩头上。 凌笑笑这次竟然才考班级第四，语文95分，数学92分。这还是进入小学以来，她第一次考得比妹妹差呢！ 凌笑笑有些不敢置信，回到家梁丽花表扬了小女儿，捧着其脸亲了又亲：“我的闪闪呀，还真厉害！” 凌笑笑却落泪了，被凌国志看在眼里，夜里他也主动承担起了凌笑笑的功课辅导，还特意从楼下孟家借来了孟柯的数学学习资料，带着凌笑笑一题一题地讲解。 凌闪闪成绩进步，不光梁丽花高兴，连李云梅也很开怀——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热心肠的小女孩。 有一天，凌闪闪又帮着孟柯将书包和水壶拎回家时，凌国志、孟东庭和陆炳正站在四季小店门口抽烟聊天。 瞧见大人们，两个孩子站定跟大家打招呼。 两个孩子亲密无间的模样忽令孟东庭想逗一逗他们，于是打趣道：“哟，闪闪呀，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我家孟柯了，辛苦你了呀！” 凌闪闪赶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孟叔叔，要不是为了救我，孟柯也不会受伤，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圆溜溜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 孟东庭点点头，又道：“也是，不过这孟柯的手臂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全。要是万一好不了的话——” 孟柯好像明白过来父亲要说什么，赶忙打断：“放心啦，老爸，我肯定能好的！你看，”他抬抬手臂：“医生都说了，下个礼拜就能去拆石膏啦！” 凌闪闪却是大声道：“孟叔叔，您放心！柯柯要是没好，那我还照顾他就是了，一直照顾到他好为止。” 孟东庭再忍不住，哈哈大乐：“一言为定！那他要是好不了，以后长大了娶不到媳妇。闪闪，你是不是也愿意给他当媳妇呢？” 凌闪闪一愣——万料不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孟柯真好不了么？那她要给对方当媳妇了？ 可她还这么小呀！真就要嫁人了么？还是嫁给孟柯！ 她觉得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又见大人们都憋着笑看向自己，包括她老爸。忽然意识到孟东庭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亏她还想了那么多！ 凌闪闪将孟柯的书包和水壶往地上一放，说一句：“我先回去了。”就难为情地跑上楼了。 孟东庭还在背后喊：“儿媳妇，慢点跑，别摔着啦！” 凌国志和陆炳哈哈大笑。 凌国志道：“行，这两孩子将来要是成了，咱们就是亲家了。” 陆炳则说：“我瞧着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转又逗孟柯：“小柯，你觉得呢？” 孟柯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在家时孟东庭已经逗过他很多次了，他虽然喜欢和凌闪闪玩，但说到结婚，这……这……这也太遥远了吧！ 他没好气地朝父亲翻个白眼：“我先回家了，你一会把我的书包和水壶带上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