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日子头不太好,既是林瑶陌菱姐妹的生日,也是一年到头阴气最重的鬼节。陌菱一早人又不见了,估计是觉得眼不见为净跑出去躲着了,尹星灯自然忙着给爱徒筹备生辰。
梨花酿的味道醇香浓烈,如同恋人的心,滑入喉间仿佛能灼烂肺腑,爱酒之人认为其千金难买,酒中极品,或细品浅酌,或一饮而尽,但那不爱酒的,微微皱眉,笑言拒绝,被劝得紧了便接在手里,趁对方不注意随手往犄角旮旯里一泼,心道,什么破玩意儿!
“瑶儿,生辰喜乐。”
他斟了满满一杯酒,林瑶脸色一变,仍然温声细语道:“弟子多谢师父美意,只是弟子自小不会饮酒,还请见谅。”
尹星灯微微蹙眉,又笑劝道:“凡事都有第一次,瑶儿长大了,岂不知这酒中的学问也大了去了,不若趁此良辰美景,你我师徒品酒谈道,也是人生雅趣,瑶儿意下如何?”
林瑶再次拱手:“请恕弟子不敢苟同,修道之人戒七情六欲、酒色万万不敢沾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日饮酒,明日乱性,后日便可提刀杀人,故此,凡我辈弟子当以第一条戒酒令为金科玉律,才能保证不误入歧途。”
尹星灯心中妒火蔓延,面上强作镇定:“小酌怡情,为师不过是想为你庆贺生辰,何至于如此紧张?莫非是怕自己把持不住,酒后吐真言?”
林瑶却面不改色,彬彬有礼且油盐不进,仿佛会呼吸的死人:“师父说笑了,这是两码事,师父好意弟子心领了,这酒还是免了吧。”
她转身要走,尹星灯变脸比翻书还快,当即横眉立目拿出了师父的款,他平时不这样的,都是让林瑶给逼得没办法了:
“站住!为师让你走了?”
林瑶心知今日之事不会善罢甘休,定住脚步,回身站定,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满心的疲惫,但嘴角依旧挂着得体温雅的笑意,仿佛一层假面具:
“师父教训得是,弟子失礼了。”
尹星灯端起酒杯,深呼吸一回,黯然别过脸去:“只此一盏,为师信不过你,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如若,”他的眉头深深拧着,逼着自己将心头那个令人恼恨的假设说出来,“你醉酒之后仍然心如磐石,为师自此不会再打扰你,如此可好?”
林瑶稍一迟疑,尹星灯敏锐异常,见缝插针道:“瑶儿,你怕了?你就是在口是心非,你心里究竟是有了别人,还是不肯承认你对为师的心意?”
林瑶别过了脸,面颊微微泛红,矢口否认:“绝无此事!”
尹星灯将酒杯递到她唇边,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几乎是咄咄逼人:“喝下去,证明给我看。”
……
独坐离梦阁里左右没意思,宫玄烛又拐走了商羊四处溜达,半路遇上了一个小孩,他满街乱跑,身后楚纤茉紧紧追着,气喘吁吁:“楚珏!你回来!”
宫玄烛眼睛一亮,原来阴差阳错又到了槐荫镇了,也不知几位好友最近如何。
“略略略!”楚珏回头翻白眼吐舌头,仍旧乱跑乱跳,怀里抱着一包东西。
显然,这位楚家妹妹过得不怎么样。
宫玄烛略一伸脚,这楚珏惊呼一声摔了个大马趴,手里东西散落一地,却原来是一包散碎银钱并一些女子的衣服首饰。
楚纤茉已经追了上来,急忙全部捡了起来归拢,这楚珏哪里肯依,撒泼打滚、鬼哭狼嚎,他并没有看到宫玄烛给他使绊子,只嚷嚷着楚纤茉是强盗,抢走了他的东西。
被倒打一耙,楚纤茉气急败坏,小脸憋得通红:“明明是你从家里翻去的,还想抵赖给我!我现在拿回去交给爹娘去!”
楚珏本来四脚朝天在地上打滚,仿佛一头滚泥潭的猪崽子,发出的声音也是杀猪一般响亮,一听这话一骨碌翻起来死死抱住楚纤茉的腰,两只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远远瞅见自家爹妈过来了,登时嚎啕起来:“爹!娘!快来呀!楚纤茉偷咱家东西了!”
楚纤茉登时小脸蜡黄,似乎没料到会上演这么一出,只怄得声堵气噎,牙齿发颤:“你……你别冤枉好人!明明是你偷的!”
那楚珏低笑道:“二姐姐,乖乖把东西给我,替我背了这个黑锅,好处多着呢,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宫玄烛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将楚珏的话尽数听了进去,竟禁不住脊背发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何至于有如此心机?
眼见楚家两口子已经逼近,楚珏变本加厉跟楚纤茉撕扯着,楚纤茉不知怎么回事,手里劲头也松了,楚珏抢过这包袱一溜烟扑到老爹怀里,扭头得意洋洋看着楚纤茉,嘴上带着哭腔:“爹爹!娘亲!二姐姐偷东西了!孩儿亲眼所见!”
楚母拿过包袱三两下打开一看,里面多数是大女儿的衣裳簪环,心里已经信了八九分,气得浑身发抖,三两下赶上前给了楚纤茉一巴掌,扇得这姑娘一个趔趄翻倒在地,捂着半边肿起的脸,抽抽噎噎道:“不是我……是楚珏干的……”
那女人厉声喝道:“还敢扯谎!珏儿一个男娃,偷这些衣裳做什么?定是你这不知廉耻的贱蹄子偷了你姐姐的衣服,是不是打算带去外面藏起来,又或是送给你那起子狐朋狗友!”
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啐着,楚纤茉委委屈屈,也不敢再辩解,眼见连累了苏潋影、钟诗琼等人,少不得又解释两句:“阿娘,我真的没有偷姐姐的东西……”
楚珏又在旁边跳着脚煽风点火,又哭又嚎:“爹爹!娘亲!我再不要一个贼姐姐,连我都带累坏了!咱们家都成什么人了!”
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楚父再也按捺不住,揪着楚纤茉的耳朵连推带搡回转家中,宫玄烛紧随其后,见他们深闭家门,料不能好,飞身跃上屋顶隐匿身形,却见楚纤茉已经倒在了院子里,这边楚父竟拿了一条儿臂粗的麻绳沾了水,赶牲口似的下死手往楚纤茉身上抽去,那傻丫头也不知道躲的,咬牙生挺着,挺不过时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宫玄烛如何忍心看下去,双手结印一道护阵打下去,谁知居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弹开了。宫玄烛还以为是自己忙中出错,又试一次结果还是如此,她的术法居然对楚纤茉不起作用,也制止不了楚父,这可太奇怪了。
宫玄烛迅速环顾周围场景,屏息凝神,只是槐荫镇太过阴冷,又加之日子特殊,实在辨别不清究竟是何方妖邪作祟。
楚纤茉奄奄一息被拖进了一个房间,宫玄烛隐匿身形跟着过去,暗中也好帮她一把,谁知不多时,楚珏也出现了,他俯视着蜷缩在地上的楚纤茉,脸上神情不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有的,狡诈阴险,诡笑道:“二姐姐,这滋味不好受吧,你说说你,长得不好看、嘴巴也不乖巧、又是个没用的女子,这辈子都得不到爹妈的关心,何必呢,我要是你,早就一头碰死了。”
宫玄烛心下一惊,坏了!这小兔崽子居然在教唆楚纤茉寻死!楚纤茉真的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时,楚纤茉缓缓抬眸,连咳带喘半晌,眸中满是恨意,盯着楚珏冷声咒道:“你会遭报应的……”
楚珏眯起眼睛,一脚踩在了楚纤茉肿起的脚趾上,狠狠碾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又出去端了一碗滚烫的稀饭来,狡笑道:“二姐姐,吃饭了!”
楚纤茉吓得连连往后缩,冷不防楚珏将整碗饭照着她的脸泼过来,宫玄烛并未现身,而是拿魂灯挡了一下,粥碗摔碎在了地上。
楚珏轻轻蹲下,一点点捡起碎瓷片,眼底是不怀好意的诡笑:“二姐姐,既然你不领情,那我只好再帮你一把了。”
宫玄烛悄悄跟了上去,夜幕降临,楚家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吃晚饭,楚珏果不其然又开始作妖了,忽然放下筷子道:“祖母!爹爹!娘亲!”
楚家老太太满脸堆笑:“怎么呢大宝贝?”
楚珏一脸稚气:“亲姐弟可以做夫妻吗?”
一时之间,席间鸦雀无声,连宫玄烛也被这句话镇住了,半晌,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牙根一阵发酸,这死小子想干什么?
楚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登时两碟子菜震落在地摔得粉碎:“你个逆子!这话是打哪听来的!今天若不说清楚,仔细老子打烂你这张嘴!”
楚珏吓得脸色惨白,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词儿,楚老太太搂着他肝儿肉儿哄了半天,才抽抽嗒嗒道:“是二姐姐说的……私下没人时叫我去她房间,说教我玩游戏,让我脱了衣裳和她一起睡觉……”
楚父听了这话脸色发白,两眼一翻几乎晕厥在地,楚母连忙捂了大女儿的耳朵,拽着她抱着小女儿急急忙忙躲回了房间。
宫玄烛一口恶气差点堵死自己……好歹毒的计策,这楚珏究竟与楚纤茉有何仇有何怨,竟非要她的命不可!
这边楚父气得牙齿打颤,血灌瞳仁,一拳砸在饭桌上,发狠道:“索性我打死这个逆女也罢!有欢儿和珏儿也够,倒多生了个孽根祸胎,今日若不趁早打死了,以后定要败坏家门,辱没祖先!”
宫玄烛暗叫不好,急急忙忙来柴房找楚纤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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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欲带她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知一脚迈出大堂的门槛,发现这座宅子的布局整个都不对了,天空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星月之光,漆黑的仿佛浓稠的墨汁,院子四角挂了红灯笼,散发着亮光,此情此景下却显得有些诡异。
楚父还在高声叫嚷:“我打死这个逆女一了百了!”
楚家老太太嘟嘟囔囔,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着什么。
楚父抄着一根棍子,怒目圆睁,径直从宫玄烛面前走过,仿佛看不见已经解除了隐身法的宫玄烛。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搅动风云,倾刻间电闪雷鸣,一道道霹雳直打入庭院,照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远处,似乎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入耳畔。
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
天若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
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谁似我无尽头!须知道人心不似长流水……
宫玄烛有心想忽略这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唱戏声,可是白费力气,这声音仿佛无孔不入,咿咿呀呀,字字泣血,听得人毛骨悚然,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今夜必定不太平,万万没想到遇到了这么棘手的情况,这里并非真实的槐荫镇楚家宅院,而是一个人的梦魇之境。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楚纤茉!
宫玄烛这般想着,手里已经攥紧了魂灯,辟邪魂灯光芒乍现,她抬脚欲走,忽然感觉后衣襟让人拽了拽,宫玄烛脖子有些僵硬地回过头,看见了一个漆黑的发顶,那家伙微微仰起脸,简直惨不忍睹,皮肤蜡黄、七窍流血,瞪着一双大而无神的漆黑眸子,声音却十分稚嫩,还有些怯生生的。
“大姐姐,你能带我一起去看戏吗?奶奶不让我出门……”
宫玄烛伸出手,小女孩将脏兮兮的小手搭在了她手上。
小女孩光着脚,每走一步,地上就多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宫玄烛被小女孩带着往前走,不多时就见前方熙熙攘攘都是人,喧哗声、喝彩声不绝于耳,唱戏声也更加清晰。
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劝今人早将来世修。
我将这婆侍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
手里忽然一空,小女孩不知何时挣脱宫玄烛的手跑了出去,她身形小,三两下钻到人群里去了,仿佛急着跑到前面去。
宫玄烛怕跟丢了,急忙往前跟去,想到戏台前必须穿过层层人群。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其中一个人轻轻回过头,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映入眼帘,宫玄烛与对方对视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那人轻轻侧过了肩膀,木讷地望向前方的戏台,僵硬地鼓着掌。
宫玄烛花了半晌的功夫才算挪到戏台前,这才看清全貌,原来演的是傀儡戏,傀儡师藏在戏台后面,拿牵丝操纵着戏台上的木偶,木偶们举手投足,惟妙惟肖。
只见台上有一个红衣的木偶,跪在地上,双手反剪,手足都戴了镣铐,看得出来是个女囚犯,旁边是两个凶神恶煞的侩子手,再旁边是一个监斩官。
宫玄烛不懂戏,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只觉得很烦,那个女囚犯咿咿呀呀唱的人心烦意乱。
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宫玄烛急着找那个小女孩,瞥了一眼戏台将视线又转向其他地方,只见小女孩在人潮之中钻进钻出,瘦小的身影忽隐忽现,她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直起身,似乎是在捡什么东西,很快,宫玄烛看清了,小女孩在捡地上的冥币。
不一会儿,她这种行为被人发现了,人群中一阵骚乱,几个小孩围住她又唱又跳,仿佛是在举行一场古怪的献祭仪式,人群中有一个拿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拨开那群起哄的小孩,一脚将小女孩踢得满地乱滚,细长直的棍子抽打在身上,纸做的身体、纸扎的长棍,宫玄烛却能看到皮开肉绽的惨状,甚至能听到凄惨的哭号。
与此同时,戏台上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挥起大刀,女囚犯人头落地,木偶的脑袋仿佛一只烂西瓜咕噜噜滚到了宫玄烛脚边,圆睁着的眼睛眨了眨,脖颈的切面处冒出了一圈黑乎乎的血迹。
一曲落幕,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好!”
“唱得真好!”
“再来一个!”