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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咬手的芋苗

作者:懿小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发要结婚,对于整个稻香村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婚礼的前三天,已经很多人陆陆续续的前去帮忙。


    阿发前几天特意说江小年会策划,在城市里见多识广的,怎么能用最少的钱,在村子里办一个体面的婚礼。


    江小年夜晚就到了阿发的家里出谋划策,其实阿发的预算没有多少,就是想热闹热闹,而且女方也想要点仪式感,不能就随便吃一顿便嫁人了。


    江小年以前在公司里面对于玩儿的事情,是相当给力的,于是就在笔记本上写好了,笔记本,红毯,气球,鲜花等等布置的东西,又搭一个台子。


    江小年在电脑上把相应的东西用模型搭建出来,阿发和新娘子看得都欢天喜地的,跟大酒店的布置也差不多啊。


    “小年,你可帮了大忙,要不然这个婚礼主持人还是你当。”阿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阿发妈不断的使眼色,阿发全然不懂。


    阿发妈却笑嘻嘻的拉住江小年的手:“小年妹,你能来帮忙,我们是很高兴的,但是吧,阿发三十多好不容易结婚,将来啊……你也希望阿发好吧,我觉得这个主持人,还是找一个儿女双全的人比较好。”


    江小年秒懂,自然知道阿发妈还是看不上自己离婚带个孩子回家失败者的身份,也是让人家婚礼招惹了晦气。


    于是,江小年的神色逐渐的冷淡了下来,也不像刚才那么喜气洋洋了,原以为大家都没有特意在乎这件事的。


    阿发却拽住江小年的胳膊:“小年,你别听我妈的,我妈就是开玩笑,以前我看你朋友圈,都是你们公司大活动的主持人,这点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外面已经搭棚子,准备阿发的结婚的酒席,还有专门的人去置办酒席菜单的,有去租借桌子碗筷的,还有是要准备回礼的,大家都按部就班。


    “不不不,我觉得伯娘说得对,结婚就是圆满,找个圆圆满满的人来主持很好,我当幕后。”小年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高兴,却还是欣然接受。


    布置好一切采买的东西,还有搭棚子的表弟堂弟的活计后,早早的回家,唯恐在阿发家里被人看着不顺眼。


    阿太笑了起来:“早知道是这样,村里人嘛,穷讲究,咱们只管吃席就好,我们稻香村的酒席,还是很好吃的。”


    江小年第二天去交代了一些事,又匆匆离开,田埂间飘荡着薄雾,湿漉漉的泥土气息便先钻进了鼻孔。


    江小年提了竹篮,赤脚踏进芋头田里,田里芋叶肥大如盖,挨挨挤挤地铺满了地面,拨开层层叶子,寻找着芋苗——这便是芋头秆子,本地人唤作“芋蒙”的。


    这是阿太今天交的任务,她少去阿发家掺和,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江小年蹲下身,一手攥住芋苗根部,另一手挥动柴刀,用力一砍,只闻“咔嚓”一声脆响,那芋苗便应声而断。青


    碧的汁液立刻从断口处迸射出来,溅在手上、脚上星星点点,汁液带着些粘腻,在指间留下微微滑溜的触感。露水沿着宽大的芋叶缓缓淌下,冰凉的触感使人心里一颤。


    才一会儿功夫,竹篮便满满当当的了,提篮回家,却见阿太早已坐在堂屋的小竹椅上等着,阿福和雷蒙一个捶背,一个捶腿,过得很惬意。


    阿太撩开篮子,挑出一根粗壮的芋苗,枯瘦的手指娴熟地剥去其表面那层薄薄的外皮,露出里面白中透青的嫩茎。


    阿太自言自语道:“这芋蒙啊,要嫩些才不糙口,老了腌出来咬也咬不动!”说罢便招呼江小年一起动手,一老一少,在院中剥将起来,青涩的汁液慢慢染绿了指甲缝。


    剥完芋苗后,阿太端出大木盆,舀上清冽的井水,将芋苗倒进去反复揉搓,双手用力搓洗,不多时,原本透明的井水便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绿意。


    阿太又捞起芋苗,用柴刀在砧板上“笃笃笃”剁成小段。刀光闪处,青白相间的芋苗段,纷纷跳进了旁边的大陶盆里。


    接着,阿太又往盆里撒进几把粗盐,双手探入盆中,用力揉搓起来。她手上的青筋盘虬凸起,宛如干枯土地上的沟壑纵横。


    江小年的手掌大力挤压着芋苗,汁液不断渗出,青绿色的泡沫“噗嗤噗嗤”从指缝里钻了出来。盆里的芋苗渐渐由挺直变得柔顺起来,呈现出一种被驯服了的姿态。


    阿太蹲下来检查了江小年的劳动成果,吁了口气道:“行了,这就能腌了。”


    江小年忙不迭地捧出那口祖传的粗陶大肚酸坛,坛身乌亮乌亮的,沉淀了数不清的酸味年华。


    江小年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阿太给她打的谜语,如今却问阿福和雷蒙:“猜对有奖哦,谜语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肩膀有点水,你们猜猜是什么?”


    雷蒙大喊:“是怪兽。”


    “你们国外才有怪兽,我们这没有。”阿太嘟囔。


    阿福歪着脑袋,愣是想不到,阿太才说:“是酸坛了,你们看嘛……”


    这是个很形象的比喻,大家哈哈大笑。


    阿太将揉好的芋苗段仔细塞进去,又浇上预先备好的、浓稠如乳的淘米水,最后撒入几颗红艳的指天椒,再严严实实封住了坛口。坛沿注满清水,便完成了这道隔绝空气的“水封”。


    坛子被安置在灶屋幽暗的角落里,静待时光施法。阿太说过几天,坛口沿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起细小的泡泡,仿佛坛中正孕育着一些微小而热闹的生命。


    再过些时日,一股清冽又浓烈的酸香,袅袅弥漫在灶屋的每个角落——那是酸味在黑暗中发酵后,初初探出头来,试探着人间气息。


    酸坛立在幽暗处,酸味正踏着露水慢慢走来,如新米初成,如老友重聚,泥土的咸腥、汁液的青涩、揉搓的辛劳,统统沉入坛底,在幽暗的时光中静静蜕变。


    它最终在舌尖上爆炸开来的那股酸爽,阿太说着酸坛的妙用,此时,江小年的手却红了一大片,又红又痒,阿太拿出来酒精,香皂,很多东西都没用。


    江小年面对奇痒难忍的酷刑:“肯定是芋苗刚才咬人了……”


    阿太笑起来去煮药水:“你啊,就是富贵命,我怎么没被咬呢?”


    此时,堂屋里阿发妈带着阿发在雨中等了许久,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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