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离得越来越近了,从百步之遥到二三十步,几步。
楚纤茉浑身冒虚汗,哆哆嗦嗦连路都不会走了,心跳快得不正常,似乎随时要跳出嗓子眼,每一步都仿佛走在炸弹上,下一刻就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终于,要与那群人擦肩而过了,叶斐过去了、郁霄过去了,楚纤茉低着头一咬牙快走几步,从两位师兄身侧绕了过去,刚好避开了那群瘟神的视线。
走出五六步远,终于算是躲开了,楚纤茉浑身如被冷水浸透,腿软得仿佛两根面条,劫后余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声追魂夺命的喊喝声自身后响起。
“二姐!那不是二姐吗?”
“爹!那个人是二姐!”
楚珏在原地大声喊嚷着,将本来打算离开的爹妈、长姐都叫住了。
一个中年男子略显质疑:“不能吧?那些人看着像修仙的,你姐怎么可能跟他们待在一起,你小子看走眼了吧?”
楚珏一蹦三尺高,急得想冲过去看个究竟,但被楚父拦住了,嗔怪道:“你别瞎胡闹,冲撞了仙长们可怎么是好?”
这群人在后面吵吵嚷嚷叶斐等人怎么可能听不见,穆晓晓回过头看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已经跑了过来,看起来有些尖嘴猴腮,冲着楚纤茉喊道:“二姐,你别装不认识我们啊!你倒是看看啊,爹娘都在那边等你呢!”
爹?娘?
楚纤茉险些咬碎了银牙,死死咬着唇内软肉,尝到了血腥味才堪堪稳住心神。
穆晓晓看看眼前的男孩又看看自己的小师妹:“这真是你弟弟啊?”
楚纤茉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微笑着朝师兄、师姐们点点头:“是啊,真是好巧,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师兄师姐们请先行一步,我说几句话就来。”
楚珏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仰头看着楚纤茉,眨巴着两只小眼睛:“二姐,既然回来了不如顺便回家看看啊,祖母和叔叔,也都想你了呢。”
楚纤茉和楚珏对视着,两个人都淡淡笑着,但怎么看怎么古怪,楚纤茉捏紧了广袖下的拳头,指甲寸寸掐入了血肉里,随着楚珏一步步往前走,仿佛又一次走进了幽暗冰冷的枉死城。
她神色木然,压低声音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楚珏怪笑两声,声音透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狡诈与阴狠,用只有楚纤茉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二姐姐如今好不风光啊,真是一朝龙在天,翻土脚下泥啊,真是让人看着不爽,总想把你重新踩在脚底下……”
楚纤茉冷笑:“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楚珏微微一挑眉,二姐姐真是出息了啊,以前被他骑在头上拉屎撒尿都不敢反驳一句,还真是长本事了,修了仙又如何?想把你拉下马还不是轻轻松松,既然不听我摆布,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楚纤茉已经走到了众人跟前,飘飘一礼,皮笑肉不笑:“纤茉见过爹爹、母亲,还有大姐。”
楚母仿佛失忆了一般,再也不提前事,放下手里的农具几步走了过来,按着楚纤茉的肩膀从头到脚打量,眼睛都在冒光:“哎呦!真是我二姑娘啊,好孩子,真是出息了,爹娘没白疼你一场……”
说着抹起了眼泪,仿佛因孩子一年多没回家思念成疾,故喜极而泣,紧紧拉着楚纤茉的手,而楚珏也怕楚纤茉逃跑一般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低笑道:“二姐姐,既然都到家门口了就带你的朋友们多住几天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二姐姐没有意见吧?”
叶斐等人早已经走了过来,拱手向众人施礼,面向楚父道:“伯父好,我等都是纤茉的同门,近日是奉师命下山历练,幸遇伯父伯母,晚辈叶斐给二位见礼了。”
楚阔海微微一笑:“几位真是人中龙凤,闻名不如见面啊,犬子说得对,既然都到家门口了,还请几位到寒舍略住几日,也好让老朽一尽地主之谊,答谢几位仙长对我女儿的照顾。”
楚纤茉一听这话心里突突乱颤,隐隐觉得即将大祸临头,右眼皮跳个不停,顾不上其他急忙拦阻道:“爹,恐怕有些不妥,我们这次下山还有重任在身,实在不敢耽搁,等我们返程之时再说吧,届时我定带着师兄师姐们在家里多留几日!”
接着又回头看叶斐,眸中满是焦急与期盼,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惜叶斐并没看懂她的眼神,只以为是客套话,微笑道:“不妨事的,师妹经过家门岂有不进去的道理?况且小师叔说过,万般皆是缘,说不定师妹的奇遇就在此处,岂能轻易绕开呢?”
楚阔海也连连点头:“叶公子说得对,纤茉,你就听你师兄的吧,走走走,大家一起回家。”
楚母、楚雾欢、楚珏等人也都帮着叶斐他们拿行李。
楚纤茉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相互攀谈的两拨人,眼前发黑,头皮也是阵阵发麻,仿佛坠入了寒冰地狱。
死定了,这下死定了。
她眼前漂浮着几个血红的大字,灵魂从躯壳里飘了出去,如在云里雾里一般走进了困了自己多年的牢笼里,原本以为踏上仙途就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没想到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这里,拿自己可悲可笑的命格毫无办法。
楚纤茉万念俱灰,握紧了悬在腰侧的剑柄,又咬了咬牙松开了,头疼得近乎要炸裂。
不能死,不可以死,死了就是把无尽的苦难翻个倍推给下辈子的自己,她能承受得来吗?
一脚踏入了地狱入口,乱糟糟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纤茉,快去给奶奶叩头,奶奶念叨你许久了,你小叔也在呢。”
小娼妇,活在世上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家的好男人!
今天打不死你老子把楚字倒过来写。
扑通跪在了地上,叩头如捣蒜:“纤茉请祖母安,请叔父安。”
纤茉,纤茉!纤茉!
“纤茉,你怎么不说话啊?奶奶问你呢?”
楚纤茉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看着坐在床上的老太太,她皱纹堆累,脸颊凹陷下去宛如核桃皮,嘴角向下撇着,一开口带着颤音:“纤茉啊,你现在出息了,可你弟弟还没个着落,你们是亲姐弟,要相互帮扶才是,别看你现在好了,以后免不了也有需要人家的时候,一家子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是,纤茉谨记。”
想得美,他不招惹我便罢,再敢挑衅诬陷,休怪我翻脸无情。
而一旁边,楚珏正冷冷盯着自己那柔弱可欺的二姐,狡黠的眼珠咕噜噜转了几下,嘴角绽开一丝笑意。
因为来了客人,一家人忙着张罗晚饭,楚雾欢趁机将二妹拉到了僻静处,她眼角含着泪花,伸手轻轻理着妹妹鬓边的发丝,嗓音带着一丝哽咽:“你啊,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她说着从自己手腕上卸下一只镯子,吸吸鼻子止住悲声,红着眼眶将银镯子套到妹妹手腕上,拉着她的手端详了一会儿,又含笑道,“女孩子啊,腕上就该有只银镯子,你看看你,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楚纤茉冷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又是哭又是说,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以往的经过,弄坏自己的玩具嫁祸给她,老太太为了安慰大孙女马上又买了更豪华漂亮的;偷了叔父的银子出去请别人吃零嘴儿,假惺惺叫上楚纤茉一起,到头来却要她背锅;在深夜里闹着要吃橘子,楚家人你一言我一语逼着楚纤茉出门去买……
你大姐最是胆小了,不然早就自己去买了,哪里用得着你?
你弟弟还小,万一带出去惊着吓着怎么办?
我也想吃口橘子,你难道连这点孝心都不愿意尽吗?
……
无数个黑夜里,她提着灯笼,胆战心惊地走在黑漆漆的道路上,听到一点响动就吓得要死,最可恶的是野鸡、猫头鹰,前者总是咯咯大叫着突兀地从草丛里飞出来,后者冷不丁就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
楚纤茉总是被这些飞禽吓得魂飞天外,第一次走夜路的时候,她被夜枭吓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掩着自己的嘴巴满手心都是冰冷的泪水。
有了一次就有无数次,她说自己害怕也没人信。
装什么蒜,你上一次怎么敢出门的?外面有鬼等着你不成?
得了这口彩,那一次出门她就真的撞上了阴客,那是一段很长很黑的路,手里的灯笼只能勉勉强强照亮脚下方寸土地,道路尽头就是点心铺子,大门口挂着一盏红灯笼,对面是低矮的仓库,墙上刷着一层白灰,在红灯的照耀下,仓库的墙面变成了诡异的粉色。
楚纤茉加快了脚步,走到铺子里就不怕了!她这样想着,冷不丁一抬头,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定在原地双目直勾勾看着正对自己的那面粉墙,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十分清晰地映在上面,几乎是成人那么高,头上有两根细长的触须缓缓抖动着,身上穿的似乎是花旦戏装,抬起了手,不停地朝楚纤茉勾手,不停地勾着……
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蜡烛扑地而灭,楚纤茉只想转身就跑,双腿却早已瘫软了,她重重摔倒在地上,内心一个声音凄厉地喊着,有人吗!有人吗!救命啊!救命……
她只能紧紧闭着眼睛,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如死的夜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孤零零趴在地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颤抖着,汗流浃背,湿透的衣服很快又被冷风吹干,她不敢抬头,不敢睁眼,害怕那东西此刻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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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眼前,或者弯腰看着她。
那一夜,是她这辈子渡过的最漫长煎熬的一夜,直到天欲破晓,雄鸡鸣叫,她才敢抬起酸疼得像是要断掉的脖颈,眼前空无一物,对面的白墙壁上什么也没有。
她抓起地上的破灯笼,披头散发,摇摇晃晃,一步步挨进了家门,自此之后噩梦缠身,苦不堪言。
楚雾欢离开了,楚纤茉呆站在原地,褪下腕上那只银镯子,面无表情地随手一丢,打算回自己的房间里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她下意识地拔出了佩剑,一转身却看到了令她最恶心却又最恐惧的一张面孔。
“二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让我给抓到把柄了哦,”楚珏拿着那只银镯子,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恶劣的笑意,“这镯子可是大姐的定亲信物,突然落到了你手上,”他惊叹一声,“莫非,二姐姐你勾引了大姐夫不成?”
“你住口!”
楚纤茉气得浑身乱颤,拿剑对准了眼前恶鬼般的男孩,这哪里是她的弟弟,分明是她上辈子的冤家、讨债的厉鬼!
她呼吸急促,气得眼前发黑,强压下心头一口恶气,剑尖缓缓向下垂落。
别理他就是,以后我楚纤茉就是死,也不再进这个家门一步。名声,清誉,对我来说狗屁不是,我要冷静,他无非是想激怒我跟他起冲突,再到老太太面前告状闹得鸡犬不宁罢了,我偏不让他如意!
楚珏看她居然冷静下来了,缓步走到了她面前,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楚纤茉瞳孔骤缩,一把抓住了楚珏的衣领,她眼眸充血,浑身颤抖得仿佛中风了一般,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了那张肥胖的脸上,抽得自己的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楚珏腥红着两只眼睛,龇牙咧嘴,像只被激怒的疯狗,尖叫一声就朝楚纤茉冲了过来,楚纤茉一侧身在他脚下一勾,楚珏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好不容易才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一回头居然是满脸鲜血,仿佛发了疯般又朝楚纤茉扑了过来,楚纤茉这时才有些慌张,忙中出错提剑想去吓唬他一下。
“滚开!听到没有!”
哪知楚珏抓着她的剑刃狞笑着扑了上去,噗呲——滚烫、粘稠的液体喷了楚纤茉满头满脸,糊住了她的眼睛,她仓皇后退两步,仿佛被蛇咬到了一般急忙甩开手,被恐惧攫住了心脏,连忙左右看看……没人,现在跑没人知道是她杀的,她也不是故意要杀了楚珏啊,是他自己扑上来的!可惜没有用留影石记录下来刚才的争执,说出去不会有人为她做主的,跑吧!
脚步一转又顿住了。
不行,就这么走了不就证明了我是做贼心虚吗?
咬着牙僵在原地,直到身后传来重物踉跄倒地的声音,楚纤茉惊得脸色煞白,一回头看到自己母亲倒在地上,手里的碗盘碎了一地,连忙奔过去扶起:“娘!您振作点儿!
楚母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着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血泊里儿子的尸体,眼看就要背过气去,楚纤茉又是帮着抚前胸捶后背又是灌输灵气,楚母“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梗着脖子僵硬地看向楚纤茉,两眼泛着血丝,仿佛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狼,抬手一巴掌扇在楚纤茉脸上,扇得楚纤茉耳朵嗡嗡作响,好久都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看见身边渐渐围了好多人,都是她认识的、熟悉的面孔,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喊着,有人苦口婆心地劝慰着,有人前前后后翻找趁手的家伙想将楚纤茉先制服。
楚纤茉摸摸自己高高肿起的半边脸,抬手擦干了嘴角的血液,缓缓站了起来。
楚阔海已经拿着绳子走到了她跟前,两只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小畜生!你……你居然如此狠毒,家门不幸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畜生!”
楚阔海正破口大骂,一条黑影忽然从他身边窜了出去,风一般眨眼间到了楚纤茉近前,手里高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嘶吼着朝她面门劈去,但到底是凡夫俗子,动作再快在楚纤茉修仙之人的眼里都慢了不止一星半点,她下意识闪身往旁边一躲,那人来势汹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这一下没砍到楚纤茉失了准头,整个人向前栽去,只听噗呲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花坛拐角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磕得脑浆迸溅、桃红满地,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尸体随之惨然扑地。
众人皆是始料未及,个个愣在了原地。
楚纤茉一转头看清那人的模样,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几乎晕厥过去,双腿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扑到了那人身边,双手触到了地上滑腻的鲜血,抱着那人的尸体,将全身灵气聚集在掌心,死死捂住了她额头流血的破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