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奔波大半天,抵达仁和市场外围时已经快两点。
潘庆容带着眩晕的脑袋下车,重重踩两脚地面才有了实感。
潘海强挑着担问:“大姑,你还能走吗?”
“没事,走一会就好。”
潘庆容的目光在繁多的店铺招牌间睃巡,最后定在一家食肆:“天大地大,吃饱事大。别说大姑小气,今天请你尝尝省城面馆的味道。”
潘海强盯着前面开路的背影,悄摸和冯乐言咬耳朵:“你阿嫲,我大姑是不是撞邪了?”
往常连水都不舍得买的人,今天居然大方请客吃饭?!
还有坐公交车的时候,骂人的功力都减弱了。换作以前,早追着那扑街仔骂到下车,哪还有他发挥的余地。
冯乐言终于找到知音,忙不迭地倾诉:“她早就怪怪的.......”
“喂!你们走快两步!”潘庆容站在面店招牌前回首冲他们喊。
两人对话中止,踏进铺子迎面一股带着香味的热气扑来。在乡下这个时间,店家已经在拍苍蝇了,这里依然座无虚席。
冯乐言眼尖,觑着门口那桌客人撅起屁股,三两步过去占位。
三人点餐后,潘庆容掏出手帕在她脸上囫囵转圈,夸道:“还是小孩的眼睛好使。”
脸蛋困在大掌之中的冯乐言‘呜呜’抗议,阿嫲擦汗的手法实在粗糙。
幸好在她感觉呼吸困难时,手帕离开了她的脸。面前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濑粉,上面铺了几块卤牛腩。瓷羹深深挖一勺,尾指粗的濑粉裹着浓白粘稠的汤汁躺在里面。
潘庆容叮嘱:“小心烫嘴,吹两口再吃。”
坐对面的潘海强早就‘嗦嗦’半碗下肚,明晃晃的对比在眼前,冯乐言哪坐得住,鼓起脸使劲吹一口,张大嘴巴直往里塞。
弹牙的濑粉在嘴里打架,又不舍得吐出来。
潘海强同样如此,一大一小忍着烫哆嗦嘴。
潘庆容连忙给他们倒水,失笑道:“吃慢点,没人和你们抢。”
“大姑,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濑粉!”潘海强捧起碗“咕噜”喝光汤汁,腆着脸问:“能不能再叫一碗?”
“叫就是了!”潘庆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顺便警告旁边蠢蠢欲动的冯乐言:“你还有半碗,没吃完之前别想着下一碗。”
这就是个眼宽肚窄的家伙。
冯乐言悻悻地垂眸,阿嫲简直是她肚子的蛔虫。舀起一勺濑粉塞嘴里,漫无目的的视线忽然和坐在角落的女孩对上。
刚要咧开嘴回个笑容,对方却转移视线。扯回嘴角继续吃粉,那股直勾勾的目光又落在身上。
冯乐言顺着她的视线缓缓落在自己的碗上,难道她饿了?悄摸掀起眼皮望去,和那双漆黑的眼眸重逢。
她气嘟嘟地瞪过去,侧身抬起手臂半圈住碗。像只护食的小狗,只差发出低吼朝人宣示主权。
女孩一愣,不明所以地面向其他客人。
冯乐言瞪了人心里也不好受,盯着碗里残余的濑粉挣扎几秒,忽然问道:“阿嫲,我的利是钱还有吗?”
“又想买什么?”潘庆容装模着眼地点点手指算了算,说:“一毛钱两颗糖,两毛一包无花果丝.......从开年到现在,应该是一分不剩的了。”
作为曾经的小卖部常客,冯乐言暗暗后悔一秒,犹豫道:“能不能借我两块钱?过年就还你。”
她刚刚听见报账,加牛腩的濑粉一碗两块。
“就两块钱,表叔给你!”潘海强在桌面拍下一张绿油油的纸币。
“收回去!”潘庆容瞪了他一眼,扭头问冯乐言:“你要两块钱干什么?”
冯乐言眼珠子悄咪咪地瞥向角落,快速收回视线,低着头吱唔:“那里...有个小孩好像没饭吃,一直盯着我的碗。”
潘庆容疑惑地看过去,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囡囡果然盯着他们。
可是之前看她帮忙收拾碗筷,应该是这家老板的小孩。
这么懂事的孩子饿得瘦条条的,像根火柴棍支着个大头。遭瘟的老板,连孩子口粮也抠!
她的眼神不禁带着怜惜,摸了摸冯乐言的头顶,说:“不用你借,阿嫲给你。”
然后挥手招来老板指着那小孩说:“给那孩子煮碗粉,我付钱。”
“啊?”老板怀疑自己在厨房蒸出幻听的毛病。
“你还装傻!”潘海强吐掉牙签,皱眉问道:“你是她爸?”看他点头,接着说:“小孩饿得盯着碗在咽口水,你没看见?”
“饿?”老板回头看了眼涨红脸的女儿,一拍脑袋笑道:“店里人手不够,她帮忙盯着收拾。净想着快点腾出座位给客人,真是不好意思。”
乌龙三人组:“……”
“呵呵...哈哈哈!”潘海强忙碌地左右张望,看见淡定的潘庆容和疑似仍在消化信息的冯乐言,合着只有他一人尴尬。
潘庆容松了口气:“原来是误会呐,孩子没有挨饿就好。”
“你们也是好心,”老板看了眼他们桌面,笑道:“我家孩子性子急,你们慢慢吃。”
在这坐多一秒,只会多丢脸数十秒。
潘庆容等老板进了厨房,催起冯乐言刨干净碗底。没等那孩子来收拾,两个大人着急忙慌地扯着冯乐言离开。
***
冯乐言知道在店里闹了笑话,乖乖任由潘庆容拽着手腕往菜市场走去。
潘海强却在入口撂下担子,搓着手说:“大姑,国兴哥的档口叫英姐水产。你问问人很快能找到,我就送你们到这了!”
“诶!”潘庆容看着人眨眼间消失在拐角,嘀咕:“怎么突然说走就走。”
“阿嫲,我们去哪里找人?”
冯乐言站在陌生的市场入口,一眼过去全是‘回’字形陈列台,统一贴上的白色瓷砖给昏暗的场地增补光亮。
“跟紧我,千万不能乱跑。”潘庆容挑起担子往里头打量,一手攥牢她的手腕缓步踩上湿漉漉的水泥地。
下午两点的菜市场,刚褪去一轮客流高峰。正是摊主们休息补眠的时间,冯国兴平躺在沙滩椅上蒙头大睡。
是守着几个水盆的冯欣愉先认出潘庆容,连忙拍醒冯国兴:“爸!我看见阿嫲!”
“怎么可能...”
冯国兴嘟囔着扯下盖在脸上的报纸,撑起上半身张望,果然瞧见从菜档那边走来的老母亲,惊得弹起喊:“妈!”
隔壁睡得正香的老板翻了个身,骂道:“国兴你条粉肠,嘈生晒①!”
冯国兴难得没有和他斗嘴,利索套上雨鞋去接潘庆容的担子,“妈,你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这才瞧见石台遮挡下的冯乐言,诧异道:“妹猪也带来了?”
冯乐言抿紧唇不吭声,反手捏紧潘庆容的尾指寸步不离。
冯欣愉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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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嫲’后眼巴巴地盯着妹妹瞧,奈何人家扁着嘴不搭理她。
冯国兴的水产档口是前两年租下的,构造和蔬菜区、肉类家禽区不同,水产区是正经门面房。
潘庆容初次来这,里里外外端详一遍才坐下说:“这菜市场大得跟迷宫似的,一路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地方。凤英人呢?”
“这里睡不下两个人,她回吉祥坊那边歇会。”
冯国兴摸不准他妈的来意,扁担横在肩上没有放下来过,直接说:“档口不好说话,我带你们去屋那边坐。”
潘庆容把人拉住:“摊子谁看着?”
“妹头在这。”
被点名的冯欣愉放弃找妹妹交流,乖乖地应声点头。
冯国兴经过隔壁档口,毫不客气地拍醒鼾声如雷的胖子交代一声,在他咒骂出口前带着两人走出西侧门。
潘庆容瞧着这出口离水产区就十来米距离,嘀咕:“这还有个门呐!”
“有七个出口,你们走的是东门吧,离这边远一点。”冯国兴挑着担走在前头,寻思潘庆容从未出过远门,按耐不住问道:“妈,你们是自个来的?路上还顺利吗?”
“海强去他高中同学亲戚家的厂子当学徒,顺路领我们来这。可能急着上工,到这门口就跑了。”
一行人走进窄巷子,挂满衣裳的晾衣绳横穿头顶。潘庆容躲开淅淅沥沥的滴水,接着说:“幸好有海强,来一趟真不容易,除了天上飞的,什么都坐齐了。”
“嗨,前两年通了桥能走陆路,比以前好多了。”
旧时从西沙村去省城需要经过五个渡口,辗转三座城市。顺利的话,五个小时能抵埠。要是遇上渡口巡查就得在船上熬一宿,那才是他的恶梦。
冯国兴脑子里的疑问像赶海遇到蛤蜊,挖走一个紧接着又来一个,皱眉问道:“还有海强的事?他高中同学叫什么名字?厂子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地址?”
“我就听你舅妈提了一嘴,”潘庆容努力回想:“说是什么汽修厂,在哪来着?”
一问三不知,冯国兴暂时把表弟的事放一边,问:“你们打算待几天?我去旅馆订房。”
潘庆容低头看了眼冯乐言,酸涩漫上喉咙,硬起心肠说:“我这次是送妹猪来,她以后留在这。”
“怎么突然要留在这?!”冯国兴错愕地转身:“最多两年,我们攒够钱就回去了。”
潘庆容抿唇:“到地方再说吧。”
冯国兴咽下一肚子疑问,领着人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一条麻石巷。
两边建筑多是青砖大屋,偶尔经过几栋楼房。
一家三口租住在尽头的玻璃厂宿舍院,六十年代的筒子楼,仍旧用着公共厨卫。踏上细窄的楼梯,一股湿润发霉的味道冲进鼻腔。
楼道光线昏暗,潘庆容仔细脚下,没留意有人往下走,差点撞上去。
冯国兴认出年轻人是包租婆的小儿子,打招呼:“上班呐,这我妈和小女儿。”
“今天轮休,被我妈抓回来见客。”年轻人苦笑,退回拐角让他们先走。
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三人在205室门前驻足。门边的窗户拉着窗帘,看不见里面什么样子。
冯国兴拍了拍绿漆镂空铁门,喊:“凤英,开门!”
“你钥匙掉坑里了!”张凤英骂骂咧咧地开门,待看见祖孙俩,带着竹席印的脸颊露出意外神情:“妈!妹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